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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一品宰辅txt下载     一品宰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七章 观人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离开了鸿胪寺,往长安书院而去。

    马车的车帘是开着的,少年和老人对坐于这马车中,双眼都看着车窗外。

    “这便是大辰之京都,二十……二十五年前了吧,那时老夫三十五,正是风华正茂也是意气正盛的时候。”

    “那一年老夫来到了这长安城,在雅集园和三位饱学之士坐而论道三日。”

    少年收回了视线,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大人,很是认真的听着,他本以为叶书羊会说那雅集论道发生的事,却没料到叶书羊提都没有再提。

    “那时候的长安和现在相比……其实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那一年我是在秋日来的,秋日的长安看起来比这春日的长安更好看一些。”

    “但如果仔细一些去观察这街道上的那些百姓商贩们,便又会觉得今日的长安比二十五年前变化还是有些大。”

    这话有些矛盾,少年就听不明白了,他看了看那些商贩行人的衣着,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疑惑的问道:“莫非是穿的更好了一些?”

    叶书羊摇了摇头:“看人,不能去看其衣着,而要看其精神面貌!”

    “二十五年前的离朝已经岌岌可危,表现在老百姓的精神上便是一种担忧……发至内心的担忧!”

    “他们或许为下一顿饭的着落而担忧,也或许为看不见的未来而担忧。”

    “这样的担忧便会如一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头顶心上,令他们终日惶恐,不知道自己以及家人未来的路在何方。”

    “他们就像迷途的羔羊,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他们依旧活着,却仿佛死去,因为那时候的离朝便是死气沉沉的一片,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他们看不见脚下的路在何方,就像随时都行于深渊之侧,随时都可能坠入那深渊之中。”

    “他们的脸上难得再有喜意,来自于朝廷那繁重的苛捐杂税的盘剥令他们根本直起不腰来,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能有几人笑得出来?”

    “但现在再看长安再看这些人……长安依旧是那个长安,但这些人的精神面貌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俊俏少年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他看见了那些人脸上的笑意!

    不是一个,而是几乎所有。

    商贩们在欢快的吆喝着,孩童们在欢乐的戏耍着,路上的行人也是面带微笑的在说着话,或者驻足在某个摊位旁讨价还价。

    总之,他确实没有在这些人的脸上见到多少愁容。

    他收回了视线,惊讶的看向了叶书羊,迟疑的问道:“……莫非,莫非这就是许小闲给他们带来的改变?”

    “对,这位摄政王当真是不简单的,就这一手雷厉风行的吏治整顿……”

    叶书羊捋了捋胡须,直言不讳的说道:“就算是咱们景皇,恐怕也难以做到!”

    “就因为一场吏治整顿就带给了这些百姓们希望?”少年惊讶又问道。

    “看待事物眼光要放得更长远一些,吏治问题,历来是各国所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

    “离朝为何灭亡?因为官场**。当每一个当官的都只想当个更大的官儿的时候,他们的眼里便再也没有了百姓的存在。”

    “百姓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他们不再管这些羔羊的死活,只在乎能够薅多少羊毛来变成银子,然后用这些银子来买通上官,以达到自己当个更大的官的目的!”

    “所以当年许云楼和唐无妄在北境之地起兵,旗帜一竖起来一呼百应,数百年离朝仅仅八年之后就轰然倒塌。一个新的大辰应运而生,但这位开国皇帝……似乎并没有吸取离朝灭亡之教训。”

    “一个新的官府建立,这本应该是一个崭新的开篇,但这个开篇却并不美丽。于是仅仅十八年的大辰朝……它的根却很快的就腐烂了!”

    “大辰朝的苛捐杂税依旧很重,听闻大辰的百姓们仅仅在离朝覆灭的那时候欢喜了一些日子,此后……此后又无笑意。”

    “许小闲这小子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用最快的刀,将那些腐烂之根连根斩去!”

    “他启用了那一批锐意进取的官员,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完成了这庙堂之上的清理!并且他还在继续向下清理!”

    “他免除了农业的税赋……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大胆的决策?!”

    “大辰之贫穷难以想象,可他在这种情况下非但没有加税反而还彻底免除了千年以降的最主要的农业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少年面色茫然,错愕了片刻,“这意味着大辰的朝廷将更没有银子。”

    “不,这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大辰即将呈现在天下人的面前!”

    少年又是一惊,“……这还是个好事?”

    “当然,因为这一举措,将惠及大辰的每一个人!”

    叶书羊又看向了窗外,“你看,他们脸上的那喜意,便是他的这些策略所带来的希望!”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财富有多少,不是兵力有多强大,而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能够充满希望的生活。”

    “唯有百姓安,国家才能安。只要百姓安,财富唾手可得,兵不练自强!”

    少年明显又听不懂,叶书羊却没有再解释,他的心里对许小闲是极为欣赏的,因为许小闲的这些决策,他曾经就有上书给景皇,然……无疾而终!

    所以此行长安,并不是景皇派他来的,而是他主动申请来的。

    来长安一来当然是看看许小闲,但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大辰百姓脸上的神色。

    其实从踏入大辰的国土开始,在路经的每一个城镇,他都在看当地百姓脸上的神色。

    在偏远一些的地方,老百姓们依旧少有笑脸。但越是靠近长安,老百姓们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一些。

    就像这一路而来,春越来越浓,路边的花也越开越多一样。

    这足以说明许小闲的策略是正确的。

    只不过春风吹到那些偏远地方的时间会稍微晚一点,但只要这春的脚步未曾停下,迟早某个时候都会抵达。

    到那时候,整个大辰,将是山花烂漫。

    到那时候再放眼天下,恐怕唯有大辰这边风景独好!

    这便是景皇的担忧。

    这不是他叶书羊的担忧。

    他希望许小闲能够成功,这便能佐证他的治国方略是正确的。

    所以,他不希望许小闲死。

    那么就得让面前的这个假少年对许小闲死心塌地!

第七百三十八章 求解

    这个假少年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子!

    她有一个尊贵的身份——

    景国五公主!

    她便是景蓁蓁!

    同时,她也是这位太子太傅的学生。

    此次景国派使者出使大辰长安,她是偷偷摸摸的来的,仅仅是在她那公主府上留下了一封信!

    她对许小闲之兴趣原本并不在这些治国方略之上,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对政事本没有兴趣,她在意的是许小闲那惊艳的才华!

    能够作出那么多美好诗篇的少年,当真是这整个天下举世无双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当然是每一个女子所倾慕的对象,就算是她景蓁蓁也不例外。

    此刻随着老师叶书羊随行,再听了老师对他的这般毫不吝啬的赞美之后,少女的心就更加充满了期待——

    他能文,十余首诗词入了文峰阁!

    他能武,独创了特种兵训练之法,还率领四千余人大败大辰东郡候夏重山三万刀骑!

    他还能商!

    他的百花纸业而今通过行商已经卖到了景国的平阳城!

    他那状元红在平阳城简直是一两难求!

    还有那夏日里免受蚊虫烦扰的蚊香等等。

    而今老师观长安之人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言论,其意便是他还能安邦!

    能文能武能商能安邦……这样的少年,这天下那就更是绝无仅有了。

    少女愈发迫切见到许小闲。

    可这家伙……

    景蓁蓁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他是不是……太过轻狂了一些?毕竟咱们可是景国的使者,他哪里能够将咱们给晾在一边晾了三天的?!”

    叶书羊淡然一笑:“他毕竟是大辰的摄政王,而大辰毕竟没有皇帝。”

    “他这样做,反倒是令老夫更加高看他一眼。”

    少女侧头,惊讶问道:“这又是为何?”

    “这便说明他是真将大辰的百姓放在了第一位!”

    “……可这礼节他却忽略了!”

    “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面前,礼节、礼节就是个屁!”

    少女似乎没有料到她向来尊重的老师会说出这么粗鲁的一个字,她面色微红,便听叶书羊又道:“这便是务实!”

    “一个国家,若是从上到下的官员都以务实为本,那么他们就能将所有的心思放在治下的百姓身上,想方设法的让治下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一年到头兜里能够余下一些银子。”

    “其实每一个国家的老百姓都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他们所想不过就是凭着自己辛勤的劳作,能够让一家子不挨饿不受冻,不为下一顿的米发愁,不为茅屋为秋风所破而忧,不为因病却缺钱请大夫而窘,仅此而已!”

    “但偏偏如此简单的愿望他们却难以实现,这是为什么?”

    叶书羊说了这么一席话,最后问了一个为什么。

    少女蹙眉细思,她出生就含着金勺子,这一辈子这是第一次走出繁华的平阳城,她根本不知道五谷从何而来,更不知道田间地里的农人之苦。

    所以她当然回答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叶书羊没有解释。

    他不太好解释,因为他觉得自己解释这个问题的理由有些牵强,他觉得自己尚未能找到这个问题的根本缘由——

    这能怪当政者么?

    景国皇帝是位勤政的皇帝。

    景国的吏治虽然也有诸多问题,但其问题远远没有曾经的大辰那么严重。

    景国的官员绝大多数是清廉的,也是有能力的,景国的百姓肯定比大辰的百姓生活得更好一些,却也只是好一些。

    他们依旧贫穷,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却难以从那田间地里刨到足够一家子无忧的口粮。

    景国的税赋不算太重,可就算这样,还是有许多的百姓根本缴纳不上税赋。

    若是遇上灾年,依旧会出现流民遍野之局面。

    如何才能改变这样的局面?

    叶书羊后半辈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其一当然是课以更低的税赋,其二……他所想的其二是如何才能够提高田间地里那农作物的产量。

    这是他做不到的,因为数千年来,田地里的产量基本都是那样。

    他没有找到答案。

    他希望从许小闲的身上能够获得这样的答案。

    他并不知道许小闲有土豆玉米这种神物,他倒是对许小闲弘扬商业产生了一些兴趣。

    也仅仅是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商业再发达它也造不出粮食来,而一个国家之富强稳定,终究得依靠农业。

    那么许小闲弄的这些商业的变革会给一个国家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会不会导致全民逐利而弃农经商?

    那么大辰的粮食问题他该如何解决?

    用银子去买这是办法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整个天下的粮食产量几乎是固定的。

    万一大家都遭了灾,你拿着真金白银也是买不到粮食的。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马车驶入了安静的长安书院,停在了那道牌坊的旁边。

    叶书羊和景蓁蓁下了马车,站在了那石碑前。

    “这便是他的父亲许云楼所写,为师觉得写的很好!”

    景蓁蓁放眼而望,便看见了刻在石碑上的那些字。她仔细的读了读,也觉得挺好。

    不过她并没有去仔细理解这些话里的意思,因为她是五公主景蓁蓁,她不需要为治国而读书。

    一老一少二人走入了长安书院,寻了个人带路,去了书院后面的教习房,来到了棋贤窦阡陌的那小院前。

    走入小院,便见那房门紧闭,门口坐着一个看书的少年。

    他是棋贤窦阡陌的弟子皮德辉。

    他抬起了头,看了看叶书羊二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恩师正在参一局棋,故而不见客,二位请回。”

    叶书羊一听,也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便也在这房门前等候,还请小哥给我们两张凳子可好?”

    皮德辉想了想,转身轻轻的推开了房门,片刻之后又悄悄的走了出来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在旁边摆上了两张凳子。

    “二位请坐。”

    叶书羊和景蓁蓁坐了下来,便看见小院里有几枝早春的桃花已经绽放。

    “小哥,窦先生又在创造棋局?”叶书羊颇为好奇的问道。

    皮德辉摇了摇头,“倒不是恩师在创造棋局,而是恩师在解一局棋。”

    “哦?还有人能在窦先生面前摆局?”

    “还真有,这局棋和曾经的那局五子登科一样,都出于摄政王之手!”

    景蓁蓁一讶,“许小闲所创?”

    “可不是么?已经困了恩师十六日!”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夕阳下

    夕阳挂在了西山头,漫天的晚霞映红了景蓁蓁的脸颊。

    皮德辉看了看这位俊俏的公子,忽然有些自惭形秽,心想这天下居然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而景蓁蓁此刻脸上愈发的充满了好奇——

    五子登科这个棋局是两个月前才传入景国的,但在景国并没有人知道这局困扰了无数雅客的棋局是许小闲所创!

    此刻又听这位少年说许小闲又创了一局棋,还将鼎鼎大名的棋贤给困住了十六日!

    那么这局棋想来也是极为精妙的。

    这个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回头看了看那扇依旧关着的门,心里痒痒,想要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局棋。

    叶书羊心里同样极为期待,只不过他比景蓁蓁更能沉住气罢了。

    “小哥,五子登科窦先生解了多久?”叶书羊问了一句,因为他也还没有将那一局棋给解出来。

    “大致……三个来月!”

    “哦,”叶书羊心里舒服了一点,心想自己应该能够在三个月之内将那棋给解开吧。

    “那现在这局棋叫什么名字?”

    “摄政王说叫野马操田。”

    “哦,”叶书羊沉吟片刻,心想既然有这么一局棋就在眼前,那呆会窦阡陌开门之后自己恐怕短时间就没法回去了,这眼见着夕阳落山,晚饭的问题可就得在这里解决了。

    “小哥,我给你二两银子,还麻烦小哥去帮我们买些酒菜来。”

    皮德辉一怔,“这……二位是恩师的旧识?”

    “以往倒是未曾谋面,不过老夫是久闻棋贤之大名,故而这次来到了长安便寻思能够和窦先生坐谈一番。”

    那么按照道理就应该是窦阡陌来做东了。

    可皮德辉知道恩师的性子,不到天黑他是万不可能开门出来透透气的。

    他兜里没有银子呀,想要代老师接客也没有办法。

    想了想,他接过了叶书羊递过来的二两银子,有些歉意的说道:“先借老先生二两,待恩师出来之后再还给老先生。”

    叶书羊摆了摆手,“是我们来唠叨窦先生了,无须客气。”

    “多谢老先生!”

    皮德辉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在了凳子上,他走出了这处小院。叶书羊的视线落在了这本书上,微微愣了一下,这本书的名字叫《四民月令》。

    这是一本关于农业的书,而今看这种书的学子可不多了。

    景蓁蓁双手托腮,望着院子里那在夕阳下愈发娇艳的几朵桃花微微有些出神。

    少女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掉入了许小闲的这个坑里。

    其实从她的哥哥,景国太子景文睿将那些诗词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开始沦陷。

    她私自离开景国皇宫,便是一步踏入了深渊。

    许小闲的这个坑很大,坑过不少人,至今唯有那位江南的才女苏菲全身而退。

    少女的脑子里在想着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呢?

    听说他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了。

    若是这样,他怎能成为景国的驸马爷?

    可若是自己嫁入大辰……父皇断然是不会同意的,因为站在国家的立场,景国万万没可能和弱小的大辰联姻。

    那该如何是好?

    少女脸上的笑意如落山的夕阳一般变得有些落寞了起来,仿佛间便觉得自己与这位惊世的才子之间似乎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若是生在景国有多好!

    可他却偏偏生在大辰,而今还是大辰的摄政王。

    他能够为了我而放弃这王位么?

    能够为了我而放弃他的那位未婚妻么?

    若是他不能……

    景蓁蓁当然也清楚她的父皇对许小闲的态度,那么他去了景国,便是一个凶多吉少之局。

    她不能违逆她父皇的意思,毕竟她是景国的公主,毕竟父皇所作的决定是为了景国的利益。

    在国家的利益面前,这位几近完美的少年依旧是棋盘上的一颗随时可以被吃掉的棋子!

    以景国之国力,吃掉一个许小闲这大辰又能做些什么?

    他们没可能因为许小闲而举兵进攻景国,在他死在景国之后,父皇便会放了那位质子,而没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想来那位大辰的唯一继承人是乐于看见这样的局面的。

    所以许小闲死,景国会欢喜,那位未来的大辰皇帝也会欢喜。

    可自己恐怕不会欢喜。

    那如何才能在不伤及景国的利益之下,保住他的命呢?

    少女眉间微蹙,想不出一个好的法子来。

    叶书羊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女弟子,眉梢一扬嘴角挂上了最后的那一抹夕阳的余晖。

    他信手拿起了那本《四民月令》来翻了翻,“听说……”

    这句话的尾音拖得很长,将少女的思绪给拽了回来,景蓁蓁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叶书羊。

    “听说他在凉浥县那百花镇将桃树李树给改变了,那些树居然能够同时开出三种花,在秋天时候还能结出三种果子来!”

    “还听说大辰鼎鼎大名的书贤简从书居然留在了凉浥县,他不是县令,却如县令一般管理着凉浥县……”

    “你大致不知道这位简从书有多么心高气傲,但他居然心甘情愿的留在了凉浥县,这便足以说明凉浥县那地方有着他种下的希望!”

    “他守着那方土地,等着那希望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为师是极为好奇的,很想去凉浥县亲眼看看。可惜时间太过紧张,此去凉浥县路途又极为遥远……”

    “往后你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看,得多呆一些时间,看着那三色花开,看到真的结出了三种果儿来,想来也就能看明白凉浥县与众不同之处……而这,就是大辰未来的模样!”

    景蓁蓁偏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颇为惊讶:“当真有这么神奇?”

    “这也是许小闲弄出来的,想来就是那么神奇。”

    “……可我、我也得同回景国啊。”

    “嗯,所以为师说往后……往后的意思是,如果许小闲邀请你同去当然是最好的,不然啊……你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那美丽景象了。”

    少女听明白了这句话,如果许小闲死在了景国,她断然没有机会再去大辰的凉浥县了。

    “……老师,我该怎么办?”

    叶书羊放下了这本书,看向了景蓁蓁:“两个国家之间,不一定就非得是敌对的关系,为师以为也是可以结盟的嘛。”

    “何况太子殿下对这位摄政王的感官也很不错,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朋友。”

    景蓁蓁眼睛一亮,但片刻又暗淡了下来,父皇正当年,怎可能将帝位禅让?

    “沧浪剑顾西风说的话在你父皇面前好使,他不是太子的武师么?若是他能替许小闲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话,说不定你就有机会随他去凉浥县看一看了。”

第七百四十章 终相见

    景国的使者来到大辰京都长安已经足足六天!

    这六天的时间里,许小闲处理了许多事,有西域和南疆的战事,也有土豆耕种以及水利建设的农事,还有他夜以继日制定出来的弘扬商业行为的律法准则等等。

    关于战事,兵部尚书莫沐风持保留意见,但也坚定的执行了许小闲的这一策略。

    关于农事,这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大力支持。

    唯有弘扬商业这一项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无论是左相廖仲云还是右相姜上游,或者是户部的尚书大人,对此都极为担忧,因为许小闲要解除几乎所有的商业管控。

    包括盐铁这两项能够带给国家巨大收入的产业。

    许小闲在仔细的听取了所有人的意见之后,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成立大辰国营作坊,但同时也对民间放开。

    用他的话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鉴别,大家同台竞技,过三五年之后再看。

    这些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许小闲终究不能对景国的使者置之不理。

    这一天,他便带着叶知秋亲自去了一趟鸿胪寺。

    ……

    ……

    鸿胪寺是专门用来接待他国使者的场所。

    大辰的鸿胪寺里面修建有三处院落,景国的使者们就住在右侧的那院落中。

    礼部尚书朱秉礼迎接了许小闲的到来,而后带着他去了这处院子。

    阳光明媚,院子中的春意已经盎然。

    在这盎然的春意之下,在那假山旁的凉亭之中,天下第一大儒叶书羊和景国五公主景蓁蓁正相对而坐。

    两人没有言语。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凝重。

    他们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上正是野马操田的那一局棋!

    三天前二人去长安书院拜访了棋贤窦阡陌,窦阡陌果然是在天色已黑的时候才开了门出来。

    叶书羊可是鼎鼎大名之人,窦阡陌在表示了歉意之后,四人同席,却并没有畅饮一番,因为叶书羊记挂着那一局棋。

    于是,草草用过了晚饭之后,两老头便坐在了棋盘前,便很是认真的下了几局。

    景蓁蓁也极为安静的坐在一旁,很是仔细的看着两位高手走了几局。

    结果自然是不得解。

    若不是因为景蓁蓁,叶书羊那个晚上恐怕都不会回去了。

    接下来的这三天,二人哪里都没有去,也在这鸿胪寺的小院子里对弈了起来。

    至今当然依旧不得解。

    少年的心性总是耐不住寂寞的,景蓁蓁不愿意再下了。

    “老师,这棋……会不会压根就没解啊?”

    叶书羊摇了摇头,双眼依旧盯着棋盘,“五子登科既然能解,这野马操田同样也能解,因为都是出至于许小闲之手!”

    “……他真有那么厉害?”

    要知道能够创造出一局名局这是相当不容易的,而至今许小闲居然创出了两局来。

    “从棋中亦可观人。”

    叶书羊走了一颗棋子,又道:“这样的棋局的每一步都蕴含着深意,若是走错一步,那么所得之结果就完全不一样。所以天下名局的创造着,无一不是此中高手,也无一不是心思极为细腻周密之人。”

    “有着这样极深造诣的人,通常被称为圣贤……比如棋贤窦阡陌一辈子执着于棋道,创出了七星聚会那一天下名局。”

    “可窦先生已过知命,而许小闲……才不过弱冠之年!”

    叶书羊手里拿起了一个车迟迟没有落下,嘴里却说了一句:“前途不可限量……当真天下独一啊!”

    这么一番毫不吝啬的赞美,叶书羊隐隐已经将许小闲给捧为了圣贤,这自然令少女的心更加向往也更加的急迫。

    景蓁蓁放弃了下棋,撇了撇嘴儿,“这都六天了……”

    话音未落,那抄手回廊上走来了三个人。

    景蓁蓁抬头一看,她并未曾见过许小闲,可她的眼睛却忽然一亮,她感觉走在中间的那少年应该就是许小闲!

    这真的是一种感觉,如果以貌而取,她难以相信堂堂大辰摄政王穿的是一身素色的青衣,身后也没有跟着大量的侍卫。

    那少年没有龙行虎步之气势,反而走得极为随性自然。

    他的目光投向了这处凉亭,他似乎看了看自己……景蓁蓁忽然间觉得心里有些慌乱,这让她连忙收回了视线,落在了棋盘上,但那眼里却并没有一颗棋子。

    她的脸儿微红,她的心儿在砰砰直跳,我这是怎么了?

    她依旧是一身男儿打扮,但少女含羞的模样却难以掩盖。

    “咳咳……”

    叶书羊自然看见了景蓁蓁的紧张,他的心里浮起了一抹笑意,“不要慌,遇事要淡然。”

    他也看向了那正走来的三人,其中最前面的那位礼部尚书他认识,既然是这位尚书大人引路,那少年是许小闲也就差不离了。

    许小闲好整以暇的走入了这凉亭中,在礼部尚书朱秉礼的介绍下他很是认真的给叶书羊行了一礼:

    “老大人好!这些日子我实在是太忙以至于怠慢了老大人,还请老大人见谅!”

    叶书羊起身,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摄政王客气,不过摄政王确实也让老夫一行等得有些心慌啊!摄政王请坐!蓁子奉茶!”

    许小闲坐下,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景蓁蓁,也被这少年给惊艳了一下。

    也仅仅是惊艳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这棋盘上,看了看而今走出的局面,是错的,他当然没有去纠正,甚至没有提这局棋,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两天后咱们出发,老大人可方便?”

    叶书羊一怔,这不是应该先聊聊别的什么么?

    比如诗词文章?

    也比如闲话家常?

    “摄政王国内之事已安排妥当?”

    “差不多了,有左右二相打理朝政,其余也没我多少事了。”

    叶书羊颇为好奇的看着许小闲,忽然问了一句:“西域之战,摄政王胜算几何?”

    “十成!。”

    叶书羊一怔:“……胜?”

    “胜!”

    “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现在的大辰已非昔日之大辰,现在大辰之兵,也非昔日之兵!”

    许小闲接过景蓁蓁递过来的茶盏,手碰触到了景蓁蓁的手,他并没有注意,但景蓁蓁却又羞红了脸。

    许小闲有些惊诧,觉得这少年的取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看向叶书羊又道:“不瞒老大人,我也向大辰与景国接壤的耀月城派去了一支军队……倒不是向景国发起战争,而是为了杜绝再一次的溧水盟约!”

    景蓁蓁愕然抬头,看向了坐在侧面的这位脸上洒满夕阳的颇为秀气偏偏却极为自信的少年。

第七百四十一章 茶香

    院子的墙角有一颗桃树。

    桃树的花儿开得正艳。

    少女的眼里有一丝惊诧,余下的便是满眼的桃花——

    她看清楚了那张脸!

    她的心肝儿忽然之间跳动的更为厉害。

    因为这张脸上的自信,也因为这张脸上的从容淡定徐徐绽放的笑容。

    那眼清澈明亮中并没有如山岳一样的威压,反倒是如大海一般的深邃平静。

    老师说看人主要就看一个人的眼,这一眼的感觉便是胸有成竹的智慧!

    许小闲的这句话也令叶书羊微微吃了一惊。

    当然,大辰向东边派兵这瞒不过景国的眼线,但许小闲如此坦然的说了出来……

    再加上他对西域之战结果的肯定,如此说来大辰的兵当真不再是以往那样的不堪一击的兵了?

    在叶书羊想来,许小闲执掌大辰也不过才区区数月时间。

    他要将大辰的兵重新整合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最多也就是将曾经的大辰刀骑掌握在他的手里。

    但大辰刀骑的数量有限。

    而景国的重盾兵恰好又是大辰刀骑的克星。

    所以此举并不足为虑。

    “既为边境,驻军倒也正常……”叶书羊顿了顿,又道:“老夫心里其实有一个疑问,这个问题从老夫知晓大辰之消息之后便一直在想,至今依旧不得其解,还请摄政王能为老夫解惑!”

    “老大人请讲,若是繁之能够回答,当知无不言!”

    叶书羊端起茶盏来吹了吹,抬眼看向了许小闲。

    “你既然已经执掌了大辰,为何不登基为帝?”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这个问题曾经童安若和廖仲云也问过。

    在叶书羊想来,大辰皇帝唐无妄驾崩,景国那位质子在大辰毫无根基,而大辰的那四位皇子也已经被许小闲拿捏得死死的,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大辰的局势,本应该顺势登基为帝才是道理!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当年他爹和唐无妄打下了这大辰的江山,他许小闲若是称帝,这大辰的百姓和文武百官也能够轻易接受。

    他若是当上了大辰的皇帝,他更能轻易的去推行他的那些治国的方略。

    若是大辰有了另一个皇帝……天下历朝历代的皇帝,又能有几人能够容得下身边有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可许小闲偏偏就没有称帝!

    他还当真要去景国想要接回那位质子!

    他看不出来此行景国凶多吉少么?

    这显然也没可能,若是他许小闲这点眼光都没有,他如何能够创出那两局名棋来?

    景蓁蓁的视线依旧落在许小闲的侧脸上。

    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也期望着能够听到许小闲的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小闲却淡然一笑。

    “老先生,世人都觉帝王好,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叶书羊一怔,“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许小闲抬头看向了天。

    夕阳落山,天空有几只正欲归巢的鸟。

    “我以为,人的一生是极为短暂的。将军的一生便是戎马生涯,帝王的一生便是治国安邦,而普通百姓的一生,便是油盐柴米传宗接代。”

    “我这个人……有点与众不同,这些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如这天空的鸟雀一般的自由!”

    自由?

    叶书羊又是一怔,一国之帝主宰着亿万百姓之性命,能决定任何一个人之前程未来,这难道还不是自由?

    “自由和权力不一样。”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落在叶书羊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极为认真的说道:“权力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握住了这权力,就落入了这网中。”

    “若是有为之帝王,每日里要为这国家的大小事情操碎了心,若是无为之帝王,造成一国之民民不聊生便会受万民唾弃,甚至有人揭竿而起,最终不得善终。”

    “我就想着这辈子吧……轻轻松松的过,不为万民之事而苦恼,不为身后之事而担忧!”

    “一纸一笔,不惊不扰;一茶一酒,不虑不思!”

    许小闲也端起了茶盏,展颜一笑,仿若那桃花盛开。

    “你瞧,盛三两这井中之水,煮二钱那江南之茶,感受这春风如烟,这夕阳如画,便觉山河温柔,一花一木,一草一树,一枯一荣,便是一生一世我所喜欢的模样。”

    “品这茶香,甘之如饴,回味悠长。”

    “这便是心的自由!”

    “老先生觉得呢?”

    许小闲的这席话顿时令叶书羊刮目相看!

    他丝毫没有怀疑许小闲的这席话是假话,从许小闲的那双平静的眼里,从许小闲这发至内心的言语中,他知道许小闲当真是没有去想过当这大辰的皇帝的!

    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年,他居然如同一个**十岁的老人一样看透了这一切,看破了这一切,自然那权柄、那荣华富贵便不会落在他的心上。

    这便是有着大智慧的人!

    难怪他能写出那样随性洒脱并且美妙的诗篇!

    难怪他能创出如此惊艳的天下名局!

    心无旁骛,方能品出这茶中香味。

    心无**,方能书写惊世文章!

    而一旁的景蓁蓁更是被许小闲的这一席话给打动。

    少女的眼波流转,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副美丽的画面——

    夕阳挂于西山,鸟雀翔于天地之间。

    一处不大不小的清净院落,院落里有开得正好的花,有长得正好的草,有一口洁净的水井,还有一方淡雅的亭台。

    亭台中有两个人,一壶茶。

    彼此对视,静嗅茶香。

    如此岁月该是多么的美妙?

    那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么?

    少女的视线依旧落在许小闲的脸上,仿佛痴迷。

    许小闲似乎感受到了那视线传递而来的温度,他转头,四目相对,他愕然,因为他在身侧这少年的眼里看见的是满眼的桃花!

    “……这,”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连忙看向了叶书羊,“时日不早,我还得回去收拾收拾,此行路长,若是老先生寂寞,我们可一路畅谈!”

    许小闲起身。

    叶书羊也起身,他意犹未尽,他拱手一礼:“摄政王这番话,令老夫心生惭愧!”

    “若是摄政王不弃,此行老夫愿与摄政王同乘!”

    许小闲还礼,笑道:“那便同乘,繁之告辞!”

    “老夫送摄政王!”

    二人举步离开了这凉亭,离去之前许小闲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花痴少年。

    景蓁蓁似乎这才醒过神来,她也连忙站了起来,突然说了一句:“公子、留步!”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三朵花

    许小闲并没有留步。

    他甚至跑得比兔子还快。

    无论哪个正常的男人看见另一个男人看自己的时候满眼桃花,这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偏偏叶书羊还不能道破景蓁蓁的身份,所以六十岁的老头了,他也只好跟着许小闲跑,等跑到这鸿胪寺的门口的时候,许小闲回望了一下这才放下心来。

    “你的……书童?”

    叶书羊气喘吁吁:“老、老夫的学生!”

    “哦……你这学生挺特别的。”

    “这……她确实有些特别!”

    都是用的特别这两个字,但两人的意思截然不同。

    “老先生请回,此去景国咱们一路再叙!”

    “好,摄政王慢走!”

    许小闲又心有余悸的望了望那处小院子,发现那特别的少年并没有追出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叶知秋离开了鸿胪寺,往云水别苑而去。

    叶书羊目送着许小闲离开,直到那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身走入了这处小院,便看见景蓁蓁正一脸娇怒的站在那方荷塘旁。

    “他……”

    景蓁蓁咬了咬嘴唇,“他怎能如此无礼?!”

    “这……”叶书羊想了想,笑道:“这里面定有些误会。”

    “误会?”

    “你是男子之装扮,偏偏在他的面前流露出了女儿家的那模样,他定是以为你有……有那断袖之癖!”

    景蓁蓁脸儿一红,微微垂头,心里释然,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许小闲。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丝毫没有摄政王的那从容淡定,还以为他怕什么呢,原来是怕这个!

    “老师,”少女抬头,“您说……他刚才的那番话,是为了打消我们的警惕呢……还是他当真就是那么想的?”

    二人回到了凉亭里,景蓁蓁又煮上了一壶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因为她对许小闲的看法,此前和叶书羊并没有什么两样。

    作为景国的公主,她自然知道那皇位之争的残酷的,可偏偏那皇位就摆在许小闲的面前他却毫无所动!

    这在景蓁蓁看来就不太正常。

    叶书羊一缕胡须沉吟片刻,此刻回味,他也难以琢磨得透。

    “要说吧,他说的这番话极为自然,不像是临时所想来蒙蔽我们。”

    “另外,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为师一直在看着他,他的神态没有丝毫做着的痕迹,那双眼睛里也没有闪烁不定的光芒……”

    叶书羊摇了摇头,“为师觉得,这应该是他心中所想!”

    少女一听,心里愈发的欢喜,她为叶书羊斟了一杯茶,羞涩的说道:“若他真是那样……我、我就会尽力去劝阻父皇!”

    在景蓁蓁看来,一个只求一纸一笔、一茶一酒的少年,对景国能有什么威胁呢?

    他之所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景国,不就是为了接回那位质子,让那位质子登基为帝,他才能远离这庙堂,才能过上他所想的那种心的自由的生活么?

    那位质子在景国都被养废了,他若成为大辰的皇帝,对景国而言,这本就是一件极好的事。

    但事情真的会这样么?

    少女是希望变成这样的,可叶书羊却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

    ……

    云水别苑,挹芳亭。

    一白、一红、一黄三个女子正坐在这凉亭下。

    走入了这院子,许小闲远远便看见了挹芳亭里的三种颜色,便觉得那就像春天里盛开的三朵美丽的花。

    季月儿的白宁静自然。

    季星儿的红火辣奔放。

    稚蕊的黄含蓄而典雅。

    她们妆点着这处院落,令那些真正的花失去了颜色,也让许小闲感受到了春的温暖。

    这里才是他心灵的港湾,若是没有那小姨子在就更好了。

    他走入了挹芳亭,坐在了石桌子旁,稚蕊递上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

    “得给你们说一声了,”

    许小闲看了看三个女子,当然视线在季星儿的脸上是一掠而过。

    “我打算后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八出发,去景国。”

    这件事季月儿三人早已知道,但现在当许小闲将这时间说出来的时候,她们才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和担忧。

    这样的担忧,就连一向和许小闲不对付的季星儿都表露了出来。

    “我随你去!”

    季星儿喧宾夺主的表达了态度:“我、毕竟也是三品下的身手,万一真遇见点什么,我总还能帮衬着你一点。”

    许小闲笑了起来,“你可拉到吧,我可是二品上!”

    “你……!”季星儿杏眼一瞪,许小闲摆了摆手正要说话,稚蕊却说话了。

    “我随你去吧,打打杀杀我肯定帮不了你,但能够一路照顾你的饮食,自己做的饭菜吃起来总会放心一些。”

    “你们都不能去!”

    许小闲双手虚按下了结论,又道:“你们全部回凉浥县!”

    “凉浥县虽然有外公看着,但咱们那么多的产业那么多的账目,月儿得帮忙打理。”

    “而你,”许小闲看向了季星儿,“你保护好你姐姐的安全才更为重要!”

    “至于稚蕊……恐怕要不了多久魏国皇帝就会派人来接你去扶风城,就在凉浥县等着,距离扶风城也能更近一些。”

    “我不去!”稚蕊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凉浥县我可以去,但我依旧得呆在许府……你不是说过的么?那也是我的家啊!”

    “魏国……扶风城那么远,我、我干粗活已经习惯,再说、再说……”

    稚蕊垂头,双脚不安的在地上来回的蹭着,双手捏紧了衣摆,她忽然抬起了头来,视线极为坚定,态度极为认真:“我没那当公主的命!我们相依为命十几年……我、我依旧是那个给你铺床叠被的丫头!”

    “所以我会守着许府,哪也不去!”

    少女一脸倔强。

    许小闲知道自己无法扭转这倔强少女所想。

    季月儿一直在听着,这时候她才露出了一抹微笑看向许小闲,说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吧,我们回凉浥县,至于稚蕊妹妹……我觉得你若是在凉浥县生活能够更快乐一些,那就留下。”

    “谢月儿姐姐!”

    稚蕊顿时欢喜,许小闲顿时没辙。

    也是,稚蕊已经习惯了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再将她送入那如笼子一般的宫里,想来她是不得快乐的。

    “好吧,我会尽快回来。等我将五皇子迎接回来,他登基为帝之后,我便回凉浥县来和你们团聚!”

    “星儿,”

    许小闲看着季星儿咧嘴一笑:“我觉得冬十五挺不错……”

    “闭嘴!我的事不要你管!”

    小姨子这个祸害,可怎么才能将她给打发出去呢?

第七百四十三章 别长安 上

    大辰十九年二月二十八。

    天光微亮,云水别苑已是灯火通明。

    稚蕊早已准备了洗漱之用具,一如此前一般侍候着她心里的这位少爷洗漱了一番。

    季月儿也早已为许小闲整理好了此行的衣物用具,让家丁们都放在了马车里。

    云娘此刻和许小闲坐在了西厢房中。

    只有母子二人。

    “娘知道此行凶险……这些日子娘一直在想,娘就你和不归两个儿子,现在、现在这样其实也是挺好的,至少你还在娘身边。”

    “娘有些担心……昨儿晚上还做了一个噩梦,儿啊,要不……要不就别去了,不归,就不归吧!”

    云娘的语气很是低沉,脸上的神色也极为紧张。

    作为大辰的皇后,她自然是知道景皇再扣留唐不归的原因。

    这些日子大辰在许小闲的治理下,虽然尚看不出很明显的变化,但单单从朝中而言,她已能体会到一种全新的生气。

    而今的大辰朝,这庙堂之上的官员被换去了一半之数,也换来了新的气象。

    所有的官员们再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想要寻求某个大员庇护提拔的心思,从左右二相到下面的四五品的官员当真在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做事,做许小闲这些日子以来布置下去的那些大事。

    云娘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她当然是挂念着远在景国当质子的那个儿子的,但若是因为那个儿子而丢了现在身边的这个儿子,显然对她而言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她看着许小闲,眼里满是慈爱,慈爱中带着淡淡的悲伤:“娘不能再失去你,大辰也不能够没有你!”

    “娘以为,将大辰之江山放在你的手里,娘会更乐意,朝中的大臣们也会更欢喜,天下的百姓们也会更心安。”

    “咱就不去了,等往后大辰在你的治理之下国力更加强大……再去让景皇将不归放回来,这样更好!”

    许小闲沉吟片刻,抬手抓起了云娘的手来,“娘,你放心。”

    “景国之行,我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作了许多准备。我的身边有叶知秋,等到了耀月城之后,那里还有一位高手孤灯下,就是月儿的外婆。”

    “另外我会带着来福一同去平阳城,你知道来福手里的那些兵,都是咱百花镇的特种兵,我会带上三五百人,如果在景国真遇见了什么意外,他们也是能够护着我安全离开的。”

    “这一次的景国之行,一来是为了弟弟……他已经一个人在景国孤孤单单生活了十四年了,想来他的心里是极为念及大辰的。”

    “他用他这十四年的美好岁月换来了大辰东部十四年的安宁,他对大辰是有着巨大功劳的,现在是该将他接回来,让他成为大辰的皇帝的时候了。”

    “二来,我本身也想去景国看看,看看景国的风土人情,看看景国的经济实力等等。对它多一些了解,也能知道大辰未来对景国的国策该如何去制定。”

    “你就放心吧,孩儿不会有事。”

    云娘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极为欣慰,这个孩子同样没有在她的身边长大,他在凉浥县那地方吃了那么多的苦,非但没有抱怨,反而还处处在为自己、为他那弟弟着想。

    这便是懂事的孩子了。

    可他现在又要离开,云娘心里当然是不舍的。

    “无论如何你记住,若事不可为,你定要安然而归!”

    云娘也握住了许小闲手,“你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了,娘还等着你回来敬孝道,月儿还等着你回来成亲。另外昨儿个若曦来看了娘,她说了一个提议。”

    许小闲一怔,他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唐若曦了,“她说了什么提议?”

    “若是景皇为难于你,她愿嫁去景国和亲。”

    许小闲一惊,顿时就摆了摆手,“不行!”

    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了一些,他又道:“咱大辰目前是弱了一些,但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如果他景国真敢对大辰不利……我一定会让他吃到足够的苦头!”

    “事情远远没有到和亲这种程度,大辰只要有我在,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会有和亲这种事发生!”

    “你叫若曦放一万个心,对了,我启程之后,月儿她们也将启程返回凉浥县……若是若曦在宫里呆的无聊了,不如让她随着月儿她们去凉浥县走走,就当散散心。”

    “总之,你们都不要太过担心,”许小闲咧嘴一笑,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孩儿我可是二品上的高手,另外,那缥缈步也初窥门径,一般人可奈何不了我!”

    ……

    ……

    这一餐早饭大家同坐一桌。

    这一桌的早饭是稚蕊和季月儿一手操持的,就连季星儿都破天荒的起了大早,当然她啥都不会,就连烧火冒的都是黑烟。

    喝着豆浆,吃着油条,还有几道精美的小菜,若是在凉浥县的许府,这时候便是极为欢乐的时光,但今日许小闲便要远去景国,就连季星儿似乎都少了许多胃口。

    气氛有些压抑,许小闲咧嘴一笑:“别说,月儿这些日子厨艺见涨,比如这道凉拌黄瓜,味道就极为鲜美。”

    季月儿瞅了他一眼,“那是稚蕊做的!”

    “……哦,那这一道呢?”

    “都是稚蕊做的,我、我不过是帮忙打了个下手。”

    好吧,幸亏不是季月儿做的,这女人天生没有做菜的天赋。

    “对了,”许小闲立马转变了一个话题,“李妞妞养的那头牛,”

    许小闲看了看季月儿的胸脯,此刻天色早,长安春尚寒,季月儿穿的有些多,看不出多少变化,但他这眼神却落在了季月儿的眼里,少女顿时羞的脸蛋儿一红。

    “牛奶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它才是最好的早餐,我的意思是你们回了凉浥县,就让李大爷家多养一些奶牛,往后早上都喝牛奶,更有美白养颜之功效!”

    然而没有人理他!

    许小闲顿觉尴尬,稚蕊放下了碗筷,忽然问了一句和这牛奶毫无关系的话:“若是我去魏国,能不能请、请魏国皇帝出兵景国来帮帮你?”

    “……不能!”

    “为何?”

    “因为出于国家的利益,魏国不会因为某个人便向景国出兵,另外……你既然不想当公主,那便留在许府,这样脸上的笑容会更多一些。”

    稚蕊沉吟片刻,垂首,忽然觉得自己啥也帮不到他。

    也忽然觉得这春天来了,许府里的那些花也要开了,只是而今没人打理,恐怕会开得有些乱。

    那乱花之中,又该有蝴蝶翩翩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别长安 下

    长安城,东门外。

    廖仲云、姜上游以及童安若三位老人站在料峭的春寒之中,望着城门的方向,等着许小闲的车驾到来。

    对于许小闲执意此行,三人心里是颇有些微词的。

    无它,而今在这朝堂之上,经历了那番大刀阔斧的血洗之后,留下来的大臣和重新被启用的那些大臣,都是对大辰朝忠心耿耿的臣子,也都是拥戴许小闲的臣子!

    倒不是说这些大辰们对许小闲感恩戴德,而是许小闲近日里所做出的那些策略,经过两位宰辅在宣政殿向所有大臣颁布之后,那些策略在这些大臣们的心中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一国之策的好坏,只要是一心为国为民之人,都是能够清楚的分辨的。

    许小闲的那些策略和以往截然不同,他没有夸夸其谈的理论,他说的每一条都能够落在实处,都是根据而今大辰之局面量身定做。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一些怀疑,比如廖仲云说摄政王向大辰贡献出了两种农作物,其中一种叫土豆的玩意儿能够亩产四五千斤!

    许多大臣听了之后都是咧嘴一笑,这未免太过夸张,心想向来务实的廖黑脸怎么也如此轻易的信了摄政王的这话。

    廖仲云也没有解释,却和许多的大臣打了一个赌,是正儿八经的赌约,由童安若为见证,就在朝会上,就在那宣政大殿中签署。

    这份赌约如果廖仲云赢了,许多的大臣恐怕会过上一段时间赤贫的日子。

    而如果廖仲云输了,他恐怕得将在长安城里的那处宅子给卖了才能赔偿得起。

    此举让另一部分大臣产生了怀疑,廖黑脸从来不是个没把握做事的人,他居然敢赔出全部身家……莫非那土豆当真能够有如此之高的产量?

    廖仲云本来想单挑所有大臣,结果有大半部分反而不敢签字画押,成为了旁观者。

    唯有姜上游和童安若最为清楚,廖黑脸这厮的心也很黑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一个如此致富的法子呢?

    为了这土豆,廖仲云亲手抓了土豆的种植工作,而今土豆的种子正从凉浥县运送至中州——中州位于大辰的腹部,是一片富饶的土地。

    廖仲云说服了许小闲,这第一批土豆没有放在歙州去耕种,原因只有一个,那地方太穷,只怕那些老百姓会将这种子都给吃掉!

    而种植在中州则不一样,一来距离长安很近,农部的官员能够长期驻守,甚至廖仲云自己有了时间也能够亲自去看看。

    二来中州富饶,那些老百姓不至于饥不择食将这宝贵的种子给吃光了。

    许小闲深思之后同意了他的这一提议,因为廖仲云的这番分析极有道理。

    那么这玩意儿真的能够如许小闲所说的那样,从根本上改变大辰缺粮的问题么?

    今岁秋,便能见分晓!

    今岁秋,也正是摄政王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的时候。

    但三人此刻都忧心忡忡,自然是因为摄政王此行之凶险。

    就在他们的视线里,一列马车驶出了长安东门,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许小闲下了马车,三位老大人向许小闲走了过去。

    “这么冷的天,你们这身子骨可千万不能冻坏了,快回去吧。”

    廖仲云拱手一礼,“老夫三人,受百官之托,前来恭送摄政王……老夫个人依旧是那句话,摄政王,大辰这才刚刚见到天光,是不是……等阳光升起?”

    “摄政王不愿意坐在那位置上,那位置可以空着,等阳光普照大辰之际,摄政王若是真有了归隐之心,再扶某个皇子上位……比如那位三皇子唐不悔也是可以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有些事必须去做!”

    “其实该给你们说的我也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你们去统领文武百官们执行。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那些事落在实处!”

    “我相信只要办好了那几件农事、商事和政事,咱们大辰就能够迎来阳光普照的那一天!”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

    许小闲这话尚未说完,因为车队停下,叶书羊带着景蓁蓁走了过来。

    他们正好听见了许小闲这句话的后半句:

    “你们知道我和景国的那位太子有一面之缘,此行景国,我当真就是去相亲的,若是相亲成功,那位太子可就是我的大舅哥了,而景国的皇帝也就是我的岳父大人了,所以你们真不用担心什么。”

    “当然,如果那个叫景蓁蓁的公主生得实在太丑……或者性子太不好,我肯定是要跑路的,那时候或许会有一些危险,但我身边跟着个大宗师,耀月城还有第一军驻扎,所以我只需要跑回耀月城也就安全了。”

    许小闲身后的景蓁蓁一听,眼睛顿时瞪向了许小闲的后背,少女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心想这家伙居然敢质疑本公主的美貌,简直是、是有眼无珠!

    不过少女脸上忽然又露出了一抹娇意,这才知道太子哥哥居然邀约了他,他居然是去景国和自己相亲……

    反正我已经相中了你,到了景国之后,可就由不得你相不中我了!

    许小闲转头,正好看见景蓁蓁这含情脉脉的模样,他忽然觉得浑身一凉,毛孔陡然张开,每一根毛发似乎都竖了起来。

    这个少年,绝对有问题!

    太特么可怕了!

    此行路程大致两个月,可得避着他一些。

    他转头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景蓁蓁稍微远了一点,又对三人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记了告诉你们。”

    “年前我派了一个人前往歙州,歙州府府台阎文山不是上书说歙州十二县郡恐怕会遭受雪灾么?”

    “我派去那人叫罗三变,他会带回来歙州灾情的详细情况,你们需要特别关注一下这件事,我担心出现流民,更担心出现匪患。”

    “另外,罗三变回来之后,将他安排去歙州府下的淄州任个刺史,正好由他去治理那最贫穷的十二县郡。”

    “就这样,我得启程了,诸位,再见!”

    “……摄政王一路顺风!”

    三人躬身一礼,许小闲转身,心有余悸的瞄了一眼景蓁蓁,快步而行,登上了马车,关好了车帘。

    景蓁蓁转身,看了那马车一眼,嘴角一翘,眉眼儿一弯,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车队向东而去。

    渐渐消失在了廖仲云等人的视线之中。

    朝阳正好升起,三人望向了那红彤彤的朝阳,寒意仿佛无声消退,忽觉春已不期而至!

第七百四十五章 脱胎换骨罗三变

    大辰西南边便是歙州府。

    要真说起来,歙州府的地盘子在大辰九府中算是排行第二大的一个,但因为地里位置的缘由,它又是最为贫穷的一个。

    这里多山,并且气候变化极大,素有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之说。

    歙州府下辖河西州、南康州和淄州三州,州府位于条件相对较好的南康州,而最为艰苦最为恶劣的就是淄州!

    此刻的罗三变一行十余人,正走入淄州地界的群山之中。

    “三叔,招呼大家伙歇歇吧!”

    罗三变杵着一根木棍,他用这木棍扫去了一块石头上厚厚的积雪,又鼓起腮帮子来吹了吹,一屁股坐了上去,喘息了几口气,四处望了望,“这破地方,特么的全都是山啊!”

    堂堂大辰榜眼,江南第一大才子,曾经风度翩翩的少年,此刻毫无这些形象。

    他的胡须长出来寸余,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就连他那张原本很是白净的脸,此刻也变得有些黝黑,便显得有些沧桑。

    那一身青色的棉袍还稍显整洁,但脚下的那双靴子却极为破旧。

    靴底已经磨穿,脚下起了血泡,原本很疼,但现在似乎被冻得麻木了。

    若是许小闲此刻再见他罗三变,恐怕都要仔细的瞧瞧才能辨认得出来。

    不过文人终究是个文人,无论如何变,在罗三变的身上依旧有着一股明显的儒雅气质,尤其是行了这万里路之后,看上去他似乎更加睿智。

    比如他的脸,在柔弱中掺杂了一些刚硬。

    比如他的眼,而今变得更为有神。

    简而言之,他比以往更有了男人味。

    邱三德这一路和罗三变走来,心里对这个少年是多有佩服的。

    可别说其它,单单走这路就不是一个书生能够受得了的,何况这位书生每每到达一个地方当真会停留下来去资讯一番当地的民情。

    最初时候,他会让龚三叔去那些田间地里问那些老农,没过多少时日,他便亲自去了那些田间地里,自己去问询了那些老农。

    再后,他甚至能够和那些老农们坐在田埂上聊半天!

    这一路,他渐渐的卸下了自己曾经的那些身份,他的脸上笑容变得越来越少,眉间的皱褶变得越来越深。

    他再也没有看随车带来的那些书,每一个夜里,他都在写着什么。

    离开南康州之后,连通行马车的官路也没有了,队伍只能弃车而步行。

    从南康州到这淄州的边界,足足走了一个月!

    而少爷曾经说的那十二县郡,还在更前方。

    邱三德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前方的路,对罗三变恭敬的问道:“罗大人,而今天色将晚,听闻这山林之中有虎狼出没,莫如咱们就歇在这里?”

    罗三变想了想,他也确实走不动了,“那就劳烦邱师叔让兵士们安营扎寨吧!”

    片刻之后,十来个帐篷搭建了起来,邱三德看了看兵士们背来的粮食,这些食物倒是能够维持小队走到前方的清平县,但多日没有肉菜,自己这些人倒是受的住,可罗公子那身子骨可需要一些营养。

    于是,邱三德又来到了罗三变的面前,拱手说道:“罗大人,趁着这光景,我带几个士兵去打打猎,兴许能够弄回来几只山鸡兔子也能给罗大人补补,如何?”

    这当然是个好事,不过从北溪县离开的时候听说这淄州境内多山匪……罗三变又望了望那些群山,心想这么冷的天,山匪恐怕也都在窝里懒得出来。

    再说这一路的行商本就极少,山匪们若是靠打劫恐怕会被饿死。

    “那就辛苦邱师叔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好!”

    邱三德带着六个士兵走了。

    这简易的营地便剩下了另外四个埋锅造饭的士兵。

    龚三叔来到了罗三变的面前,很是心疼的看了看少爷,心想少爷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心想少爷总算是长大了。

    “少爷,老奴看看你脚下的伤。”

    罗三变抬起了一只脚,龚三叔想要将他的那靴子给脱下,却不料罗三变发出了“嘶……!”的一声,“别动,粘住了。”

    “可必须得脱下来,老奴给你敷下药。”

    “……好吧,轻点!”

    龚三叔脱下了他的这只靴子,罗三变额头的冷汗都流了出来。

    “三叔啊,你说……这都三月初一了,咱江南早已鸟语花香春满人间,就算是凉浥县那桃花也该盛开了。”

    “可这西南之地,为啥还是白雪皑皑?”

    “少爷,”龚三叔用一块湿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罗三变脚底的伤,嘴里说道:“这地方的山啊,比凉浥县可还要高,恐怕那春风难以吹得进来。”

    “……也是,你说这样的地方该如何治理呢?土地极为贫瘠,还都是巴掌大一块一块的……按照那些农夫们的说法,这样的土地保不住水分,更没啥养分,庄稼种下去一个不好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罗三变的嘴角又咧了一下,脚底传来了锥心的疼痛。

    “如此辽阔的地方,但人烟却极为稀少……这地方确实不太适合人们生存,但那些农夫们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故土,再说若是举家迁移又能迁去哪里?”

    “不过在南康州的时候听闻一位行商说这山里面的药材品相极好,还有那些兽皮什么的也很值钱,你说如果这样的山地咱不种粮食,就种那本就长在这地方的药材,若是能够打开商路,会不会是一条生存的路子?”

    龚三叔一怔,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不就正和人们所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个道理么?

    “老奴觉得可以从某个县来尝试,但要行商们进山里来收,可就得将这山里的那些土匪给剿灭了才行。”

    龚三叔的话音刚落,罗三变忽然抬起了头来,他的瞳孔一缩,顿时紧张的看向了前方——

    前方积雪翻涌!

    前方有嘶吼声传来!

    须臾,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群马和一个人!

    那是从山上冲下来的马群!

    马群的最前面是一个穿着一身鲜红衣裳的人!

    四个战士此刻跑了过来,他们握住了长刀,但转眼便露出了绝望之色。

    那是一群人!

    山匪!

    “罗大人快跑!”

    罗三变顿时大惊失色,他一脚落在了地上,才发现没有穿鞋,脚底顿时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龚三叔一瞧,一家伙将罗三变给背了起来转身便跑。

    就在这时,那帮土匪中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站住!再跑我射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苗四娘

    就在那漫天的雪尘中,罗三变回头便看见的那红衣人此刻正踩着马镫站着,那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手里果然举着一张弓!

    “三叔,别跑了!”

    这人腿显然跑不过马腿,更跑不赢人家射出的箭。

    龚三叔心里大骇,心想这下可完犊子了,少爷这便是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来,将我放下。”

    龚三叔又将罗三变给背了回来,将他放在了那石头上。

    “鞋给我穿上。”

    说着这话,罗三变看向了前面提刀的那四个极为紧张的士兵,“你们也把武器放下,咱显然打不过他们。”

    没错,此刻这帮土匪已经杀到了罗三变等人前方五丈距离。

    放眼一瞧,大致得有百来个。

    最前面的那身着红衣的女子似乎是这一群土匪的头儿,她一马当先,冲到了罗三变等人的面前。

    她手里的缰绳一勒,那瘦骨嶙峋的马发出了咴咴一声停了下来。

    她的视线落在了罗三变的脸上,她的视线忽然惊讶,她偏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然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

    “小的们,本寨主就说了,今儿个打草定有惊喜……来人,给本寨主将这些人全绑了,那、那书生别绑坏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生得标志的……算了,你们这帮人都笨手笨脚的,别动,本寨主自己来!”

    罗三变等人就惊呆了。

    那红衣女子翻身下马,她一脸笑意的向罗三变走来!

    她站在了罗三变的面前,双手叉腰,左看看又看看,前后也看了看,脸上的喜意更盛。

    “就你了!”

    “姑娘这是何意?我等可不是行商故不是肥羊,你绑了我们当真没啥油水……不信你让人打开那些包裹瞧瞧,也就是一点米面罢了,连银子都没几两。”

    “嘻嘻,你是个读书人?”

    罗三变点了点头,那姑娘又笑了起来:“嘻嘻,这地方要遇见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再有你这样俊俏的读书人,那当真是打着灯笼火把也难寻!”

    “对了,我叫苗四娘,这里的山头都是我的!”

    罗三变心里一惊,脸上露出了一抹惧色。

    出南康州地界的时候便听闻雪云山中有一股强悍的土匪,他们被称为土龙寨,而土龙寨的大当家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苗四娘!

    据说这土龙寨的土匪极为凶残,若是落在了他们的手里,骨头都要给你熬出了油来!

    这特么的!

    怎么偏偏就让自己给遇上了呢?

    这可如何是好?

    “苗姑娘,你劫财我便将这一切都给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苗四娘又嘻嘻的笑了起来,若不是因为罗三变心里的惊惧,其实这苗四娘长得是真好看。可惜此刻苗四娘在罗三变的眼里,那简直就是要命的罗刹。

    “你别怕,我不劫财。”

    “……那姑娘劫啥?”

    苗四娘脸儿微微一红,她俯过了身子,仔细的又看了看罗三变那张俊俏的脸,“嘻嘻,本姑娘劫个色!”

    说完这话,苗四娘的视线落在了罗三变的那只脚上,她惊讶的哎呀了一声,她居然蹲下了身来,抓住罗三变的这只脚看了看。

    “你这伤挺严重的,走了不少路吧?从哪里来?”

    “你先别说话,等去了寨子里我先给你疗伤,往后、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来,我背你!”

    罗三变这就更加惊呆了,他愕然的看着苗四娘转身,蹲在了他的面前,忽然觉得这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现在的土匪什么时候态度变得如此和善了?

    而且连口味都变了!

    他们不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打家劫舍的么?

    这、这居然不劫舍而劫色……我罗三变有个什么色?

    他陡然一惊,这是要将自己给抓去山寨里当个压寨相公啊?

    这若是落在了这苗四娘的手里,这一辈子岂不是都出不了这深山老林了?

    摄政王还在长安等着自己带回去这里的消息,这眼见着便能到手的远大前程岂不是就这样没了?

    他想跑,可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跑不了。

    而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这姑娘当真就是劫个色而不是要将自己这些人真给熬了油……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那我罗三变就委曲求全吧!

    苗四娘回头,“我背你呢,快点,上山的路还很长,可更不好走!”

    她忽然想了想,觉得这少年书生恐怕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可咱土匪不讲究这些。

    咱土匪就讲究个实惠!

    于是,她干脆一把将罗三变给抱了起来,一百多斤的罗三变在她的手里似乎并不显得沉重,因为她很是轻松的抱着罗三变走到了那匹瘦骨嶙峋的马前,然后一家伙飞了起来,轻飘飘落在了马背上。

    “兄弟们,将他们的这些东西整理好了统统带到山上去,本寨主带着这小郎君先走一步!”

    “好嘞,当家的,啥时候成亲?”

    “后天吧,后天三月三是个好日子,二当家的,呆会你就带几个弟兄去通知其余两个山头的当家的,就说后天我苗四娘大婚,请大家来咱们土龙寨喝一杯!”

    “特别是要请到黑鸦寨的刀疤杜,这狗曰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姑娘就让他瞧瞧我的夫婿是如何的俊俏!”

    ……

    ……

    山路当真难行。

    罗三变坐在这瘦马的背上,他的背后便是苗四娘!

    苗四娘似乎是怕他摔下马来给摔坏了,所以她的两条握着缰绳的手臂将罗三变给护着,这让罗三变不至于当真滚了下去。

    可罗三变的心里却很难受啊!

    他的理想在朝廷!

    寒窗十年,好不容易中了进士还成了皇上钦点的榜眼,好不容易得了个实缺去了凉浥县任了个县令。

    可这县令还没当多久就把凉浥县给当没了。

    然后投靠了许小闲,结果这一步显然走对了,许小闲而今成了大辰的摄政王,自己也成了摄政王派出来的第一个钦差大臣!

    这一趟差事回去,不用想也能在吏部领一个更好的差事。

    这一趟他是当真认真在办差,所想便是在摄政王的面前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眼见着就要到那受灾最重的十二县郡之一的清平县了,却没料到居然遇见了土匪!

    还是个好色的女土匪!

    这下大好的前程岂不是毁于一旦?

    不行,无论如何得寻个机会逃出去!

    “书生,你叫啥?”苗四娘这时候问了一句。

    “再下姓罗,字三变。”

    “嘻嘻,你瞧咱俩真有缘的。你叫罗三变,我叫苗四娘……你别紧张,现在又还没入洞房。”

    “……苗姑娘,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这行当我一书生也干不来,莫如你放了我可好?”

    “不行!我爹生前就说要我一定要嫁给一个有才学的人,我爹说土匪不能当一辈子,得向龙虎山的那位孤灯下孤大当家的学习。”

    “你知道孤大当家的么?”

第七百四十七章 和土匪讲讲道理

    苗四娘这话一出,罗三变顿时看见了一抹生的希望,也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绝望。

    他自然知道孤灯下和书贤简从书的故事。

    那位满腹经纶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简从书,被孤灯下一家伙给抢去了龙虎山当了个压寨相公!

    那时候的简从书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这成了一个难解之谜,因为简从书从未曾对人说起。

    但在罗三变看来,正当春秋鼎盛的简大家一家伙被雪藏在了龙虎山里,他的心里定然是不甘的。

    简从书似乎就此认命,或许是孤灯下觉得简从书在那龙虎山里住着有些委屈,于是二人在兰陵安了家,此后便相传二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他眼见着离朝覆灭,眼见着大辰朝建立,却再也没有离开兰陵县,更是没有再入朝为官。

    那么孤灯下又是如何让简从书放弃了曾经的那些远大的理想,心甘情愿的呆在了家里从此不再过问世事呢?

    这同样是不解之谜,这在罗三变想来,大致就是温柔乡是英雄冢那意思。

    直到许小闲在凉浥县崭露头角,直到许小闲和季月儿之间的亲事定下。

    他们夫妇二人这才离开了兰陵来到了百花镇。

    曾经能够和天下大儒在雅集园坐而论道的一代大才子,就此沦落到了在百花镇当了一个镇长!

    这在罗三变看来,他对简从书的这番遭遇是觉得不值得的。

    一个原本能够官拜宰相之人,就因为龙虎山那位土匪,结果一辈子未能在仕途上走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而自己现在居然也面临了几乎一样的局面。

    身后的这位女土匪她居然以孤灯下为榜样,将自己视为了如简从书那般的读书人……如此下去,我罗三变的命运岂不是和简从书一样?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还当真认识孤大当家的。”

    苗四娘一怔,“你个书生如何认识那位大名鼎鼎的土匪?”

    “这事说来话长。”

    “哦,那便等咱们上了山,你再慢慢给我说。”

    “不是,姑娘,简从书有大辰书贤之称,他的才华那是高入了云端!而我……我当真就是个小小书生,虽然有点功名,但在简大家的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罗三变求生心切,他连忙又道:“姑娘倒是有孤灯下的那般风范,可小生我并非简大家那般的人物,姑娘想要成了如孤灯下的那般好事,恐怕……恐怕小生令姑娘你失望了。与其这样,不如姑娘再等等,或许能够劫到更有才气的读书人!”

    苗四娘噗呲一笑,她的双臂将罗三变夹得更紧了一些,令罗三变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虽非简从书那般的人物,我也并非孤灯下那样的侠女啊!”

    “再说……你瞧瞧这破地方,我也不瞒你,咱这清平县这些年来就没有出一个秀才,不然、不然姑娘我早就抢回来了。”

    “我不挑肥捻瘦的,只要是个读书人就好,至于才学高低也不重要,能识字就行。”

    顿了顿,苗四娘偏过脑袋瞧了瞧罗三变那张愁容满面的脸,“嘻嘻,你别怕,我又不吃人,再说……你不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么?我不嫌弃,往后我养你!”

    “咱土龙寨并不算太大,但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听我的,你和我成亲之后你就是我苗四娘的相公了,往后这些山头你都可以畅行无阻,没人敢对你不敬!”

    罗三变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不嫌弃少爷我还嫌弃呢!

    我罗三变堂堂七尺男儿,哪里能有让一个小女子来养的道理?!

    “这个,姑娘,看你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小生我上有八十老母,下……下倒是还没有。但百事孝为先,若是老母久等我未归,她老人家念儿心切,我却不能再归,她定以为我身死异乡定会悲愤不已……”

    “没事,后天我们成了亲,我就派人去将娘给接到咱土龙寨来,我这个当儿媳妇的在她老人家膝下尽孝也是应该的。”

    “对了,听你口音不像歙州人,你家哪里的?”

    “……江南苏州。”

    苗四娘顿时愣了一下,大辰之富一半在江南,江南之富一半在苏州。

    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听闻那里的人天天吃的是白面馍馍,住的是五进五出的大宅院,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女人们都是搽脂抹粉,男人都是遛狗逗鸟或者勾栏听曲……

    在这深山里长大,大字不识一个的苗四娘难以在脑子里想象出江南之富的景象。

    这辈子她最远就去过淄州城,在她的眼里淄州城已经繁华得令她眼花缭乱了,那么传闻中富甲天下的江南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少女的眼里忽然冒出了星星,她变得有些忸怩起来,未曾想到劫来一相公居然是那地方的人。

    江南出才子呀!

    那这相公肯定才气逼人!

    那他家里恐怕也颇为殷实……听他所言,他似乎是家里的独子,我苗四娘岂不是就成了那府上的少奶奶?

    爹临死前说当土匪没有前途,若是有机会最好是离开这鬼地方,爹的坟是寨子里的张瞎子看的风水,张瞎子说那是逆天改命之大运风水……难道这就应验了?

    苗四娘更加不能放过罗三变了!

    娘还在寨子里的时候说要抓住男人的心,不是在厨房,而是在床上……苗四娘咬了咬嘴唇,语气变得更加温柔:

    “罗郎……”

    卧槽!

    一声罗郎,吓得罗三变差点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苗四娘双臂一夹,将罗三变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其实……妾身有很多心里话想要给罗郎说说。”

    这没文化的姑娘说话就是这么直接,她用的居然是妾身!

    这让罗三变的心更加的仓惶。

    “反正……我、我除了不会做饭、不会做女红也不会料理家务之外,其它啥都会。当然,往后若是需要我做饭,我也可以去学。另外我的功夫很高的,你能文我能武,这不就是人们所说的文武双全了么?”

    “我、我虽然是土匪出生,除了性子野了一点,除了不识字,其它其实都还好……我会磨墨的呀!后天咱们成了亲就早些生几个孩子,当然,在这寨子里生孩子对孩子确实不太好,所以……所以我也能随你去苏州。”

    “你放心,虽然我也不会做生意,但在苏州那地方富裕,若是打劫,想来支撑咱们一家人的用度也是没啥问题的。”

    “我想好了,往后呀,我负责打劫赚钱,你负责读书,去考状元,去当官,这样咱们的孩子就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他们就能上得起学,就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文人。”

    “我这主意好不好?”

第七百四十八章 隐情

    罗三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山的。

    他的心里充满了悲切还有绝望。

    他被苗四娘当个宝一样的给看护了起来,就在苗四娘自己的那小院子的小木楼上。

    一路上他最终放弃了劝苗四娘将他放了的心思,因为苗四娘喋喋不休的说了个不停。

    从成亲该如何布置婚房,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从新婚之夜说到了几十年后携手而亡!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罗三变觉得这倒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对婚姻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少女用她的实际行动在不停的努力!

    是真的在用心的努力!

    她居然真的想要在江南打劫!

    而且说的言之凿凿,并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她生活在这没有律法管束的深山老林之中,丝毫不知道外面官府的厉害。

    若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罗三变是很佩服苗四娘的这番思想的,至少她真的敢说,还真的敢做!

    可自己却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罗三变自然就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的心里最完美的对象是苏菲,那个在三月桃花间,明眸善睐的江南第一才女苏菲!

    就算娶不到苏菲,他也从未曾想过会娶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子。

    他的家里也并不是只有一个老母亲,苏州罗家,在苏州那地方也算是一个排得上号的大家族。

    江南重文重礼,对于婚嫁更是注重门当户对。

    堂堂罗家少爷,堂堂江南第一才子,堂堂大辰榜眼,现在却要和一个土匪成亲!

    这简直太过魔幻!

    以至于罗三变坐在这陈旧的八仙桌前的时候还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桌上燃着一盏红烛。

    身旁坐着一个红衣少女。

    也不知道是那红烛的光芒映照的缘由还是那少女本身有些不好意思,苗四娘的脸上浮现着一抹红晕,她的眼睛也愈发的明亮了起来,罗三变瞟了一眼,觉得那眼睛里仿佛都冒着红芒……就像传说中的狼!

    就在这时候,那木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了一位胖胖的大婶。

    大婶的手里端着两个碗,两个硕大的土巴碗。

    碗里冒着腾腾热气,热气熏着这大婶的脸,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

    “大当家、小郎君……可饿坏了吧,来来来,总算是磨了一点面粉,先吃饭!”

    一口大海碗放在了罗三变的面前,他低头一看顿时一怔,黑乎乎的,显然不是小麦磨成的面粉,应该是用的荞麦。

    罗三变这些日子虽然比以往改变了许多,但面对这一碗黑乎乎的荞麦糊依旧难有胃口,尤其是在而今这样的处境之下。

    他的神色自然落在了苗四娘的眼里,苗四娘愈发笃定罗三变没有骗她,他应该真的是从江南那富庶之地而来。

    因为就算是这样的荞麦糊,在山寨里也是个稀罕玩意儿。

    可他眼里露出的是嫌弃!

    “三郎,”苗四娘看了看罗三变,语气温柔的说道:“我、我们就快成一家人了,所以、所以我没有让下面的人动你们带来的那些粮食,你是咱们家的男人,这事当然得你说了才算。”

    “而今山寨里面这荞麦就算是好食物了,接下来更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会过上一段苦日子,当然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段漫长的苦日子。”

    “多少吃一些吧,等咱们成了亲,我再想想法子……或者去淄州府那边打劫一次,咱们这清平县真没啥油水了。”

    “来,就着这腌菜下饭,还是不错的。”

    说着这话,苗四娘给罗三变夹了一筷子的腌菜放在了碗里,又看了看罗三变,然后她捧起了碗来,咕噜咕噜几大口便将那一碗荞麦糊给喝了干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碗便像是洗过一般。

    罗三变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清平县……当真就这么穷的?”

    “当然,若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谁愿意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当土匪啊?连找个相公都难!”

    苗四娘站了起来,看着罗三变嘴角一翘,又道:“可能我在这里你吃不习惯,我离开一会,多少吃一些,呆会我来收拾碗筷。”

    她转身出门,顺手关上了门。

    她站在了门口的灯笼下,眺望了一下漆黑的群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脸上那嬉笑的模样消失不见,而是布满了比这夜还要黑的沉重。

    她迈步而去,去了旁边的另一处房间里。

    这房间里摆着一张长台,此刻台子左右坐着十二个汉子。

    她走到了最上面,站在了台子前,扫视了一下这十二个汉子,眉宇间显露出的是严肃的神色。

    她的视线落在了左首的那个老人的脸上,那个老人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因为他没有右眼,他就是土龙寨的军师张瞎子!

    土龙寨唯一能够识字的人。

    “张爷,搜出来了些什么?是不是娘说的那人?”

    张瞎子的面前摆着一本册子,还有一张纸。

    他点了点头,起身将烛台移近了一些,他首先拿起的就是这张纸!

    “这是一份委任状,这少年不叫罗三变,他叫罗舒然!”

    苗四娘眉间一蹙,一把将这张纸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张瞎子眯着那只眼睛看着苗四娘,“大当家的,你拿反了!”

    苗四娘瞪了张瞎子一眼,将这纸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面前,“念!”

    张瞎子捧着这张纸,用他的你只眯着的独眼仔细的又看向了这张纸:

    “本摄政王令:

    委任罗舒然为淄州十二县郡巡查使,调查一路民情,各地官员务必给与大力支持!

    若有违抗者,可就地罢免其官职,可就地启用他人!

    许小闲。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三!”

    苗四娘一听顿时愕然,“……这么说大辰的天当真变了?”

    张瞎子一捋胡须点了点头:“你娘来信说的没错,大辰的天当真变了!”

    “……许小闲是谁?”

    张瞎子摇了摇头,“你娘信里没说,只说了皇上驾崩,许小闲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他派了个钦差前来淄州十二县郡,调查的是去岁冬的灾情!”

    “那我没有劫错?”

    “你没有劫错!”

    “……娘真的说让我嫁给他?”

    “当然,当土匪没有前途这句话不是你爹说的,而是你娘!她曾经还说大家跟着你爹当土匪子子孙孙都没有前途!”

    “我娘在哪?”

    “不知道,但你娘既然能够这么及时的给你来这封信,想来就在京都。”

    苗四娘垂头,片刻,抬头,“诸位叔伯兄弟,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后天三月三,我苗四娘和罗、罗舒然成婚!”

    “大当家,这……”

    “大家休要多说,我娘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说的肯定没错!”

    “都散了,各自带人布置去,记得把那点红纸拿出来剪几个囍字……这毕竟是我真的要嫁人了!”

    苗四娘抬步正要离去,张瞎子却叫住了她:

    “大当家请留步!”

第七百四十九章 选择

    土龙寨,聚义堂。

    苗四娘坐在了桌前,疑惑的看向了张瞎子,“张爷,还有啥事?”

    张瞎子将桌上的烛台移到了面前,他轻轻的拍了拍面前的这本小册子,“这也是从那位钦差大臣的那口箱子里搜出来的。”

    他翻开了这小册子,那张狰狞的脸上面容严肃:“这上面记载了他进入歙州府以来的一路的见闻,其中有商业、有农业,更多的是一些谈话的内容。”

    “从这些谈话中可以看出,罗舒然这个官,倒像是个好官!”

    “他极为关注各地的民生,对歙州府的贫穷落后多有感慨,甚至发出歙州百姓为何会如此贫困之拷问,也有他的自答。”

    苗四娘眼睛一亮,“他是如何自答的?”

    “他说……苛政猛于虎!”

    “他说歙州府虽然地里条件确实较差,但这里的民风淳朴百姓极为勤劳。真正导致了百姓们日子困苦的缘由,地里条件只占其中一成,而其余九成皆在于这里的税赋。”

    “放眼大辰,江南之税赋为最重,但江南有着繁荣的商业支撑,江南还有极好的地理条件,故而江南依旧是大辰最富饶之地。”

    “再看歙州府,这里的商业凋敝,凋敝之缘由在于落后的商业意识,也在于极其恶劣的商业环境。地方之官府对商业农业的课税之重简直到了丧心病狂之地步!”

    “……臣今日已经进入淄州境内,仿佛走入了一个蛮荒之处。”

    “到处都是山,一眼望不到头的山!”

    “……臣一路思之,歙州府要想能够繁荣起来,首要在于吏治!”

    “少爷当大举选拔有志之士为官,将一应税赋全部免去,让歙州府的所有人、无论是商人还是农户得以休养生息,再辅之以因地制宜之政令,或许数年之后能见歙州府之繁盛。”

    张瞎子抬起了头来,手指在这册子上点了点,“你听听,这位钦差说的话,不正是歙州府之病灶么?”

    苗四娘抿了抿嘴唇,问了一嘴:“他这里面说的少爷是谁?”

    “正是当下大辰之摄政王许小闲!”

    苗四娘眉梢一样,“这么说……这摄政王也是个好官?”

    “应该是,不然咱们这地方无论是前朝还是今朝何曾有过钦差大臣来看看?”

    “那你的意思是……?”

    “歙州府不谈,至少咱们清平县的希望可就要落在这位罗舒然的肩膀上了。”

    苗四娘眉间一蹙,“你是说放了他?”

    “这就看大当家如何想,放了他,清平县说不定能够在这位钦差大臣巡视之后迎来改变的机会。若不放他……这就得看大当家的本事了。”

    “这话怎讲?”

    “大当家依旧嫁给他,但随他而去,让他完成巡视之使命,再随他去京都……这就需要他真的喜欢上你,真的从心里觉得娶了你是对的,不然……不然到了京都,大当家你就极有可能深陷囫囵,而弟兄们却没有办法来救你!”

    苗四娘明白了。

    除非将罗舒然给关在寨子里,否则她就必须做出别的选择。

    可她能将罗舒然给关在寨子里么?

    清平县之穷,已经到了难以言喻之地步。

    尤其是去岁冬的那一场雪灾,更是冻死饿死了无数人。

    听闻淄州不仅仅是清平县如此,其余的十余县郡皆是这样。

    听闻有些地方已经到了易子相食之悲惨地步,可官府非但没有开仓放粮,听说还将从宣州府那边送来的救灾粮食给囤积了起来,坐地起价,鱼肉百姓。

    导致无数百姓变卖田产家业,就为了买到一口吃食。

    这些该死的喂不饱的贪官污吏!

    苗四娘脸色数变,她站了起来,张瞎子抬头,问道:“大当家已有了主意?”

    “……三月三,依旧成亲!”

    “……成亲之后,我保护他去清平县!”

    “然后去京都。”

    “至于去了京都他休了我,让官府将我抓起来……我认命!”

    “我走之后,在清平县未曾改变之前,由你来当土龙寨的大当家,带着弟兄们去将清平县的粮仓给劫了……肯定会有很多的流民,将他们收入土龙寨吧……若是那位什么摄政王并没有做出反应……造反!”

    “你带着弟兄们造反!将这淄州给夺了,将那些土豪乡绅给宰了!”

    “打土豪分田地以安百姓!”

    苗四娘离开了聚义堂,她来到了自己的那处小木楼前,在推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严肃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淡若春风的模样。

    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

    话说邱三德带着六个战士打猎归来。

    他们的肩头挑着几只兔子山鸡,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然而当他们走到营地的时候才大吃了一惊——营地空空如也,营地里是杂乱的脚印,人的脚印和马的脚印!

    邱三德本就是龙虎山的土匪,此刻一瞧,顿时知道出了大事。

    他带着六人丢下了野兔山鸡,提着刀就顺着一路的马蹄印向山上追去。

    而此刻天色渐暗。

    此刻罗三变正捧着那一晚荞麦面糊纠结着。

    首先不能死!

    尤其不能饿死!

    其次,邱三德是武林高手,那十个士兵也是特种兵战士,虽然被活捉了四个,但还有六个!

    这便是希望!

    罗三变思来想去,邱三德是断然不会舍了他独自跑路的,他一定会顺着足迹寻到这里。

    到时候要么是一场恶战,要么是偷偷的偷袭。

    但无论是哪一种,自己要跑出去必须得有一些体力。

    所以这碗面糊必须喝下去!

    罗三变也捧起了碗来,脖子一横,心想这总没有药难喝吧!

    于是,他也咕噜咕噜将这碗面糊给喝了下去……咦,看起来不好看,味道好像还可以。

    他太饿了,这一大碗的面糊下肚,他才觉得又活了过来,就连脑子都又清晰了一些。

    他这才打量了一下这房间,这才知道土匪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好过。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并不为过,而这还是他们的寨主的房间。

    匪患一直是大辰的一个心病。

    尤其是在贫穷的地方,匪患便愈发的严重。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罗三变开始思索,比如凉州的土匪,比如这地方的土匪,无一例外,都是因为贫穷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

    所以要根治匪患,首要的便是让那地方富裕起来。

    大家都能吃饱穿暖,都有一个安身之所,想来是没有人愿意去当这土匪的。

    如此想着,那门嘎吱一声开了,苗四娘穿着一身红衣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她一手提着一个酒坛子,一手拿着两个酒碗。

    她笑吟吟的坐在了罗三变的身旁,摆碗、倒酒,抬眼,看向了罗三变。

    “罗郎,深山夜寒,咱们喝两碗也该睡了。”

第七百五十章 坦诚相待

    酒当然不是什么好酒。

    连凉浥县卖的十文钱一斤的酒都不如。

    但罗三变却必须喝!

    倒不是苗四娘强迫,而是他不想睡觉,更不敢睡觉!

    这孤男寡女的睡一觉,自己又不是圣贤,谁知道在这种寂寞的夜里会发生什么?

    万一发生了……这该如何是好!

    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罗三变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只能喝酒。

    罗三变久经酒场,自然认为酒量不错,心想若是能将这女人给灌醉,说不定也是个逃生的机会。

    于是,他没有拒绝。

    他接过了苗四娘递过来的酒碗,仔细的嗅了嗅,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面前的这个女子,当真想的是将自己劫持为压寨相公。

    那么其余的人现在如何了?

    “姑娘,我虽非江湖中人,但也听过不少江湖故事。他们说江湖中人以信义为重,敢问姑娘我那几个随从而今可安好?”

    听着这文绉绉的话,苗四娘脸上笑得愈发灿烂,在这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好看,倒是令放下心来的罗三变微微愕了一愕。

    “罗郎放心,我们、我们也是不是什么江湖中人,我们就是一群土匪。不过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通常我们打劫也就是劫个财,轻易不会真动了刀子。”

    “你的那五个随从都在一起,挺好的,也都吃了晚饭……我们、我们就快成一家人了,我怎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罗三变端起了碗来,“姑娘仁义,我罗三变敬姑娘一碗!”

    “罗郎豪爽,咱们干一碗!”

    举着碗,一碗酒下肚,罗三变面不改色,偷偷看了看苗四娘,发现苗四娘的脸愈发的红了。

    他心里更加笃定,看来放倒这女土匪头子不是个什么难事。

    他主动起身,拿起了酒罐子来给苗四娘倒了一碗酒,苗四娘那双眼睛闪亮亮的看着他,忽然说道:“我的那些人,他们偷看了你的那些东西……这也不算故意,土匪嘛,东西抢回来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值不值钱。”

    “在你的那些箱子包裹中,他们搜到了你的一些文书……罗郎,我们就要成夫妻了,我呢……我心思儿简单,就是、就是希望往后的日子里能够坦诚相待,所以你究竟叫什么?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罗三变对这事心里倒是有所准备,他也没想能够瞒着苗四娘,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坐在了桌前,透过那烛光看向了苗四娘。

    神色颇为凝重,于是更显一个成熟男子的风华,苗四娘也为之一呆,心肝儿更是砰砰的跳个不停。

    “我是朝廷命官!”

    “我叫罗舒然,字三变。你们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恐怕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辰出了一个大能人,他便是当今摄政王许小闲!我与他……亲如兄弟!故而他派遣我前来淄州十二县郡视察此地之灾情!”

    “姑娘,这关系到淄州十二县郡数以百万计老百姓的安危和未来!”

    “所以……你劫了我,其一是冲撞了朝廷,犯下了泼天大罪!其二……耽误了我去灾区调查的时间,那十二县郡的百姓便会多受许多时日的灾难!”

    “念在你等并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对你劫持我这件事,我保证既往不咎,但也请姑娘明日容我下山!”

    苗四娘仔细的听着,这才知道三变是他的字,这让她心里更加的欢喜,因为他没有骗自己,但她的心里依旧有些疑问:“……你真能帮得了那些人?”

    顿了顿,苗四娘也极为认真的说道:

    “你恐怕不知道淄州的情况!”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整个淄州上下的官吏,都是淄州刺史金群芳的人!”

    “他能够在淄州刺史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来年,想来他和歙州府的府台也有关系。不是说官官相卫的么?那么府台大人肯定和京中的某些大人也有瓜葛!”

    “罗郎,听你之言,你应该是个好官。但你真能撬得动这歙州府的强大势力么?”

    “我虽然是个女子,但我也知道自古以来祸害活千年而好人命不长……莫如、莫如就放弃这可能会丧命之事,就在这里咱们清贫一些但却能平安的过一辈子,可好?”

    这是苗四娘的肺腑之言。

    她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这种道理。

    偌大歙州府,那么多的官吏,他们就像这一座座的大山一样压在老百姓的头顶。而罗三变岂能以一己之力将这些大山给掀翻呢?

    他恐怕前脚踏入清平县,后脚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可罗三变却也极为认真的说道:

    “人之一生,有些事可做可不做,但有些事却必须要做!”

    “而今大辰庙堂之上,吏治整顿已经在轰轰烈烈的展开,许多的贪官污吏都将在摄政王的刀下丧命!”

    “这番整顿不会就此停歇,摄政王早已说过,整个大辰的吏治都将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歙州府也不会例外!”

    “你不知道摄政王这个人,他做事雷厉风行,并从不会半途而废!若是歙州府胆敢谋我性命,或者胆敢造反,你会亲眼看见摄政王率领大军来将他们踏平!”

    “大辰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最多三五年,你将发现天下无匪!因为天下再不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了!”

    “所以我倒是想要真心实意的劝劝姑娘,当土匪没有前途,莫如下山从良!”

    苗四娘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罗三变,居然在罗三变的口中也听见了当土匪没有前途这句话。

    她嘴角一翘,“那位摄政王……当真有那么厉害?”

    “比我说的还要厉害!”

    “……他、他多大年岁了?”

    “大致二十!”

    这显然令苗四娘吃了一惊,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如此年轻?”

    “对,可莫要看他年轻,做事却极有法度。”

    “若是、其实……其实我也不想当土匪,那你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么?”

    罗三变一噎,他现在还不知道清平县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地方究竟该如何治理,怎能给这些土匪一条明路呢?

    “这得需要一些时间。”

    “那好,这些时间我就跟着你,一来是保护你的安全,二来……咱们喝酒!”

    “好,喝酒!”

    六碗酒下肚,罗三变趴在了桌上,苗四娘脸上依旧是那一抹红晕,但若是仔细看去,此刻倒是更甚了一些。

    她迟疑了片刻,将罗三变给抱到了床上。

    又迟疑了片刻,她解开了衣裳。

    恰在这时,外面有人大呼:“来者何人!”

第七百五十一章 发飙的苗四娘

    苗四娘的手才刚刚解开两粒衣扣!

    尚未露出里面的小肚兜!

    此刻外面偏偏传来了那一声大吼,她的手顿时止住,转身望向了那扇已经落了栓的门。

    就在这时外面有打斗之声传来,随着便是大呼小叫之声。

    “抄家伙,大家小心,点子扎手!”

    这是二当家的声音。

    苗四娘眉间一蹙,二当家赵天霸有着三品上的身手,在这西南地界的江湖上有着拼命三郎的称号。

    可莫要看他只有三品上,当真要打起来,二品下也不一定能在他的刀下讨到好处,无它,只因为这厮打架不要命!

    可现在二当家居然说点子扎手,那就真的有些扎手了。

    那么来者会是哪条道上的人?

    莫非是黑鸦寨的刀疤杜?

    他听说了本姑娘三月三就要成亲,所以这是赶来坏本姑娘的好事?

    苗四娘杏眼一瞪,瞧了瞧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摆好了的罗三变,终究将衣服的扣子给扣了起来,将那床绣着鸳鸯的洗得已经发白的被子扯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给罗三变盖上。

    她走到了一面墙前,取下了她的剑!

    她轻轻的打开了门栓,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又望了望在床上酣睡的罗三变,将门又轻轻的关上。

    她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愤怒——

    这不长眼的刀疤杜!

    你狗曰的居然敢来坏了我的好事!

    你是不是忘记了本姑娘的身手?

    今儿个本姑娘不剁了你刀疤杜就跟你姓!

    苗四娘锵的一声拔剑,小腿一曲,她向前方不远处的那战场飞去,她在空中举起了剑,内力直灌剑身,那剑便在漆黑的夜空中璀璨。

    她将所有的怒气都灌注在了这一剑之中!

    长剑如虹!

    气势如山!

    剑走直线!

    她分明用的是剑,却偏偏如刀一样的向下面的某个人劈了下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招。

    也没有漂亮的剑花。

    那就是一条笔直的线!

    那一条线却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将这漆黑的夜的幕布从中而破!

    “小心,闪开!”

    邱三德看见了那一剑。

    他也是用剑,江湖人称追魂剑,故而他了解剑。

    他在那一剑之中看见了极致的杀意!

    这一剑至少是二品上的高手才能使得出来,而这剑劈向的却是一名特种兵战士。

    他飞一般的冲了过去,一家伙将那战士给撞的飞了出去,他双手握住了剑!

    他也将所有的内力灌注于剑中,剑起,一道银芒闪亮。

    苗四娘一剑落下。

    他一剑斜斜的劈了出去。

    “锵锵锵锵……!”

    两剑相遇,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一串火花四溅。

    那是一剑,但二人的剑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连续碰撞了十余次!

    邱三德连退了三步!

    苗四娘落地,长剑斜斜指向了地面,她瞳孔一缩,点子果然扎手,不是那刀疤杜,因为刀疤杜绝对挡不住自己这十剑!

    她没有问来者何人,她提剑,欺身而上!

    邱三德也未曾料到这土匪寨子里会有如此高手,现在行迹暴露,要想营救出罗大人那就只有一个法子——

    擒住这个高手,他应该就是这土匪寨子里的大头目!

    二人再次交手。

    从地上打到了天上,从天上又打到了地上。

    邱三德是二品上,苗四娘是二品中,但苗四娘的剑法却比他邱三德的剑法来的更加直接而凌冽。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邱三德终于从对方的剑法上看出了端倪。

    而此刻,苗四娘同样有些心惊。

    她不知道敌人是谁。

    而打到现在显然两人都是半斤八两之间。

    要想将这敌人快速击败那就只能是两败俱伤!

    那就两败俱伤!

    在苗四娘的眼里,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在双方再一碰触之后,她倒飞了三丈距离。

    双脚站定,不丁不八。

    她也双手握住了剑,她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个隐隐约约的人。

    这一瞬间,她的剑芒暴涨,气势大盛!

    “拿命来!”

    她一声暴呵,并没有再飞身而起,而是陡然向前方的邱三德冲了过去。

    她的剑在身后。

    她拖着剑在飞快的前行!

    她冲出去了两丈距离!

    她的剑从身后一抡而起!

    邱三德瞳孔猛的一缩,他感觉到了更加凌冽的杀意!

    他认出了这一剑!

    他突然一声大吼:“慢……!”

    然而苗四娘却已经无法慢,于是,这一两败俱伤之剑,就这么向邱三德劈了下去。

    邱三德闪身,他没有去接这一剑。

    苗四娘如影随形,那剑意仿佛锁定了邱三德,那剑居然随着邱三德而去。

    就在这一瞬间,邱三德突然站定,他依旧没有挥剑,他居然在闪身的同时取下了他的剑鞘。

    苗四娘劈来的那一剑在剑势将去的那一瞬间变成了刺!

    那一剑笔直的向邱三德的胸前刺了过去。

    邱三德也刺了出去,但用的不是剑,而是他的剑鞘。

    苗四娘的剑刺入了邱三德的剑鞘之中!

    邱三德退,再退,连退了五步!

    苗四娘的剑芒被那剑鞘给隐藏,她的这一剑势终于消失于无形。

    邱三德额头密布着冷汗,突然问了一句:“苗烈是你何人?”

    苗四娘一愣,“家父……你是何人?”

    “龙虎山,邱三德……你是西风烈苗烈的女儿?”

    “当然!我土龙寨和你龙虎山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三德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问道:“苗烈在哪里?”

    “你找他何事?”

    “问剑!”

    “问什么剑?”

    “你是他女儿,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你很有名么?”

    邱三德顿时无语,“我和你爹苗烈,是拜把子的兄弟!”

    苗四娘一愕,她爹可从来没有说过还有一个拜把子的兄弟。

    “你如何证明?”

    “西风烈,剑如西风,烈如炙阳,要破这一剑,唯有抱月!我以剑鞘而抱月,将你的剑藏于我的剑鞘之中,西风不在、炙阳灭!你不知道?”

    苗四娘知道。

    因为他爹曾经给他说过,甚至她本身也学过这一招抱月。

    “你和我爹有仇?”

    邱三德摇头,“我们是情如手足的兄弟,怎可能有仇?这十几年我一直在寻他的下落,却未曾想到他来到了这里……他人呢?”

    “死了!”

    “……死了?”

    “对,去年冬死的。”

    “谁杀了他?”

    “没人杀他,死于病……这些先不说,你来这里究竟干啥?”

    “你劫了一个不该劫的人!”

    “你是保护罗郎的?”

    “对,我奉摄政王之命保护罗大人前来清平县。”

    “哦……”

    苗四娘收回了剑,她忽然冲着那黑夜里的打斗吼了一嗓子:“都住手!自己人!”

    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邱三德,“我暂且信你,那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叔父,我也不瞒你,罗郎这人我苗四娘看上了,我要嫁给他,你若是要拦,那就向我问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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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宰辅介绍:
穿越到大辰皇朝的许小闲,他的理想就是赚点银子买点田。可这世界的农商业太落后,于是,职业病发作的他在这异世界展开了扶贫。一粒玉米,四颗土豆,他改变了大辰的农业结构。一田两种、一树开三花、水培蔬菜、大棚种植技术、母猪配种、如何养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没有料到扶贫工作有如此远大的前景,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一路青云,混成了大辰皇朝的一品宰辅。一品宰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宰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宰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