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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一品宰辅txt下载     一品宰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二章 那一夜没有风花雪月

    聚义堂。

    邱三德在听了苗四娘的这番述说之后惊得目瞪口呆。

    倒不是兄长苗烈的英年早逝,而是苗四娘对罗三变的态度。

    苗四娘的态度无比坚定,也极为简单,“爹曾经经常提起孤大当家和书贤简从书之间的传奇故事,他说那便是孤大当家自己寻找到的幸福!”

    “我也一直在寻找属于我的幸福!”

    “正巧遇见了罗郎,正巧他是个书生,虽然没有书贤那么出名,但也能凑合……不是凑合,是更加适合!”

    “你既然是我叔父,那侄女就请叔父成全了这桩好事。”

    “我和他成亲之后,便下山,保护他去任何地方。”

    “你若是劝阻……我们就再战三百回合!”

    邱三德能怎么说呢?

    他当然也知道罗三变是个有着远大前程的少年,但是……“这强扭的瓜终究不甜,倒不是叔父意图阻止你,而是你和罗大人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我娘和我爹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们还不是有了我?”苗四娘执拗而言。

    “你娘在哪里?”

    苗四娘垂头,“我三岁左右她就走了。”

    “她是谁?去了哪里?”

    “她叫阿香,”苗四娘转头瞧了瞧张瞎子,又看向了邱三德,说道:“她……她可能去了长安。”

    邱三德眉间一蹙,他从未曾听过阿香这么一个名字,对此他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叫阿香的女人怎么会在生下苗四娘三年之后就走了?

    还是去的长安!

    “你娘是什么来头?”

    “大辰三年,我爹从山下抢回来的。”

    “那她为什么会走?”

    这苗四娘就不知道了,张瞎子这时候回了一句:“因为嫂夫人在这山里住不习惯,也因为大哥说、说要给嫂夫人自由。”

    “嫂夫人是大哥亲自送下山的,一直送到了中州地界。”

    “大哥回来之后就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而嫂夫人此后和大哥其实还是偶有信件往来,她甚至还寄了一枚玉佩给四娘。”

    “就在前些日子,四娘又收到了嫂夫人寄来的信,信中说摄政王派了一位钦差前来淄州,要路过土龙寨下,这位钦差她见过,若是四娘喜欢,便劫了……”

    “而今想来,嫂夫人很早之前就说过当土匪没有前途,她这一用意,恐怕就是想要四娘能够和这位罗大人成亲,让四娘以及土龙寨往后不再当土匪。”

    邱三德听明白了,如此看来那个叫阿香的女人是有一些见识的。

    罗三变娶了苗四娘,他一定会让苗四娘下山,也一定不会再允许土龙寨这样的土匪存在。

    至于他如何安置这些土匪,邱三德不知道,但他知道罗三变也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所以阿香是想要借着这件事,给她的女儿苗四娘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当然是个好事,但如何能够说服罗大人娶苗四娘呢?

    “我不需要你和罗郎去说什么!我甚至觉得你和你的人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苗四娘视线坚定,神色也极为坚定:“这件事我自然会办好,若是、若是他真看不上我罗三娘,我认命!”

    邱三德咽了一口唾沫,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办?”

    “……”罗四娘沉吟三息,“就像孤大当家当年那么办!”

    “总之,三月三我会和罗郎成亲,在三月三之前,你和你的人就住在后山,等到三月初四,我便随同罗郎下山,到时候在山下会面,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邱三德沉吟得更久一些,因为他想的更多一些。

    曾经和西风烈一同闯荡江湖,西风烈这个大哥对自己多有照拂,但自从十七年前别过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却未曾料到大哥居然在这里自立山头当上了土匪。

    而今大哥已经仙去,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很显然这个侄女是万万不能在这里继续当一辈子土匪的,因为随着摄政王新政的推行,往后各地的山匪都将是朝廷打击的对象。

    与其到了那真正的兵戎相见的境地,莫如就赌一把!

    “好,我答应你,但你切记,其一不可强求!其二……万万不能伤了罗大人性命!”

    “谢叔父,我苗四娘对天发誓,绝不会伤罗郎一根汗毛!”

    “……那我带着我的人去后山,初四,山下见!”

    “侄女送叔父!”

    ……

    苗四娘将邱三德等人送走之后没有再回聚义堂。

    她径直回了她的那处小木楼里。

    罗三变大醉,并未曾醒来。

    苗四娘将门栓再次栓好,走到了床前,双手落在了衣扣上。

    “对不起了,罗郎。”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饿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们继续这样下去。”

    “另外……我也需要去长安,去寻我娘,去问问她为何要离开她的丈夫抛下她的女儿!”

    “我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真的!”

    “我苗四娘守身如玉,为的也是寻到一个能够恩爱一生的夫婿。”

    “我不求大富大贵,我只求往后我们的这个家,能够完完整整的,能够和和美美的,而不是像我的爹娘那样……爹郁结而死,他死得不值得。他是个懦弱的人,他不敢去寻回我娘。”

    她的双手解开了最后的那颗纽扣,她的那一身红裙散开来,她抬头了头,闭上了眼,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吹灭了那桌上剩下不多的红烛。

    屋子变得漆黑,她的眼睛睁开来,却清澈透明。

    她钻进了那被窝中,感觉到了被窝里的温暖。

    她的手里有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着少少的鸡血。

    她将这袋子挤破,想来床单上便是一片殷红。

    她就在这样的漆黑的夜里看着罗三变,看了一宿。

    聚义堂里,李瞎子就着那盏灯火喝着酒,也坐了一宿。

    陪他坐着的还有一个人——二当家赵天霸。

    天终究是亮了,赵天霸终究还是问了一句:“真要这样?”

    “当土匪没有前途,四娘是个好姑娘,那位罗大人是个好官,他们是很好的一对。”

    “万一那姓罗的并不愿意……”

    “我张瞎子这辈子就只看错过一个人所以才瞎了一只眼!现在我赌上我的另一只眼去看这位罗大人!”

第七百五十三章 你要对我负责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那纸窗户洒进了这处小木楼。

    罗三变翻了个身,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好。

    这张床自然说不上新,但床上的褥子很软,床上的被子也很温暖,甚至那被子里还有一种令他神魂安然的诱人的味道。

    他甚至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他梦见了江南那春色的美,也梦见了在那春色中,自己的手牵着一个女子的手。

    二人就这样徜徉在那桃林间在那阳光下,清净、和谐,还极为舒心自然。

    但自始至终他未曾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只知道她就那么任由自己牵着,就那么安静的走在自己的身旁,那样的感觉便是相濡以沫,便是岁月静好,便觉得自己的心已有了一处地方安放。

    这些日子的艰辛劳碌似乎都在这一觉之后得到了充足的恢复,但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宿醉,也或许是因为恋这床的舒服,罗三变并没有睁开眼。

    他的手搭了过去,他的手落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他觉得那柔软就像江南的水,也像自家门前那早餐铺子里的馒头。

    于是,他捏了捏。

    于是,苗四娘紧张得面色通红。

    昨儿晚只喝了一大碗荞麦糊糊,罗三变觉得有些饿,迷迷糊糊中他的嘴凑了过去,苗四娘顿时愈发的紧张,以至于她做出了本能的拒绝,她伸出了手,将罗三变的头给推开了!

    罗三变似乎担心到嘴的食物飞了,他的那爪子不自觉的用上了力道,苗四娘顿时“啊……”的娇呼了一声,罗三变醒了。

    他睁开了眼,他的手依旧还在那地方,他的瞳孔开始聚焦,然后……

    然后他便看见了那张娇若桃花的脸!

    他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的脸上满是惊诧,他的手依旧还在那地方。

    “啊……!”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叫,他从床上一家伙坐了起来,揭开被子向里面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转头看向了苗四娘,脸上依旧惊恐。

    “……这、这……”

    苗四娘虽然是个豪放的土匪头子,但她终究还是个黄花大姑娘。

    她羞怯的勾下了脑袋,双手在被窝里死死的捏着被单,低声的说了一句:“罗郎,你我昨晚都喝得有些多,于是、于是发生了这些事情……我、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往后、往后你可要对我负责才好!”

    罗三变慌乱之中将床那头凌乱的衣服一把给抓了过来,他翻身下床,三两下穿好了衣裳,然后呆呆的站在了床前,过了片刻似乎才醒悟了过来:“你、你故意的!”

    苗四娘起身,露出了雪白的身子。

    她坐在了床上,没有回答罗三变的这句话。

    她也默默的穿好了衣裳,起身下了床。

    她将被子仔细的叠好,被单上果然是一滩殷红的血迹。

    她转身看向了罗三变,看得很仔细,说的也很认真:“若你认为我苗四娘是个不知羞耻之人勾、引了你,你大可以当着是我故意的!”

    “昨儿晚你、你折腾了半宿,想来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弄点早餐来。”

    她忽然望向了窗外,悠悠一叹,“这门我会开着,寨子里的人我也会给他们打声招呼,你的人我呆会就放出来给你。”

    “你若要离去,便离去。就当昨晚那是一场梦。”

    “我反倒是不好再逼你成亲,免得你对我有了误会。”

    说完这话,她垂头和罗三变错身而过,罗三变回头,便看见苗四娘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

    苗四娘出了门,她果然没有关上这扇门。

    外面的寒气袭来,罗三变一个激灵脑子终于更加清醒。

    他仔细的看了看那床单上的血迹,转身坐在了那张陈旧的桌前。

    他难以判断这究竟是苗四娘做的局还是自己真的酒后乱了性。

    苗四娘虽然口口声声说三月三要和自己成亲,可现在她却又任由自己离去。

    这特么的!

    **之间,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

    昨儿晚上两人确实喝了不少酒,这干柴便遇见了烈火,所以这事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这种事情以往在兰瑰坊也发生过。

    但兰瑰坊那地方可以提着裤子就走入,而苗四娘却是个黄花闺女。

    她虽然是土匪,但没有人生来就想当土匪。

    这清平县境内如此贫穷,想来也是她不得已而为之。

    自己若是此刻舍她而去……自己的良心恐怕这一辈子都会受到谴责。

    可自己是定然不能留在这土龙寨的,摄政王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

    但自己的妻子也断然不能是个土匪!

    这该如何是好?

    罗三变虽然是个风流才子,但他所接受的教育却让他不能始乱终弃。

    这一刻他当真没有将苗四娘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他想的是这件事该如何善了。

    从本心而言,他原本所想的妻子那定然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现在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确实也应该对苗四娘负责,那么就让她成为自己的妾室吧,如此这般,对家里也能够有一个说法,对苗四娘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但苗四娘绝对不能再当土匪,因为他是朝廷的官!

    此去清平县,便将她带上,带着她回京都,等往后有了闲暇再回苏州去见见父母。

    罗三变拿定了主意,又看了看那张床,想到了昨儿晚做的的那个梦,忽然一怔,心想莫非梦中牵着的那女子便是苗四娘?

    片刻之后,苗四娘端着两碗荞麦面糊糊走了进来,她将碗放在了罗三变的面前,摆好了筷子,从兜里摸出了一个鸡蛋。

    她仔细的剥着鸡蛋,然后放在了罗三变的碗里。

    罗三变一直看着苗四娘,他看见了苗四娘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但那微笑中偏偏还有一丝失落。

    那失落藏得不是太好,就像深秋时节那寒霜下的枯草。

    “吃吧,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是个好官,我希望你永远都是一个好官。”

    “回到京都之后,我希望你能将这些地方所见,一五一十的告诉那位摄政王,希望淄州真的能够好起来,那样……那样我们也就能下山了。”

    “我或许会去开垦一点田地,修一间这样的小木楼……若是、若是怀上了你的孩子,我会带着孩子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不会再嫁人的,我会将孩子抚养长大,但我教不了他识文断字,我只能教他功夫。”

    “扯远了,先吃饭,吃了饭我送你下山。”

    罗三变听了这一席话,再看苗四娘,忽然觉得这个女子是美丽的、是善良的,是顾全大局的!

    他的内心充满了羞愧。

    他伸出了手来,握住了苗四娘的手。

    苗四娘心肝儿一颤,便听罗三变恳切的说道:“你和我一起走!”

    “我会带你去京都,带你去见见摄政王!”

第七百五十四章 又是一年三月三

    大辰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摄政王随景国使者出使景国。

    据朝中传来的消息,摄政王此去景国有两件事,其一便是迎回五皇子唐不归,其二居然是去景国相亲!

    听说景国的那位皇帝知晓了摄政王的文治武功之后,执意要将景国的五公主嫁给咱们大辰的摄政王!

    景国不是一直很厉害的么?

    欺负了咱大辰这么些年,而今居然想要用公主来和大辰和亲,这足以见得摄政王之厉害!

    百姓们为此而骄傲,却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摄政王此行之凶险。

    ……

    罗三变在清平县的土龙寨给苗四娘讲着关于摄政王的那些传奇故事,苗四娘虽然在听着,可她却并没有被摄政王这样一个光芒闪烁的男人所吸引,吸引她的是讲故事的罗三变!

    她觉得这一刻心里无比的宁静,她觉得这就是最美好的岁月。

    大辰十九年三月初三,这一天罗三变并没有和苗四娘在土龙寨成婚,倒不是他反悔,而是他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他想要带着苗四娘去长安,请摄政王为他们主婚。

    这自然令苗四娘更加欢喜,这两日她更是极尽温柔,只是二人虽然依旧同床,她却没有让罗三变得逞。

    理由是……有些……疼!

    而此刻,被罗三变心心念念的摄政王许小闲的车队正走在东去的官道上。

    他们已经离开长安五天了,但依旧在中州地界。

    其间的一辆最大的马车四人同乘,他们便是许小闲、叶知秋、叶书羊,还有那位女扮男装极少说话的景蓁蓁。

    许小闲私下和叶书羊说过,是不是莫要让他的那位弟子同乘,可偏偏这位叶老先生似乎极为喜欢他的这名弟子,这五天里,有两天她都在这辆马车上。

    今儿个又是坐在了一起。

    许小闲只能尽量不要去看他,免得引起了他更多的遐想。

    此刻许小闲正望着车窗外。

    车窗外是徐徐后退的大片的农田,农田间有许多的农夫正在劳作。

    春耕的时节到了,他们在整理田地,准备育秧。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许小闲的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又到一年三月三了!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转眼之间就是足足三年三个月又三天了!

    原本想着将那百花镇建设好,成为这世界的一处桃园之地,自己的往后余生,便在那百花镇里渡过。

    然而似乎背后真有一双看不见的命运之手,阴差阳错间成为了凉浥县男,又成为了凉浥县子,而今更是成为了这大辰的摄政王。

    从百花镇走了出来,走到了京都长安,却尚未能去看看那长安十景的美丽景象,这便又再次启程,向那更加陌生的景国而去。

    对此,他当然并不期待,因为景国之行不太可能一帆风顺。

    他的脑子里在回想着暗衣卫给他的关于景国的情报,那些情报略显苍白,只能说聊胜于无。

    至于那位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他当然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坐在斜对面的景蓁蓁在看着他。

    他因为那些思绪,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忧郁,于是看在景蓁蓁的眼里,便觉得呈现在她眼里的这少年有了一种和他年岁不太吻合的特殊的气质。

    她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描述,她只是觉得在许小闲的那忧郁的眉眼间,隐约有着一种忧国忧民的愁绪,就像秋天里平阳城外的离云山间飘荡着的那些浓雾一般,又像画贤吴道之所画的一副泼墨山水画一般。

    凝重,而悠远!

    少女的心肝儿一颤,咬了咬嘴唇,眼里又如桃花一般绽放,觉得这便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

    他毕竟是大辰的摄政王。

    至少在大辰的皇帝登基之前,他肩负着大辰亿万子民的幸福安康。

    听老师说他出了许多的政策来振兴大辰,甚至老师还说三五年之后,再看这个世界,或许唯有大辰这边风景独好!

    这是极高的赞誉,至少景蓁蓁师从叶书羊的这十来年的时间里,是她唯一听到过的老师对一个人如此高的评价。

    她觉得这时候应该和这位摄政王说点什么。

    “听闻摄政王曾经在百花镇的时候将那桃李弄成了一树开三花……这是真的么?”

    许小闲没敢将视线移回来,他点了点头:“今年是第三个年头,它们会开得更加灿烂!”

    少女那眼里的桃花凋谢了几朵,她抿了抿嘴唇,心想他就不带转头看自己一眼的么?

    于是,她说道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桃花哪怕是结成了果儿,它也终究不能当饭吃!”

    “大辰最不缺的就是桃花,大辰最缺的是粮!”

    这话的言下之意,你许小闲身为大辰摄政王,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叶书羊一听也愣了一下,他瞧了瞧景蓁蓁,却露出了笑意看向了许小闲,他也想知道许小闲如何来回答这个不是问题的最大问题。

    许小闲却依旧没有收回视线,他指了指窗外,窗外依旧是一片平整的田野,还有在田野间劳作的农人。

    “大辰真正的问题其实并不是缺粮。”

    叶书羊他们不知道有土豆玉米这等神物,此刻一听不由一怔,“那缺的是什么?”

    “曾经我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离我很远,但现在我仔细的去想了想。”

    景蓁蓁惊奇问道:“你想出了什么?”

    “魂!”

    “我觉得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重要的是魂!”

    叶书羊一听心里一惊,“怎样的魂?”

    “……在顺境中能从容而行、在逆境中能不屈而立。面对权势不弯腰、面对黑暗敢于点上一盏烛火。”

    “若有外敌入侵,当奋而拒之,若有内之压迫,能起而反之。”

    “这便是我以为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之魂!我所希望的是大辰的每一个人都能有这样的魂,都是独一无二的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思想,都能够活出自己想要的那种模样。”

    叶书羊面色陡然一变,“这没可能!”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叶书羊,他咧嘴一笑,点了点头,“目前是没可能,因为要铸就一个民族的魂可比让一树开三花难太多了。”

    “不过我隐约能够看见这条路,但我并没有想要走上这条路,因为有太多的坎坷和荆棘。”

    “我之所想,依旧是曾经和你说的那句话,一纸一笔,不惊不扰;一茶一酒,不虑不思罢了。”

    叶书羊的眉间却并没有因为许小闲最后这句话而舒展,他心里依旧在念叨着许小闲刚才所说的那没可能实现的民族的魂。

    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若是当真铸就了这样的魂,那么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第七百五十五章 月下花间

    那么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一代大儒叶书羊这些日子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惑,就像面对着那一局野马操田一样,让他对其余的事生不起任何兴趣。

    而听过了罗三变讲述了那位摄政王的事迹以及他正在推行的那些政令,尤其是在听到罗三变说摄政王还有那能够亩产数千斤的名为土豆的神物之后,土龙山的土匪头子苗四娘就充满了期待。

    大辰十九年三月初四这一天,苗四娘收拾了简单的行囊随罗三变下了山。

    从此大辰少了一个土匪头子,而罗三变的身后就跟着了一个和他同生共死的小尾巴。

    在苗四娘看来能够跟在罗三变的身边这就是幸福,当然如果田地里真能够产出那么多的土豆,从此天下人不再饿肚子,从此山野林间再没有土匪,这便是她觉得往后的美好。

    对于叶书羊而言,他所想却并非如此简单。

    “我们或许受圣书经义的影响太深,这便受制于一种局限。”

    某个月圆的夜里,摄政王东行的车队停在了某个不知道名字的溪畔,叶书羊坐在溪畔,望着月亮,嗅着这春天里那沁人心脾的花香,他首次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坐在他旁边的景蓁蓁这些日子看着老师一天天发生了变化——

    他似乎变得有些魔障了起来!

    他将许小闲说的那番关于一国一民族之魂的话给记了下来!

    这还不算是什么,他的嘴里还在反复的念叨着那些话,以至于和他同乘的景蓁蓁都能将那些话给倒背如流了。

    “繁之这个人,我总是感觉他和我们不太一样。”

    这月余的同行,叶书羊和许小闲之间已经极为熟络,故而也随意了许多。

    他不再叫许小闲为摄政王,而是称了他的字,从某种意义而言,叶书羊已经忘记了许小闲那大辰摄政王的身份,而是将许小闲归于了和他相似的那一类人——

    无关国家,仅在于思想的碰撞!

    这一路的聊天之中,从字里行间,从言行举止,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许小闲那深邃的思想。

    之所以谓之深邃,便在于那些言语每每都能令他叶书羊去深思去反省去探寻。

    叶书羊不明白为什么年纪轻轻的许小闲的脑子里有那些发人深省的想法,初次听来觉得颇有些荒诞,但若是细细去品味,便又觉得其中真有奥妙。

    比如许小闲随口而言的关于人生的看法,他依旧以茶而喻:

    茶这个东西泡下去之后有两种姿态:沉或者浮。

    喝茶的人也不过是有两种动作,拿起,或者放下!

    故而人生如茶,沉时坦然,浮时淡然,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这便是宠辱不惊从容而行!

    比如在说到为人处世时,他笑道当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简而言之,便是圆润。

    却不是圆滑!

    润者无声,令人能够亲近而推心置腹。

    而滑者为计,多有利用,久而久之便令人生厌。

    当然最令叶书羊挂怀的还是那句关于国家和民族的魂,因为这个提法与当今世界的礼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句话里充满着叛逆与不羁,就像被握在手心里的刺!

    以叶书羊之饱学看来,许小闲的那番话定然是不会被统治者所接受的,因为若是真铸就了这么一道魂,那就是在统治者的手心里埋下了一根锋利的刺!

    “他的思想,说叛逆吧……也不恰当,因为他仅仅是那么一说,从他施政的那些方针来看,他也没有对大辰的百姓去宣扬这些观点。”

    景蓁蓁看着入了魔的老师,想了想说道:“他不是也说了么?那仅仅是他偶然所想,而实际上他其实依旧是个有些懒的人。”

    “希望是这样吧……不过老夫更期待他当真在大辰这样去做。”

    “为啥?”

    “因为为师现在也想知道一个有了魂的国家,它是会变得更乱呢?还是会破茧重生而变得更加强大!”

    ……

    许小闲知道叶书羊跳进去了。

    这些日子他终于得闲,终于不用再和那位老大儒谈经论道。

    坐在营帐中,叶知秋看了看他,“你是故意的?”

    “嗯,”许小闲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盏来惬意的喝了一口,“总得给他找点事做,要忽悠这位叶老大儒不容易啊!”

    叶知秋却持有不一样的看法,“我倒是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有些道理,你现在是大辰的摄政王,你完全可以在大辰实现这一理想……若是大辰有了魂,它才能真正的活过来!”

    许小闲淡然一笑没有去解释这个问题,因为要铸就一个国家的魂可不是一朝一夕,也并非一政一令。

    事实上而今大辰真正的问题正是那位叫蓁子的少年说的吃饭的问题,绝不是喊口号!

    缺粮是会饿死人的!

    喊口号只能喝西北风。

    一个国家,若是连老百姓吃饱肚子这种事情都解决不了,你还想老百姓给这样的国家卖命?

    老百姓又不是傻,只是他们无力反抗罢了。

    当国不知有民的时候,民也不知道有国,这是相辅相成的。

    所以铸魂这种事,不是如何去说,而是如何去做!

    唯有让老百姓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唯有当老百姓都富裕了起来,当他们有了私产,当他们的私产会受到侵犯——无论是内在的或者外在的侵犯,这种时候他们才能自发的站起来,拿着镰刀或者锄头去保卫他们的私产。

    自然而然,当有外敌入侵,他们才会奋而拒之,当有内之压迫,他们才会起而反之。

    就目前的大辰,你给老百姓去灌输任何的思想都没有用。

    但给叶书羊灌输这样的思想有用,因为他生活无忧闲得蛋疼,正好可以去思考,如此自己才能落得清净,至少不用看到那个叫蓁子的少年的那双桃花眼。

    他觉得那就是贞子!

    比贞子还要可怕!

    “我说叶大宗师,咱别去想那些费力劳神之事。”

    许小闲抬眼看向了叶知秋,忽然问道:“我这缥缈步,你觉得能在像你这样的大宗师手下走几招?”

    叶知秋瞥了他一眼,“半招!”

    许小闲一怔,这岂不是在遇见大宗师的时候还是逃不掉?

    “这么差?”

    “嗯,就是这么差。”

    许小闲起身,叶知秋抬头,“你去哪?”

    “去见见萧青烟!”

    “见她也没用。”

    “为啥?”

    “因为她学的仅仅是缥缈十三步中的前五步!”

    许小闲转身,又坐在了叶知秋的面前,“你会?”

    叶知秋摇头,“我见过,但不会。”

    “你见过缥缈仙子叶红云?”

    “……见过。”

    许小闲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怪异的神色,面前的这位叫叶知秋,那位缥缈仙子叫叶红云——

    因为知秋,故有红云!

    “莫非你们是兄妹?”

第七百五十六章 春旱

    叶知秋并没有回答许小闲的这句话。

    他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在这营帐外坐了一宿,第二日之后,面容依旧,不悲不喜,古井不波。

    许小闲似乎也忘了这件事,此后再没有追问。

    车队在继续东行,转眼间便来到了大辰十九年的四月二十。

    从春寒料峭走到了初夏花开。

    从长安城走到了大辰东部的耀月州地界。

    风光变得越来越美丽,但许小闲的眼里却渐渐的多了几分凝重。

    他的话变得更少,车队经过那些田野的时候停下来的次数变得更多。

    这在景蓁蓁看来,觉得这位摄政王是在拖延去景国的时间,在叶书羊看来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他陪着许小闲去了那些田间地里,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许小闲和那些农夫们说着农事也话着家常。

    在许小闲的身上,他看不出半分摄政王的影子,因为许小闲在这些农夫的面前极为随和,言语间说着农事还头头是道!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长安书院时候见到的那个叫皮德辉的少年,那少年看的便是《四民月令》,而许小闲说出来的那些关于农事的事,也多出于《四民月令》,似乎还要高于《四民月令》。

    这一天的下午,距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但许小闲却再次命令车队停了下来。

    负责此行安全的是陈子归,他率领着三百个百花特种部队的战士随行。

    他在听到叶知秋将这个消息传给他的时候愣了片刻,放眼四处望了望,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心想按照打前站的斥候营杨小树传来的消息,今儿个晚上本应该在前方三十里地的瓦子垭扎营才对。

    不过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摄政王的随性,于是,他便吩咐兵卒们在这官道旁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许小闲下了马车便如以往那般径直向不远处的田边走去。

    叶书羊和景蓁蓁在惊诧了片刻之后也跟了上来,这是景蓁蓁第一次走在这样的田野里,心里有些好奇,视线在前方那人的背后稍作停留便更多的看向了地上。

    这样的田埂是坎坷不平的,养尊处优的五公主走得分外的小心,所以就变得很慢。

    当她和叶书羊来到许小闲的身边的时候,许小闲正坐在田埂上和一个老农在聊着天。

    那老农带着一顶草帽,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他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

    景蓁蓁退后了两步,便看见那烟雾中的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从四平县而来?”

    许小闲咧嘴一笑,他丝毫没有嫌弃那呛人的烟味,“正是从四平县而来,敢问老伯,这已经到了四月末,秧田里的秧苗本应该三寸高了……”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的那田里,田里连水都没有一洼。

    “今年这春旱如此严重,莫非这附近就没有水源?”

    那老农叹息了一声,“这老天爷不赏脸啊,咱们这地方从开年到现在,仅仅在惊蛰的那一天下了一场雨,还是毛毛雨,连地里的地皮子都没有润透。”

    “要说水源,这上游的四平湖想来公子是知道的吧?若是四平湖能够开闸放水,这一大片的田……”

    老农用手里的烟杆子一划拉,“这一大片一共是三百六十二亩八分田,都能得到四平湖的水来灌溉。但是……”

    老农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但是四平湖的水却不是用来给咱们灌溉农田的。”

    许小闲眉间一蹙,问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老农转头,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清秀的少年,“公子不是四平县的人?”

    “啊……我从长安而来,往耀月城去经商,倒是经过了四平县,但未曾停留。”

    “哦……”老农又抽了一口烟,“难怪公子不知。”

    “咱们这四平县啊,三年前,咱们这四平县的县令休了他的妻子,三个月之后又娶了一房,听说是这耀月州州府某个大人的表妹,听说很是年轻,也很是漂亮,就很得这位县令大人的宠爱。”

    “这位县令新夫人有个特殊的爱好,喜欢水,于是这位县令大人就在四平湖上修建了一处府邸,听说叫……叫四平水榭,取四平八稳八方来财之意。”

    “小人倒是没有见过,但听村里的本家村正说起,说那水榭极为豪华,就漂浮在四平湖上,说那玩意儿耗资数百万两银子……啧啧啧,”

    老农又摇了摇头,“这当官的可真有钱!”

    “数百万两银子啊!那能买多少粮食?可人家就为了博美人一笑!”

    “这世道,就是这么荒唐!”

    “那水榭建成之后,若是遇上水灾,四平湖就会开闸放水,那家伙,可不管你下游的这些农田房舍会不会被冲毁被淹没。”

    “若是遇上旱情,四平湖就会关上闸门,以便那位县令夫人能够有水可观!”

    “今年这场旱情从去岁秋就已经开始了,育秧的最好时节已过……没水啊!咱们是佃户,这一片田都是田老爷家的,可田老爷也想方设法的去求了县令大人,听说还送了不少的银子,结果也没有消息,而今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日子……没法过了!”

    许小闲很是认真的听着,这时候才问了一句:“那位田老爷就没有去州府告那县令一状?”

    老农咧嘴笑了起来,“公子心思儿单纯,这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哪有一个好东西!”

    “田老爷敢去告状?只怕这状子才递上去,这边四平县的捕快就到他家来抄家了!”

    “行了,看公子是外乡人小老儿随意唠叨几句,得回去了,这田其实早就翻好了……我去问问东家,看能不能种些粟米这些玩意儿,也好过荒着吧!”

    老农起身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感慨:“多好的田啊……就这么糟蹋了……”

    许小闲也站了起来,“是啊,不过若是能够在五月中旬之前能够关水育秧也还能够补救一些。”

    “迟了,三月育秧八月收,这是时令,哪有五月育秧的道理。”

    “不!你信我,五月育秧,十月收获,这也是时令,并且不会有什么减产!”

    老农又是一笑,他望了望那红彤彤的太阳,“这天晴得这么高,根本就没有下雨的迹象,就算五月育秧……没水,都是妄想!”

    “你等等,我或许能够帮你们一些,我将四平湖的水引来,但你务必让你的东家同意五月育秧!”

    老农惊讶的看向了许小闲,那脸上是一脸的阳光,那脸上的神态却极为认真,并不容置疑!

    “当真?”

    “当真!”

第七百五十七章 重返四平县

    许小闲匆忙而去。

    景蓁蓁和叶书羊紧随其后却跟不上许小闲那快速的步伐。

    那位老农依旧站在那田埂上,只是这时候他的身边又多了几个农人。

    老农望着那少年的背影,这时候才微微回过了一些味儿来——

    他说他从京都而来。

    他说是前往耀月城经商。

    那么他定然是一位商贾家的少爷,这样的少爷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怎可能来到这田间地里和自己一老农夫瞎侃?

    何况他似乎还不是在瞎侃!

    看他说的那信誓旦旦模样,莫非五月育秧十月收也是可以的?

    “张叔,那些人是什么人?”

    “……可能是某个大地主家的少爷。”

    那被称为张叔的老农想明白了,那位公子一定是京都某个大地主家的少爷!不然他哪里会对这庄稼活感兴趣!

    不然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少爷跑这里来干啥?”看着那庞大的车队和护卫,某个村民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路过咱们这地方,去耀月城做粮食生意。正好看见咱们这田地没水荒着,便问了一些事,然后、然后他说他可能有法子让四平湖放水。”

    “当真?”

    “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是不是当真也就这几天就能知道。不过,他刚才也说了另一件事。”

    “啥事?”

    “他说若是他真能让四平湖放水,那么我们就依旧培育秧苗,时令比以往推迟了两个月,他说没什么大的影响。”

    其余几个农人一听,咧嘴一笑:“大地主家的大少爷,哪里知道这时令的重要。”

    “也不一定,我外公家在南方,他们那边的的育秧时节就是在五月,收成也并不会比咱们这低,咱们东边比南方的气候会有些差异,却没有北边来的那么大,或许可以试试。”

    “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只要他能弄来水,我们就去和田老爷商量商量,田老爷肯定会同意,不然这抛了荒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群农人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望向了那远处的车队,都震撼于这位大地主的家业之大!也都期待着这位大地主家的少爷当真能够有那脸面让四平县的县令大人开闸放水。

    ……

    ……

    刚好扎下营的帐篷又在许小闲的一句话中给拆了。

    车队调转了马头,转身就往相距此处二十余里地的四平县而去。

    这一次叶书羊和景蓁蓁坐在了许小闲的马车里,景蓁蓁看了看许小闲,许小闲的脸上没有了阳光,显得有些阴沉,她的心里对此反倒是有了一些怨言——

    这眼见着距离耀月城就剩下了十日之程,出了耀月城,跨过了溧水河就到了景国的地界,再去京都平阳城也就只剩下了二十余日。

    也就是说再个把月的时间就能到平阳了,可现在许小闲居然走上了回头路,居然为了那些泥腿杆子要亲自去四平县寻那县令的麻烦……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养尊处优的五公主显然和许小闲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她只看见了许小闲那些诗词文章里的花前月下的美好,却不知道许小闲的骨子里,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文人。

    而叶书羊却从这件事中看见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对农事之关心,恐怕比任何一国之君都要来的上心!

    他这一路走得极慢,却并不是如景蓁蓁说的那样是为了拖延去景国的时间,他是在借着此行,顺便了解大辰百姓之疾苦!

    现在他要去解决这地方的这个问题,原本这个问题他大可以在抵达了耀月城之后让耀月州的刺史去办理,可他偏偏亲自去了,这便是他心里的迫切。

    这便是他在实实在在的为大辰的百姓而操心而做事!

    那么他口口声声说的那样的对平淡生活的向往是真的么?

    仔细一想,叶书羊忽然觉得这也并不矛盾。

    这便是在其位谋其政。

    而若是景国放了那位质子,在那位质子登基之后,他恐怕才能卸下这肩上的担子,再回凉浥县,去过他的那种恬淡的日子。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是极有本事的,而那位质子却并不一定有着这本事。

    所以若是景皇当真放了那位质子,或许对景国而言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回了京都,当上书给景皇,与其逼迫得许小闲不得不担着这担子,莫如让他放下。

    他担着大辰恐怕能够走很远,而若是他放下,那么大辰依旧是现在这样的大辰,依旧是符合景国利益的大辰。

    而天下间或许会对一位大儒,会多一些更为美妙的诗篇或者某个耀眼的思想。

    叶书羊通过这些日子的这些细小的事,对许小闲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他之所想没有错,此策也确实堪称上策。

    “刚才你说到时令,老夫记得在《四民月令》中对时令有着严谨的讲述。何时该耕地,何时该播种,何时该施肥,都有着时令的要求。而今育秧之时已晚了近乎两个月……当真这补救还来得及么?”

    叶书羊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倒是令许小闲对他多看了两眼。

    他未曾料到这位老大儒居然还熟读过《四民月令》,他本以为这样的老大儒肯定是苦读春秋精耕圣学的。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许小闲这一句话又将叶书羊给震惊了,接着便听见许小闲又道:“天南地北,各地所行之耕种确实有着时令的要求。但在我看来,这东边的气候温和,秋日远比西北之地来的要长。”

    “而植物的生长,除了依靠水源肥料之外,它最需要的便是日照。所以我认为像谷物这个玩意儿,在南方其实可以实现一年两熟,而在这东边其实一样。”

    “当然这需要去探索,明年我就会在东边和南边去验证一年两熟的可行性。那么现在晚上了两个月,也就是一熟罢了,对于收成的影响绝不会大。”

    叶书羊又是一惊,活了六十岁了,他还从未曾听过谷物能够一年两熟!

    若这是真的,岂不是说谷物的收成能够翻倍?

    五谷不分的景蓁蓁极为好奇的看了看老师脸上那惊讶的神色,又看了看许小闲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当然不知道如果许小闲的这话能够实现,对天下的农业将带来怎样的影响!

    她仅仅是觉得好奇、觉得面前的这少年愈发神秘了一些罢了。

    许小闲也并没有在叶书羊的面前遮遮掩掩,因为一旦大辰实现了水稻的一年两种,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你怎么知道这些?”这话是景蓁蓁问的。

    “说来你不信,因为我原本就是个农民!”

    许小闲这一次抬眼看向了景蓁蓁,他的心里早已起了怀疑,因为这少年的声音,因为这少年的容貌和那位景国的太子有些像,也因为叶书羊对这位少年的态度,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这少年的身上那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熟悉这样的香味。

    季月儿身上若兰,这女人身上也若兰。

    而云衣容的身上……却是更加成熟的奶香味道。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不靠谱的摄政王

    夕阳落山。

    四平县县衙里。

    四平县县令安长清惬意的喝了最后一壶茶,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官服,正要离开县衙去往四平水榭。

    在四平水榭中有他的那位年轻貌美并且极尽娇媚的妻子蔡小娥正在等着他。

    他已经四十岁了,却不料这几年还能走上这样的桃花运。

    远在耀月城的巡检章大人三年前来四平县巡查,自己尽到了地主之谊,让这位章大人满意而归,却不料这位章大人居然会馈赠自己一份丰厚的礼物,那便是而今的这位妻子蔡小娥。

    章大人说这蔡小娥是他的一远房表妹……那位章巡检都五十来岁了,他的这表妹居然才十八!

    居然是一朵如此美丽的花!

    当然章大人也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要求,他的这表妹必须是正妻,于是安长清当场就休了他的那位结发之妻,三个月之后便娶了蔡小娥。

    起初他的心里还有些愧疚,毕竟那位结发之妻当年为了供他读书,当真是起早摸黑的卖豆腐卖了许多年。

    但这样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不见,因为他在蔡小娥的身上找到了人活着的意义!

    蔡小娥姿色美貌,还多才多艺,远不是那卖豆腐的前妻所能比拟。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最为擅长的却是那床笫之欢。三年了,安长清非但没有厌倦,反而愈发的迷醉。

    若不是这身子骨受不了,他恨不能夜夜都去那四平水榭。

    而今晚,在休息了足足六天时间之后,便又到了能够再回四平水榭的时候了。

    安长清满怀期待,犹如新婚。

    他刚刚迈出官署的门,却不料他的汪师爷正好充充而来。

    汪师爷站在了他的面前,拱手一礼,面容严肃的说道:“大人,摄政王确实经过了咱们四平县,就在今天午时左右,只是并没有入城,而是从城外径直向耀月城方向而去。”

    安长清一怔,摄政王离开京都出使景国的消息是蔡小娥的表哥、那位耀月城的巡检章大人亲笔告诉他的。

    章大人说务必在四平县好生接待摄政王,他还说四平县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就在四平水榭接待摄政王为最佳!

    这些日子自己派出了捕快在四平城里随时都在关注着,都在等着那位摄政王的到来,这盼星星盼月亮却未能盼来摄政王,他居然从城外绕城而去……

    “既然如此,若是去追回摄政王倒是显得刻意了……哎,可惜了这番准备,算了,”

    安长清大手一挥,“本官这就写一封信给章大人,你派人快马送去,就说……就说摄政王未曾在四平县停留,请章大人告知刺史大人,摄政王即将抵达耀月城。”

    说完这话,安长清返身回到了官署中,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汪师爷,还嘱托了一句:“一定要快,不然怕刺史大人来不及做好接待的准备。”

    汪师爷应下,安长清登上了马车,愉快的向四平水榭而去。

    ……

    ……

    也就在此刻,许小闲的车队抵达了四平城,和汤师爷派出的人擦肩而过,同时,城里的捕快也发现了端倪,他们向县衙飞奔而去,却未曾看见县令大人,于是将这一消息告知了汤师爷。

    汤师爷连忙告知了张县丞和李县尉,他自己也乘坐一辆马车向四平水榭狂奔而去。

    四平县的张县丞李县尉这就傻眼了,这位摄政王怎么杀了一个回马枪呢?

    莫非是错过了宿头?

    现在县令大人未曾回来该怎么办?

    张县丞稳住了心神,对李县尉说道:“走,咱们去迎接摄政王!”

    “迎去何处?”

    “……迎去四平水榭不太妥当,那就先将摄政王迎来县衙,等县令大人到来由他再做安排!”

    于是,张县丞和李县尉带着几个衙役连忙向东门方向而去。

    马车上,许小闲依旧掀开着车帘,他在看着四平城的模样。

    这座城比以往的凉浥城来的更繁华一些。

    此刻已是傍晚,四处已见炊烟,街巷里那些食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路所见,酒楼茶肆也还不少,并且生意都还不错。

    但如此庞大的车队行在小小的四平县城的街巷上,这自然也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这些人的视线里是惊讶的,因为他们极少见过如此浩大的阵仗——

    之所以说是极少,是因为在大辰三年,皇上前往耀月城的时候,那仪仗比此刻此行之队伍来的还要浩大。

    在许多老街坊的心里,大辰三年所见,便是他们这一辈子都值得去说道的事,只是而今却早已没有人提起,因为在数年之后他们才知道,那是一件屈辱之事!

    大辰的皇帝居然是去耀月城外的溧水河畔和景国的皇帝签订一份协议的。

    因为那一份协议,大辰的税赋涨了足足两成!

    听闻从京都传来的消息,大辰的那位皇帝已经于去岁末驾崩了。

    又听闻而今大辰没有了皇帝,执掌大辰权柄的是一位叫许小闲的摄政王!

    大辰本姓唐,大辰除了那位质子之外还有四位皇子,怎么大辰就没有皇帝了呢?

    莫非是那位摄政王窥觑着帝位而将那四位皇子都给铲除了?

    坊间多有这样的传言,但这样的传言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销声匿迹,因为他们听闻了另一个消息——

    摄政王令,大辰取消所有的农业税赋!

    这才是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的好处!

    在这样的好处之下,他们便觉得这位摄政王执掌大辰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随后又听闻摄政王颁布政令,允许所有的商人自由经商——不再受户籍所限,甚至连以往被严禁的盐铁也允许民间的商人参与进去!

    于农于商,这位摄政王的这两条政令,无疑于颠覆了大辰商人和农人的想象。

    只不过在商业上,那些商人们依旧未曾有多少行动,基本上都还在观望,因为摄政王毕竟是摄政王,他毕竟不是皇上。

    这些天又有传闻,说摄政王将亲去景国迎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说大辰的皇帝极有可能就是这位五皇子了,那么五皇子若是回来登基为帝,摄政王的这些政令还算数么?

    不仅仅是商人们在观望。

    事实上大辰下面的许多官员也在观望。

    这毕竟是个君权社会,天大地大,在百姓的心里,依旧是皇帝最大。

    这些街坊们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马车和前后森严的侍卫,一个个心里那疑惑很快也就释然了。

    这肯定就是摄政王的车驾!

    听说摄政王极为年轻……

    他们看见了那马车里的那张面带微笑的脸!

    很是帅气,果然年轻!

    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位摄政王号称大辰第一才子,看上去确实和才子相符,但和一国之摄政王却似乎相去甚远。

    许小闲未曾想到初入四平城,便给了四平城百姓一个不太靠谱的印象。

第七百五十九章 官与民

    四平城的街坊们涌出了自己的房间。

    于是这条街巷的左右便占满了人。

    毕竟听说是大辰的摄政王!

    这样的大人物在四平城这种偏远的小城可不是容易能够见到的。

    但许多的年长者在看见了中间那辆最大的马车里的那张年轻的脸之后,未免都有些失望,因为那面容和他们所想实在大相径庭——

    在他们的心里,大辰的摄政王那肯定是威风八面的。

    就算是年轻,那张脸也一定满是严肃,那眼里也一定是令人难以直视的威严!

    然而这些都没有。

    他们看见的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于是乎这些百姓们的心里就有了疑问,因为就算是他们的县令大人,那张脸在他们的面前也是板着的,这体现的是身份的象征,是尊卑的区别。

    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摄政王!

    “……你们怕是得了个假消息,这哪里会是摄政王?依我看啊,恐怕也就是京都来的某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罢了!”

    “是啊,确实看不出摄政王的模样,再说……以往咱耀月州的刺史大人来四平县不都是让那些侍卫们开道的么?莫要说围观了,连自己的家门槛也不允许你迈出来一步。若这位是摄政王,恐怕咱四平县的所有街道都被封闭了起来,哪里会给我们围观的可能?”

    “张先生所言有理,大伙儿都散了吧,摄政王恐怕还要过些时日才会到来。”

    各种的言语在百姓中传了开去,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肯定,既然这位不是摄政王,那便没什么好看的了,街坊们各自去忙着自己的事,街巷上反倒是又清净了一些下来。

    那些话语有一些传入了马车里,景蓁蓁捂着嘴儿吃吃的笑,那模样,恨不得直接告诉许小闲她就是个女儿身!

    许小闲看在眼里,忽然也咧嘴一笑,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景蓁蓁的手,景蓁蓁一惊,手猛的一缩,却未曾料到许小闲抓得更紧了一些。

    她的脸腾的一下就变得绯红,却听许小闲悠悠说道:“蓁子兄啊!让你看了笑话。但若是去思考那些百姓所言,其实也能看出一些问题……”

    “这是怎样的问题呢?这就是大辰的官员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问题!”

    许小闲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他的大拇指在那双柔嫩的小手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感觉触感良好,“一国之官员,代表的是官府之形象。听闻了这些话,也就说明了在百姓的眼中,官员们是高高在上的,官员与百姓之间有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许小闲说的义正严词,他的另一支手也伸了过去,将景蓁蓁的这小手儿给握在了手心中,“蓁子兄是叶老大人之学生,想来也能明白官民不和会给国家带来怎么样的弊端。”

    “官与民之间该如何相处?官民之间的矛盾该如何化解?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今儿晚上我欲于蓁子兄秉烛夜谈,可好?”

    坐在一旁的叶书羊早就惊呆了!

    倒不是因为许小闲的这番官与民的话,而是许小闲那双爪子在景蓁蓁的手上摸来摸去!

    而景蓁蓁此刻心里早已慌乱!

    她是景国的五公主,她已经十六岁了,已到了情窦初开之年!这可是第一个陌生的男人对她做出如此粗鲁之动作!

    可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虽然慌乱却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反而还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那是一种酥麻的感觉,浑身上下就像僵硬,可偏偏那僵硬中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

    她的耳朵里根本就没听见许小闲在说什么,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

    许小闲看着那张娇艳欲滴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心想:小妞,在本少爷面前装你还嫩了一点。

    “蓁子兄、蓁子兄?”

    景蓁蓁回过神来,本能的“啊”了一个字,许小闲又道:“蓁子兄这是怎么了?面色如此之红,莫非是受了风寒?”

    说着这话,他俯过了身子,一只手就落在了景蓁蓁的额头上。

    “呀,当真有些烫,呆会我给你开一剂方子取点药来。此行路途还很遥远,可千万别生了病才好。”

    景蓁蓁小嘴儿微翕,她呆呆的看着许小闲,额间感受到了许小闲那手心传来的温暖,她的身子坐的笔直,变得愈发的僵硬,那胸前虽然束缚的很紧,却依旧在许小闲的那一瞥之间显露出了隐约的轮廓来。

    许小闲松开了景蓁蓁的手,却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叶书羊。

    “叶先生,以我之见,官民之间若为鱼水,那么定然会国泰明安。而官民之间若如水火,那定会生出乱子来。”

    “但这个问题之根本不在民,而在于官!”

    “官为什么会和民处在对立的位置上?无它,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以及彰显他们的权力罢了!”

    “那么叶先生认为该如何去约束官员的权力,让他们觉得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才是他们应该去做的呢?”

    叶书羊倒是听清楚了许小闲此刻的这一席话,若是以往,他定会仔细的去思考许小闲说的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大辰存在,景国同样如此,甚至天下各国也都是这样。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本不容置疑的现象!

    统治者之所以为统治者,便在于他们的地位和权力。

    若是他们和百姓打成了一片,将他们的地位放在和寻常百姓一个高度,让他们的权力受到约束,那么当官还有什么意义?

    站在叶书羊的角度,他当然是拥护统治阶层的利益的,因为他认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只是此刻他没办法去细思许小闲这番话里那深层次的含义,他咽了一口唾沫,眼见着许小闲放下了景蓁蓁的手,他的那颗老心肝才陡然放了下来。

    他现在想的是许小闲是不是识破了景蓁蓁的身份?

    若是他已经识破却这样故意而为……难道这是在向景蓁蓁表明他的心迹?

    若是他不知道……此前他如此抗拒见到景蓁蓁,此刻却又变成了如此热情的关怀,两种态度相差太大,这必然有妖!

    然而他不能点破。

    他只能假咳了两声,“繁之,父母官父母官,官如父母,自然应该严厉的管束治下百姓,岂能有打成一片的道理?”

    “这岂不是失了规矩!”

第七百六十章 四平水榭

    许小闲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那个蓁子姑娘,手里依旧有那温润的感觉,心里有一种偷香窃玉的快感,只是觉得这姑娘的名字有些不太好,每每想起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嗯,这一路还有月余的时间,得想法让她改一个名字。

    刚才这女子仅仅是一惊,此后却并没有太激烈的反抗,再加上那一脸羞涩的模样……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至少不讨厌。

    甚至她恐怕还在窃喜。

    或许会有机会。

    但肯定不是现在。

    车里虽然别有一番风味,但这车里还有叶书羊和此刻正看着他的叶知秋。

    听到了叶书羊的这句话,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倒是觉得……就算是父母官,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总应该是最疼爱的吧?总应该时刻担心他们冻着饿着的吧?那是不是应该更为全心全意的去为治下的百姓服务呢?”

    “再说,我其实并不同意父母官这个说法,我反倒是认为是百姓养活了这些官员!”

    叶书羊又被许小闲的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只是此刻他尚来不及再问问许小闲为何会如此认为,因为马车停了下来。

    此行的侍卫头子陈子归打马而来,在车窗前拱手一礼:“报摄政王,前方四平县县丞和县尉求见!”

    “好,带他们过来!”

    张县丞和李县尉战战兢兢的来到了马车旁,许小闲下了马车看了看他们,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了半点和那些百姓们相见时候的笑意。

    他一脸寒霜。

    他眉间紧蹙!

    他的眼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张县丞和李县尉心里顿时一咯噔,便听这位摄政王质问了一句:“安长清呢?怎么?本摄政王亲临,他安长清还要本王去见他不成?”

    二人噗通一家伙就跪了下去,张县丞连忙说道:“回摄政王,县令大人原本、原本听说了摄政王要路经四平县,县令大人也、也早已做了接待之安排。只是、只是又听闻摄政王的车驾并未曾进入四平县而是绕城而去,故而县令大人也就、也就回去了。”

    “哦……这么说,本王倒是不应该入这四平县了?”

    二人连忙磕头,李县尉惶恐回道:“摄政王能亲临四平县,是四平县之天大的福气,县令大人也期望着摄政王到来!”

    这时候,街巷上的那些街坊们看见了这一幕。

    他们就惊讶了,寻常高高在上的张县丞和李县尉,此刻却像狗一样的跪在那少年的面前!

    那么那少年的身份自然比这二位高了许多。

    那少年究竟是谁?

    他不是摄政王,还能是谁?

    于是,百姓们站得远远的瞧着这一幕,他们不敢靠近,自然听不清楚,但能够看得清楚。

    “这……本王难以相信。既然你们说安长清早已做好了接待本王之安排,那现在你们就带本王去看看。若是他真做好了安排……本王饶他一命。若是那安排草率不合本王之胃口……”

    许小闲瞪了二人一眼,凶神恶煞的说道:“本王将你们全宰了!”

    “摄政王息怒,小人这就带摄政王去。”

    “去哪里?”

    “……四平水榭!”

    ……

    ……

    四平水榭灯火通明。

    那些灯火倒影在了四平湖中,再有那清幽的河风吹来,水榭外挂着的那些大红灯笼便随风摇曳,将湖里的光线拉扯出了一副梦幻般的色彩来。

    就在那水榭的木楼搭建而成的巨大的庭院中,这水榭的女主人蔡小娥正坐在近水的那挑台之上,正在弹奏着一张琴。

    琴音袅袅,她并未歌唱。

    她看似极为专注的在弹琴,可那视线偶尔会落在湖里的那些光影上,但更多的依旧在琴弦上。

    安长清闻着这琴音走来,此刻他的心已经随着这琴音而荡漾。

    这是一曲他已经很是熟悉的琴音,但不知为何今儿个听在耳里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原本应该如徐徐流水般的曲调,今儿个却有了些许波澜。

    琴由心生,莫非是自己这些日子调养身子未曾来水榭看娘子以至于她的心里有了怨言?

    一定是这样!

    今儿个晚上得好生弥补娘子一番!

    他走了过去,坐在了蔡小娥的身旁,然而蔡小娥似乎沉醉于这琴曲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直到这一曲终了,蔡小娥双手落在了琴弦上,这才注意到来她的相公已经回来了。

    她转头看向了安长清,嘴角一翘,视线却越过了安长清的肩膀望向了后面。

    后面依旧是满庭的灯火,她收回了视线,忽然问了一句:“夫君,你不是说摄政王会来咱们这的么?”

    “啊,摄政王并未曾入城,他往耀月城而去……这样也好,你不知道,这位摄政王可不是个易于之辈!”

    “去岁末,京都的那一场吏治整顿,那可是腥风血雨啊!”

    “听闻就连咱们耀月州刺史大人背后的那位都倒了台……还听闻吏部和御吏台正在向下而查……哎……”

    安长清悠悠一叹,“这可不是个好事儿!若是真查了下了,整个耀月州……恐怕无人能够幸免!”

    蔡小娥一怔,“那如何是好?”

    “刺史大人倒是给为夫传了话来,说这恐怕就是一阵惊雷,雷声很大,但雨点定会很小。因为那位摄政王若是真一家伙搂了这大辰的官……这些地方还有谁来治理?”

    “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咱们耀月州得抱成团啊。若是那位摄政王真敢一刀劈下来……”

    安长清没有说若是摄政王真动了刀子会出现怎样的抵抗,他抓住了蔡小娥的手,“咱们别去操心这些事,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如此良辰美景,夫人……要不咱们先……”

    蔡小娥抽回了手,脸上露出了一道有些勉强的笑容,“夫君别急,为妻先去给你温一壶酒来。”

    “好好好,还是夫人懂得,有酒助兴,为夫定让你满意!”

    蔡小娥刚刚起身,一名下人匆匆而来。

    “报老爷夫人,汪师爷求见!”

    安长清一怔,这汪师爷可是个懂事的人,若不是有特殊的情况,他断不会在这时候来四平水榭。

    “带他进来。”

    片刻之后,汪师爷站在了安长清的面前,面容急迫的低声说道:“大人,摄政王进了城!”

    安长清一惊,“哪座城?”

    “就是咱四平城!”

    安长清豁然站起,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走,速速去迎接摄政王!”

    “相公……”

    “夫人,你让厨房快些准备好酒菜,为夫要在这里款待摄政王!”

    “好!”

    安长清走了出去,蔡小娥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意。

第七百六十一章 刺

    四平水榭。

    陈子归将三百特种兵战士分派了出去,将四平水榭给戒严了起来。

    许小闲带着一行人在安长清的引领下走入了水榭中,来到了伸展在水面的宽阔的庭院中。

    对这地方许小闲倒是多看了两眼,可还别说,这水榭的设计当真很是漂亮。

    春已过,初夏已至,这庭院里种着一些花草树木,在灯光的映衬下便可看见那些花儿已经绽放,也能看见那一颗颗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在了湖面上。

    清幽,雅致,还别具一格。

    “好地方啊!”

    这是许小闲由衷之言,一旁躬身而立的安长清听在耳朵里,这一句赞美便仿若天籁——

    这一路他的心里都极为忐忑,他知道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是大辰的第一才子,他更知道这位摄政王那雷霆般的手腕!

    从门口至此一路,这位摄政王都背负着双手,都板着那面孔,安长清生怕这位爷心里会不高兴。

    此刻许小闲如此一说,他连忙躬身回道:“摄政王,既然摄政王认为这是个好地方就不妨多住一些日子……摄政王一路舟车劳顿,这地方清净,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等休息好了再去景国也不差这几天。”

    许小闲露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他的视线从湖面收了回来,落在了安长清的脸上,仔细的看了看,“嗯,你这句话倒是和了本王的意思。”

    安长清大喜,又躬身说道:“小人听闻了摄政王会路经四平县,故而这四平水榭里早已为摄政王准备好了下榻之所和一些美味吃食……有最好最舒服的床,至于吃食这恐怕会稍显简陋,但小人请了四平城里最好的厨子,还捕捞了这四平湖里最好的鲤鱼,呆会就请摄政王品尝品尝!”

    “嗯,”许小闲一撩衣袖,招呼了叶书羊几人一声:“大家也都辛苦了,来来来,都坐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萧青烟的身上,“你也一起,都不要拘束。”

    萧青烟看了看许小闲,眼里并没有什么色彩。

    这一路,她同样见识过了许小闲的许多言行,对于许小闲她心里的感受有些复杂。

    你说他仁慈吧,可他在京都干下的那些事又使人闻风丧胆。

    你说他冷酷吧……在云水别苑的那些日子,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刺杀了他而怀恨在心,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和遭遇而看不起自己,甚至还鼓励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再说这一路而来,他在那些老百姓的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丝毫的冷漠面孔。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和煦的笑意,和那些小商贩以及田间地里的农人相谈甚欢,莫要说摄政王的架子了,就连才子的身份他都没有摆半分出来。

    这些日子萧青烟一直在想,十三娘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当真是因为他的那些诗词,以及他给十三娘所作的那两首歌吗?

    恐怕不是,十三娘爱上他的或许就是他身上那神秘莫测的性格。

    萧青烟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

    她双目低垂,并没有多看许小闲一眼。

    倒不是心里对许小闲起了什么情绪,而是她愈发觉得自己身上的卑贱。

    此刻的景蓁蓁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刚才她也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这水榭,也觉得挺好,当然,仅仅是挺好,终究无法和宫里的奢华相比拟的。

    她看了看许小闲,想了三息,坐在了许小闲的左首。

    叶书羊一怔,他看了看景蓁蓁,想了五息,坐在了许小闲的右首。

    叶知秋坐在了侧边背靠着湖水的位置。

    这张桌子很大,但却没有安长清的位置。

    他清楚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是绝对没有资格和摄政王同席的,他极为欢喜的陪站在了一旁。

    很快,数名衣带飘飘的婢女端着托盘而来,将那一道道的菜肴摆放在了桌上。

    萧青烟起身,取出了一根银簪,在那一道道的菜肴里试了过去,片刻之后看向许小闲点了点头。

    许小闲拿起了筷子,“来来来,这一路可还没有好生的吃一顿,大家就不要拘礼,动手吧!”

    他当真吃了起来,只字不提这四平湖放水之事。

    片刻之后,忽有琴音响起,许小闲抬头一看,对面不远处的那张琴台前坐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她正在弹琴。

    许小闲未曾多想,他举起了杯子,看向了景蓁蓁,笑道:“蓁子兄一路辛苦,咱们喝一杯!”

    景蓁蓁瞅了许小闲一眼,未曾拒绝:“那就多谢许兄!”

    二人当真喝了一杯,景蓁蓁却没料到许小闲又看着她说道:“你看这地方不错吧?星光璀璨月光皎洁,还有这河风为伴。为兄忽有一首诗词萦绕于胸间,今儿个晚上咱们抵足而眠,听为兄为你道来,可好?”

    景蓁蓁一愣,脸儿陡然一红,“……啊、这……”

    许小闲为景蓁蓁又斟了一杯酒,“就这么说定了,咱别那么扭扭捏捏的,来来来,再喝一杯!”

    景蓁蓁能说什么呢?

    于是二人又喝了一杯。

    还好,许小闲没有抓着她不放,许小闲忽然看向了安长清,“安大人啊,”

    “啊,小人在!”

    “你觉得这湖水好么?”

    安长清一怔,“……摄政王觉得好那便好!”

    “嗯,本王是觉得挺好的,就是太多了一点,放一些出去你觉得怎样?”

    “……这,既然摄政王说放一些出去更好,那小人明儿个就叫人放一些出去。”

    “现在,现在你就叫人去开闸放水,本王有点恐水,觉得这水太深,万一掉下去恐怕就捞不起来。”

    安长清咽了一口唾沫,正要说这地方安全,万万没可能掉下去,这话到了嘴边他便给咽了回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道:“小人这就去安排放水!”

    “好,我们在这喝酒等你的消息,本王要亲眼看看退水是个什么模样。”

    安长清匆匆而去。

    此间的琴音停了下来。

    弹琴的蔡小娥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走了过来。

    她接过了一名婢女手里端着的一盘鱼。

    她和其余三名婢女来到了桌前。

    她向许小闲盈盈一礼:“请摄政王尝尝咱四平湖的这道名菜,糖醋河鲤。”

    她端着鱼盘来到了许小闲的这一方,萧青烟忽然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她便一声大喝:“小心……!”

    蔡小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手从托盘下抽了出来,鱼盘落下,她手里的匕首刺了出去。

    叶知秋在那一瞬间伸出了手,然而下一瞬间,许小闲瞳孔一缩也大叫了一声:“小心……!”

    三名婢女抽出了匕首,刺向的却是他身旁的景蓁蓁!

第七百六十二章 杀

    她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许小闲!

    她们的目标正是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

    ……

    蔡小娥那一匕首仅仅递出去了一尺!

    她知道许小闲的身边有一位大宗师叶知秋!

    她必须吸引住叶知秋的所有注意力,让其余三人能够有机会向景蓁蓁刺出一匕首。

    她成功了。

    叶知秋唯一要保护的就是许小闲的安全,所谓关心则乱,他的手伸了出去,原本那匕首将正好落在他的两指之间,他却没料到蔡小娥根本就没有将那一匕首完全刺出去,他两指夹了个空。

    此刻那鱼盘才落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叶知秋已经飞了起来,他的手又伸了出去,蔡小娥却退后了一步。

    就在叶知秋飞出去的那一刹那,许小闲发出了那一声大吼。

    这一声大吼在那三个婢女抽出匕首之前一息!

    仅仅是因为出现了如此情况,他在那一瞥之间,却看见了那三个婢女脸上的微微一笑——

    她们本应该惊恐!

    她们根本不可能还能笑得出来!

    她们那一笑出至于本能,她们认为这一计已经完美的实现,她们甚至已经看见了景国的这位五公主身中三匕首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们万万没有料到这几乎不可能被察觉的破绽却被许小闲给捕捉到了。

    景蓁蓁根本就还没反应过来,许小闲已经一把将她给抱起,一脚踹翻了桌子,一匕首已经刺来,许小闲抱着景蓁蓁的胳膊一抬,手臂一阵刺痛,他抱着景蓁蓁滚到了地上,脱离了这三名刺客匕首的范围。

    萧青烟在许小闲踹翻桌子的那一刻已经施展了缥缈步,她凌空而起,起而拔剑,一剑向那三名刺客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许小闲袖袋中的袖弩滑到了手上,他抬臂,在那一瞬间扣动了机扩。

    三枚弩箭同时射入了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那刺客难以置信的倒地。

    叶知秋的手抓住了蔡小娥的裙带,他的手一扯,原本以为能够将飞出去的蔡小娥给扯回来,却不料蔡小娥的身子在空中滴溜溜一转,他扯回了一件衣裳,而蔡小娥却扑向了湖中。

    叶知秋转身,很生气,堂堂大宗师,在兰瑰画舫没抓住萧青烟,在这里居然也没有抓住那刺客!

    莫非老子这大宗师是个假的?

    萧青烟借水而逃,这女刺客同样是皆水而逃……叶知秋很郁闷,他不会游泳!

    于是,他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了这两名刺客的身上,萧青烟的剑还没到,他的两只手已经到了。

    两名刺客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将,他的两只手活生生将这两名刺客给震死了。

    萧青烟看向了那湖面,她没有迟疑,她也向那湖面飞了过去,然后……

    许小闲刚刚爬起来,便听见“噗通”一声,萧青烟也落入了水中。

    而此刻,景蓁蓁才“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

    叶书羊依旧坐着,他这时候似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那张老脸这才变得煞白。

    陈子归听见了里面那短暂的打斗,他也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之后才带着十来个战士冲了进来。

    “起来吧,没事了。”

    景蓁蓁一家伙爬了起来,少女花容失色,“……这、这是怎么了?”

    许小闲捂着手臂,血从他的指间流了出来,他看了看,淡然说道:“有人想杀你。”

    “……杀我?”

    “对,杀你。”

    说完这话,许小闲转头看向了陈子归,“将我那马车上的那背包给我取来。”

    “少爷……”

    “没事,受了点伤,这里安全了,我要包扎一下。”

    “好!”

    景蓁蓁上前两步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你、你受伤了?”

    “挡了一匕首,今儿个晚上这顿饭算是白吃了。”

    景蓁蓁顿时紧张了起来,“我看看,严不严重?”

    “很严重,今儿个晚上怕是不能和蓁子兄抵足而眠了。”

    ……

    ……

    陈子归取来了许小闲的那个背包。

    那个背包本来放在凉浥县许府主院的那张床下,是他让季月儿入京都的时候带来的,因为他知道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去凉浥县了。

    他在翻着背包,这背包里有云、南白药。

    陈子归将三百战士全部给派了出去,一家伙将这四平水榭里的人全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许小闲并没有去审问这些人,他找出了药瓶,脱去了衣裳,想了想拔出了初一,看向了景蓁蓁,“借你一条衣带一用。”

    景蓁蓁面色一红,许小闲已经牵着了她的衣袖,一刀下去,露出了那条如莲藕般粉嫩的手臂。

    许小闲视若不见,景蓁蓁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陷入了此刻的羞怯之中。

    许小闲割下了一条布带,将药粉洒了一些在那伤口上,又看向了景蓁蓁,“来,帮我绑上。”

    景蓁蓁接过布带,这才看见许小闲的手臂已被鲜血染红。

    少女的心忽然一痛,抿了抿嘴,低声的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快绑上,不然等不到你谢我我就血尽而亡了。”

    景蓁蓁笨手笨脚的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完成了这个艰难的工作。

    许小闲却看向了叶书羊,神色颇为严肃的问道:“她若是死了,对谁最有利?”

    叶书羊一怔,他很快明白了许小闲这句话的意思,但景蓁蓁是个公主,她不是皇子更不是太子。

    她的存在与否至少不会关系到景国的党争,而若是她死在了这里,这里是大辰的领地,那么景皇定会找大辰要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当然就不会简单,两国之间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这对景国是有利的,因为在国力上景国强于大辰,这对大辰是极为不利的,如此一来,又一个溧水条约极有可能诞生。

    那么在景国的庙堂之上,谁最主张对大辰一战呢?

    叶书羊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景国兵马大元帅怀叔稷!

    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怀数稷对皇室极为忠诚,他断然没可能为了引发和大辰之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所以他摇了摇头,“老夫想不出来,因为、因为这没道理。”

    许小闲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有人希望挑起景国与大辰之间的矛盾,死一个景国的五公主,引来景国对大辰之怒火,让本就虚弱的大辰雪上加霜……那么最难受的人会是谁?

    是自己这个大辰的摄政王!

    那么会不会是被自己抄了家的五大世家中的某一个的余孽?

    也或者会不会是那些被自己罢免了官职的某些官员的同党?

    四平湖的灯火亮到了天明,天明时候四平湖的水位有了明显的下降。

    许小闲迎着清凉的晨风站在围栏旁眺望着波光粼粼的四平湖水,明白了自己小看了那些势力反抗的力量。

    他忽然开始担心起了罗三变,将罗三变丢去那偏远的歙州之地,他的身边仅仅只有邱三德带着的十来个兵,若是当地的那些官员知道了他在明察暗访……

    他还能活着回来么?

    自己终究是还是嫩了一些!

    三变兄,你可千万要保重!

第七百六十三章 夫君别怕!

    蒙蒙朝雾中,一扇柴门嘎吱一声开了。

    从那柴门中走出了一个穿着一身青色棉衣的少年。

    这少年抬头望了望远方,远方是在这朝雾中若隐若现若游龙的起伏山峦。

    他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了这处院子的外面。

    那道用竹篱笆围成的半人高的院墙上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牵牛花,有那么一些在这依旧微寒的晨光里开了,有紫色的也有红色的,但更多的是红色的。

    它们仿佛被这雾气给清洗了一番,显得格外的艳丽,就像……就像……

    被许小闲差点遗忘的罗三变转过了头来,便看见了站在身旁的那个一脸含羞的穿着一身红装的苗四娘。

    对,那红色的牵牛花,就像苗四娘一样。

    罗三变忽然觉得这个比喻很是贴切,这篱笆墙上的牵牛花可无人照管,它们就是在野蛮的生长,生长在这清平县贫瘠的土地上,却依旧在争春,依旧在傲然而放!

    他露出了一抹笑意,苗四娘垂头,此刻丝毫没有了那幅土匪的模样。

    她娇滴滴的、她羞怯怯的、她扭扭捏捏的低声说道:“相公,你稍微等等,我、我又起来晚了一些,这就去给你准备洗漱用具。”

    罗三变忽然抓住了苗四娘的手,在这一刻,他忘记了那个美陂湖畔桃林下的美若桃花的苏菲,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苗四娘。

    他觉得那默默无闻的牵牛花之美,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风味和那满树的桃花截然不同。

    他牵着苗四娘向那处篱笆墙走去,苗四娘落后在他的身后半步,苗四娘的那双大眼睛却温情脉脉的看着罗三变的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她的心里这才算是有了底。

    从土龙寨下来至今已经五天了。

    在这五天里,他们一路而行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清平县境内的明月镇上沟村。

    这一路罗三变对自己应该用相敬如宾这个词来形容,而这个词在苗四娘的理解中却不应该是夫妻的样子。

    她觉得夫妻之间不能如宾,那样太过生疏。而是应该如鱼和水,如山与树,如花与叶,如剑和剑鞘!

    罗三变并没有说一句话,但苗四娘却感觉到了那手心里传来的属于他的温柔。

    这才是她觉得应该有的夫妻之间的样子。

    二人站在了那篱笆墙旁,罗三变摘下了一朵还带着露珠儿的艳红的牵牛花,转身、温情的看着苗四娘,然后将这朵花别在了苗四娘的头上,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四娘,我很喜欢。”

    苗四娘娇羞垂头,她的脚在地上蹭了几下,小舌头吐了出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也低声的说了一句:“罗郎……我、我也很喜欢!”

    “四娘,要说起来,咱们虽然尚未办婚礼,但、但已经是夫妻了。这夫妻之间……当做一些夫妻该做的事,你……你为啥反而还不愿意了?”

    同床共枕五天。

    曾经久经沙场的罗三变自然希望能够继续在沙场驰骋,但无一例外,苗四娘都以各种借口拒绝了他。

    比如你太累了需要好生休息。

    比如明儿个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么?可不能没了精神。

    还比如……我怕!

    苗四娘依旧垂头,她不敢去直视罗三变那火热的眼光,因为在土龙寨的那一幕是假的,而自己依旧是处子之身。

    流两次血,这好像不好解释。

    再说、再说张瞎子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到真正大婚的那一天。

    “……这不是在别人的家里么?那床、那床真不结实,翻个身都嘎吱嘎吱的。万一塌了……岂不是闹出了笑话来?”

    罗三变一想,这确实也是个道理,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将苗四娘的下巴一勾,双目含春的说低声说道:“那就等咱们到了清平县去客栈里开一间房,到时候……嘿嘿……”

    苗四娘的脸比那牵牛花都要红。

    她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抵抗不了这诱惑,心想自己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人了,再说这春天都要过了,若是怀上,生产的时候应该正好在京都,这也挺好的。

    于是,她声若蚊蝇的发出了一个“嗯”字,顿时令罗三变欣喜若狂。

    “那今儿个咱们走访了这上沟村就去清平县。”

    “好……我、我去给你准备一下洗漱,你、你等我片刻。”

    “嗯,去吧。”

    苗四娘狼狈而去,罗三变依旧站在这篱笆前,看向了前面的那条隐隐约约的曲折的山路。

    在那山路上,这处茅屋的主人马根生正扛着锄头走来。

    马根生四十有五,家里就他一个人,因为太穷,他没有娶上媳妇。

    罗三变一行昨儿傍晚抵达了这里,借宿在了他的这小茅屋中。

    “马老哥,这么早啊?”

    马根生憨厚的裂开大嘴一笑:“寻常也都是这样,那点田地在山腰子上,来回需要一些功夫……公子,”

    马根生走入了院子里,将锄头靠在了篱笆墙上,又道:“干活的时候听马老二说昨儿个咱们明月镇来了许多的兵卒,说是从州府来的,来咱们这地方剿匪……”

    他笑着摇了摇头,“要说剿匪也应该在土龙山那地方去剿才对,咱们这上沟村啊,就连土匪也看不上。”

    罗三变愣了一下,在离开土龙山之前他倒是给土龙寨的那些土匪有过一番交代。

    现在他还没法安置他们,他们暂时也只能呆在山上,但罗三变告诉了他们万万不可再下山去劫掠,让他们先将那土龙山上开垦出来的那些地侍候好等着他后面的消息。

    此刻听闻马根生说州府派了兵卒来剿匪……也是啊,他们本应该去土龙山那附近,那地方另外可还有两股土匪。

    他们跑这地方来干什么?

    罗三变没有多想,他坐在了院子里的那石头凳子上,招呼了一下马根生,“马老哥,来休息一下咱们聊聊。”

    马根生心想自己一农夫和这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有什么好聊的?

    但他看在这位公子给他的那一两银子的份上,依旧走了过去,却忽然转头向山下的那条路望去。

    罗三变也豁然站了起来,向那萦绕于山间的雾中看去——

    有人!

    有很多的人!

    那些人从雾中走了出来,带着各种的兵器。

    邱三德等人也听见了那嘈杂的脚步声,他带着十名战士拿着武器走了出来。

    罗三变眉间一蹙,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那些兵卒来到了这院子的外面,中间有一位骑着马的将军。

    那将军扶了扶歪斜的头盔,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声大吼:“将这里的所有土匪全部杀光!”

    罗三变脸色一变,苗四娘从一侧的厨房里冲了出来。

    她站在了罗三变的身前,也锵的一声拔出了剑!

    “夫君别怕,有为妻在,定保你平安!”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一妇当关

    淄州府衙。

    淄州刺史金群芳手里端着一盏茶站在这院子里的一颗桃树前。

    他看的并不是这桃树上盛开的桃花,他看的是歇在这桃树上的一只乌鸦!

    这该死的乌鸦!

    那该死的巡查!

    那位摄政王居然派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巡查来到了歙州府,还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淄州地界!

    歙州府府台大人阎文山去岁上书京都,言说歙州之西十二县郡遭了雪灾,这是一件习以为常之事,这是每一年阎大人都会上书之事!

    而每一年皇上见到了歙州府的奏折之后,无论如何都会让户部拨发一批救灾的粮饷,却极少会派出钦差前来巡查。

    因为歙州确实每年都会遭灾,但那些拨发下来的粮饷……这却并不是用来赈济那些灾民的。

    万万没有想到,京都巨变,皇上驾崩,那位摄政王窃了国!

    更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位摄政王居然当了真,他居然派了一个钦差巡查使下来!

    在以往,就算是真有钦差前来,这位钦差大人定然是朝中的某个重臣,而往往他人还未到歙州地界,整个歙州府的大小官员都已经知道。

    可这一次……

    摄政王却派出了一个无官无职的罗三变!

    不,听闻这个罗三变曾经在凉浥县当过年余时间的县令。

    摄政王正是从凉浥县出来的,那么这个罗三变就定然是他的心腹。

    罗三变深入歙州他究竟要查什么?

    其一当然就是地方的灾情。

    其二当然就是地方官府救灾的情况。

    而其三嘛……

    金群芳想到了京都长安上面的巨变,这一场许多地方官员都在关注的吏治整顿,极有可能也在这位钦差大人的巡查之中。

    若是被他查出了一些什么,莫要说自己这个淄州刺史了,就算是歙州府的府台大人也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府台大人派出了他的亲信送来了一封信——

    淄州因为灾情而导致匪患,着淄州刺史金群芳派府兵全力剿匪!

    于是,十日之前,金群芳在收到这份命令之后,便派出了淄州府兵团练总教头冯季军,令他率领一千府兵前去清平县剿匪。

    对于那位罗三变的行踪他已经派了人去盯着,现在十天过去,冯季军想来也进入了清平县境内,想来也在密探的引领下找到了罗三变。

    一千府兵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才子,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可不知为何金群芳今儿早上起来这眼皮子直跳,此刻看来,应该是这只该死的乌鸦!

    于是,他恶狠狠的盯着那乌鸦,愤而掷出了手里的茶盏。

    那茶盏飞了出去,打落了几朵桃花,将那乌鸦也吓了一跳,那乌鸦扑棱棱飞了起来,“呱呱呱……”叫了几声从他的头顶飞过,他微微仰头,忽然觉得额头一凉,伸手一摸,湿哒哒的。

    那是乌鸦拉下的粪。

    真特么晦气!

    难道千人剿匪还会出现意外不成?

    ……

    ……

    骑在马背上的府兵团练总教头冯季军也压根就没想到会出现意外。

    想反,他的心里很欢喜。

    这个巡查使居然跑到了这鸟不拉屎的上沟村,他也真该死。

    他死在了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他有冤魂,也没可能飘到那遥远的长安城去。

    所以他看着罗三变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但当那个穿着红衣的女人站在了罗三变的面前,说出了那句话的时候,他才微蹙了一下眉头。

    也仅仅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只是觉得那娘子很是漂亮,死在了这里倒是有些可惜罢了。

    他挥了挥手,淡然的说了一个字:“杀……!”

    他这个字的话音未落,苗四娘已经提剑而飞,她径直的冲到了这群府兵的面前,手里的长剑愤怒的劈了出去!

    这些该死的,居然想要她相公的命!

    居然敢诬陷相公是土匪!

    你们才是土匪!

    你们全家都是土匪!

    全给本姑娘去死吧!

    一剑出,血飙飞,哀嚎顿起。

    与此同时,邱三德带着十名特种兵战士也发起了攻击,他们越过了那篱笆墙,踩死了几株牵牛花,手里的刀匹练一般的劈向了府兵,砍死了几个人。

    这是刹那间的事。

    依旧骑在马背上的冯季军却吓了一大跳——他的瞳孔一缩,握着缰绳的手一僵,心里陡然一凉,后背生出了一股寒意。

    高手!

    对方的人全是高手!

    尤其是那红衣女人,简直若虎入羊群一般势不可挡!

    等等,红衣女人……冯季军忽然想起了土龙寨的那股势力最大的土匪,那位土匪头子不正是喜欢穿着一身红衣,武功深不可测的红衣罗刹苗四娘么?

    莫非是她?

    肯定是她!

    她怎么会在那位巡查的身边?

    她刚才说夫君别怕……这土匪头子成了那位巡查使的妻子?

    官怎么和匪在一起了呢?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根本由不得他细想,苗四娘已经杀开了一条血路,杀的那些府兵一个个亡魂大冒。

    这群吃干饭的府兵哪里是苗四娘以及那些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战士的对手。

    仅仅盏茶功夫,这些府兵便在一声声的惨叫中溃败。

    他们转身就跑,恨不得生出四条腿来,他们丢盔弃甲许多甚至是直接往山下滚去。

    这小院子的外面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也流淌着一地的血。

    那些血溅在了篱笆上的那些牵牛花上,罗三变的视线看了过去,觉得那些花更加的妖艳,就像此刻威风凛凛站在血泊中的苗四娘一样。

    他的视线落在了苗四娘的背上,他的嘴角翘了起来,他没有因为死了这么多人而生出怜悯之心,更没有因为苗四娘的大开杀戒而心生抵触。

    他觉得这样挺好。

    有一个如此厉害的还如此不要命的保护着自己的妻子,这真的很好。

    呆立当场的冯季军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任务会失败,更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千府兵会如此不堪。

    一家伙死了百十来个。

    一家伙全特么跑光了!

    他独自坐在马背上,忽然觉得特别的傻。

    他正要打马狂奔而逃,一道红影拔地而起,一道寒光闪烁而来,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敢谋我苗四娘夫君的性命,我杀你全家!”

    罗三变顿时伸出了一只手,一声大喝:“四娘且慢!”

    那一剑落下,冯季军掉了一支耳朵,然后掉了一支胳膊。

    苗四娘落地,伸手,摸了摸头上插着的那朵牵牛花。

第七百六十五章 救命符

    或许是这一路而来看过了太多的人间疾苦。

    也或许是因为那个站在血泊中傲然而立的苗四娘。

    总之,曾经那个弱不禁风胆小甚微的罗三变,此刻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

    哪怕这空气中依旧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道,哪怕那些躺在地上尚未死去的人正在哀嚎,他的心却古井不波,他的眼也平静似水。

    苗四娘转身,望向了他,脸上没有了那刚才凌冽的杀意,脸上绽放出了一朵花来。

    她的长剑归鞘,她拔地而起,身上的红裙飘飘,就在这缥缈的晨雾中向罗三变飞来。

    她落在了罗三变的面前,那小巧的鼻翼耸了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人、该死!就是出手狠了一些,未能收住,夫君、夫君会不会怪我杀戮之心太重?”

    罗三变伸出了手,又将苗四娘的手给牵了起来,笑道:“不,为夫觉得娘子太威武了!”

    苗四娘抬头,满脸的欢喜,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当真?”

    “嗯,当真!”

    苗四娘垂头,一只脚在地上蹭了蹭,扭了扭身子,又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那朵花,才怯怯的说了三个字:“那就好。”

    ……

    ……

    邱三德带着十个战士在打扫战场,被吓傻了的马根生这时候才回过了神来。

    他害怕极了!

    那可是官府的兵啊!

    这一家伙被杀了那么多的人,官府肯定会派来更多的兵,那我这安身之所哪里还能再安生?

    我孤家寡人一个,地里的种子才刚刚播种下去,我该去哪里才好?

    他心惊胆战的看向了罗三变,心想这斯文少年居然是朝廷缉拿的土匪……那自己收了他的一两银子还让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宿,这岂不是个通匪之罪?

    他想要将罗三变等人赶出这个小院子,却忽然又想起了那红衣少女凶残的模样,他终究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而此刻罗三变却老神在在的坐在那石头凳子上,正看着跪在面前少了一只耳朵也少了一只胳膊的冯季军。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冯季军面色煞白,那断臂之处鲜血还在汩汩而流,他的另一只手拼命的捂着,然而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手。

    他的额头冷汗淋漓,他的浑身都在颤抖。

    他听见了罗三变的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说了也一定是死路一条。

    他咬紧了牙关,吐出了一句话来:“尔等山匪,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触犯天条……”

    他的话音未落,罗三变已经起身,伸手就给了冯季军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山匪?你明明知道本官的身份,你们居然敢倒行逆施,想要将本官给斩杀在这里!”

    罗三变站直了身子,他想起了许小闲对付敌人的手段,心里一横,对站在一旁的苗四娘说道:“他既然听不懂我的话,就将他的另一只耳朵也割了!”

    “好!”

    苗四娘一个好字出口,她的剑就已经出了鞘,这好字的余音未落,她的剑已落了下去。

    唰……!

    “啊……!”

    冯季军的另一只耳朵落地,他的手捂住了耳朵,断臂之处的血又汩汩而出。

    他忽然觉得一只手不够用,他知道这血若是再不止住自己很快就会死在这里了。

    他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才知道这个书生原来心里如此狠厉。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罗三变蹲在了血糊糊的冯季军面前,“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将你吊起来,就掉在那颗梧桐树上。让你的血流尽,让你的尸体风干。”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

    “三……!”

    “二……!”

    站在一旁的马根生咽了一口唾沫,他两股战战,他想要离开这地方,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挪动脚步。

    刚才这少爷自称本官……难道他不是匪而是官?

    那官杀官……这就是窝里斗了?

    而此刻冯季军彻底崩溃,他受不了了,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大人,我、我招……!”

    冯季军招了,将这一切都招了出来。

    罗三变的眉间紧蹙,这件事居然出自歙州府府台阎文山!

    一旁的苗四娘也听明白了其中的麻烦,她看了看罗三变,说了一句:“夫君,这些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既然这一计不成恐怕接下来还会有凌冽手段!”

    罗三变点了点头,歙州之行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么这位府台大人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带着歙州的真相回京都的。

    一千府兵前来围剿自己失败,那么接下来恐怕就是上万的府兵。

    无论如何,自己身边能打的也就十二个人,再有下次,恐怕就不会如今日这般简单了。

    可此行的任务尚未结束。

    还有许多的地方要去走访,还有许多的证据需要去收集,这该如何是好?

    “……夫君,要不这样,”苗四娘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问题,“我修书一封去土龙寨,让二当家赵天霸带百十来号人前来一起保护夫君。另外土龙山下是进入清平县的唯一道路,我让张爷去和黑鸦寨的刀疤杜他们联系一下。”

    “这刀疤杜人虽然不咋地但还是挺讲义气,尤其痛恨官府,土龙寨和黑鸦寨联合起来,若是那些狗官还敢派人前来……就将他们消灭在那条山路上,可好?”

    这当然是个很好的法子,罗三变未曾料到和这土匪头子的这番结识会成了自己的救命符,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注定。

    “好,那你就修书一封,我派个人送去土龙寨。”

    “……我不会写字。”

    “哦……那我来写,你总得署个名吧?不然二当家和张爷如何相信?”

    苗四娘点了点头,“好,你写好了我署名。”

    罗三变转身回房,取来文房四宝,简简单单说明了情况也写清楚了土龙寨要做些什么。

    他将毛笔递给了苗四娘,然后就惊呆了——

    苗四娘左手握笔,是握,握成拳头的握!

    她握着笔杆,在这张纸的下面空白处唰唰唰画了一只……鸡!

    “这是凤凰,寨子里的人见了这凤凰就知道是我的意思……我爹说我就是那凤凰,往后一定会飞到那梧桐的高枝上!”

    “……从今天起,有了闲暇我教你识字写字。”

    “……啊,夫君,忘记了你尚未洗漱,我这就去给你取水来!”

    苗四娘落荒而逃,罗三变一声苦笑。

第七百六十六章 关心则乱

    四平湖的水位下降了三尺。

    四平湖上的那处水榭依旧在,但那水榭里却没有了一个人。

    许小闲在那晚遇刺之后在水榭上呆了两天,却未曾等到萧青烟的归来。

    萧青烟是追着那刺客而去的,她也落入了水中,许小闲并不担心萧青烟的安全,他想的是或许萧青烟也需要就此别过。

    她会去哪里呢?

    也许她会去云国,去亲手将那个负心汉严律抓住亲口问问。

    也许她会大彻大悟,如云衣容一般归隐于某处,让世人将她遗忘或者再也找不见她。

    那位倒霉的四平县令安长清在许小闲的面前跪了足足一天。

    他自然将这耀月州那些官员们对摄政王的态度全盘托出,也说出了蔡小娥的来历,却坚决不承认是他安排的这场刺杀!

    而在许小闲看来,蔡小娥和安长清成婚已经三年,没可能有人在三年前就知道他许小闲会成为摄政王,会路经这四平县向景国而去。

    那么蔡小娥一定是在最近得到了某个人的命令,原本自己一行越城而过,她的这一计划自然也就落了个空。

    结果自己返身而回,正好落如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那么如果自己没回呢?

    那未知的敌人就会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景国么?

    肯定不会!

    他们已经丧心病狂,那么前路还会有怎样的凶险?

    许小闲并没有砍了安长清的脑袋,仅仅是交代给了他一件事:整个四平县境内的春耕,若是有一分地荒着,那你就去死吧!

    安长清当然不想死。

    所以在许小闲死之前,他必须兢兢业业的去将这件事给办好。

    马车继续向东。

    路过了前两日歇脚的那片田野,这一次车队并没有停下,但许小闲通过车窗望去,看见的便是那田间地里一片繁忙的景象。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和他同乘的是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看许小闲,这位摄政王又让他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就为了让这些农夫们能够种上庄稼,在四平水榭差点酿出了难以挽回的局面。

    这值得么?

    在许小闲的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庄稼对农人的意义。

    “怎么不杀了那个县令?”叶知秋问了一句。

    “因为他不是主使者,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现在无人可用。我没可能在四平县停留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四平县的事……”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沉吟片刻又道:“这仅仅是冰山一角,由此可见大辰地方上的官员之**并不亚于京都庙堂之上。”

    “现在吏治整顿向下而行,他们也必须为自己的性命去反抗,这是公平的,这就要看是东风压到西风还是西风压到东风了。”

    “我能暂时饶恕了四平县的那个县令,但绝对不能宽恕了耀月州的那位刺史大人。”

    许小闲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这位刺史大人居然是赤州燕氏的旁枝,是严宽曾经的旧人。”

    “他执掌耀月州已经足足十二年,根深蒂固啊,所以……我才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去给了罗灿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燕明远必须先控制起来,整个耀月城也必须控制起来。”

    “另外我也给廖仲云送去了一封信,其一是担心在歙州府的罗三变的安全,其二是地方吏治的整顿需要更快一些,这样老百姓遭的罪就会缩短一些……”

    叶知秋并不怎么关心这些政事,此刻听许小闲语气沉重的说来,他才知道原来官场水深是这个样子的。

    比起江湖似乎来的更深也更凶险一些。

    面前的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表现出了与他的年龄不相吻合的成熟,他思虑甚远,对接下来的布置也愈发显得周密。

    他甚至还给来福送去了一封信,让来福带着一万大军前来迎接。

    “我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我就是担心有人对那位公主殿下不利。”

    “现在的大辰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需要喘过一口气来。西边的战事还不知道结局如何,这东边的战端非必要不能轻易开启。”

    说完这话,许小闲又看向了窗外,悠悠一叹:“我这算是明白了为何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的道理。”

    许小闲倒是明白了,叶知秋这个大宗师却迷惑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解释,该如何去看待,亡百姓苦他能理解,但为什么兴百姓还会苦呢?

    他忽然觉得这些事比练武难太多了,索性不再去想,反正有人会去想。

    比如他给叶书羊说过这句话之后,叶书羊就一直在想。

    ……

    ……

    转眼间又是五天过去,车队距离耀月城愈发的近了。

    这一天的傍晚,晚霞漫天,车队停在了一个叫七步岗的地方。

    自从离开四平水榭之后,那位景国的公主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暴露,她没有再和许小闲同乘,就连每一天车队停下来打尖歇脚的时候她都极少再下她的那辆马车。

    但她依旧记挂着许小闲受的伤,每每都是请了叶书羊前去问起。

    今儿个她破天荒的下了马车,但依旧穿着那一身男子的衣裳。

    她并没有向许小闲的马车而去,而是来到了那处小河旁。

    她坐在了小河旁的一块青石头上,弯腰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洗脸,顿时觉得身上的疲倦少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很是焦躁。

    她很想去许小闲的马车上,很想看看许小闲的伤势,也很想和许小闲说说话。

    但她不太好再去。

    于是心里就很是煎熬,以至于晚上在那帐篷中也难以安然入眠。

    她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许小闲,不仅仅是许小闲的那些诗词文章,也不仅仅是老师说的他那治世之才,这份喜欢源于许小闲为她挡下的那一匕首,她忽然觉得这才是她能够托付终身也能够获得一生幸福的那个人。

    关心则乱,她更不敢去见许小闲。

    但许小闲此刻却偏偏向她走来,因为许小闲必须得见见她。

    许小闲坐在了景蓁蓁的身旁,也掬起了一捧水洗了洗脸,又掬起了一捧水来喝了两口。

    他看向了一脸晚霞的景蓁蓁,嘴角一翘,问了一句:“你那太子哥哥在朝中有没有敌人?”

    景蓁蓁一愣,转头看向了许小闲,答非所问:“你的伤……可好了一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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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大辰皇朝的许小闲,他的理想就是赚点银子买点田。可这世界的农商业太落后,于是,职业病发作的他在这异世界展开了扶贫。一粒玉米,四颗土豆,他改变了大辰的农业结构。一田两种、一树开三花、水培蔬菜、大棚种植技术、母猪配种、如何养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没有料到扶贫工作有如此远大的前景,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一路青云,混成了大辰皇朝的一品宰辅。一品宰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宰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宰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