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缘分
叶知秋站在距离那溪畔三丈远的地方。
他看着溪畔坐着的那两个人,嘴角一翘,摇了摇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了一些。
他侧过了身子,望向了西山,望着那被晚霞映红的山头,想了一些事也想了一些人。
唐无妄躺在他的陵墓里应该能安然的闭上眼了,虽然许小闲并没有改姓唐。
而今的大辰依旧很乱,也依旧很穷,但至少在许小闲的言行之间,他这个江湖上的大宗师也看见了希望。
他又想起了许云楼,这位当年将许小闲给弄去了凉浥县的师弟,他可曾想过他差点熄灭了大辰的希望。
许云楼他现在又会在哪里呢?
叶知秋绝不相信许云楼真的会又屈身于龙虎山里,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看着,看着这个他和唐无妄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也在看着这江山在许小闲的手里会不会变得更加锦绣。
他还想起了唐羡鱼,收敛起来的唐羡鱼又变得端庄了起来,也变得更加虔诚了起来。
她的这后半生,大致就是在那佛前渡过了。
也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求佛的宽恕,还是在为某个人求佛的保佑。
他想起了景国的那位缥缈仙子叶红云。
他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悲戚,但转瞬之间就藏在了眼底,他看着天边的红云,这才发现距离景国越来越近,但距离那片红云却依旧遥不可及。
许小闲这小子说人的一辈子会经历许多事,也会经历许多人。
那些事中的绝大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遗忘,但终究有一些事会存在脑子里,它不会为外人知,唯有自己在某个昏黄的时候独自去回味。
那些人绝大部分也会遗忘,但终究有那么几个会在铭刻在心底。
叶知秋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溪畔,溪畔的两个人儿之间的距离近了那么一些。
……
“我看看你的伤势。”
许小闲抬起了胳膊,景蓁蓁挪动了一下身子,二人就靠得更近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的解着绷带,那双漂亮的眼睛瞅了瞅许小闲,“宫里我知道的大致也就是这么一些……我不太关注那些事,毕竟那些事距离我挺远。”
“另外,父皇对传位之事也早有防范,我的那另外的三个哥哥都已经分封了出去,京都唯有太子哥哥,他是景国唯一合法的继承者,朝中也并没有你所说的那种党派之争……”
景蓁蓁解开了绷带,心口儿一紧,仔细的看了看这才放下了心来。
那处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红肿,看来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那道疤痕恐怕会一直存在。
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摸了摸那道疤痕,“还疼不疼?”
许小闲摇了摇头,“差不多好了。”
“再包扎一些日子……到了平阳,我再叫宫里的御医给你看看。”
许小闲这时候也侧着头看着景蓁蓁,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够嗅到景蓁蓁那如兰的吐息。
别说,这位景国的公主确实算得上是个大美人,景文睿确实没有骗他。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小巧玲珑的鼻子,那张在残阳下艳如血的樱桃小嘴,几乎没有瑕疵的脸,着实让人见了心生喜意。
“你不该来的。”
“……我、我想看看你。”
“我终究是要去景国的,到时候不就看见了么?”
“……那要等好几个月,我的性子有些急,便不想那样等了。”
“那看过了之后觉得如何?”
景蓁蓁包扎伤口的手顿时一顿,那张俏脸儿微微下垂变得愈发的红艳。
“……甚好。”
“可是,蓁蓁啊,”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语气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你是景国的五公主,我是大辰的摄政王。景国和大辰之间未来关系的走向而今尚不明确……就算明确,就算两国能够交好,我得守着大辰一些日子,这个日子或许会有些长,而你也没可能下嫁到大辰来。”
景蓁蓁的手一紧,将那绷带绑的也更紧了一些,她没有说话,依旧在缠着绷带。
“另外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有一个未婚妻的人,她叫季月儿,她和我同生活在凉浥县。”
“这么给你说吧,两年前皇上要将三公主唐若曦下嫁给我,我也明确的告知了皇上,三公主和季月儿之间是平等的关系,也就是都是我的妻子而不是妾室。”
“在我心里,每一个我喜欢的女人,或者每一个喜欢我的女人,她们都是平等的,都不会有尊卑之分。”
“天下男女之情,都在于缘分二字。”
“你我之间算是有缘,因为你不远千里来相会,这令我很是感动,而你我之间……恐怕有缘无分。”
景蓁蓁听到这里抬起了头,面容错愕,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还有倔强,“为何?”
“因为你终究不能嫁到大辰来,而我也终究不能去景国安家。”
“这就是现实中的矛盾,你远离景国我于心不忍,我远离大辰也神魂难安。所以……所以我得向你说一声谢谢,你的生命中终究会有更适合你的人,他才能给你幸福,而我真的给不了你什么。”
景蓁蓁垂头,仔细的将绷带绑好,她又抬头看了看许小闲,那双眼里有些难过,但依旧充满着倔强。
她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她起身,转身而去。
许小闲没有回头去看看,他抬头望着已然西沉的夕阳,脸上不悲不喜,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色彩来。
这件事越早和景蓁蓁割裂越好。
对于景蓁蓁,这短短的相处的日子对许小闲而言谈不上爱。但他却能从景蓁蓁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爱,或许给他们一些时日多加了解未来走到一起也不是不可能,但许小闲决定这件事到此为止。
因为此去景国多风雨,自己极有可能自顾不暇,就不要将这刚刚花季的女子给拖入了这泥潭里。
他不能去利用景蓁蓁,那样对她的伤害会更深。
于是他想到了云衣容,他知道云衣容放手的原因,那也是一段有缘无分的人生际遇。
或许在自己卸任了摄政王回到了凉浥县之后,也会在某个时间想起这位蓁子姑娘吧。
有些缘就像这夕阳一样,来的时候,就已近黄昏。
第七百六十八章 鸿沟
车队继续前行。
那个叫蓁子的姑娘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那辆马车,更没有再去许小闲的马车上坐坐。
就连叶书羊来和许小闲说话的时间也变得少了许多,气氛似乎有些凝重,但这样的凝重只有许小闲自己能够体会到。
叶知秋其实也感觉到了有些异样,他并没有去问,因为感情这种事……他向来不去强求,那么他也没有兴趣去追问一下许小闲。
反倒是这些日子他开始监督起许小闲的武功来。
对于许小闲体内那三种真气他也束手无策,因为这是从未曾出现过的事,叶知秋监督的是许小闲的那缥缈步。
每每车队停歇下来,他便会将许小闲给揪下马车来操练。
可是……
许小闲的那缥缈步当真在叶知秋的手下走不了半招。
他的身法才刚刚展开,叶知秋握着的棍子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么慢?你已经死了!”
“再来!”
“……你又死了!”
于是,许小闲那不服输的性子被叶知秋给激发了起来,这些日子他越挫越勇,挨的打也越来越多。
坐在马车里的景蓁蓁其实都在看着,她看着许小闲在叶知秋的棍子下蹦来跳去,她觉得心里有些疼。
叶书羊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候他也望了望车窗外,问了一句:“他是不是给你说过些什么?”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以叶书羊的那双老眼,他早已猜到许小闲一定是给景蓁蓁说了些什么。
景蓁蓁没有否认,她点了点头,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叶书羊,脸色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老师,你和师娘之间的故事也极为传奇……当年你们是如何迈过那一条鸿沟的?”
平阳城叶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叶家在景国的地位便如同曾经的长安梅氏在大辰的地位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四百年景国至今依旧在,而叶家的传承比景国的历史还要久远。
作为曾经叶家嫡系的嫡长子,叶书羊被家族寄予了厚望,他也确实按照家族的培养在成长。
少年时候的叶书羊便博学而儒雅,他于十三岁中举,十四岁考中进士并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于十五岁便入朝为官,并不是小小的县令,而是直接进入了庙堂之上,担任了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
十五岁的正五品大员,这在景国的历史上也仅此一例。
若是不出现后面的意外,整个景国的人都认为叶书羊迟早有一天会登上相位。
可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皇帝派他出巡景国安南六州去视察民情,他却爱上了一个牧羊的姑娘!
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出于世家门阀的、被举国看好的少年,与那个相貌普通出生寻常的牧羊姑娘发生了一场震惊景国的爱恋!
而那时候,景国皇帝甚至已经言明要将十五岁的香香公主下嫁给他!
香香公主便是景蓁蓁的姑姑,她早已死去,逝年三十三。
叶书羊巡查归国之后,皇帝下旨赐婚,他抗旨不尊,被罢免了官职。
他说他有了心爱的人,他说他这一辈子非她不娶,于是,他被家族逐出了家门。
他的身上没有一文钱,但他却再次从平阳城出发,一路靠友人接济历时半年又去了安南六州的那处广阔的草原。
他在那草原上住了下来,他和那个牧羊的女子一起牧羊,这一呆,就是十七年。
直到他的父亲重病,他收到了消息,带着他的妻儿再回平阳探望,他的家族才在他的父亲的遗言中收留了他们。
但他并没有住在曾经的那个家里,而是带着他的妻儿住在了平阳城的那个名叫榆林巷的偏僻的小巷子里。
这一住,便到了现在。
而那一年,也是香香公主相思成疾撒手人寰的一年。
听说香香公主在弥留之际也见过叶书羊一面。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听说香香公主走的时候其实很安然。
此后,叶书羊留在了平阳城,人们都以为他荒废了十八年的时间,却未曾料到他的学识比以往更加渊博。
他在平阳城的浅墨书院当了一名教习,四年时间,他教出了十二个进士,其中更是诞生了三个状元!
他再次走入了人们的视野中,随后又代表景国去离朝参加了雅集论道。
这期间景国的帝位传到了当今皇帝景中月的手里,景中月亲自去了榆林巷子的那小院子里,去了三次,请了叶书羊出山,官拜太子太傅。
而他的那位夫人也被景中月赐予了二品诰命。
至此,叶书羊和他的那位牧羊姑娘才算是被所有人认可。
而这在景国的民间杂文中,便被大书特书,誉为爱情忠贞的典范。
此刻景蓁蓁忽然问起,叶书羊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安然的微笑。
“那一年也是在四月,也是在这样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一行人抵达了安南六州的祁水州。那是一片广阔的草原,正是草长莺飞的美丽时节。”
“就在那青翠的草原上,我看见了一顶灰色的帐篷。我们向那帐篷走去,便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悠扬的歌声,然后……”
叶书羊的视线又投向了窗外,窗外的晚霞正红,窗外的许小闲还在被叶知秋毒打。
“然后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群洁白的羊,还有一匹火红的马,那马背上是一个穿着雪白长裙的姑娘。”
“她的手里拿着牧鞭,牧鞭在空中挥舞,她的歌声在空中回荡,就在那一刻,我的心不知道为何忽然随着她的鞭梢而激荡!”
“她的歌声很美,她的人在我的眼里也如天边的白云一般的无暇,我忽然觉得这广阔的草原这奔驰的骏马还有那个歌唱的姑娘就是一副画……一副触动了我的灵魂的画。”
“我觉得我就应该生活在这里,听着她的歌,和她一起早出晚归的去牧羊……就是这样。”
“其实后面我再回想,这大致就是一见钟情,大致就是刹那即永恒。”
“为了她,我可以义无反顾的放弃一切……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前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从未曾为此而后悔!”
“你刚才问我的这个问题估计是许多人都不能理解的问题,其实你们都弄错了一件事,我和她之间并没有鸿沟。”
“所谓鸿沟,那是别人给挖出来的,比如世俗的眼光,比如地位的差距,也比如权力的干涉等等。”
“有些人会去权衡,于是有了取舍。有些人抵抗不了名利,于是有了放弃。诸如此类的各种理由的合离在为师看来……这都是那颗心未曾真正得到归属罢了。”
“若心有归属,又何惧世间的流言蜚语?”
“若心有归属,鸿沟又如何?天堑又如何?心有彩虹可为桥,携手过去便是人生最美丽的风景。”
第七百六十九章 来福到
许小闲并不知道叶书羊以亲身经历给景蓁蓁好好的上了一课。
这一课对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影响极为深远,让景蓁蓁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她这才知道若是真爱上了一个人,那么便应该如老师那样不顾世俗的眼光去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哪怕丢掉了一切,但只要拥有了他,这便是值得的。
因为那些名利也好,地位也罢,它都是身外之物,它是别人眼里的光鲜,却并不是自己心里真正的眷恋。
而唯有那个陪伴你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他才是你一生所伴、一生所有。
于是,景蓁蓁脱去了她的那身男儿装扮,她换回了女儿家的那漂亮长裙,她在某个日落的时候,在许小闲被叶知秋的棍棒又一通教训之后,她就那样踩着夕阳而来。
许小闲被叶知秋揍得浑身酸痛,他听见了那轻盈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便看见了那披着一身夕阳穿着一身洁白长裙的、徐徐而行、楚楚动人的姑娘。
那姑娘就像是盛开的一朵莲。
随着她的前行,于是她步步生莲。
景蓁蓁就这样淡然的走到了许小闲的身旁,她就这样淡然的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言语温柔的说道:“疼吧?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药膏盒子,她看着许小闲有些发呆的表情眉儿微微一扬俏皮说道:“这可是我们景国沧浪剑顾西风顾老爷子亲手所炼制的金疮药,对跌打损伤疗效极好,在外面可买不到。”
景蓁蓁说着这话便将这药膏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她伸出了两只手来,落在了许小闲的衣襟上。
许小闲垂头,便看见那双葱白般的手在那一粒纽扣上顿了顿,还微微有些颤抖。
景蓁蓁暗自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有些惊慌的心神,解开了那一粒纽扣。
“你为我而伤,我、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这些日子见你练武很是辛苦,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来了。”
“那个晚上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这些日子我也仔细的想了想……我现在站在了你身边,这便是我想明白了。”
她的手渐渐稳定,她解开了许小闲的衣裳,顺手给脱了,她的视线落在了许小闲的胸膛,脸儿又是一红,视线却并没有躲闪。
“转过来,我给你敷药。”
许小闲转过了身子,便听景蓁蓁又道:
“宫里的生活虽然平静,但也平淡了一些。我在宫里生活了十六年,有些倦意,向往着外面更精彩的世界,也期待着能够遇见一个更有意思的人。”
景蓁蓁一边小心翼翼的给许小闲敷药,一边又低声说道:“我想……这个人我已经遇见了,往后……你便带着我去看那精彩的世界吧。”
许小闲一惊,他当然已经明白景蓁蓁这话的意思,但是,这未免也来的太突然了一些。
“蓁蓁,首先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我有很多缺点,而你现在对我的了解并不深,等往后你知道了我的那些缺点……”
景蓁蓁打断了许小闲的话,“人无完人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相互的包容。比如我也有很多的缺点,我不会洗衣做饭,但我可以学。我有时候性子比较倔,但我可以改……所以这并不是问题,其实……你所想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许小闲将未曾说出来的那些话给咽了回去,景蓁蓁这姑娘确实有些倔强,她的这些话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向他陈述一个事实——
我喜欢上你了,往后我就跟着你了,至于你同不同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辈子我就跟着你去过了。
这样的性格和前世的妻子很像,以至于这一瞬间许小闲有些恍惚。
秦若曦当初选定了他,也是这样坚定的跟着了他,日子过的并不富贵,但她却无怨无悔。
“我很喜欢你的那些诗词,这是我来大辰想要看看你的最初的原因。”
“在你的那些诗词中,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首《锦瑟》。”
少女一边给许小闲涂抹着药膏,一边低声细语的仿佛自顾自的在说着话,因为许小闲并没有回应,而少女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应,只需要他能够听着,没有拒绝,这便是极好的。
“庄生梦蝶,望帝托鹃太苦,沧海有泪、蓝田生烟太凄。所以我想明白了,我不想这一切成为追忆,我想能伴着你走过往后余生的风雨……”
景蓁蓁上完了药膏,将那衣服拿了起来,披在了许小闲的肩上,望着许小闲的背说了最后一句话:“若是父皇不同意,你等着我,我会来大辰找你!”
许小闲没有转身,他不敢转身,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太过勇敢的姑娘。
他没有看见景蓁蓁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也没有看见景蓁蓁那双漂亮眼睛里闪烁着的执着坚定的光芒。
景蓁蓁转身而去,过了许久许小闲才转身看向了那个背影。
晚风徐徐,衣带飘飘,景蓁蓁走得并不快,却走得很稳,看起来还很轻松。
远处的叶知秋此刻走了过来,他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忽然说了一句:“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珍惜吧,这样的姑娘并不多了。”
许小闲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的心里有些感动,却并没有如叶书羊那样的洒脱。
就在这时,远处有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许小闲和叶知秋都抬眼望去,便看见了从东而来的漫天尘土。
远处正在扎营的护卫头领陈子归发出了一声大吼:“所有人听令,防御阵型,准备战斗!”
气氛陡然紧张,而片刻之后许小闲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一个如惊雷一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少爷……少爷……小人来了!”
那是来福的声音。
那声音从地上响起,响到了天上,许小闲抬头,来福一飞冲天,他背着一把巨大的刀,他从那夕阳中飞了过来。
“少爷……我是来福,我想死你了!”
“砰……!”
铁塔一般的汉子落在了许小闲面前一丈距离,活生生将这草甸子给砸了一个坑。
第七百七十章 耀月城的消息
叶知秋这是第二次见到来福。
第一次是在长安城的风波亭外,在那一场暴雨中,他看见了这个魁梧的汉子那凌冽的刀法。
而这一次,他站在许小闲身前三尺之地,来福距离他更近,他看得便更加清楚了许多,风波亭的时候,这大块头才二品下的身手。
而此刻,他居然已经到了二品上!
他修的是孤灯下的霸道真气,练的是孤灯下的夜雨刀法,这小子进步堪称神速。
来福却并没有去看叶知秋,他看着许小闲,那张憨厚的脸上大嘴一裂,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躬身一礼,“少爷,小人可算是见着少爷了……少爷,来福想死你了!”
许小闲看着来福也很是欢喜,这个曾经的家丁,而今已经成长了起来,他不仅仅有了较高的身手,他还有了统军打仗的本事。
就是不知道他那胆小的性子而今好了一些没有。
来福大步上前,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罗将军让小人带给少爷的,请少爷过目。”
许小闲接过来展开一看,片刻就皱起了眉头——
“……接摄政王令,我率军接管了耀月城,派人将耀月城里的大小官员全给抓了起来,但是,搜遍了全场,未曾找到耀月州的刺史燕明远。”
“经过审问,从耀月州巡检章林峰口中得知,就在五日之前,燕明远携家带口离开了耀月城,去了景国!”
“章林峰说燕明远在数年之前就在景国的都城平阳置办了家产,而燕明远在耀月州贪墨所得,几乎全部放在了景国平阳城的府中……”
“另外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燕明远是赤州燕氏的人,这一次你派人将大辰五大世家抄家,赤州距离京都最远,但赤州燕氏得到的消息却最快,故而燕氏上下的核心弟子据说全部逃去了平阳城。”
“章林峰还说燕明远和景国的弘亲王府的大管家茅书已往来最为密切,弘清王封地就在落英城外的阆山郡。”
“三年前,景国大皇子景文聪被景皇册封为弘亲王,离开了京都平阳来到了他的封地阆山珺,自此,阆山郡和耀月城之间便有了许多的生意往来,而这些生意,基本上都是茅书已和燕明远所谋划。”
“其中有大辰销往阆山珺的盐铁茶粮,也有从阆山珺销往耀月城的丝绸布帛等等。这里面的绝大多数货物又是从赤州燕氏的手里运来,赤州产铁,赤州燕氏主营的生意便是铁矿和铁器。而长安梅氏掌握着大辰大半的盐场,这里面也有长安梅氏的影子!”
“……”
许小闲摸了摸脸颊,扬了扬眉儿,这个燕明远的嗅觉倒是很灵敏的,算起来在四平水榭刺杀景蓁蓁失败这件事暴露之后他就在最快的时间里得到了消息。
于是他果断的放弃了经营许久的耀月城,一家伙跑去了景国的平阳城。
他又仔细的读了读这封信,心里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那位大皇子景文聪购买那么多的盐铁茶粮为的是什么呢?
尤其是铁和粮!
这么多年下来,他买去了多少铁和铁器以及粮食?
许小闲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四平水榭的刺杀成功,那么景国极大可能举兵西进……这位弘亲王的封地正好在西进的路上……
若是他心怀异心,他会不会也藏着一支庞大的军队?
当景国和大辰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会不会带着他的这支军队突袭平阳城?
但前些日子傍晚和景蓁蓁聊天的时候,景蓁蓁说大哥景文聪在她的那几个哥哥里是文采最好的一个,也是性格最和善的一个,但他是庶出,是郁才人所生。
而二哥景文睿才是皇后所生,在宫里的身份比大哥景文聪高了许多,但兄弟二人之间却依旧极为亲密。
大皇子景文聪不喜刀剑而独爱读书。
他甚至四年前,也就是他十六岁的那年偷偷去参加过景国的会试,他考中了进士,位列金榜第三!
景皇殿试,他也去了,景皇才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原来还有这本事。
但三年前景皇册封太子依旧立了二皇子景文睿……而将这位进士皇子册封为了弘亲王!
许小闲似乎抓住了其中的一些线索,但事情究竟是不是这样,这对于许小闲而言并不重要。
若是这位弘亲王想搞点事,令景国乱起来,对于大辰而言这是一件好事。
在国家的利益面前,许小闲当然站在大辰这一方。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对大辰有了归属,而今想来,或许就是因为京都长安那个名字,也或许是和童安若、廖仲云这些老臣们的谈天说地之间。
当然,也可能是和某个老农的聊天中,是在对这个国家贫穷落后的怜悯间。
但不管如何,自己而今是大辰的摄政王,自己的理想便是将大辰给建设的更加美好。
倒不是这理想有多么高尚,仅仅是作为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所留下的足迹罢了。
“走,来福,少爷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来福咧嘴大喜:“多谢少爷!”
……
……
景蓁蓁看了看远处肃然而立的军队,收回了视线,坐在了花草丛中。
叶书羊坐在了她的侧面,看着她的侧脸。
景蓁蓁摘下了一朵野花,她看着这朵灿烂的花,脸上浮起了一朵红晕。
“你这第一步算是走了出去,既然走了出去,就不要有患得患失之心。”
“你在他的心里播下了一粒种子,这其实和农夫们种田是一个道理。农夫们播下了种子之后便会去精心的料理,去给这种子培土、施肥,浇水,然后看着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当然,精心的呵护是丰收的前提,但庄稼要想能够得到丰收,还要受天气的影响。你和他之间未来受到的影响会很多,为师希望的是……你们哪怕面对最恶劣的天气,也绝对不要放弃!”
“若是有狂风暴雨,那就给这枚种子盖上一所茅屋来遮风挡雨。若是有严寒酷暑,那便相依取暖,打扇驱暑。”
“终究有一天,修成了正果,再回看这一路的经历,你会发现原来那些都是对你们的考验。”
景蓁蓁忽然抬头,问了一句:“老师,你为什么如此热心的想要促成我和他之间的事呢?”
叶书羊沉吟片刻,笑道:“如此,你能为自己寻找到一个好的归属,而为师也能为景国寻到一条更好的路。”
“……他走的路就是更好的路?”
叶书羊转头,看向了在那临时的灶台前忙碌的许小闲。
“这些日子为师大致想明白了景国缺的是什么。”
“是什么?”
“魂……四百年景国,并没有铸就出如许小闲所说的那样的魂!”
第七百七十一章 糟心的罗灿灿
在来福到来之前,车队走得很慢。
这是因为许小闲的担心。
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是个偶然,看不见的敌人是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行踪的,只是敌人也未曾料到自己会杀了一个回马枪又去四平县。
那么如果那一计不成,在许小闲看来,敌人极有可能在前路还有更狠厉的埋伏。
但来福带着一万特种兵来了。
许小闲这才真正的放下了心来,车队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打尖歇脚的时间变短,许小闲在叶知秋的棍棒下练习缥缈步的事也暂时停了下来。
这让景蓁蓁有些遗憾。
她现在反倒是不希望更快的抵达景国,她更希望许小闲在叶知秋的手上适当的受伤,这样她便有了足够充分的理由去给许小闲疗伤敷药。
她现在更不好去许小闲的马车里,毕竟已经恢复了女儿身,毕竟那马车里还有一个保护许小闲的叶知秋,而今还多了那个铁塔般的叫来福的汉子。
她只能在自己的马车里,百无聊赖间透过车窗眺望着外面愈发翠绿的田地或者山峦,但那些景色在她的眼里却并没有什么色彩,少女的心思儿被另一颗心给牵绊,脑子里随时浮现的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但现在少女每一天多了一些期待,那便是许小闲做出的菜肴。
他就用那些田野间山坡上的野菜或者菌菇,就用这极为简单的调料,偏偏做出了令人垂涎的美食来。
景蓁蓁发誓,许小闲弄出的这些菜肴,比宫里的御厨精心料理出来的山珍海味还更有味道。
于是,少女的脸上又流露出了一抹笑意,觉得他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儿!
若是往后他卸下了摄政王之职,从此过上他所说的那种田园般美好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值得期待的,也是值得为之去追求的。
……
大辰十九年五月初一,历时足足两个月,许小闲一行抵达了大辰东边的边陲重镇耀月城。
而今接管耀月城的是大辰第一军军长罗灿灿,他在得到斥候的报告之后,在这一天的大早上便带着两千亲卫出了城。
他的这两千亲卫其实就是第一军的第一团,团长……叶欢欢!
就在那朝阳中,叶欢欢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站在罗灿灿身后半步的距离。
她看了看同样骑在马背上,身板笔直双手抱剑的罗灿灿,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于是那双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
“罗郎,摄政王哪有这么快就到了?”
罗灿灿没有回头,他一脸严肃的眺望着前方的官道,应了一句:“我主要不是来迎接他的。”
叶欢欢一怔:“那主要是为啥?”
“……这耀月城而今一个官吏都没有,那么多的破事……我是个武将可不是文官,我哪里知道东家丢了的马是不是西家偷的?我哪里知道蔡小姐未婚怀孕是不是李秀才捣鼓出来的?我哪里知道六福金店被盗这特么是谁干的?”
“那些破事……我弄不来,所以我主要是出来透透气。”
叶欢欢笑得愈发灿烂。
自从罗灿灿接管了耀月城,面对那一大摊子的事,罗灿灿是急的手足无措。
带兵打仗他有智有谋,但治理一州,他显然不是这个料。
当然,叶欢欢也不是这个料,但她还是充满智慧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将西家的那匹马给放了,不是说老马识途么?它若是往东家而去,那这匹马就是东家的!西家当治一个盗窃之罪。”
“至于蔡小姐和李秀才……这孩子既然已经怀上了,那总得有个爹啊!蔡府有财,李秀才也有才,莫如就让他们成了亲,这洞房没进就有了孩子,李秀才岂不是还省了许多事?”
罗灿灿终于回头看了看叶欢欢,他的那张酷酷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惊喜:“咦,你说的这些法子挺好,那呆会回去就这么断案!”
“六福金店被盗这怎么办?”
叶欢欢大受鼓舞,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这也简单,就说是跑了的那位燕明远作的案,这厮跑去了景国,咱们也没法去景国抓人,六福金店只能吃了这个亏,这案子不就结了么?”
罗灿灿愕然张开了嘴巴,过了五息,觉得就这么结了这个案子比六福金店的老板天天跑来衙门更好一些。
“罗郎啊,其实吧……这些小事都可以快刀斩乱麻的去办了,就算有什么漏子,你毕竟不是耀月州的刺史,摄政王也不会怪罪于你。”
“而咱们真正要做的是保证耀月城的治安,以及准备好和景国可能的一战!”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摄政王将你放在这东部边境,而他又正好要去景国,想来是有些凶险的……所以这些日子我派了斥候去将溧水原和落英平原方圆数百里的地形都去勘测了一下,绘制了一份详实的地图,等回去之后我给你看看。”
罗灿灿又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成天在军营中训练那些战士的叶欢欢还有如此细致的心思。
“多谢!”
叶欢欢那胖胖的脸上那双小小的眼瞅了罗灿灿一眼,一脸娇羞的低声说道:“这就快是一家人,你还和我客气什么?”
罗灿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回头,视线又看向了前方,心肝儿有些接受不了。
“……欢欢,”
“嗯?”
“你、你能不能每天少吃一点?”
“……家里有粮啊!若是没粮,我可以叫父亲通过蜀州梅氏运一些粮过来啊!”
这特么是粮的问题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廋一些?”
叶欢欢垂头,抿了抿嘴,心里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挣扎,“那、那我每餐就吃、就吃三碗饭。”
“……一碗!”
“两碗!”
“一碗!”
叶欢欢咽了一口唾沫,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饼来一口啃去了半张,极为委屈的含糊不清的说了两个字:“好吧。”
罗灿灿这才放下心来,寻思叶欢欢若是变廋了会是个什么模样?
他不期待叶欢欢能够像季月儿姐妹那么漂亮,他只希望自己看着叶欢欢不会有发至本能的抗拒。
她是一个好姑娘。
可真没办法下口啊!
“欢欢,”
“嗯?”
“你、你若是能瘦到一百八十斤,咱们就成亲!”
叶欢欢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嗯,当真!”
叶欢欢恋恋不舍的丢掉了手里的饼。
罗灿灿放眼而去,便看见许小闲的车队缓缓而来。
第七百七十二章 山神庙
耀月城外数十里地有一座名为澧山的山。
它不是什么名山,在历史上这座山也没有住过神仙。
但这座山里却有一座山神庙。
不知何人修建,也不知何时修建。
它早已荒芜,就连庙里的那尊山神塑像都已经残破不堪。
山神庙外想来原本有一个院子,因为这一片地方长满了野草也开满了野花却偏偏没有树。
树在距离山神庙十丈距离的地方。
树上有两只鸟,这两只鸟的巢就筑在那山神庙的屋檐下,但此刻这两只鸟却不敢归巢。
因为这山神庙里来了两个人。
两个女人。
还是两个很漂亮的女人。
这两个很漂亮的女人是清晨来的,她们一直在那庙里庙外忙碌,中午的时候还有了炊烟升起,傍晚的时候她们似乎是将这庙给收拾妥当了,在夕阳挂在西山,在这两只鸟雀想要归巢的时候,她们坐在了那庙门的门槛上。
“铃儿,我觉得这里挺好,”
云衣容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又回头看了看一旁流淌的山泉,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咱们反正有的是时间,明儿个将这院子里的草锄掉,将那些花留下来……”
“然后再去那边开垦一点荒地,倒不是种粮,咱们就种一些菜,粮就去耀月城里买。”
“对了,明儿个得砍几棵树将这庙的柱子再撑一撑,就要入夏了,可不要在暴雨中塌了才好。”
铃儿转头看了看云衣容,迟疑片刻问道:“小姐,真不去景国了?”
云衣容摇了摇头:“他正在去往景国的路上,今儿个恐怕也到耀月城了。”
“我……我不就是想要离他更远一点么?若是我们真去了平阳城里,万一、万一又遇见了,那终究是一间尴尬的事。”
“与其那样,不如就像现在这般。他走他的路,我住我的庙,彼此才再无交集,过上一些日子……也就彼此遗忘了。”
“可是、小姐,那张琴还在百花镇的百花馆里……那可是老爷留给小姐的琴,要不要等过些日子我去取回来?”
云衣容垂头,伸手拔了一根马尾巴草,拿在手里漾啊漾,然后将这马尾巴草上的毛给薅了。
“不用了,就留在那吧,那毕竟、毕竟那也是我们住过的地方。”
“……好,那铃儿这辈子就陪着小姐在这里住下来。”
“倒是委屈了你,你若是想要离开,便离开,我一个人也是能习惯的。”
“不,铃儿这一辈子就只有小姐一个亲人了,铃儿会跟着小姐照顾小姐一辈子,我这就去做晚饭,那只兔子挺肥的,莫如就烤来吃?”
云衣容忽然想起曾经在百花馆的时候许小闲弄的那烤肉。
也是兔子。
除了盐便没有别的调料,但偏偏那味道却极好。
“好,那咱们就吃烤兔子。”
铃儿去忙碌了起来,云衣容依旧坐在门槛上,依旧望着夕阳,脑子里想要去想一些别的事情,可最终无论什么事都会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曾经在兰瑰坊阅人无数,但真正动了情的却只有他一个。
这才知道情这个东西果然是一张网,一旦被网住,便再也难以挣扎逃脱。
可必须挣扎逃脱,那就不能去想他,那就只有做点别的什么。
云衣容起身,走向了这院子,蹲在了地上开始拔草。
她拔得很认真,为了将那人的影子从脑子中挥去,她甚至在数数!
她数到了第六百七十一根草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树林里出来的扑棱棱的声音。
她站了起来,望向了那片树林。
她看见了一个人从那树林里飞来!
铃儿发现得更早,铃儿手里提着两把剑,她将另一把抛给了云衣容:“小姐,接住!”
云衣容伸手,接剑,草落了一地,盖住了两朵花。
这把剑是当年在百花镇的时候由冬十五亲手打造,它的名字叫……初三!
她忽然又想起了许小闲,因为许小闲手里的那把怪异的刀叫初一,可惜中间还隔着一把初二。
她这一恍惚,树林中的那个人已经飞到了她面前丈余距离。
云衣容拔剑,初三出鞘,闪过了一道森然寒芒。
但这一剑并没有刺出去。
因为那个人从空中掉了下来!
那也是一个女人,看起来很是狼狈,此刻她似乎力竭,她掉在地上的草丛中只发出了“啊……!”的一声痛苦的声音。
云衣容足够的警惕,她并没马上走过去,就在这时,那林子里又飞出了一个人来!
依旧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手里握着一把剑!
云衣容一瞧,顿时皱起了小眉头,因为这个人她认识——萧青烟!
萧青烟此刻显然也看见了云衣容,她同样一惊,她落在了这院子里,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又转头仔细的看了看云衣容……
“你怎么在这?”
云衣容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怎么也来了这?”
萧青烟转身走了过去,走到了蔡小娥的身旁,一指落下,封住了蔡小娥的穴位,将蔡小娥给提了过来丢在了云衣容的面前。
“她,八门中柳门的人。”
“在四平城的时候,她意图行刺你那情郎,我追她追到了这里。”
云衣容一怔,“许小闲?他怎样了?”
“他倒是无事,却为一个男扮女装的女人挡了一刀,受了伤但肯定死不了。”
“……你怎么在许小闲的身边?”
“不要紧张,在京都的时候我也意图刺杀你那情郎,但、但他命大,结果我反而被他给救了……说来话长……我很饿,先弄点吃的我慢慢给你说。”
夕阳落山,天光渐渐暗淡。
这处依旧长满了青草的院子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烤着一只肥硕的兔子。
萧青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云衣容详细的说了一遍,云衣容安静的听着,一直到萧青烟将这些事说完,她才扯了一条兔腿递给了萧青烟,自己也扯了一条却并没有吃:
“柳门多在景国活动,极少会将手伸到大辰来……如此说来,这个女人是受了景国某个人的指示对繁之行刺的?”
萧青烟点了点头,“等吃饱了咱们审审……对了,他应该到了耀月城,若是审出来了个结果,你是不是应该去耀月城告诉他一下?”
云衣容沉吟片刻,“你回到他身边告诉他岂不是更好?”
“……我、我不会回去了,在他的面前我觉得很低贱,虽然他从未曾用那种眼光来看我。”
“那你打算去哪?”
“不知道,本想去云国问问严律那狗东西,想想问了也不过是给自己徒添烦恼罢了,不如不去。”
“诸葛先生去了何处?”
“我不知道,但我得提醒你要小心他。五花楼的五朵花,另外三朵咱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个什么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我总觉得他的城府太深,还是离他远一些更好。”
云衣容没再说话,她细细的嚼着这烤兔子肉,却未曾吃出这肉的味道。
第七百七十三章 仰望星空
夜色如水。
星空璀璨。
云衣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这山神庙外的那草丛中,她仰望着星空,忽然间觉得那些星星虽然美丽却又极为孤独。
这样的孤独就像自己一样。
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这星光下自己的那模糊的影子。
人的思绪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着什么,尤其是在这样孤独的夜里。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才盘问那蔡小娥时候得来的消息,心里便愈发的担忧了起来。
这件事牵扯到了景国。
柳门的根基在景国,而蔡小娥三年前嫁给四平县的那个县令,她的任务当然不是为了刺杀一个那时候根本不存在的摄政王。
她是为了将柳门的手伸入大辰来。
而耀月州的那位巡检章林峰,也压根不是她的远房表哥,而是她的一个男人。
这一次许小闲去景国,柳门居然知道了此行的人里有那个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于是给蔡小娥下了一个命令——刺杀景蓁蓁——不是在景蓁蓁去长安的途中,而是在返回的时候!
这个命令是通过柳门的门主柳思源亲自下达,但在萧青烟看来这背后定然还有更高的人在指使,因为柳门和景国的皇室并没有仇恨,就算是有,柳门要想在景国存在,它也断然不敢去招惹皇室的人。
何况是刺杀一个堂堂的公主!
更何况选择的时间是这位公主和许小闲同去景国的路上!
那么能够指使柳门,能够让柳门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做这件事,这背后的人的身份地位就一定很高!
并且这件事一定要和许小闲扯上关系。
这一计不成还有没有第二计?
云衣容以为一定还有,只不过蔡小娥并不知道罢了。
若是景蓁蓁死在了四平县,那么景皇定会大怒,景国大军再次犯边这几乎是个定局,而许小闲去景国之路,也就到此为止。
那位五皇子唐不归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归,而许小闲接下来就要面对景国的滔天怒火。
哎……
云衣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嘀咕了一句:“你这人呀,呆在凉浥县多好?怎么偏偏就当了那摄政王?”
在山神庙后洗浴了一番的萧青烟正好走来。
她搓揉着那一头水哒哒的秀发,坐在了云衣容的身旁,“别的女人巴不得自己的男人官儿越大权力越大才好,你呀……”
云衣容淡淡一笑:
“你不知道他,他那性子就不适合当官,反倒是适合当那个逍遥的小爵爷。”
“好吧,不过我这一路随他而来,倒是觉得他真有本事,总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怎么说呢?”
萧青烟揉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也抬头望了望璀璨星空,“在他身上看不出摄政王的模样,他在田间地里的时候吧,就觉得他真像一个农人。他在和那些商贩们交流的时候吧,又觉得他就像是个商人。”
“他在和叶书羊老先生聊天的时候,便又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大才子……”
萧青烟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云衣容,“怎么说呢?他给我的感觉有时候距离很近,有时候又觉得相隔无比遥远,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云衣容浅浅一笑,伸手拔了一根马尾巴草拿在手里漫无目的的摇啊摇,“其实……他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
萧青烟偏着头仔细的看着云衣容,云衣容的脸上是淡淡的银辉,“看来你真喜欢上他了,那还不去耀月城里给他送信?”
云衣容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双手撑着下巴,忽然之间感觉到命运这个东西有些奇妙。
明明在想方设法的躲着他,从凉浥县躲去了京都长安,结果他去了京都。
从京都长安躲到了这里,结果他又路过了这里,偏偏还发生了自己不得不去给他送信的这事。
难道这便是缘?
可就算这是缘,也只能断!
云衣容起身,背着一把剑,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踏着星光月色向数十里之外的耀月城而去。
……
耀月城城守府,后花园。
时已后半夜,夜凉如水,寂静安然,许小闲却毫无睡意。
叶欢欢为他们一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原本能够美美的喝一场吃一顿,结果却被罗灿灿这厮的那些话给糟了心——
罗灿灿眉飞色舞的说起了他今儿个在府衙断案的那些事!
在罗灿灿看来,这些案他断得极好,简直值得在许小闲的面前炫耀一番。
然而听在许小闲的耳朵里,那就叫一个荒唐!
可他不能责怪罗灿灿,因为这厮就是个地道的武人,他真的没有治理一郡一县那本事。
此刻他在这后花园的凉亭里煮上了一壶茶,一个人静静的喝着,静静的看着那方荷塘,本可以什么都想或者什么都不想,却不得不去想。
按照在离开京都时候和户部尚书尚寻芳以及御吏台童安若童老的商议,现在御吏台派出的官员应该已经奔赴大辰的各地了。
这东境的耀月州虽然远了一些,但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御吏台的官员也应该快要赶来了,可他们是来考核官员们的吏治的,治理这耀月州的官员恐怕还没有人选。
这时候许小闲才深刻的意识到了人才储备的重要,但这也和他当上摄政王的时间太短有着极大的关系,大辰肯定是有人才的,只是自己尚未能发现罢了。
现在耀月州怎么办?
总不能让罗灿灿这厮这么胡来吧!
再说这边境之地,又逢这敏感的时刻,军事和民事相比就变得更为重要一些。
许小闲端着茶盏望向了夜空,一勾星月高悬,还有繁星点点。
这是一片美丽的苍穹,他并没有对影成三人的感觉,他的感觉是苍穹下的自己内心深处升起的那一抹孤独。
要想在这样一个愚昧并且落后的世界去做点什么,这真特么有些难!
在叶书羊的面前倒是可以高谈阔论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塑魂,可真要去做……单单这大辰的老百姓的温饱问题都需要两三年才能得以解决。
何况大辰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比如教育,真正能够读得起书的人,永远是有钱人,所谓寒门出贵子……这几乎没有可能。
要想将百花镇的免费教育推行天下,这需要国家有足够充足的钱财。
但就目前大辰的商业而言,能够维持国家的基本运作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盈余可言。
许小闲忽然发现自己操心的事越来越多,这不是自己的初衷,这些烦心事得尽快给丢出去,少爷我是来享福的,可没有为了全人类的理想去奋斗终生的雄心壮志!
他喝了一杯茶,收回了视线,便看见银色星光下徐徐走来的景蓁蓁。
景蓁蓁坐在了他的面前,少女的身上是淡淡的幽香,少女的脸上是璀璨的星光,少女的言语有若这星光下的天籁:
“辗转多时,终究难以入睡。于是起来,正好看见了这里的灯笼,和灯笼下的你。”
“在长安时候听了两首别致的歌……他们说那两首歌是你写的……你能唱给我听听么?”
第七百七十四章 再回首
月下伊人,。
这本就是许小闲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梦想。
其实不能说是梦想,因为在遥远的凉浥县,就有一个叫季月儿的姑娘在等着他回家。
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个异时空的夜里,在正好寂寞的时候,在正好苦闷的时候,面前正好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这个女子正好在楚楚动人的看着他。
有些慵懒,有些迷离,还有些暧昧。
混合在一起,就像调好的一杯鸡尾酒一样。
许小闲嘴角一翘,与景蓁蓁纠缠在一起的视线脱离开来,他看向了那月下的荷塘。
倒不是退却,而是……他终究理智,终究觉得给不了景蓁蓁一个她所憧憬的未来——
他并不知道叶书羊对景蓁蓁说起的鸿沟的故事,就算是知道,他也明白世间总有一些鸿沟是真的难以逾越,若是一步踏了进去,极大可能将彼此埋葬。
“那两首歌,是我在凉浥县遇见一个女子所作。”
许小闲毫不脸红的将那两首歌据为己有,“她的身世颇为坎坷,但她的灵魂却极为高洁。”
许小闲在回忆着云衣容。
而此刻,就在那西厢房的房顶上,叶知秋正拿着一个酒壶独自坐在房顶在喝酒。
他听见了许小闲的这句话,也看见了一个人正向这处房顶飞来。
那是一个女人……好像刺杀许小闲的目前为止都是女人。
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发现隐匿了气息,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的大宗师叶知秋。
她径直落在了这屋顶上,叶知秋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
叶知秋再伸手,一指头就制住了她的穴道。
“你也是来杀许小闲的?”
云衣容仅仅是惊了一下,“你是在保护他的?”
“嗯,”叶知秋喝了一口酒,“你不是来杀他的。”
“我不是。”
“那你来干啥?”
“给他送一封信。”
“你是谁?”
“……昔日故人。”
叶知秋一怔,“云衣容?”
云衣容垂头,未曾回答。
叶知秋松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转身向后院指了指:“喏,他就在那……好像正在说你。”
云衣容错愕,“说我?”
“对,说你,不急的话不妨听听……要不要喝一口?”
“我现在不喝酒。”
“好,那就听听他是如何评价你的。”
……
许小闲并不知道云衣容为了四平水榭刺杀世间终究还是跑来了。
此刻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的庄重,他的语气也深沉的不容置疑:
“我很喜欢莲花,所以在许府的那池塘里种了一池塘的莲。在我的眼里,那个女子就像夏日里盛开的莲花一样。”
“莲花有一种高贵的品质,那便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最终却受到了不可抗的变故。她落入了风尘之中,她在那风尘里摸爬滚打坚强的活着……那是她的噩梦,那便是她远离我而去的原因。”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我的心里,她的那些过往……并不重要。”
“所以当时在百花镇我唱了那两首歌给她,而今想来她大致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景蓁蓁仔细的听着,在长安的时候,这位摄政王发布告示全城寻找云衣容的故事她听到了一些,此刻才知道其中当真有着他深厚的感情在里面。
“你本是个什么意思?”
“那首《离歌》,我的意思是她和过往说离别,是希望她能够更加坚强。”
“而那首《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也是希望她告别昨天,能够着眼于未来。未来有月光和星子,有玫瑰花瓣和雨丝。”
“当然,这两首歌每个人的解读都不一样,这不怪她,若说要怪,其实最应该怪的人是我……”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间最痛苦的事也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敢说对她好一万年,我会对她说这一辈子我都会珍惜你,都会将你捧在手上放在心上。”
远处屋顶上,叶知秋手中的酒壶悬在空中,他听了这句话之后,眼里是一片迷茫。
若是仔细看去,那迷茫中藏着的便是深深的悔意!
而云衣容早已泪流满面。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流下,流到了嘴角处,才发现眼泪原来是苦的。
原来,他真的不在乎我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可是他是大辰的摄政王啊!
他怎么可以娶一个曾经风尘中的女子!
这便是横亘在她和许小闲之间的那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她看来,这条鸿沟足以将她和许小闲给埋葬。
景蓁蓁显然也知道一些关于云衣容的情况,作为景国的公主,在她所接受的教育中对许小闲的这番痴情是有些不解的。
正如云衣容自己所想的那样,她也觉得堂堂摄政王娶一个曾经在风尘中混过的女子……这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但从另一方面去想,她又觉得许小闲这便是重情重义,哪怕而今有了极高的身份地位,他也依旧没有忘记那个曾经在百花镇的姑娘。
“本不应该向你说这些的。”
“但今儿个我的心里确实颇难平静,于是就说了,你听听就好。”
“对了,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它叫……《再回首》。”
许小闲双指敲打着桌面,发出了极有节律的声音。
他望向了璀璨星河,嘴里低声的唱出了这首歌: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
景蓁蓁满脸惊诧。
远处的云衣容却已经将这词曲给记在了心里,她读懂了许小闲的心,然而终究觉得自己并不是在那无尽长路上陪伴着他走一辈子的那个人。
坐在许小闲对面的那姑娘应该就是景国的那位公主殿下。
她、还有季月儿,她们才是伴着他走一辈子的人。
云衣容从袖袋中取出了写好的那封信,递给了依旧在惆怅中的叶知秋,却将叶知秋手里的酒壶给取了过去。
她仰头,一口气喝光了酒壶中的酒。
她抬头望了望星河,又看了看那大红灯笼下的许小闲,还看了看在灯光映衬下的那一池子的莲。
莲已含苞,就要绽放。
这样的绽放是属于她们的。
而自己,却尚未等到春天的到来便已经凋零。
她转身而去,没有再回首。
第七百七十五章 茶话会
那个有着一弯新月也有着璀璨星光的夜晚,在三个人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他们是叶知秋、云衣容和景蓁蓁。
叶知秋似乎是回忆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变得愈发的低沉了起来。
而景蓁蓁在听了许小闲的那些话和那首歌之后,少女的那颗原本天真烂漫的心,似乎也变得渐渐成熟了起来。
然而对于说出那番话唱出那首歌的许小闲而言,他真的就是向景蓁蓁倾吐一番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郁结。
那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的肺腑之歌。
但在第二日醒来,他便将昨晚的那一切都埋在了记忆的深处。
因为颇为现实的他始终觉得人这一辈子,终究得向前看,至于再回首,那是在闲暇之后才能去做的事。
现在他面对的首要问题是,这耀月州该交给谁来治理?
罗灿灿显然是不行的,再说罗灿灿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
坐在凉亭中,叶书羊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今儿个一大早景蓁蓁魂不守舍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并没有问昨儿夜里许小闲是不是和景蓁蓁又说了些什么。
“今日可启程?”
许小闲摇了摇头:“再等两三日。”
“……解决这耀月州的问题?”
“嗯,京都太远,鞭长莫及。等京都得到消息再派人来,这得数月之久,但耀月州不能无人治理,它毕竟是极为重要的边陲重地。”
“你打算怎么解决?”
在叶书羊看来,委任一州之刺史这是一件大事,作为五品大员,一州刺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样的官员通常是由吏部从上面委派,也或者由吏部从下面提拔。
但无论采用何种方式,这都需要时间,而不是短短两三天就能解决的。
许小闲咧嘴一笑:
“别急,下午你看到就知道了。”
今儿个一大早,许小闲将罗灿灿给抓了起来,交给了罗灿灿一件莫名其妙的任务——
大辰摄政王许小闲要在这城守府中召集耀月城的名流举行一场茶话会!
所谓名流,便是在耀月城里有头有脸也有地位的人。
可以是大地主,可以是大商人,当然也可以是大文人或者大豪绅等等。
叶书羊很是狐疑的看着许小闲,而许小闲却煮上了一壶茶,没有去解释他的这一行为,他看向叶书羊忽然转移了一个话题:“在你们景国,柳门的势力如何?”
叶书羊沉吟片刻,“五花八门这种东西难登大雅之堂,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多,但也听说了一些。”
“柳门的堂口分布甚广,总门并不在京都平阳,而是在岚州的岚山城,也就是云天城过去三百里余里地的岚州州府。”
“柳门的门主听说叫柳终源,这个人年少时候可是一位大才子,师从景国名仕云品文,于十六岁中举人,十八岁中进士,而后却没有为官,据说他去了云国,跟随云上人间的宗主云画溪学武十载,然后便流浪江湖十载,最后就成为了柳门的门主,而今四十上下……你问他,莫非四平水榭的那刺杀……?”
许小闲给叶书羊斟了一杯茶,微微一笑:“也就是一点猜测,不过听您这么说来,这个人倒很是有点本事……他的家里可是景国的大家族?”
叶书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与他或者柳门之间并无交集,这些也并不知道。若是你有兴趣,到了景国之后,我倒是可以托人去查一查。”
“哦,那倒不必,我也就随便问问。”
叶书羊也未曾多想,二人喝着茶随意的聊着天,没多久罗灿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少爷,你吩咐那事已经安排了下去,我派了两千人,叫他们在全城都贴满了那告示,听闻这事儿已经在城里引起了轰动。不过,你这究竟是想要干啥?”
“你不是说管这耀月城简直是受罪么?”
“是啊,我罗灿灿堂堂七尺男儿,当跃马横刀在战场上厮杀,干这破事实在憋屈……”话说到这,罗灿灿眼睛猛的一亮,他一脸猥琐的俯过了身子,低声问道:“莫非,你这是为了选个刺史?”
许小闲瞪了罗灿灿一眼,“不然你以为呢?”
罗灿灿咧嘴一笑,抱着剑站直了身子,“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才是对我最好的,我这就去让欢欢准备那什么茶话会需要的茶水!”
罗灿灿屁颠屁颠的跑了,许小闲摇了摇头,看向了叶书羊叹息一声说道:“这年头什么最重要?人才!百年大计,始于人才的培养,这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未来国与国的竞争,其实就是人才的竞争,谁拥有杰出的人才,谁就能屹立于这世界之巅!”
对于许小闲的这句话,叶书羊深以为然,只是他未曾料到许小闲将人才提到了如此之高度。
但许小闲并没有向叶书羊说明的是,他所说的人才包罗万象。
并不仅仅是通过科考的饱学的学子,而是世间的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如果拥有了大量的这样的人才,在许小闲看来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大兴之兆!
……
……
耀月城满城的繁华处都贴上了摄政王的告示。
所谓告示,通常是官府缉拿犯人,也或者是官府宣布某些政令的东西,但摄政王的这份告示却不一样,他居然要请耀月城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举办一场茶话会!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难道这是摄政王的亲民之举?
亦或是因为耀月城的这番动荡,他是为了安民之心?
除了极少数人大致猜到了许小闲的这番用心,绝大多数的人都仅仅是抱着一份好奇的心里,毕竟茶话会这个词挺新鲜的。
就在这一天的午时,耀月城里来了一个人。
他骑着一匹马,优哉游哉的走在耀月城的街巷里。
然后他看见了那些围观的百姓,他听见了那些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错愕了片刻跳下了马来,也站在了那告示旁仔细的看了看,便咧嘴笑了起来。
他又骑上了马,这一次径直向城守府而去。
显然他对耀月城很是熟悉,因为他是曾经的东郡候夏重山!
第七百七十六章 人才
故地重游,夏重山的心里生起了许多的感慨。
曾经的他是东郡候的侯爷,是大辰东部边境这一亩三分地上跺一跺脚地都会抖上三抖的真正的大人物。
但他受先皇之命兵发北境,在北境折戟沉沙之后,那一切的过往都成了梦幻泡影。
他被许云楼派人给救去了红莲教,在红莲教中生活劳动了一段时间,那一段时间对他的影响极其深远,也让他彻底的看透了曾经为之疯狂的权力。
他本打算这一辈子就在红莲教中渡过,却没料到许云楼又让他去了京都长安,才知道许小闲这小子居然在长安干出了那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去见过了他的妹妹夏怜花,也去见过了云皇后,还去见过了长公主,他坚定的执行了云皇后的懿旨,彻底的站在了许小闲的身边。
作为回报,许小闲也抛去了前嫌,提名了由他夏重山来担任东部军区司令一职。
他来了。
独自一个人。
骑着一匹马。
背着一把刀。
他本以为按照许小闲的行程,这位摄政王理应抵达了景国境内,却未曾料到许小闲还在这耀月城里。
他也才知道原来耀月城的所有官吏都被许小闲给一网打尽了。
他很佩服这位摄政王雷厉风行的手腕,当然现在也猜到了许小闲捉襟见肘的地方。
于是,他去了城守府。
此刻许小闲依旧在城守府的后花园里,他正在皱着眉头看着放在面前的耀月州最近的账目。
这些账目怎一个乱字了得。
他看了足足个把时辰,桌上的茶都已凉透,他才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是故意作的一本烂账。
但他循着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依旧看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耀月州下辖八县这半年来的缴纳的税赋是足额的,但耀月州上缴国库的税赋却只有其中的三成!
另外的七成居然流向了江南的苏州!
这里面看不出来那巨量的银子在苏州买了什么,但许小闲大致也能猜到,江南之地是大辰粮食的主产地,燕明远极有可能派人在江南采买了粮食。
那么他会将这些粮食运到何处呢?
景国!
而本身景国并不缺粮,景国的商人就算是做粮食生意也不会从大辰来采买,一来是大辰的粮本就更贵,二来这路途还极为遥远。
那么需要这粮食的人,一定是不想在景国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他宁可高价,为的就是能够瞒住所有人……
许小闲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同样在看书的叶书羊,他本来很想问问景国的那位弘亲王景文聪的事,想了想,景文聪曾经也在这位老大人的座下读书,问他终究有些不妥。
这件事得让暗衣卫的人去查。
但耀月城并没有暗衣卫的眼线,只有去了景国的云天城,那里才有暗衣卫的两名眼线。
如此想着,廊桥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许小闲转头望去,便看见罗灿灿带着夏重山走了过来。
夏重山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四目相对,终究有一些尴尬。
他微微一笑,拱手一礼:“摄政王好!”
许小闲起身,双手扶住了夏重山的双臂,嘴角一翘:“可别说,你来的实在太及时了!”
“快快快,夏司令请坐!”
“谢摄政王!”
二人落座,把罗灿灿给晾在了一旁,罗灿灿这就郁闷了,想当初你俩不是在北境打了个你死我活的么?
他本以为这见面两人之间至少得有一些隔阂,至少得翻翻旧账,却没料到两个人都没有提起半句曾经的事情,反而却像老朋友一样的说起了话来。
“灿灿,帮我换一壶茶来!”
“……哦!”
罗灿灿转身而去,许小闲又欣喜的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在宫里多留一些日子,却没料到你已到了这里,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我需要人,治理这耀月州的人,估计你进城的时候也知道了我发出那些告示的事,没有办法,我只能满天撒网,希望能够网到几个真正有用的人才。现在你来了,给我推荐几个!”
夏重山想了想,眉梢一挑:“你就不担心我推荐的人掌握了耀月州,又与我勾结起来,成为第二个燕明远?”
许小闲咧嘴一笑:“真不担心,不妨告诉你,我原本的打算是将这些人召集起来一起喝一杯茶认识一下,然后向他们说明我的意图,让他们采用投票的方式来推荐这耀月州的刺史人选。”
“你在这东境之地呆的时间挺长,自然知道真正的名宿大家,所以你说的人会成为我委任刺史的一个参考依据,也就是让我的心里有个目标的人选而已,最终谁来担任耀月州的刺史,这得通过投票的结果来定。”
许小闲说完这句话,不仅仅是夏重山愕然,就连叶书羊这时候也才知道许小闲的真正意图。
这是一件颠覆夏重山认知的话语,也是令叶书羊难以想象的举措——
这么严肃的一件事,到了许小闲这里怎么就如儿戏一般?
你让一些人就将一州之刺吏给决定了,这让吏部的面子往哪搁?这让读书人的骄傲往哪里放?
若是这些人选出一个根本没什么文才,仅仅是声望很高的这么一个人,他能懂得治理这偌大的一州么?
何况治理一州可不是如治理一家那么简单。
急病乱投医也不应该是这么一个投法,但许小闲面上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夏重山沉吟片刻,慎重的向许小闲推荐了一个人——
“公孙长冶!”
“有何过人之处?”
“离朝末年状元,大辰二年再考又是状元,大辰三年补缺至淄州清平县任县令,在清平县呆了三年,后来听闻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那是清平县发展的最好的三年。”
“大辰七年其父病故,丁忧回家,又三年本应该再次出仕,却又因为其母疾病缠身,故而放弃了前途,就此呆在了耀月城里,直到大辰十二年其母病故,在这城守府里谋个文书的差事,却因看不惯这城守府里的那些龌龊事,仅仅半年便辞职而去,在耀月城的榕树下书院当了一名教书先生,一直到而今!”
“曾经我本想请他至侯府当个幕僚,却被他拒绝了。”
“为何拒绝?”
夏重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说……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人,而我是个好人,故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七百七十七章 公孙长冶
在耀月城西南边的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
小院子的一处角落里有一颗大榕树。
大榕树的下面是一张石头桌子,桌子旁另有一张躺椅。
桌子旁坐着两个衣衫华贵的男子,躺椅上却躺着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眼睛微微眯着,他的双手撑着一本泛黄的书。
此刻他一手握着书一手在舌头上舔了舔翻了一页,淡然的说道:“这位摄政王倒是有点意思。”
“茶话会?茶肯定是有的,话也是有的,至于会嘛……那便是和诸位有名望的人会个面。”
“你们是今儿个来我这地方的第四批人了,张员外,李家主,承蒙你们看得起老夫……但现在我在榕树下教书觉得挺好,这些年……这些年也没有了再去当官的念头。”
说着这话,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视线透过大榕树那密密麻麻的叶子看向了支离破碎的天空。
“咱们这耀月州啊……你们应该也知道,而今它就是一个空壳子,被燕明远那厮给掏空了啊!要想将这耀月州给治理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而今大辰这官场,着实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坐在一侧的张员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公孙长冶笑道:“公孙先生,我倒是听到了一些从京都传来的消息。”
“这位摄政王不过弱冠之年,但手段却雷霆老辣啊!你在榕树下潜心育人恐怕有些事并不知道。”
公孙长冶侧过了身子看向了张员外,那张消瘦的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
“你们之前,王记的家主老王来的时候倒是也说了一些,你又听到了哪些消息不妨也说说,就当是在这榕树下的闲聊。”
张员外收起了扇子,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听说这位摄政王重新启用了廖仲云廖老大人为左相!另外还重用了一大批曾经被严宽给打压下去的老臣。而今摄政王更是下令让御吏台和吏部彻查全国之吏治……就像咱们这耀月州一样,摄政王人还没到,这耀月州的官场可不就全军覆没了?”
“公孙先生你想想,若是这位摄政王没有励精图治的大决心,他至于这么去做么?他既然这么做了,那便是要给这大辰的官场还一个朗朗晴天,像你这样心怀正义忧国忧民之人,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公孙长冶一屁股坐了起来,惊讶的问道:“当真廖老大人复出了?”
“千真万确!”
当年公孙长冶入仕途时候,廖仲云便是大辰之左相。
他前往淄州清平县任县令的任命文书,便是廖仲云亲笔签发的。
并且当时廖仲云还亲自接见了他,两人之间还有过一番长谈。
犹记得廖仲云的那张黑脸,也记得廖仲云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淄州之穷在于弊,其弊在于方方面面。
你且去淄州之下的清平县任县令四年,若是清平县能够在这四年里发生根本上的好转,那么淄州刺史就是你的!
然而自己在清平县呆了三年。
那是这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三年!
在那三年中,胸怀雄心壮志的年少的自己,当真是一心扑在了清平县的公事上。
走访了清平县下辖的四镇二十四村,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睡同劳,终于在清平县的那些山坳坳里开垦出来了超越以往三倍的农田。
这些农田并不是属于某个地主的,而是直接分发到了老百姓的手里,成为了老百姓的私田。
这些田地不用缴纳税赋,这一政策大大的提高了老百姓种田的积极性,也终于让清平县没有再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可随后因为父亲病故,终究没有在清平县呆满四年,而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就这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这些年许多人的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如那位堂堂左相廖仲云,他居然被皇上罢免了官职。
而曾经庙堂上的那一批励精图治的老臣,都败在了奸相严宽的手里,下野的下野,入狱的入狱,明哲保身的闭上了嘴,脚跟不稳的更是更换了门庭。
渐渐的,大辰的官场从上到下乌烟瘴气,自己终究绝了再入仕途之心。
对于那位凉浥县县子许小闲一跃成为大辰摄政王这事,公孙长冶原本的看法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认为许小闲兵临长安夺取皇宫这是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他是在窃国!
可另一方面,他又听说许小闲将严宽一党在极短的时间里一网打尽,还了庙堂之上的那一片清明,这又是做的极为正确的事情。
此刻又听张员外说许小闲启用了廖仲云等一干老臣……若是许小闲窃国,像廖仲云这等对大辰极为忠贞的老臣会对许小闲俯首称臣么?
那么长安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或者其中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
但无论如何,这位摄政王敢启用这些老臣,还敢将大辰交到这些老臣的手里,他却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景国去迎接五皇子归国,这是值得他公孙长冶去佩服的,这至少说明了这位摄政王的心术极正。
再加之听说他当了摄政王之后,便将大辰的六大世家中的五家给灭了,还将曾经的五大侯府也给一家伙全撤了,这便说明了他的眼光极为正确,直接看清了大辰之陋弊,并且行动很果敢。
如此一想,公孙长冶也对许小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既然如此,那我今儿个傍晚也去那茶话会上凑个热闹。”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那院子的木门嘎吱一声响,回头望去,那木门开了,进来了两个陌生的人……还有一个他却认识。
“夏侯爷?”
夏重山微微一笑,“现在没有夏侯爷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夏重山伸手一引,许小闲抬步走来。
“这位便是咱大辰的摄政王,听闻了公孙先生之事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见见你。”
张员外和李家主一听顿时吓得站了起来连退了三步,而公孙长冶也是愕然的看着许小闲,三息之后他才一骨碌爬了起来,拱手一礼:
“小民公孙长冶,拜见摄政王。”
许小闲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公孙先生无须多礼,我这来的有些唐突,还请公孙先生不要觉得我的无礼。”
公孙长冶听了这句话心里更加忐忑,他怀疑这位少年是不是真的摄政王,于是他狐疑的看向了夏重山。
夏重山笑道:
“现在,我算是洗心革面站在了摄政王的身旁。那么公孙先生和我之间,总应该道相同,可一谋了吧?”
第七百七十八章 粗茶淡饭也相宜
这怪不得公孙长冶的怀疑。
因为许小闲实在不像大辰的摄政王!
他太年轻。
他的表情太随意。
他的言语太谦和。
他的行为……太不讲究!
就在公孙长冶那惊讶的视线里,便看见这位年轻的摄政王自来熟一般的坐在了那桌子前,甚至他还向张员外李家主招了招手,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句很是亲和的话:“来来来,都来坐下,咱们在这榕树下围坐聊天说不定将来也会是一段佳话。”
张员外李家主面面相觑,按照礼仪,像他们这样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在见了大辰摄政王的时候本应该跪地行礼的,可是,也正是因为许小闲的这模样这言行举止,令他们在此刻根本无法将这少年和摄政王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但曾经威风八面的东郡候夏重山他们确实见过,而此刻夏重山就站在这少年身后半步之处……能够让夏重山退后半步之人,那肯定就是大辰的摄政王了!
这一眼之间,二人陡然醒悟了过来,这才慌忙的跪了下去,“小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摄政王恕罪!”
“哎……”许小闲叹息了一声,只好起来走了过去将二人给扶了起来,“我当真不在意这一套,你们更不需要拘谨,你们都是大辰的子民,我也是,大家并没有什么区别,仅仅是各自分工不同罢了!”
许小闲的这句话令站在一侧的公孙长冶豁然一惊,他难以置信的咽了一口唾沫。
在官场,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官大一级便能压死人,何况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他可以压死一大群!
他如此年轻,却偏偏没有年轻的傲气。
他的地位如此之高,却没有给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他就站住那里,公孙长冶忽然之间觉得自己距离这位摄政王很近,原本那咫尺便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可现在他却觉得只要自己向前迈出一步,那便是一马平川。
于是他迈出了一步。
“既然摄政王相邀,那二位就请入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
说着这话,他也大喇喇的坐了下来,转头冲着那屋子吼了一嗓子:“眉娘,取一壶茶来!”
那屋子的偏房里走出了一个妇人。
这妇人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向院子里瞪了一眼,嘀咕了一句:“当先生赚的那点束脩都不够你买茶待客的!”
公孙长冶讪讪一笑:“眉娘,今儿个不是来了贵客么?这壶茶可是一定要煮的。”
“贵客?这耀月州的刺史都跑了,还有谁能贵到哪里去?”
这叫眉娘的妇人一边数落着也一边去了那井旁取了水,便听公孙长冶对那少年说道:“这便是我的夫人,这些年随我吃了不少苦头,故而心里有些怨言,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倒是早已习惯,却让摄政王看了个笑话。”
许小闲摆了摆手,“以先生之才学,让贵夫人过着这样的日子,说来也是委屈了她!”
“听闻夏重山说起了你的那些事,尤其是你曾经在清贫县所做的那些事,我这心里倒是起了一些共鸣。”
“这共鸣在何处?我曾经也在凉浥县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只不过我在凉浥县的做法和你有些不同罢了。”
公孙长冶尚不知道许小闲在凉浥县做了些什么,许小闲花了一点时间简略的说了说,公孙长冶和张员外李家主才知道这位摄政王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公孙长冶眉间微蹙,他一手煮着茶一手捋着那缕短须,沉吟片刻说道:“听了摄政王的这番话,倒是令我茅塞顿开!”
“我在清平县所做之事,依旧没有摆脱以农养农的这个圈子。但摄政王在百花镇所做,却开拓出了以商养农的这个路子……”
公孙长冶很快就权衡出了其中利弊,“凉浥县也并没有什么特产,要说起来摄政王您的这些产业,其实可以在任何地方去做。”
“我的眼光狭隘了啊,若在那时候将清平县的商业发展起来,有了商业为根基,官府就有了钱,那再行农事就能事半功倍!”
“我公孙长冶原本还以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而今想来,反而是限制了清平县的未来,罪过,罪过!”
许小闲咧嘴一笑,“公孙先生大可不必自责,因为这些产业都是需要技术的,而这些技术都是我的。所以公孙先生在那时候并不具备推行商业的基础,当然不仅仅是技术,还有大辰以农为本的政策。”
公孙长冶提壶斟茶,听了许小闲这句话之后心里却冒出了另一个想法,“莫非摄政王要否定这个政策?”
“公孙先生怎么看?”
许小闲将这个问题反抛给了公孙长冶,公孙长冶放下茶壶沉吟片刻,“我倒是觉得以农为本并没有问题。”
“咱大辰缺粮!就算不缺粮,粮食也是一个国家安全最基本的东西。”
“不过在听了摄政王讲起凉浥县的这事,我倒是另外有了一些想法。”
“公孙先生请讲!”
“过往无论是大辰还是曾经的离朝,对于商人的打压……恕我直言,官府对于商人的打压太过,限制了商人的圈子,也打击了商人的积极性。但若是放眼全国去看,真正有钱的人,除了那些贪官污吏之外,依旧是商人。”
“这说明商业之行为是有着极大的利润的,若是官府放宽对商人的管制,不去过多的干涉他们的商业行为,他们一定能够创造出更多的利润。”
“在这种情况之下,咱官府从商人的头上去抽税,他们赚到了更的的银子,自然也乐意缴纳更多的税银。以这部分的税银来补贴给农业……比如免除农业的税赋,甚至发放给农户以种子耕牛等等,如此一来,农户门种地的积极性也能提高,那么粮食的产量便能得到增长。”
“若是农户们家里的粮满了仓,咱大辰的粮库也就满了仓。”
公孙长冶并不知道许小闲已经免除了农业税,他洋洋洒洒的将心中所想一股脑的给说了出来。
这些话语中,有从许小闲那得来的启示,也有他平日里所想。
听在许小闲的耳朵里,他的眼睛便越来越亮,因为公孙长冶的这些策略比他自己所想来的更适合这个国家一些。
于是,就在张员外和李家主极为担心的视线中,许小闲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公孙长冶似乎忘记了这位摄政王的身份,他当真畅所欲言的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有关于扬商的,有关于治吏的,也有关于最基本的教育的。
这一聊,就聊到了天将晚,那个叫眉娘的妇人看这些人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站在屋檐下吆喝了一句:“当家的,家里可没剩下多少米了!”
公孙长冶老脸一红,许小闲却笑了起来:“那就劳烦大嫂煮一锅粥。”
“这怎使得?”
许小闲摆了摆手:“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无酒,那粗茶淡饭也相宜。”
张员外连忙站了起来,“小人这就去买酒菜来!”
眉娘瞅了许小闲一眼,心想混吃混喝还说的头头是道,这少年,脸皮子可真厚!
她冲着张员外喊了一嗓子:“那顺便再买一些米来!”
第七百七十九章 溧水平原
大辰十九年五月初五,端午。
许小闲一行的车队已经离开耀月城两天了,但而今的耀月城里的百姓们所谈论的依旧不是挂草药划龙舟,也不是跳钟馗驱五毒这些端午习俗。
人们议论的依旧是两天前在城守府中的那一场怪异的选举。
在那一场的选举中,许小闲提名了三人,其中公孙长冶不负重托,以最高票数当选为耀月州刺史。
摄政王亲自写了两份任命文书,用了他的摄政王印,一份交由公孙长冶保留,另一份派快马送往了京都吏部。
接下来摄政王赋予了公孙长冶极大的权力——
由公孙长冶组建耀月州新的官府班子,所有官吏全部授权给了公孙长冶去任命!
以及接下来在耀月州所要施行的政策,在不违背中央朝廷的大决策之下,公孙长冶有着足够的制定地方政策的权力!
如此种种在耀月城传开之后,顿时引起了耀月城百姓们的轰动。
公孙长冶虽然仅仅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可他在耀月城的名望极高,而他本就有为官之经验,也有治理一州之才华,百姓们对此当然是满意的,只是他们难以想象摄政王敢于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如此重要的决策。
所以在耀月城百姓的心里,这位年轻的摄政王的形象也豁然高大了起来。
离开耀月城的这两天,叶书羊也和许小闲有过一番针对此事的详谈。
在叶书羊看来许小闲的这一选举之法并非正道。
“你开了这么个先例,那往后吏部还有没有必要存在?”
许小闲咧嘴一笑:“这也是权宜之计……耀月州不能没有人治理大,罗灿灿那家伙说的话你也听见了,那是会出乱子的!”
叶书羊这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权宜之计确实不错,至少在最短的时间里筛选出来了一个能让绝大数人认可的官员。
而叶书羊未曾料到的是许小闲的这个先例一开,却为大辰开了一扇窗,以至于在此后的岁月里,诸多县郡都在许小闲的允许之下采用了这个方法,并且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
车队依旧向东。
许小闲坐在马车里仔细的看着罗灿灿交给他的这东境的详细地图。
按照车队的行程,明儿个便会过了溧水河。
过了溧水河就是广阔的溧水平原,走到溧水平原的尽头便是景国和大辰交界的夹金山关隘。
这处关隘并不险峻,也或许是景国从未觉得大辰有能耐挥军东进,故而夹金山关隘并没有景国的驻军,自然也没有大辰的驻军。
过了夹金山关隘之后就抵达了落英平原,这是比溧水平原更为辽阔的景国西部大平原。
这里也是景国最大的战马牧场,其产出的落英马虽然比不上南疆的逐风马和漠北三州野火原的燎原马,但比大辰本土所产的战马依旧更胜一筹。
景国的技击并不擅长于骑兵,而是更注重于重盾兵,故而落英马在景国并不是太受追捧,一度成为大辰采买之首选。
许小闲的手指在这张地图上缓缓移动,车队走到了落英平原的尽头就是景国西部军事重镇云天城!
而按照叶书羊的说法,大辰护送的大军在抵达夹金山关隘的时候就需要返回。
在夹金山关隘,将有景国西部边军前来迎接,并担任此后的护送任务,直到抵达景国京都平阳城外,才由景国禁卫军继续接手护送入城。
前两天和罗灿灿叶欢欢探讨了一下,如此看来,若是说有危险,那么极有可能就在这夹金山的关隘里——
这座不太险峻的关隘它也不太长,若是骑兵,大致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通过,若是车队……也就半炷香的功夫也能穿过。
这关隘的两侧也不是什么陡峭的悬崖,而是两处较为平缓的坡地,坡地上也没有浓密的森林,只有浅浅的野草灌木……这意思就是两旁的坡地上不太容易藏人。
但这处关隘依旧引起了许小闲的重视——它是弧形的,也就是说站在这一头并不能看见另一头是个什么情况。
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之事,许小闲早已将斥候营的杨小树等人派了出去,若是关隘的那头真有情况,定然瞒不过那些斥候们的眼睛。
可他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因为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是个偶然,而敌人若是要挑起景国和大辰之间的战火,理应还有必然的布置。
会在哪里呢?
许小闲眉间微蹙,这深思的模样落在了叶书羊的眼睛里,叶书羊微微一笑:“你无须担心,景国西部边军大将军乌然卓乃是皇后娘家的人,五公主在此行的车队中乌然卓是知道的,所以他定会亲自帅兵前来夹金山关隘迎接我们。”
“景国还没有谁敢在军队的面前找事,再说……那件事是柳门所为,五花八门在国家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等到了京都,老夫会向皇上详说此事,柳门之覆灭也就近在眼前。”
许小闲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柳门在知道了四平水榭刺杀失败之后,恐怕从景国逃离都来不及,怎可能再有别的布置?
就算曾经是有,但现在想来也应该早已取消才对。
于是许小闲也放下了心来,点了点头,看向了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原野,觉得这地方被荒废了着实太可惜。
在从和公孙长冶的聊天中他才知道这便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原因。
离朝末年国力衰败,景国那时候就时常在秋季穿过夹金山关隘西进犯边,如此这般连续的劫掠了三五年之后,溧水平原这万顷沃野就渐渐荒凉。
离朝的边军无法和景国的军队抗衡,也就无法保障这里的百姓能够安心的种田。
大辰建立之后依旧羸弱,根本无法顾及到这里,于是这里原本的百姓便只能举家迁移去了别的地方,渐渐的这万顷沃野就成了而今的万顷草原。
按照公孙长冶的说法,若是这溧水平原能够复耕,整个耀月州的粮食都能得到满足……所以这地方得利用起来。
那就必须在夹金山关隘大辰的这一边驻军!
得让夏重山将东部军区司令部给修建在这溧水平原上,而这一片土地,就由军队来开垦,第一军下面得另设一个建设兵团,等往后再交还给耀月州的百姓。
一个粗略的计划在许小闲的脑子中形成,是夜,他写了一封信,让来福派了个侍卫送去了耀月城交给夏重山。
是夜,依旧月明星稀,天空有一只海东青在盘旋,但无人知道。
许小闲坐在营帐里,手里拿着一封从京都送来的情报。
景蓁蓁安静的坐在许小闲的对面,她在剥一个粽子,她将这剥好的粽子送到了许小闲的面前,“今儿端午,若是在平阳城里可热闹了,但我不知为何觉得在这里更舒心一些……来,吃一个,便算是过节了。”
(感冒,就一章,真的抱歉!)
第七百八十章 昌平城
许小闲一手拿着粽子,一手将那封情报塞入了怀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看在景蓁蓁的眼里,那便是岁月的温馨。
“再有月余我们就到平阳城了,恰好六月,平阳城里芗箬湖畔的竹正葱,湖里的莲也正是盛开的好时候……”
景蓁蓁又剥了一个粽子,小小的咬了一口,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脑袋微微一偏,“到时我带你去芗箬湖采莲,再去离云山观离云六景,可好?”
许小闲也吃着粽子,想了想,“这本是我喜欢的,但……但你也知道现在大辰还有许多事。我终究还是一个俗人,便没有办法对那些俗事置之不理。”
“若是你父皇仅仅是要看看我,那我就让他好生看看,只要能够将五皇子顺利带回大辰就好,那样我或许也就能够尽早从这些俗事中脱身,那样也才有心情去看尽这天下的美景。”
景蓁蓁收回了视线,依旧小口的吃着粽子,或许是她在想着什么,看在许小闲的眼里便觉得她吃的很认真,也吃得挺好看。
“我会想办法帮帮你,母后很是疼爱我,太子哥哥也很是疼爱我,若是父皇对你的才华有些嫉妒,对大辰有些担忧……其实我也是懂得父皇请你来景国的意图,我会请母后和太子哥哥在父皇面前为你说上一些话,”
顿了顿,景蓁蓁杏眼一睁,对上了许小闲的视线,迟疑了片刻依旧说道:“其实,现在距离景国的国境还有三五天的行程,你、你能不能不去景国?”
景蓁蓁的心里终究是担心的。
这一路她也见过了许小闲的所作所为,也听了老师叶书羊对许小闲毫不吝啬的赞美,这让她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许小闲确实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若仅仅是诗词文章还好,那最多也就是大辰多一个大儒罢了。
可在叶书羊的话语中,更多的是对许小闲那些治国理政思想的佩服,而这便正如叶书羊曾经所说的那句话一般,或许若干年之后,放眼天下,唯大辰之风景独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这个简单的道理景蓁蓁是懂的。
这便是父皇心里的忌讳,与其放任许小闲带着大辰成长,莫如将这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
在景国的利益面前,母后或者太子哥哥的话,可就不一定好使了。
许小闲自然也明白这是景蓁蓁的肺腑之言,他将手里的粽子吃完,拎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景蓁蓁,笑道:“我其实很怕死,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去做……五皇子毕竟是先皇和皇后的儿子,而我呢也认了皇后为母亲,这样算来我就是五皇子的哥哥了,那将他迎回大辰便是我的本分之事。”
“趋利避害是每一个人的本能,我自然也不例外,但一个人的一辈子,终究会有那么几件事是不得不做,不可不做的。你放心吧,我想我能够和你父皇好生谈谈,两国之间并不一定只有矛盾和战争,还可以有利益嘛。”
“若是这利益并不能打动父皇……?”
“那我会想办法跑回大辰。”
“若是父皇发动对大辰之战……?”
许小闲咧嘴一笑,“那便战,对了,刚收到的消息,大辰在西边将云国的十六万大军全部消灭!还生擒了云国大军统帅上将军莫然!”
“你恐怕不知道,在这一战中,我军投入的兵力仅仅四万!”
……
……
昌平城是大辰东部边境的最后一座城。
距离耀月州的州府耀月城百余里地,距离溧水河三十里地。
这本不是一座荒凉的城。
它本是大辰的东部军事重镇。
这里曾经驻扎的是大辰东部边军的十万军队,原本这里颇为热闹。
但随着大辰摄政王的一声令下,大辰所有边军解甲归田,这座昔日的重镇便如黄昏下的夕阳一般渐渐落寞,也渐渐荒凉。
曾经的那些将士们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各自的家乡,这里曾经的那些商贩们也失去了客人的光顾,便也纷纷离去,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这昌平城就如同一座鬼城。
但后来这昌平城又多了几分人气。
去岁时候,向古带着三万大辰皇家刀骑奉命前往景国,意图迎接五皇子唐不归归国,但因为景皇的反悔,向古并没能接到五皇子,于是他率领着三万刀骑进驻了昌平城等着后面的旨意。
同时,许小闲派了来福带着一千特种部队战士以及一万刀骑赶去了落英平原,同样是为了迎接五皇子唐不归,防范的是许云楼手里可能存在的那支部队。
来福自然也没有迎接到唐不归,故而来福也率领着大军入驻了昌平城,只是他前些日子收到了许小闲的密令,便带着一万刀骑去了耀月城迎接许小闲。
今儿个大辰摄政王的车队抵达了这里。
随着摄政王而来的,便是大辰东部军区司令夏重山,以及第一军军长罗灿灿所率领的三万大军。
曾经的东郡候府并不在昌平城,而是在耀月城,故而许小闲一行下榻的便是这昌平城里昔日的那座城守府。
一应收拾妥当,夕阳已经落山,星月已经升起。
坐在了城守府的院子里,许小闲召集了夏重山、罗灿灿、向古还有来福在这凉亭下一聚。
这些人里只有向古的心里五味杂陈。
受皇命离开京都来到这里,任务没有完成皇帝却没了!
皇帝驾崩,这位曾经的凉浥县子忽然之间一飞冲天野鸡变了凤凰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向古多少听闻了一些,他看向许小闲的视线便有些复杂。
但许小闲却并没有对他说那些事的意思。
许小闲从怀中取出了那份情报,看向了夏重山,笑道:“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在出云城的那一战中,你儿子夏侯率领一万刀骑,协同出云城的三万守军,在全城百姓的齐心协力之下,硬是将云国十六万大军挡在了出云城外足足三十天!”
“这三十天是西部战役的关键三十天!”
“为冬十五率领的第二军在出云城后的浔山布防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云国那位上将军莫然终究犯下了弥天大错,他率领十二万残部绕过了出云城,踏入了浔山,意图突袭西林府,却不料落如了冬十五布下的陷阱中。又十天,云国全军覆没,上将军莫然被生擒,但那个逆贼赵东来却跑了。”
许小闲将这情报递给了夏重山,又道:“区区一个赵东来不足为惧,我打算任命你儿子夏侯为大辰陆军第三军军长,你觉得如何?”
第七百八十一章 影响
大辰西域之战起于大辰十九年二月初一,止于大辰十九年三月十五。
这场历时一个半月的战争,以大辰第二军的全胜而结束。
这场战争对大辰以及周边各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因为这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以少胜多的战争。
它创造了两个奇迹——
其一是仅仅四万人守城,在面对四倍于自己的敌人,硬是坚守住了足足一个月,直到战争结束,那座城依旧未破!
其二是大辰军队那强悍的野战能力完全刷新了各国对大辰军队的看法。
大辰最有名的便是刀骑,然而那个叫冬十五的将军率领的那三万军队却并不是刀骑,他们确实背着刀,但他们却没有骑马,而是以步卒的方式在那个名为浔山的群山之中将云国的十二万大军全部消灭!
云国的大军由云国鼎鼎大名的上将军莫然亲自率领,其中有足足四万是云国的精锐影击!
而云国的影击最为擅长的便是山地丛林作战!
可他们却输给了大辰,还是全军覆没的完败!
就连上将军莫然也被大辰给俘虏了!
那么这支三万人的军队究竟是如何战胜了云国的这十二万大军的呢?
各国在收到了浔山之战结束的情报之后,都纷纷向大辰的京都长安派去了谍子,或者启动了曾经埋下的谍子。
而受这一战之影响,大辰南疆之战终究议和,大辰左相廖仲云离开了长安,亲赴南疆,将与漠国的丞相桑甘炫签订两国和平条约。
在廖仲云和姜上游的授意之下,浔山大捷被官府刻意的宣传了出去,让大辰的百姓们备受鼓舞,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于是,悄然之间,大辰的这一潭死水似乎荡漾起了少许的波澜,就像原本的荒漠忽然长出了那么零星的一些野草一般。
这自然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关注,通过种种分析,最后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大辰的那位摄政王的身上!
他们才知道大辰的军队在许小闲成为摄政王之后便发生了变革,而浔山大捷的那支军队,便是变革之后的大辰第二军!
大辰要设立四大军区,而每个军区的主战部队仅仅只有三万!
在这个以人多而取胜的年代,许小闲的这一变革刷新了各当政者的观念,再详查下去,他们才知道这些兵采用的正是许小闲在凉浥县的时候捣鼓出来的那训练之法,也才知道这些兵所用的武器皆为许小闲所提供的锻造之法打造而成。
以一人之力而改变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这个人未免就太可怕了一些!
……
……
“许小闲到哪里了?”
景国皇宫,御花园,芙蓉榭。
景皇景中月此刻手里也拿着这份情报。
他眉间微蹙,视线依旧落在这情报上,又仔细的看了看,向恭候在身旁的宰相孟曲峰问了一句。
“回皇上,这一路许小闲走的极慢。按照校事司每日送来的情报,他今儿个应该抵达昌平城了。”
“确实有些慢……你说,他这是不是在拖延着什么?”
孟曲峰沉吟片刻,“倒不像是在拖延,只是他每到一处都会去体察一番民情,故而慢了一些,另外就是发生在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恐怕也让他更为警惕。”
景皇放下了手里的这封情报,抬眼看向了孟曲峰,“四平水榭的刺杀之事查出来是谁所为了没有?”
“回皇上,是柳门所为!”
景皇眉间皱得更深了一些:“柳门?”
“校事司确定是柳门所为,因为那位对五公主动手的凶手蔡小娥,原本是京都悦红楼的花魁,在四年前离开了悦红楼不知所踪,而现在却成了四平县县令的夫人。那么这定然是柳门为了向大辰扩张将她派去四平县的,只是……只是柳门的人对五公主动手,这实在说不过去。”
景皇听了这番话眉间反而舒展开来,也咧嘴笑了起来。
“看来有些人确实等不急了。”
孟曲峰一惊,没敢去回这句话。
景皇也没再去说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题又转到了许小闲的身上。
他拍了拍桌上的这封情报,“人才啊!”
“可还别说,这小子当真很有本事。特种兵训练手册……叫校事司一定要将这手册弄到手,朕要看看这手册比许云楼那刀骑的训练法子究竟强在哪里。”
“另外让校事司也要弄到大辰而今装备的那些武器,朕也要看看他们的武器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山林作战,四万影击再加上八万步卒,居然被三万大辰的特种兵给全歼……你说,若是咱们景国的技击和大辰的特种兵遭遇,谁胜谁负?”
孟曲峰连忙躬身,“这……臣不敢断言!”
景皇眉梢一扬,淡淡的说道:“你不敢断言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朕的技击精通各种武器,尤其是朕的重盾兵更是无坚不摧!若是以往朕问起你这个问题,你这老东西肯定会一口咬定是技击胜。”
“可现在你却不敢断言,那便说明许小闲的特种部队和朕的技击之间的胜负是五五之数。”
说到这里,景皇的瞳孔一缩,言语变得低沉而凌冽:“这对景国可没有好处!许小闲这小子存在越久,景国和大辰之间的局势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孟曲峰依旧躬着身子,沉吟了片刻却说了一句:“皇上,根据校事司送来的消息,只怕、只怕五公主对许小闲已经芳心暗许。”
景皇站了起来,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走了两步,拍了拍孟曲峰的肩膀,“你觉得朕让许小闲前来景国是为了杀他?”
这话和景皇前一句话自相矛盾,孟曲峰不由一怔,抬头,眼里满是疑惑,表达的意思是难道不是这样?
景皇又问了一句:“你觉得许小闲该不该杀?”
孟曲峰点头,极为坚定的点头,“该杀!”
“对,许小闲确实该杀!但不是朕去杀他!”
“……那是谁杀他?”
“自然有人会去杀他,和朕无关,但和朕也有关。”
这又是令孟曲峰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他忽然想到刚才景皇说的另一句话:看来有些人确实等不急了!
他尚来不及去想其中的关联,便又听景皇说道:
“许小闲是可以死的!”
景皇背负着双手迈步而去,却又留下了几句话来:“但他们却将刀指向了朕的女儿!”
“这绝不可以!”
“将柳门……斩尽杀绝!”
“这便是朕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