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恩宠
从京城到王宗仁驻军的地方，大军需要行进十天左右。
传话的太监返回，孟昶距目的地只剩下三天路程。
太监复命，孟昶问了详细经过。
示意给王宗仁送信的太监退下，他问罗玉翔：“你觉着王宗仁这个人怎样？”
“老奴和王宗仁并不熟悉。”罗玉翔回道：“王进忠与他倒是熟的很。”
“怎么说？”孟昶问道：“难不成连王宗仁都是王进忠的人？”
“并不是。”罗玉翔回道：“王进忠确实曾拉拢过他，王宗仁倒没答应，只是为他建了座生祠。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再后来，陛下就把王进忠给灭了。”
“连朕的封疆将军都想拉拢。”孟昶冷笑：“幸亏王进忠无法繁衍子嗣，否则还不得把朕的大梁都给夺去。”
“陛下要是没有灭掉他，还真难说。”罗玉翔说道：“老奴早看出王进忠心怀不轨，只是无力抗衡……”
“同样是太监，看别人怎么做的。”孟昶笑着说道：“你也得学着点。”
罗玉翔吓的连忙跪在他面前：“陛下可不敢这样说笑，老奴这辈子也不要什么，只求能在陛下身边伺候着。”
“你的忠心，朕都明白。”孟昶抬了抬手：“起来吧，朕只不过是说笑。”
罗玉翔起身后，孟昶吩咐：“你去告诉伍孝先，要他催着将士们走快些。王宗仁一天见不到朕，心里就一天不会安稳。”
孟昶下旨，要大军走快些。
可军中辎重不少，将士人数太多，路程又不是很远，再怎样加快，也快不到哪去。
伍孝先催着将士们快走，原本三天的路程，也走了两天半还多。
坐在龙辇上，孟昶望见王宗仁大军，已是第三天午后。
皇帝率领大军来到，王宗仁带着一众将军等候。
远远望见军中大旗，王宗仁吩咐将军们：“你们都在这里候着，我先去恭迎陛下。”
带着几名卫士，王宗仁迎着大军策马而来。
快到跟前，他翻身下马。
令卫士们原地等候，王宗仁跑向孟昶的龙辇。
“王将军留步。”伍孝先上前把他拦住：“陛下一路劳顿，也不知此时是否睡着，容末将通禀。”
“伍将军快去！”虽然同为大梁名将，王宗仁却没把伍孝先看在眼里，只是朝他拱了拱手。
伍孝先并不亲自去见孟昶，而是吩咐卫士前去禀报。
片刻后，卫士返回，对伍孝先说道：“陛下有旨，宣王将军觐见。”
“王将军，过去吧。”王宗仁狂傲，伍孝先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感，很平淡的说了一句。
王宗仁也不道谢，直接走向龙辇。
来到龙辇前，王宗仁跪伏在地：“臣王宗仁，叩见陛下。”
“起来吧。”龙辇里传出孟昶的声音：“给王将军牵匹马过来，让他在一旁陪着朕。”
骑马陪在皇帝身边，那是何等殊荣。
得到这样的恩宠，王宗仁连忙叩谢：“臣谢陛下隆恩。”
有侍卫给王宗仁牵来一匹马。
他翻身上马，走在龙辇旁。
第47章 叛乱的原因
王宗仁走在龙辇旁。
孟昶把帘子拉开，让他能看到自己。
“王将军。”孟昶问他：“张世成后撤，你追了多远？”
最担心的就是孟昶问这个问题，王宗仁不安的回道：“回陛下话，臣只领军追赶十多里。所以没有追远，也是有原因……”
“是不是张世成早已做好部署？”孟昶问道：“你若追赶，会落入他的埋伏？”
“正是。”本打算给孟昶解释，没想到他居然先把理由说了出来，王宗仁赶紧回道：“张世成身边有个谋士……”
“莫文熙。”孟昶说出了张世成帐前谋士的名字：“他是个人才，要是能够生擒，最好把活的带到朕面前。”
“莫文熙为虎作伥，为张世成出了不少主意。”王宗仁不解的问道：“陛下要他做什么？”
“他要是不能出主意，朕才不要。”孟昶说道：“科举能够选拔的人才毕竟有限，有些人，考试不一定成，却有着不小的能耐。”
“陛下说的是。”王宗仁回道：“这个莫文熙，曾参加三次科举，从未及第，没想到却能给张世成出这么些馊主意。”
“王将军这么说，是不是对他很忌惮？”孟昶问他。
“倒也没什么忌惮。”王宗仁回道：“此人虽有些能耐，沙场上遇见，我也不会惧他。”
“朕来到之前，王将军是不是寻思过？”孟昶突然问道：“张世成已经退走湖西，为什么还要御驾亲征？”
王宗仁一直没想明白的，正是这个问题。
张世成已经从京畿退走返回湖西。
这么久以来，贼军获取的战果，一天之内丢了多半。
正常来说，孟昶应该留在皇宫，下旨令将军们讨伐贼逆。
可他却没那么做，居然领着数十万大军，来到京畿边缘。
“陛下坐镇帝都，令我等领军讨伐张世成就好。”王宗仁倒也不隐瞒，直接问出了他的疑惑：“御驾亲征，不知有什么说法？”
“张世成要的是朕的江山。”孟昶淡然一笑：“朕不想给他，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把朕的官军逼到了京畿附近。等着你们把他押送到京城，朕岂不是要多等不少日子？”
“贼军虽然退走，可他们的势力却还不小。”王宗仁说道：“陛下前往战场，实在是太冒险……”
“王将军知不知道贼军究竟有多少人马？”孟昶问他。
“少说也有一两百万人。”王宗仁回道：“就这还是经过无数次厮杀，被官军灭了不少……”
“朝廷可用的兵马，不过区区数十万人。”孟昶问道：“王将军以为，他们是如何聚集如此众多的贼众？”
“还不是各地盘剥严重。”王宗仁回道：“前些年，各地官府中饱私囊，百姓日子过的苦。有些人根本交不出税赋，被逼无奈，只能跟着张世成叛乱……”
“朕认为并非百姓背叛了大梁，而是大梁先对不住百姓。”孟昶说道：“但凡俘虏，能不杀的，先不要杀。”
第48章 狼和羊
以往官军擒获贼众，要么活埋要么砍头，几乎不会留下活口。
孟昶居然说出能不杀则不杀，让王宗仁一脸的不明白。
皇帝这么决定，作为大梁的将军，他又不好追问，只能应下。
领着大军，与王宗仁的兵马会师，当天晚上，孟昶把王宗仁和伍孝先等将军请到帐内。
来到孟昶的帐篷，众人见礼，分为两列站在两侧。
孟昶向将军们按了按手：“诸位将军，请坐下议事。”
皇帝发话，众人这才道谢，在两侧盘腿坐下。
“白天朕和王将军曾谈论过张世成聚众叛乱的原因。”孟昶说道：“请将军们过来，为的也是商讨如何讨伐贼逆。”
参与商讨的将军虽然不少，有王宗仁和伍孝先在场，众人却不敢随意开口。
“张世成自叛乱一来，聚集不少贼众，也攻破了不少地方。”王宗仁最先开口：“他虽逃回湖西，官军前进，沿途却会遇见不少阻碍。”
“王将军认为都会遇见什么阻碍？”孟昶问他。
“自京畿出发，不过三五十里，就将进入梁北平原。”王宗仁说道：“平原地带适宜骑兵展开，可是这么些年，官军马匹不足，骑兵缺少操练。反倒是贼众，从各地掠夺了不少好处，其中包括马匹。”
他接着说道：“贼众虽然疏于操练，可他们人多马多，一旦在平原与我军决战，我军并没有多少胜算。”
“我这次带来五千铁甲骑。”伍孝先说道：“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军中精英，周世昌的乌合之众，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伍将军的铁甲精骑举世闻名。”王宗仁冷笑：“可他们终究只是一群狼。张世成的骑兵虽然像羊一样温驯，却也是生了角的羊。十头百头羊围住一匹狼，不知狼能咬死几只？”
“王将军这么说，难道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被王宗仁讥讽了一句，伍孝先反驳道：“狼有獠牙，生来就是吃羊的。别说只有十头百头，即便是千头万头，羊终究是羊，浪毕竟还是狼。”
“既然伍将军有信心破敌，我就拭目以待了。”王宗仁说道：“到了梁北平原，还请将军务必竭尽所能！”
“为陛下，为朝廷，我都会竭尽全力。”伍孝先回道：“就不劳王将军操心了。”
王宗仁和伍孝先都是大梁名将。
论起军功，王宗仁要多些，所以伍孝先对他一直不是很服气，俩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把这两位放在一起，要是没些手段，根本无法驾驭。
孟昶见两位将军争论，眼看快要翻脸，从中打个圆场：“两位将军都是大梁名将，见解不同，可以彼此商议着做出决断。或许你们都认为见解相同最好，可朕却认为有些不同的想法，才是好事。”
“陛下说的是。”王宗仁先回了一句，随后解释：“我并没有打算与伍将军争论，只是实话实说，认为仅凭铁甲精骑，根本无法解决张世成的骑兵。”
第49章 战术有纰漏
王宗仁和伍孝先争论铁甲精骑能不能击破张世成的骑兵。
孟昶插了一句：“王将军不用骑兵对付贼众的骑兵，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长矛阵。”王宗仁回道：“阵后护着强弩，骑兵冲锋时，最怕的就是箭矢。等到他们冲上来，恰好又撞在长矛阵上……”
“他们要是不冲，王将军怎么打算？”伍孝先冷笑着说道：“倘若是我，不用骑兵出击，先用大炮给王将军来一轮，看你的长矛阵能不能守住。”
“伍将军要是不服，可以试试。”王宗仁冷哼了一声。
“试试就试试！”一直不服他，伍孝先当即应下。
讨伐周事成的战事还没开始，两位主将倒先闹了起来，孟昶当然不会任由这样的事发生。
他对俩人说道：“两位将军各自都有战术，朕却觉得都不成熟。”
王宗仁和伍孝先都是带兵多年的将军。
孟昶当着诸位将军的面说他俩的战术都不成熟，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可孟昶毕竟是皇帝。
皇帝说的话，他们又不能辩驳，只好低下头不再言语，神色却带着不服。
“两位将军好像不太信朕说的话。”孟昶笑着问俩人。
“陛下用兵如神，我是不敢不服。”伍孝先说道：“只是王将军带兵多年，几乎没有败绩，心里怕是……”
“伍孝先！”王宗仁喝住了他：“你要是有话，只管说就是，干嘛牵连上我？”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伍孝先撇撇嘴：“王将军怎么还当真了。”
王宗仁狠狠瞪了他一眼：“陛下既说我俩战术不成熟，必定是有谋算，我怎么敢不服？”
他随后对孟昶见礼说道：“臣恳请陛下明示战术。”
“朕听了好一会，已经明白两位将军主张。王将军的意思，是要用步军。”孟昶先是看向王宗仁，随后目光又落在伍孝先脸上：“伍将军主张的，则是使用重骑兵击破贼众轻骑。”
俩人都点了点头。
孟昶接着说道：“贼众虽然战马不少，铠甲却一定不足，尤其是马匹始终的铠甲，他们不可能也没条件组建成建制的重骑兵。相比于轻骑，重骑兵杀伤强大，双方一旦遭遇，贼众必定不敌。”
主张被孟昶认可，伍孝先躬身一礼：“臣的意图都被陛下看了出来。”
“朕说的只是伍将军的意图。”孟昶叹了一声，摇摇头：“可是重骑兵相比于轻骑，也有它的弊端。”
常年领兵，伍孝先当然知道重骑兵与轻骑兵之间的优劣。
提起重骑兵的弊端，伍孝先回道：“陛下说的是，重骑由于铠甲沉重，战马的脚力必定不如轻骑。”
“战马脚力不如轻骑，倘若敌军不与我军骑兵接战，只在远处袭扰，怎么办？”孟昶问他。
伍孝先被问的一愣，顿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沙场之上，单纯依靠重骑兵，并不可取。”孟昶摇头，随后又对王宗仁说道：“至于王将军提议，以长矛阵护着弓弩大阵。伍将军刚才已经提出质疑，敌军用大炮，把我军阵列打乱，又该怎么办？”
第50章 大梁官场该改改了
王宗仁和伍孝先都被孟昶问的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俩人彼此看了一眼，先前剑拔弩张的架势，已经收敛下去。
目光在俩人脸上扫了一圈，孟昶说道：“朕只是提出质疑，具体作战部署，还需要两位将军提出。将军们先回去，商议出稳妥的战术，再来告诉朕。”
王进忠和伍孝先以及帐内众将告退。
他们离开后，孟昶问站在身旁的罗玉翔：“王宗仁和伍孝先以往都打过哪些仗？俩人之间有没有过配合？”
“回陛下。”罗玉翔回道：“王宗仁曾与雷族作战多次，雷人听到他的名号，几乎无将敢轻易迎战。”
“他与雷族人作战，从没失利过？”孟昶疑惑的问道。
“不仅雷人。”罗玉翔回道：“周事成起兵后，王宗仁领军迎击，也是屡屡大败贼军，从没听说过哪场仗打败过。”
对于王宗仁不败的神话，孟昶是半信半疑。
从刚才他和伍孝先争论来看，此人被称为军神，难免有虚张声势才成分。
除非他故意在孟昶面前装蠢。
“伍孝先呢？”孟昶又问。
“他原先是水军提督。”罗玉翔回道：“以往大梁水军出征海外异族，他倒是打过一些胜仗，后来不再统领水军，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建树。”
“水军提督到了陆地，而且还指挥骑兵。”孟昶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回陛下。”罗玉翔回道：“伍孝先从海上到陆地，是王进忠当年下的调令。”
问起有关伍孝先的事，罗玉翔居然又提起王进忠。
那个已经死了的太监，这几年还真是没少做事情……
只不过他做的事情，好像没几件对大梁有利的。
“陛下。”看出孟昶对两位将军不满，罗玉翔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打算？”孟昶说道：“只能盼着俩人能以大梁为重，沙场上给朕争口气。”
“倘若陛下担心这些，大可不必。”罗玉翔说道：“老奴听说，俩人麾下各自都有个谋士，以往作战，多半都是谋士出谋划策。”
“谋士？”孟昶问道：“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自己不求功名，反倒甘于在俩人手下做事？”
罗玉翔回道：“陛下有所不知，大梁科举，前些年还好，最近这几年，多半是以出身和与王进忠亲疏决定排名。陛下前几年不问朝政……”
说到这，罗玉翔连忙闭嘴。
皇帝前几年不理朝政，岂是他一个太监可以随意评论的？
发觉说错了话，罗玉翔吓的浑身冷汗直冒。
哪想到孟昶却很坦然的承认了当初的过错：“前几年朕醉心木匠，简直不是东西！朕也不是个不能听实话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皇帝要他说，罗玉翔再无顾虑：“陛下前几年不问朝政的时候，王进忠为了拉拢群臣，在科举上动了不少手脚，以至于好些有能耐的人，怀着浑身的本事，却没法被朝廷重用。”
“难怪朝堂上都是些没用的玩意。”孟昶冷笑：“大梁官场，也该改改了。”
第51章 将军的谋士
王宗仁和伍孝离开孟昶的帐篷。
到了外面，王宗仁对伍孝先说了句：“陛下要我俩商讨战术，伍将军有什么打算？”
“圣意如此，只能遵照。“伍孝先回道：“我也不回帐篷，先去王将军那里好了。”
“伍将军肯到我那里，当然再好不过。”王宗仁嘿嘿一笑：“听说伍将军身边有个有本事的，刚才怎么没带着？”
“什么有本事的。”伍孝先冷笑：“不过是我的一位幕僚罢了。”
他吩咐身后的卫士：“去把耿仲请来。”
他口中的耿仲，无疑就是一直以来帮他打了无数胜仗的幕僚。
伍孝先也问王宗仁：“王将军难道打算亲自与我手下的人商讨战术？”
“耿仲不过是伍将军的手下，我怎么可能与他商讨。”王宗仁冷笑，也吩咐卫士：“请周华。”
俩人各自令人去请谋士，一同去了王宗仁的帐篷。
没过多久，耿仲和周华来到。
耿仲大约三十出头，生着长长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倒像是个天桥耍把式给人算命的。
单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就是伍孝先依仗的谋士。
王宗仁手下的谋士周华，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皮肤白皙，生的颇为俊俏，看人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应该是常年读书，成了近视。
大梁并没有眼科医生，周华患了近视，却没办法配一副眼镜。
每到想看清别人，只能眯缝起眼睛，争取把视线多聚焦一些。
俩人来到。
王宗仁说道：“陛下刚才请我和伍将军去商议军务，打算与张世成决战。你俩可有谋划？”
“回将军。”周华回道：“张世成起事虽然不久，却已占了大半个大梁。如今京畿以南，尽是他的势力，与他决战为时尚早。”
“我当然知道与他决战太早。”王宗仁打断了他：“我是要问，下回遇见张世成的兵马，该怎样应对？”
回答王宗仁的，只有周华。
作为伍孝先的谋士，主将没有发话，耕种当然一言不发。
“张世成已经退回湖西。”周华回道：“我军向前推进，必定与他手下的其他贼军遭遇。最先遭遇的，极可能是在平原地带的骑兵。”
大军向前，会与张世成的骑兵遭遇，王宗仁和伍孝先早就看出来，也向孟昶提了。
周华说的这些，并不是他们想要听的。
王宗仁微微皱眉：“你说的这些，我和伍将军也与陛下说了。陛下要知道的，是如何击破贼众骑兵。”
周华说道：“官军军械精良，操练也比贼众勤苦。双方一旦遭遇，贼众必定不是敌手，只是骑兵蹿来蹿去，确实有些烦人。”
“说了半天，都是些没用的废话。”王宗仁问道：“你究竟有没有破敌的法子？”
“有。”周华回道：“不过我想先听听耿兄怎么看。伍将军所部将士，与将军不同，多些了解，才知道后面的仗该怎么打。”
伍孝先倒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向耿仲吩咐：“你有什么法子，只管当着王将军说出来。”
第52章 朕要见见他们
当天晚上，王宗仁和伍孝先商议出的战术就送到孟昶的手上。
看完誊写的战术简要，孟昶向站在面前的俩人问道：“两位将军早先提起的战术，好似在这里都没用上。”
“我二人回去之后，细细琢磨过。”王宗仁回道：“战场瞬息万变，战术并不固定。这会交给陛下的，只是简略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得到战场上。”
伍孝先也跟着说道：“其实多亏王将军，倘若不是他点拨，我也想不到有这样的法子。”
“哪里，哪里。”王宗仁连忙说道：“伍将军用兵如神，多半还是他想到的……”
“你俩都说是对方想到的战术。”孟昶笑着说道：“可是朕却听说，这些战术是出自两位将军手下的幕僚。”
放下写着战术的折子，他向俩人问道：“朕要见见他们，没什么不妥吧？”
皇帝居然要见两个身份低微的幕僚，王宗仁和伍孝先都愣了愣。
伍孝先回道：“臣与王将军身边确实都有谋士，他们其实也没多少本事，只是偶尔出些主意……“
“朕只是要见见。”孟昶问道：“两位将军不会不肯吧？”
皇帝要见的人，谁能拦得住？
王宗仁和伍孝先只是想不明白，孟昶为什么突然提起要见他们手下的谋士。
“臣这就令周华前来觐见。”王宗仁有眼色些，当即应下。
见他应了，伍孝先也不敢说不肯，允诺稍后令耿仲前来面君。
俩人退下后，孟昶问一旁的罗玉翔：“你说朕要是把周华和耿仲留在身边，王宗仁和伍孝先会怎么想？”
“陛下要用人，由得他俩怎么想？”罗玉翔回道：“难不成他俩还敢和陛下争人？”
“那可难说。”孟昶撇嘴：“以朕观察，俩人虽然都是有些本事的，离开那两位谋士，却都走不太远。所以伍孝先才会当着朕的面，说他与王宗仁的谋士没什么本事。”
“可怜耿仲、周华跟错了人。”罗玉翔不忿的说道：“要不是陛下发现了他们的本事，说不准埋没到什么时候。”
“你也说过，早先的大梁，用人很有问题。”孟昶吩咐：“随时为朕留意着人才，但凡可用的，一律举荐给朕。大梁朝堂，混吃等死的庸人太多。指望庸人管束人才，不出纰漏才是怪事！”
“陛下交代的事，老奴会竭尽所能。”罗玉翔应下。
片刻后，周华和耿仲来到帐外。
得知皇帝召见，俩人内心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忐忑。
皇帝最近做的事情，他们也曾听说过一些，也很清楚与以往大有不同。
做事狠厉，根本不给敌手留半点余地，灭掉王进忠的同时，还把他的党羽全都拔了。
这位九五之尊的脾性，俩人自认无法把握。
前去面君，也多了几分不确定。
尤其是伍孝先还特意吩咐耿仲，见到皇帝不要乱说话，难保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俩人来到帐外，孟昶吩咐罗玉翔把他们带进来。
罗玉翔走出去，随即领着周华与耿仲进帐。
第53章 扯淡的面试
周华与耿仲，只不过是王宗仁和伍孝先的谋士。
俩人从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来到皇帝面前的机会。
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能远远看着皇帝，已是莫大的荣幸。
进帐后，俩人见礼。
孟昶打量着他们，从神色可以看出周华与耿仲都有些紧张。
“朕长的很凶？”孟昶问他们。
被问的一愣，俩人低着头，都没敢回应。
“看来是了。”孟昶撇撇嘴，笑着说道：“要不是看起来很凶，你俩怎么会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朕一眼？”
“陛下是九五之尊，我俩不过是一介布衣。”周华回道：“草民见了陛下，当然不敢抬头。”
“朕许你们抬头。”孟昶吩咐罗玉翔：“看座。”
不仅允许他俩抬头，甚至还给看座。
皇帝的举动，让周华和耿仲更觉得不安。
俩人几乎同时跪下，耿仲颤颤巍巍的说道：“草民万万不敢在陛下面前无礼。”
“朕是有话问你俩。”孟昶说道：“坐下说话，没什么不妥，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罗玉翔吩咐小太监搬了两张凳子进帐。
周华和耿仲站在凳子前，却迟迟不敢坐下。
孟昶又按了按手：“朕要你俩坐下，难道没听见？”
“陛下发了话，两位怎么还不坐？”一旁的罗玉翔催促。
周华、耿仲这才告罪，侧着半边身坐了。
“朕听说王宗仁和伍孝先身边，少了你俩，不可能打那么些胜仗。”孟昶向俩人问道：“这样的说法，有没有毛病？”
“回陛下。”周华回道：“两位将军都是当世名将，我俩不过是他们身边的谋士，功劳虽然有些，却不是那么大。”
孟昶点头：“居功不傲，你好的很。”
他随后话锋一转，问俩人：“王宗仁和伍孝先送来的战术，是你俩制定的吧？”
周华和耿仲顿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直言确实是他俩制定，对两位将军可能不是好事。
倘若否定，又有欺君的嫌疑……
迟疑了一下，耿仲才说道：“陛下明鉴，两位将军用我俩，也是知人善用……”
“像你们这样的人才，科举居然遗漏了。”孟昶问道：“以往科举，难不成没有考过？”
“考过。”周华说道：“科举分笔试和面试两关，我俩都是在面试中被刷下来。”
“面试？”孟昶一愣，看向罗玉翔：“那是什么东西？”
科举考试，本来就是选拔人才。
人才选拔，从文章就能看出，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再来一关面试。
大梁科举，试卷都是封起姓名，阅卷官批下来之后，才会揭开封住名字的封条。
添加一道面试，选择的考生必定是成绩优异的。
看到考生的名姓，面试主考官哪会不知道怎么办事？
达官显贵，只要打个招呼，只要子弟入围，普通学子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竞争力。
通过科考，还要面试选拔官员，不过是给显贵徇私开了个好路子……
“回禀陛下。”孟昶看过来，罗玉翔只好回道：“科举后再面试，也是王进忠提议的。”
第54章 朕要用你们
罗玉翔又一次提起王进忠，孟昶皱眉：“王进忠如此，难道就没人站出来说话？”
“并没有。”罗玉翔说道：“当初他提起如此，很多官员附议。说是面试选拔官员，更便于区分良莠，把不足以为官者，刷下去。”
“放他们娘的屁！”孟昶怒道：“所谓面试，不过是给他们的子弟行了方便。官场之上，官官相护，彼此打个招呼，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平民学子，连进入仕途的门路都被他们给堵上。如此一来，庸者居于高位，有能耐的却只能落魄于民间。没本事的管着有本事的，长久下去，不出事才是怪事！”
孟昶发怒，罗玉翔和周华、耿仲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俩的本事，朕已经听说了。”孟昶对周华和耿仲说道：“王宗仁和伍孝先送来的战术还不齐全，请你们过来，就是要问个明白。”
他随后问俩人：“我军重骑在前，步兵随后，强弩变阵是什么战法？除此之外，为什么还要多备轻骑？”
“回陛下。”耿仲说道：“张世成的贼军虽然人数众多，可他们装备不齐。自从祸乱以来，虽然也从各地弄到些衣甲军械，使用也不精熟。陛下亲征，最先是在平原地带与其骑兵交锋。我军重骑在前，敌军骑兵仗着数量众多，必定不惧。步军太慢，敌军要是迂回袭扰，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重骑兵把他们缠住，再以步军推进扩大战果。至于强弩，当然是进时攻，退时守。轻骑用处不大，只是追击。”
“你的意思也一样？”看向周华，孟昶问他。
周华回道：“战术是我与耿仲商议的结果，我俩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多歼灭贼军骑兵。”
“不过……”他话头一转：“战场瞬息万变，到时具体怎样，我和耿仲也还没有商议出个结果。”
“怎么说？”孟昶追问。
周华回道：“虽说是平原地带，两军遭遇的地方在哪还不确定。到了地方，还要依据天时地利，再做部署。眼下的战术，多半到时用不上。”
“明知用不上，你们还制定？”孟昶笑了。
看到王宗仁和伍孝先送来的战术，他就觉得是纸上谈兵。
真的用到战场上，完全依照送来的战术去打，胜面其实很小。
把周华和耿仲召来，也是想知道俩人究竟怎么想。
他们要是没有其他想法，俩人的本事也只是寻常。
“两位将军急着要，不敢不作。”耿仲说道：“我俩也是寻思着，等到具体作战的时候，再向将军进言。以往行军，两位将军对我俩也算是言听计从……”
“朕要是给你们一个自主决断的机会，你们会不会把握？”孟昶突然问了一句。
俩人一愣，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
“朕要启用新人，就必须给人机会。”孟昶说道：“给你俩一人一支兵马，能否为朕建功立业？”
“陛下洪恩，我俩万死不辞！”皇帝给了机会，俩人怎会不肯，连忙跪伏谢恩。
第55章 旧主追上门
周华和耿仲见了孟昶，俩人都没再回各自原先的军营。
孟昶吩咐罗玉翔，领着俩人去了新营帐。
来到营帐，俩人发现，在营帐外守着十多名侍卫。
侍卫负责的是皇帝周全，居然有十多人在他们的帐篷外，让俩人感到很是意外。
到了帐篷前，俩人迟疑着没敢进去。
罗玉翔催促他们：“两位将军，怎么不进帐篷？”
“我俩不过才封了校尉。”周华谦恭的回道：“当不起公公这么称呼。”
“陛下看上的人，我这做老奴的当然也得尊重些。”罗玉翔说道：“两位别愣着，快进帐篷歇息吧。”
“公公。”看向守在帐外的侍卫，周华迟疑着问了一句：“敢问这些侍卫……”
“你俩是王宗仁和伍孝先的人。”罗玉翔回道：“不回军营，难道他们不会来找麻烦？”
被他这么一问，周华和耿仲顿时恍然。
皇帝不仅破格提拔他俩做了有兵权的校尉，甚至连将军可能来找麻烦也都想到。
有侍卫守在帐外，即便是王宗仁和伍孝先，应该也不敢硬闯。
“陛下洪恩，我俩铭记在心。”耿仲向罗玉翔躬身一礼：“有劳公公。”
他向罗玉翔见礼，周华也跟着行礼。
罗玉翔笑着摆手：“两位不必如此，我做什么不用放在心上，只要记着陛下的好处就成。”
送周华和耿仲进了帐篷，罗玉翔回去复命。
俩人进帐，各自在铺盖上坐下。
耿仲环顾帐内：“校尉的帐篷也比我以往住的好许多。”
“校尉大小是个官。”周华回道：“我俩以前算什么？”
“陛下给了这样的隆恩，接下来一战，要好好打了。”耿仲点头。
“我俩官阶不高，得到的兵马也不多。”周华说道：“你我各自只有一千人，面对贼众，还是得万分小心。”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清楚。”耿仲问道：“有没有破敌的法子？”
周华摇头：“根本不知贼人会在哪里与我军决战，没有见到贼人，更不清楚天时地利，如何做出判断？”
他问耿仲：“难道你有了法子？”
“要是我俩能从将军们那里得到斥候回报，会好许多。”耿仲问道：“我寻思着，要不要先派出斥候去打探……”
“当然要。”周华说道：“陛下给我俩封了官，为的就是要我俩去打头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完全没有贼众的线索，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从中捞到好处。”
“你说的没错。”耿仲点头：“不如稍后就挑选斥候……”
俩人商量着，打算派出斥候探查贼众动向，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两位将军请留步，陛下有旨，未得允准，任何人不许靠近。”
接着王宗仁的声音传了进来：“这里住着什么人，当我俩不清楚？陛下的帐篷当然不敢闯，可是这地方，闯进去，凭你们几个，应该也拦不住。”
听见王宗仁说话，周华和耿仲知道，旧主肯定是得到了消息，追上门找事来了。
第56章 早就料到会来
王宗仁在帐篷外嚷嚷，并没有直接闯进来，显然对侍卫们还是有些忌惮。
周华和耿仲正打算出去，外面又传来个声音：“两位将军不在军中，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话的这个人，正是王庞海。
他一直贴身保护孟昶，此时居然也来到这里，显然是皇帝料定王宗仁和伍孝先会来。
“王统领不在陛下身边，来这里做什么？”王宗仁的语气带着诧异。
他和伍孝先都没想到，孟昶居然会把贴身的侍卫统领派了过来。
“陛下料到两位将军会到这里。”王庞海回道：“为了不惹事端，让我在这里恭候。两位将军果然来了。”
王庞海抬出孟昶的名头，王宗仁和伍孝先不敢再说什么。
伍孝先对他说道：“王统领，我俩的旧部收到陛下召见，据说得到了封赏，总得道个贺……”
“道贺？”王庞海回道：“两位将军要是真有心道贺，不如先去见了陛下。他若是允准，我绝不阻拦。”
孟昶既然安排王庞海在这里，当然就是不想要他们见到周华和耿仲。
俩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即使他们去见了孟昶，也不可能得到允许。
王庞海与其他侍卫不同，他整天陪在孟昶身边。
得罪了皇帝身边的人，只要时常说几句坏话，早晚会带来麻烦。
做官多年，俩人当然清楚不能与王庞海争执下去。
伍孝先拱拱手：“既然王统领不肯通融，我俩先告退了。”
他转身就走，王宗仁不太甘心的看了王庞海一眼，紧跟在身后。
追上伍孝先，王宗仁问道：“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伍孝先说道：“陛下把王庞海都给派来了，显然是不想要我俩见到帐中的俩人。强行硬闯，那些侍卫要是动手，我俩能拿他们怎样？”
俩人虽然是将军，麾下兵马不少。
可再多的兵马，也是大梁将士。
皇帝身边的侍卫要拿他们，军中将士也不敢阻挠。
心怀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王宗仁说道：“周华不在，以后作战，我这边会多不少麻烦。”
“耿仲不在，我这里难道不是一样？”伍孝先回道：“陛下要用他们，我俩又有什么办法？”
俩人离开后，帐篷里的周华和耿仲听着外面没了动静，一先一后走了出来。
王庞海还守在帐外。
见俩人出来，上前问了句：“两位将军听见刚才说的话了？”
“听见了。”周华问道：“陛下怎么把王统领派了来？我俩身份低微，哪值得王统领亲自守帐。”
“除了陛下，也没人值得我亲自守着帐篷。”王庞海说道：“陛下料到王宗仁和伍孝先会来，也料到他俩见到两位将军，言语必定不会好听，所以令我在这里守着。”
周华和耿仲当然知道王宗仁与伍孝先来的意图。
他们被皇帝看中，旧主虽然不能明抢，说些不中听的话，还是可以。
有王庞海在，俩人少了一场羞辱，对孟昶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第57章 他肯定会追
孟昶率领的官军，往南行进不过三五十里，就到了梁北平原。
京畿以南，大梁的疆土早已被张世成打下。
梁北平原，数十座城池，无一例外，早被贼军控制。
大军抵达的第一座城，是位于梁北最北部的龙翔。
龙翔是座大城，早些年人口突破三十万。
自从闹了贼众，很多百姓被抽去参与贼军，就连妇人也被贼军抓走不少。
这座城池，早没了以往的喧嚣。
如今城内，一派萧条，街道上往来的人，也少了许多。
来到距龙翔不过一两里的地方，孟昶下令驻扎。
自从被他选调到身边，周华和耿仲每天陪同。
望着龙翔城，孟昶问俩人：“龙翔也是座大城，城池高深，如何才能拿下？”
“对于陛下来说，攻城应该不是难事。”耿仲回道：“只要用大炮轰击就成，我军需要提防的，是从别处赶来驰援的贼众。”
“你的意思是，会有很多贼众前来驰援？”孟昶问他。
“整个梁北早已落入贼人之手，龙翔遭遇强攻，贼众必然前来。”耿仲回道：“陛下要灭贼众骑兵，恰好是个时机。”
“说下去。”孟昶吩咐。
耿仲接着说道：“龙翔位于梁北平原最北部，再往北，则是我们来的地方。沿途陛下也曾看到，颇有几座山川。”
“朕确实看到不少几座山川。”孟昶点头：“只是贼众会不会……”
“梁北一带的贼军统领名叫孙定山。”耿仲说道：“此人作战勇猛，是张世成麾下一员猛将。但凡猛将，多半都会贪功。”
“你的意思是……”孟昶明白了他的意图：“要朕假装战败，后撤到山川……”
“正是。”耿仲回道：“陛下亲征，我军将士振奋不已，贼众同样振奋。只要擒了陛下，大梁也将尽数落入贼人之手。以孙定山的秉性，他又怎么会舍弃这样的机会？”
“你从哪得来这些消息？”孟昶问他。
“自从陛下召见，臣与周校尉就派出斥候，探查贼众动向。”耿仲回道：“可惜时日太短，能得到的消息，只有这么些。”
“孙定山手下，难道没有智虑之士？”孟昶说道：“单凭一员猛将，想要守住梁北，只怕没那么容易。”
“派出的斥候带回消息，孙定山身边确实有几个人。”这次回答的是周华：“只是那几个人的谋略，往往不被采纳。臣与耿校尉商议过，只要陛下后撤，孙定山必定会追赶，即便他身边的人劝阻，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你俩打算在龙翔击破孙定山？”孟昶又问。
“整个梁北，没有再比龙翔更合适的地方。”耿仲说道：“这里是梁北边缘，距山川最近，我军只要事先做出部署，不愁不能全歼贼众。”
“传旨。”孟昶看向一旁的罗玉翔：“耿仲、周华两位校尉，各自率领一万兵马，于龙翔城外，与贼军交战。所用战法、谋略，俩人可以自行决断，包括朕在内，所有人都要听从调遣。”
第58章 攻城不如劝降
龙翔城外，数十万大军列阵。
守城的贼军只有不足千人。
镇守这座城的贼军头领，名叫蒲建文。
此人追随张世成较晚，由于擅于专营，攀附了不少贼军高层，才得到龙翔守备一职。
官军来到，蒲建文匆忙上了城墙。
陪同他一道登城的，是几名张世成委派的官员。
望着城外黑压压的贼军，蒲建文倒抽了口凉气。
他向官员们问道：“大梁来了这么多人，城里守军不过千，有没有破敌的法子？”
贼军缺少训练，战场上本就不是梁军对手。
如今人数悬殊巨大，众人都没有信心能够守住。
等了片刻，没人回应，蒲建文对守城更没了信念。
城外，周华和耿仲站在孟昶身后。
指着龙翔城墙，孟昶问俩人：“你们觉着这座城该怎么拿？”
“陛下。”周华回道：“斥候回报，守城的是个叫蒲建文的人。此人擅于钻营，本事却是寻常。只要大军出击，用不了两天，必定可以夺下龙翔。不过……”
说到这里，周华没在接着说下去。
“不过什么？”孟昶问他。
“强攻确实可以夺城。”周华回道：“将士战死还在其次，对陛下将来夺回更多城池，却没什么好处。”
“怎么说？”孟昶追问。
“击破龙翔，陛下很难处置蒲建文等人。”周华说道：“容他们活下去，其他贼人就会有恃无恐，官军到处，遭遇阻击必将不少。杀了他们也是一样，明知必死，贼人必定拼死力战。”
“依着你，该怎么办？”孟昶问他。
“与其破城，不如劝降。”周华回道：“只要蒲建文肯投诚，陛下给他官位，赦免所有龙翔贼军，贼人起事，原本就没多少真的与张世成同心同德。能够活下去，而且还能得到好处，谁愿为他送了性命？”
“你觉得派谁去合适？”孟昶点头。
“主意是我出的，当然我去。”周华说道：“只要蒲建文肯迎臣进入龙翔，必定能劝他献出城池。”
“你是朕才选中的校尉。”孟昶摇头：“把你派去，怕是不太合适。”
“除了我，也没别人合适。”周华说道：“陛下担心臣的安危，臣感激涕零。为了陛下，为了大梁，臣也一定要走这一趟。”
周华态度坚决，孟昶知道，劝也是劝不住他。
沉吟片刻，孟昶点头：“既然你执意要去，朕就准了。”
他随后又叮嘱了一句：“记住，见到蒲建文，只要感觉他没有投诚的可能，立刻回来，不可耽搁。”
“陛下放心，臣懂得怎么做。”周华当即应了。
决定去见蒲建文，周华片刻也不耽搁，带着两名随从，直接去了龙翔城外。
望着离去的周华，孟昶问耿仲：“你觉得他这次有几成把握？”
耿仲回道：“回禀陛下，臣觉着周校尉此行，有十成把握。”
看向耿仲，孟昶诧异：“你这么相信他？”
“并非臣过于相信他，而是臣认为蒲建文已有投诚的心思。”耿仲回道。
第59章 将军自己斟酌
周华来到龙翔城门外。
他仰脸望着城头：“请蒲将军说话。”
“你是什么人？”城头有人问道：“找我家将军做什么？”
“我是大梁陛下的使者。”周华回道：“与蒲将军有要紧事商量。不想龙翔生灵涂炭，快叫你家将军来说话。”
城头上那人没再回应，片刻后，蒲建文来到。
他向城外的周华问道：“不知大梁皇帝有什么话说？”
周华回道：“陛下要我来，是为了劝降。”
“劝降？”蒲建文哈哈大笑：“大梁虽然来了不少官军，可我也不是个怕死的……”
“陛下当然知道将军不怕死。”周华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将军要在这里和我谈？”
“打开城门。”蒲建文吩咐左右：“让他进来。”
“将军。”他身旁的一位官员小声提醒：“可不能上了大梁皇帝的当……”
“我当然会谨慎。”蒲建文说道：“让他进来，看他怎么说。稍有不对，即刻诛杀。”
蒲建文是龙翔主将，他决定的事情，龙翔城内也没人敢阻挠。
城门打开，一队贼军跑了出来。
当先的军官向周华喊道：“我家将军叫你进城。”
周华招呼了一声身后的两名随从，带着他们进了城。
贼军跟在他们身后，军官则陪在周华身边。
进城后，军官对他说道：“将军在官府等候。”
听说蒲建文在官府见他，周华对这次来到龙翔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朝军官点点头，往官府方向走去。
来到官府，军官领着他，直奔后院。
蒲建文在后院一间厢房等他。
周华进屋，看见蒲建文坐在上首，身旁立着几名披坚执锐的贼军。
“大梁皇帝要你来，有什么话说？”蒲建文劈头问了一句。
“敢问将军，城内有多少守军？”周华没有回答，而是向他反问。
“几万人还是有的。”蒲建文问他：“你来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打探有多少兵马？”
“龙翔城内，可用兵马不过千。”周华笑道：“区区数百人，居然能被将军说成几万人。陛下有诚意，将军怕是未必。”
被周华戳破，蒲建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个使者，并没什么意思。”周华说道：“我来这里，是陛下不忍龙翔生灵涂炭，有意给将军以及城内众人留条活路。”
“大梁皇帝的话，我可以信？”蒲建文冷笑：“一旦梁军进城，万一发难，我用什么抵挡？”
“将军只要肯投降，陛下必定不会亏待。”周华说道：“陛下说了，会给将军相应官职。至于城内守军，也将赦免。”
他随后话锋一转，又对蒲建文说道：“将军认为，即便不肯投降，难道官军就没办法打进来？”
“还是那句话，我拿什么相信大梁皇帝？”蒲建文说道：“总不能单凭几句话，就要我献出龙翔城？”
“陛下的诚意我已带到。”周华回道：“至于投不投降，还请将军斟酌。三天后，将军再不开城，大军必定全线出击。”
第60章 开城献降
龙翔城外，聚集着数十万大军。
蒲建文很清楚，凭着城里这点守军，只怕连一天也支撑不住。
周华进城，是给他和城内的人带来一条活路。
投降或许可活，不投降必死无疑。
明白一切，他还是希望能从这件事里捞到些好处。
“其实我要的很简单。”蒲建文对周华说道：“只要陛下真的可以兑现……”
“陛下给了许诺，难道你还不信？”周华冷笑：“蒲将军是要我回去向陛下禀报，说你并不信他？”
“使者千万别……”蒲建文连忙说道：“我当然相信陛下。”
“既然相信，开城就好。”周华说道：“我陪将军一道出城，如何？”
有周华在旁陪着，蒲建文当然放心不少。
周华是孟昶派来的使者。
虽然他自报只是个校尉，可从言谈举止，蒲建文认为，他绝对不会仅仅只是个校尉那么简单。
“使者愿意陪我出城，当然再好不过。”蒲建文说道：“我肯开城，就怕手下那些人……”
“蒲将军难道连手下也约束不了？”周华问他。
蒲建文被他问的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周华又说道：“龙翔城把握在将军手中，投降还是死守，还不是将军一句话？”
盯着周华看了好半天，蒲建文终于下了决心：“我愿开城投降。”
大约一炷香后。
蒲建文和周华在一队贼军卫士的护送下，来到城门。
“把城门打开。”蒲建文吩咐守城贼军。
主将下令开城，贼军哪敢怠慢，连忙把城门打开。
没过多会，一群士兵簇拥着龙翔官员来到。
这些官员都是张世成任命，并非大梁臣子。
看到城门打开，官员们顿时明白过来。
有人问蒲建文：“将军这是要……”
“大梁皇帝派来使者，令我等开城献降。”蒲建文对他们说道：“皇帝仁德，只要献出城池，不会诛杀一人。”
“我听说大梁朝廷根本不是皇帝做主。”又有人说道：“他给的允诺，能不能作数？”
“放肆！”蒲建文还没说话，周华冲着那人一瞪眼：“陛下早已诛杀奸佞，把朝政握在手中。是谁告诉你们，陛下做不了主？”
“使者息怒。”蒲建文赶紧打圆场：“当初正因大梁奸佞横行，我们都没有活路，才不得不跟着张世成谋反。如今朝政握在陛下手中，我们也就放心了。”
“陛下要我来，是给诸位一条活路。”周华接着对众人说道：“梁北平原虽然有不少贼军，却都是乌合之众，根本提不上台面。官军灭了他们，只在朝夕。如今龙翔被围，并没有一兵一卒前来驰援。你们已经被放弃，难道还打算为张世成死守孤城？”
众人都不吭声，一个个低着头。
蒲建文说道：“城门已经打开，我已决定向大梁投诚。要是有谁不肯，只管拿起兵器，与朝廷为敌。”
城门都打开了，这个时候再和朝廷作对，和作死没有区别，当然不会有人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