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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64章论功

    身材高大结实,相貌粗犷,满脸的络腮胡子,手持大弓弯弓搭箭,偏偏箭术还如此了得,朱承勋已然是符合这时代对猛将的标准了。

    林晧然看到朱承勋弯弓射箭的一幕,亦是不由得摒弃了昔日对勋贵的种种偏见,已然重新审视这一位战意高昂的武进伯。

    “将军神勇!”

    看到朱承勋一箭将那名蒙古头目射杀,众将士不由得欢呼道。

    虽然真相是那匹马乏力不能跳跃过那道栅栏,但在众人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更像是悍勇的朱承勋连人带马一并射杀了。

    朱承勋酷酷地将弓箭放下,只是看着裹携着哈木把都儿离开的蒙古骑兵,眼睛却是闪过一抹杀望。本来想要一箭射杀两人,结果仅是射杀一个而已。

    “今日之仇,来日再报!”

    蒙古骑兵似乎颇为不甘,一个蒙古骑兵朝着城头这边摞下一句话,便是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原本的任务是给京城的大明皇帝一个下马威,骚扰一下这个京城的防御体系,并展示一下他们蒙古骑兵的雄风。

    只是当他们看到有机会拿下通州城之时,还是忍不住选择改变原有的计划,却不料进入奸诈大明人的陷阱之中,结果在这里可谓是损兵折将。

    “爷在这里等着你们这帮孙子!”

    面对着蒙古骑兵的狠声,这边当即有脾气火爆的将领做出了回应。

    随着蒙古骑兵向北离开,这一场激烈的战事亦是宣告结束,自然是大明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从瓮城到城外,地面已经鲜血淋漓,足足躺着百余具蒙古骑兵的尸体和战马。其实蒙古人死伤最惨重的并不是瓮城内,而是城外之地。

    不管是在最初进攻,还是在掩护格日乐图入城,亦或者维持一条安全通道,这些都需要蒙古骑兵用鲜血进行铺就。

    大明凭借着守城的地利,加上佛郎机炮和几支遂发枪的神助,特别佛郎机炮将一个蒙古骑兵连人带马打得血肉模糊,令到蒙古骑兵的气势一度低迷。

    虽然蒙古骑兵成功都救出了被困于瓮城哈木把都儿,但他们亦算是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在城里城外都丢下了大量的尸首。

    林晧然看着蒙古骑兵朝北面离开,明明取得了一场畅快淋漓的胜利,但心里头却没有过于高兴。

    终究而言,他们还是太弱了。虽然他们这一次能够守护住这座城,但却是守护不住外面的百姓,现在更没有乘胜追击的能力。

    从昔日雄心勃勃要收复河套,到如今只能龟裂于城池中,这个王朝已然正在衰落。

    “痛快,真是痛快!”朱承勋将那把大弓递给亲兵,显得心情大爽地大呼两声,接着大步走到林晧然当即单膝下跪道:“部堂大人,末将幸不辱使命!”

    哪怕是勋贵,现在想要在军中有所作为,亦是要巴结住朝堂大佬。如果想要获得更好的爵位,更需要朝堂大佬的支持,因而朱承勋对林晧然亦是显得恭恭敬敬。

    在最初的战略部署中,分配给他的任务便是守卫住墙头这一块。而在刚刚的激烈的交锋中,虽然他手底下的弓弩手一度退缩,但最终还是保持住对峙的局面,更是借此射杀了不少的蒙古骑兵。

    “武进伯,请起!”林晧然微笑着抬手,接着望向在场的所有将士朗声道:“今日能够成功伏击这帮鞑虏,皆是诸位将士出力之故。正有谓:有过当罚,有功当赏。本官此次回京,必定会奏明圣上,为诸位将士请功。”

    众将士深知此功不小,心里不由得大为欢喜,已然是憧憬着借此官升一级。

    林晧然微微停顿一下,便是进行询问道:“依本官之见,首功当推武进伯和定边卫千户张军,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此次主要在场的是定边卫和通州卫的将士,大家对武进伯朱承勋位列首功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听到这位小小的千户亦要占个首功的名额,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军中早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军功体系,不管谁出力多与寡,功劳都是由上层层传递下去,而不会将一个如此大的功劳直接交给一名千户。

    张军微微愕然,旋即充满感激地望向了林晧然。

    “部堂大人,末将以为参将大人可并列首功!”定边卫同知犹豫了一下,便是选择站出来朝着林晧然拱手道。

    众将士一听,不少人则是纷纷点头和附和,觉得应该将功劳给通州参将范健。

    范健的心头暗自狂喜,虽然他深知自己几乎啥事都没有干,但事情从来都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若是得到这一份功劳,加上辽东总兵杨照刚刚战死,他有机会谋得辽东副总兵的位置。

    林晧然深知这是军中的恶习,但此次却不打算这么干,便是沉着脸望向范健询问道:“范参将,你觉得应当如此吗?”

    “依末将之见,部堂大人应居首功!正是部堂大人心怀百姓,并定下如此瓮中捉鳖的妙策,末将等人方能取得如此大捷!”范健深谙官场之道,当即是投桃报李地道。

    “不错!”

    “对,范参将此言在理!”

    “林部堂运筹帷幄,当居首功也!”

    ……

    众将士纷纷附和,一致以为林晧然因当居首功。虽然这里有讨好的成分,但从整个事情的经过而言,林晧然确实配得上这个首功。

    范健看到众人如此支持,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他看着这“投桃报李”已然见效,自己如此“拥护”于这位林大人,想必他无论如何都会将自己的名字放在朱承勋、张军同列。

    林晧然一眼便看穿了范健的心思,却是对着在场的众人道:“本官只是恰巧途经通州,顶多算一个督战之功,此战能够如此大捷,皆因苏知州和武进伯和定边卫千户张军合计之果,但本官还是以为武进伯和定边卫千户张军当居首功,苏通州次之。”说到这里,他没有理会范健愕然的表情,而是扭头望向通州知州苏常远询问道:“苏知州,本官如此安排,你可有异议?”

    终究而言,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并不需要更多地占据这一份功劳。更何况,他现在志不在兵部,没有必要过于高调地展现军事才能。

    “下官何德何能,竟得老夫人如此栽培!”通州知州苏常远面对着平白无故的功劳,半真半假地流下了眼泪,并给林晧然跪下道。

    “怎么会这样?”

    范健等人纷纷愕然地望向了林晧然,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如此的大度,不仅拒绝了他们的“拥护”,而且将本属于他的功劳直接瓜分了出去。

    林晧然其实并不是商量,这通州城根本无人有资格跟他商议,便是一锤定音地道:“事情便就此定下,汝等即刻清点军功,本官会具表上奏!”

    “是!”

    众将士纷纷施礼,不少人对林晧然已然是产生了极大的好感。虽然他打破了军中的一项潜规则,但却是维护了一个公道,捍卫住了张军等有功之士的功劳。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这一场战事是因何而起,而林晧然在其中扮演着何等重要的角色,只是面对功劳却如此的洒脱,如何不让他们不对这位礼部左侍郎感到敬佩呢?

    范健亦是无奈地退了下去,当即便是着手清理战场。

    定边卫千户张军却是没有跟随着众人离去,而是对着林晧然感激地道:“部堂大人,您的好意末将心领了,还请将末将的首功收回,转给参将大人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你怕是要在背后记恨本官了吧!”林晧然可是知道这位千户刚刚提条件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便是半开玩笑地道。

    张军而对着林晧然调笑的目光,却是很坚定地摇头道:“末将若是有半句怨言,那便是猪狗不如了!”

    咦?

    林晧然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张军则是饱含深情地望着林晧然道:“大人,你当真不记得卑职了吗?”

第1565章暗涌

    张军二十多岁的模样,皮肤显麦子色,给人一种健康和阳光的感觉,中等身材,相貌平平,一张丢到人群很难再找到的脸。

    林晧然刚刚跟张军照面就觉得眼熟,这时便确实曾经见过这人,便是老实地回应道:“确实似曾相识,但本官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了!”

    张军的眼睛泛起眼花,却是再度跪下来道:“大人帮我妻子柳氏昭雪,帮我娘亲将凶徒绳之以法,小人是一直将恩情谨记于心!”

    林晧然听到这一番话,终于是想起了这一段往事。

    在他担任顺天府尹期间,曾经审理一桩媳妇烧炭谋害自家公婆的伦理案子。经过他的抽丝剥茧,慢慢地还原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便将媳妇柳氏给平反,还将始作甬者的黄郎中绳之以法。

    在那个案子中,他记得柳氏的丈夫确实是一名边军小头目,却不想如今在这里遇上了。

    他一直得意自己认人本领一绝,这时不由得伸手一拍额头,显得恍然大悟地道:“本官记起了,我妹妹说过柳氏还给你添了一个白胖小子!”

    “那次多得林大小姐出手相助,不然我妻子和孩子怕是不保!却不知,林大小姐如今一切可安好?”张军又是重重地叩着,显得衷心地询问道。

    林晧然抬头望向南方的天空,显得喃喃自语地道:“应该不会有事的!”

    他现在已经是礼部左侍郎,而虎妞又是南洋巡按,更是在他影响力最大的广东地盘上。在整个广东地区,怕是新任的两广总督亦要卖她几分面子,更别说是敢欺负她了。

    张军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记挂着这两兄妹的恩情,否则刚刚他亦不会顶住那么大的压力带领手底下的兄弟冒死出城。

    林晧然没有过多的多愁善感,伸手将张军从地上扶起来道:“一事归一事!今日本官为你请功,可不仅仅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一个公道,为了日后还会有大明将士肯挺身而出,为着保家卫国而战!”

    虽然大明边军糜烂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军功已经成为关系户的专利,令到很多浴血奋战的将士寒心。

    现在他想要大明军队重新振作,想要将入关的蒙古骑兵堂堂正正地清剿,那么他就需要给予张军等人公平的待遇,更要借此向所有边军传达他对军功的一种态度。

    “林大人,还请慎重考虑,这范参将是杨总督的人!”张军的心里很是感动,但从地上站起来显得小声地提醒道。

    林晧然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看到张军如此替自己着想,当即便是不屑地回应道:“哪怕他是杨博的人,本官亦会帮你及你的部下争下这一份功劳,你尽可放心好了!”

    徐阶可以为了拉扰杨博而不插手军务,但他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如果杨博有着胡宗宪的本领,他倒愿意给杨博留一些面子,但杨博终究是见面不如闻名之辈。

    在守城方面,杨博确实有才能,但亦是仅此而已。反而此人担任边军总督和兵部尚书期间,却是采用了任人唯亲的一套,令到边军将士多是他的亲信。

    现在造成这一种看似太平的局面,或许在嘉靖看来是一种功劳,但在他的眼里却狗屁都不是。

    正是如此,他对杨博既没有畏惧,又没有敬重之心,他要改变这种局面,又怎么可能因为范健是蓟辽总督的人就顾忌重重呢?

    “末将代表手底下的诸多兄弟多谢部堂大人的厚爱!”张军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一位不再是顺天府尹,但是高高在上的礼部左侍郎,便重新跪下来并重重地给叩了三个响头。

    林晧然对张军亦是看重,便又是正色地告诫道:“你亦是瞧见今日的局面,区区一千鞑子在外,咱们三万多重兵却只敢据城而守!我希望你今后能保持这份保家卫国之心,面对蒙古骑兵之时,敢于带兵应战,不使我大明百姓再遭鞑子屠戮。若是你能守住本心,日后在军中有什么困难,多可来找本官!”

    “末将谨遵大人教诲!”张军心头一热,当即郑重地拱手道。

    他何尝不想保家卫国,但这军中寒心的事情太多。像今日,若非林晧然秉承着一颗公正之心,他们出城可能就成为牺牲品,而功劳更是得先由上面的参将、指挥使占大头,然后才轮到他这个千户,而他底下的兄弟恐怕是彻底无缘了。

    没多会,下面的将领打扫战场完毕,清点出蒙古人的尸体数目和缴获的战利品。令人微微意外的是,他们一共射杀了一百二十九名蒙古骑兵。

    这个数目看似不算多,但其实是近几年少有的一场大捷。

    在得知这个战果之后,整个通州城一扫先前的阴霾,很多军士对此欢呼不已,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爽快劲。

    “却不知是谁这般英勇?”

    “不论是谁英勇,我觉得咱们都该感谢林青天!”

    “不错,若非林青天为我等打开城门,老身怕是要被鞑子砍了!”

    ……

    很多百姓在得知北门大捷之时,亦是显得很是振奋,不过跟着那些将士有所不同,他们更多还是在讨论着林晧然。特别是跟随林晧然从东门进城的上千百姓和刚刚死里逃生的那帮老幼妇孺,已然成为林晧然的拥趸。

    就在这个平常的一天里,林青天的名号在整个通州城传颂而起,通州城的百姓已然是更加认可林青天这个名头了。

    虽然斥侯已经探明蒙古骑兵已经远离,但通州城仍然实施戒严。

    鉴于林晧然的爱民之举,面对西城门聚集而来的上千名百姓,西城门将领亦是做了请示后将城门打开,让到外面的百姓进城。

    林晧然得知蒙古骑兵已经向北远遁,本意是想要即刻返回京城。只是得知京城仍旧戒严,他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他这位礼部左侍郎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北京城的城门为他打开。

    通州城内有诸多跟漕运相关的衙门,像坐粮厅公署、巡仓公署和巡漕公署等诸多办事机构,而林晧然则是选择在通州衙门直接住了下来。

    又过一日,蓟辽总督杨选带着数万边军从蓟镇来到通州城。

    按着惯例,这帮边军打着清剿鞑子的旗号,但实质是跟着蒙古骑兵在后面跑。只是来到通州城,得知这里竟然剿杀了一百二十九名蒙古骑兵,整个人当即是愣住了。

    在得知战事的全部经过,确定通州城此次并没有虚报战功之时,杨选的眼睛闪过一抹兴奋之色,一个绝好的主意油然而生。

第1566章杨选的主意

    嘉靖四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天空阴云密布昭示着一场大雪悄然临近。

    通州城既是大明保障边军军粮的要塞,又是运河北端的终点,令到这里的商贸发达,很多货物都经由这里南上或北下。

    虽然还处在封城之中,但刚刚打了一场值得称颂的胜仗,加上大家对通州军队重燃了信心,致使百姓已经恢复往日的生活,偏于东北边的主街道犹为热闹。

    通州州衙显得很是普通,坐落在旧城的西边,跟着雷州府衙、广州府衙和扬州府衙均不同,它的朝向是坐西朝东。

    随着林晧然到来,可谓是鸠占鹊巢,选择入住这里。倒不是林晧然不愿意前去通州驿站,而是他接手了通州城的军务,再住到通州驿站已然不是很合适了。

    虽然蒙古骑兵已经离开,但谁都不敢保证他们就不会杀个回马枪。尤其林晧然将辛爱黄的儿子弄得奄奄一息,难保作为父亲的辛爱黄会回来寻仇,再度杀到通州城下。

    仅是一天,蓟辽总督杨选入驻通州城,通州的军务则是理所当然地落到杨选的手里。由于考虑到北京城取消戒严便启程回京,亦是没打算再换地方了。

    通州衙门的后院生长着两棵颇有年份的梨树,只是枝头的叶子已经掉光,除了几个干瘪的梨子,已然再也找不着好梨的踪迹。

    时间已经来到十一月,寒风呼啸地吹着,门窗亦是紧闭。

    在正堂房中,两个炭盆正生着炭火,旁边还摆放着水盆,令到这里显得温暖如春又不至于过于干燥。

    “相公,你说越往南越暖,虎妞那里岂不是最为舒坦?”花映容正在对着铜镜刷理着乌黑的秀发,却是一边忙碌一边跟着林晧然说着话道。

    这是她第一次赴京,原本对京城充满着期待。只是目睹了这一场兵祸,加之北方的天气寒冷而干燥,令到她渐渐失去了那一份兴致。

    上午到观音庙一趟,亦是没想到逛一逛通州城的店铺,却是草草忙完便回来了。

    “吕宋肯定是比咱们这里远要暖和,没准那个丫头现在还穿着儒裙呢!”林晧然正在翻阅着新一期的《谈古论今》,头亦不抬地回应道。

    吕宋比海南三亚还要靠近赤道,相较于冻成狗的北京通州,吕宋的气度定然还很温和,无疑是一个过冬的好去处。

    花映容轻叹了一声,别过脸瞥向林晧然半开玩笑道:“早知道如此,妾身便去跟虎妞一起呆着,不必跟你在此挨冻!”

    林晧然则是瞥了一眼旁边的炭火,并没有点破这个女子的铺张,对于《谈古论今》的内容感到过索然乏味,合上本子并伸了伸懒腰,却是苦闷地道:“那丫头怪让人不省心的,不知道有没有闯祸!”

    “你别看虎妞年纪小,但虎妞做事挺有分寸的!像先前联合城发生这么多事情,若不是她在那里坐镇,靠着翁华松那个白痴,怕是联合城已经给海鬼七夺去了!”花映容转过身梳理着垂到胸前的头发,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有的女人是衣服越少越诱人,但花映容似乎是背道而驰。她身穿着一件厚实的深褐色带牡丹图案的长袍,令到她的身体若隐若现,那双美眸透露着高傲,却是给人一种高雅妇人的感觉。

    林晧然对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女人没有脾气,却是将伸展的双手放下,显得半开玩笑地道:“你拿了虎妞什么好处?”

    “妾身说的都是事实!”花映容风情万种地瞥了林晧然一眼,接着进行举证道:“像这些金矿的事情,如果你将事情交给其他人,定然不会像虎妞办得这么好!”顿了一顿,便又是说道:“依我看,这扩建联合护卫队的事情,你还是交给她来办!”

    随着联合商团在吕宋已经成功开采金矿,打开了一个宝藏,联合商团所受到的压力与日俱增。

    不说在海外需要面对西班牙和葡萄牙舰队的虎视眈眈,随着开采的金子注入联合钱庄,则是需要更多的安保人员来守卫联合钱庄的银仓。

    正是如此,联合商团已经迫切地需要更多的安保人员,从而为他们守住这些日益增长的财富。

    林晧然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由得蹙起眉头。

    联合商团发展到现在,已经悄然成为一个庞物大物。随着吕宋金矿被开采,预计一年便有上千万两白银的产出,致使联合商团已经是富可敌国。

    只是财富达到一定程度,却不全然是好事情了,本朝的沈万三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现在还能潜藏着这些财富,但将来事情一旦败露,要么他拥有足够的权势,要么他拥有足够的枪杆子,但这无疑都会令他失去作为臣子的本分。

    “你亦不要愁眉苦脸的,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你的同窗好友谷青峰已经现在是控制住忻城,对你可谓算是忠心,让他帮着虎妞募集一千名广西狼兵吧!”花映容看破他的心思,却是进行提议道。

    一千名广西狼兵?

    林晧然不由得苦涩一笑,这联合商团的护卫队若是这般发展下去,不再是富可敌国,而是富可灭国了。

    正是这时,林福匆匆地走了进来。

    林晧然便是结束了这个话题,抬头望向进来的林福,林福手里拿着一份帖子道:“十九叔,杨总督想要请你过去参加庆功宴!”

    “他立了什么功,搞什么庆功宴?”林晧然听到这个邀请,当即不由得微微一愣地道。

    花映容的美目向上一挑,流露着主母般的气势,亦是疑惑地望向了林福。

    林福轻叹一声,显得无奈地回应道:“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因为前些天北门大捷的战事,杨总督召集诸将举行这一场庆功宴!”

    “这关他屁事啊!”林晧然的眼睛微微一愣,旋即哑然失笑地道。

    花映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是见识了这官场中人的厚颜无耻。

    林福手里拿着那份帖子,便是轻声地询问道:“十九叔,那我回绝他们?”

    “依妾身所见,他应该是打定你不敢闹,想要从这一场战事分得一杯羹!”花映容是一个善于理性考虑的女人,当即帮着林晧然分析道。

第1567章 愣头青?

    夜幕降临,参将衙门挂起了大红灯笼,门前人来人往,显得好不热闹。

    在正院之中,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准备了十余张酒席,众将士纷纷是围桌而坐。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席,但已经是酒气冲天。

    杨选身穿着绯红的三品官袍,年近五旬,胡须花白,拥有山东人高大结实的身板,那张老脸上洋溢着笑容,毅然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帅般。

    同桌的将领除他带过来的游击将军严瞻外,便是通州参将范健和六个卫的卫指挥使,至于先前的大功臣千户张军则是被安排到角落去了。

    这里显得欢声笑语,亦是很是融洽的样子,众将领纷纷对着杨选展开恭维。

    游击将军严瞻面对着在场的将士,说得是抑扬顿挫、口沫横飞,竖着大拇指进行赞颂着道:“大帅可以说是咱们大明的擎天柱,威名更是威镇三边。别的不说,朵颜卫的首领通汗在关外亦是赫赫有名之辈,婴孩听到其名都不敢啼哭,但给大帅用计,呵呵,你们猜怎么着?”

    说到这时,他显得得意洋洋地望向在场的将领,已然是故意要吊在场诸将的胃口。

    在场的将领对杨选的这段功绩自然是多少知道一些:话说,朵颜卫是洪武时期设立的以蒙古部落为主体的三个实土卫之一,而今实力最为强大。只是随着明军羸弱,朵颜卫摇摆于蒙汉之间,甚至跟俺答结为亲家。去年五月,因抓获四名明军哨兵,通汉叩关索要赏赐,副总兵胡镇将通汉及十多名随从缉拿。

    此举无疑是恶化双方的关系,但杨选却是认同了这种做法。以释放通关为条件,要求通汉的几个儿子轮流作为人质,半年换一次,从而控制住通汉及朵颜卫。

    杨选在美化一番其对朵颜部的战略意图之后,便是跟巡抚徐绅等人一起上报,嘉靖夸赞他们这帮人有方略,且进行了赏赐。

    却是不得不说,大明的文官想要出现一位帅才实质不容易。哪怕杨选历经易州兵备副使、大同巡抚和蓟辽总督,但实质没有立下什么耀眼的军功,而这个事情反倒成为了一个反复拿出来的谈资。

    咳……

    杨选面对着这位部下的恭维,却是轻咳了一声,眼睛瞥向旁边正打算继续往下添油加醋的游击将军严瞻,严瞻当即便是收住了话题。

    通州参将范健等人听到咳嗽之声,则是纷纷望向了杨选。

    杨选的心思并不在这帮将领身上,却是对着范健淡淡地询问道:“范参将,你有没有将帖子送到,林大人和苏知州怎么还不见人?”

    时间倒是不早不晚,但在场的将领差不多到齐,但仍旧不见最重要的客人——礼部左侍郎林晧然。

    范健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帖子自然是送到了,但他心里亦是拿捏不住人家会不会参加这一场“明显名不副实”的庆功宴。

    “林侍郎到!”

    正是这时,门外负责迎接宾客的人员大声唱名道。

    “总督大人,人来了!”

    范健正想着该如何搪塞,结果听到林晧然到来,脸上亦是喜形于表,当即便是从位置上站出来,显得很是兴奋地对着杨选道。

    众将领纷纷离开座位,想要跟着杨选一起到大门处迎接高高在上的礼部左侍郎林晧然,结果却发现杨选坐在位置岿然不动。

    看到这一幕,众将领亦是迈不出脚,仿佛是被杨选锁定了一般。

    杨选得知林晧然到来,却是如同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般,得意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知道林晧然肯定会前来赴宴,毕竟林晧然接管通州城有越权之嫌,打开城门让百姓进城更是置通州城几百万石粮草不顾。

    虽然林晧然带领着通州将士打了一场大胜仗,但亦是留下很多可以攻讦的地方。哪怕这些都是善举,但皇上不见得会高兴,甚至可能因此治罪于林晧然。

    正是如此,他想借此介入这场军功之中,他这位名正言顺的最高主帅亦要从中分得一杯羹。

    林晧然身穿着素白的儒衫,已经蓄了一点胡子,整个人透着书生之气。随着他从大门走进来,整个院中的将士则是纷纷起立。

    “末将见过林部堂!”通州参将范健虽然没有迎向大门迎接,但亦是站到首桌的下手处,对着到来的林晧然纷纷拱手见礼道。

    “呵呵……林大人,您总算来了,快过来入座!”杨选的屁股仿佛粘在座椅上般,指着旁边的一张空椅热情地招呼道。

    杨选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最初被授官行人,后升任御史,出任易州兵备副使,后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再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出任蓟辽总督,今升为兵部右侍郎兼蓟辽总督。

    入仕的时间不足二十年,但从御史到兵部右侍郎,可谓是官运亨通,而他的年纪比林晧然远要大,而资历更为深厚。

    虽然他现在的地位实质比不上林晧然,但林晧然亦是算不上是他的上官,故而他若是摆上老资格的话,倒亦是让人无话可说。

    范健等人看着形势不明,看着杨选如同做派,亦是暗暗地观察着林晧然的反应。

    林晧然来到甬道的尽头,扭头望向坐在首座的杨选显得好奇地询问道:“杨总督,难道鞑子已经被你歼灭了,所以在这里设下庆功宴吗?”

    杨选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眯着眼睛瞪向了林晧然。敢情这个小子仍旧是一个愣头青,根本不懂官场的取舍之道,甚至其身处于悬崖边而不自知。

    范健亦是没想到林晧然竟然装糊涂,当即便是陪笑地拱手道:“回禀林部堂,你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等正是在庆祝北门大捷呢!”

    “庆祝?外面的鞑子已经被打跑了吗?”林晧然扭头望向范健,又是沉声地质问道。

    众将士不由得面面相觑,敢情是来者不善啊!蒙古骑兵虽然已经远离京城和通州,但却还没有离开顺天府地界,仍旧在三河等地烧杀抢掠。

第1568章不给脸?

    游击将军严瞻对杨选的提拔才坐上这个位置,当即大声地回应道:“鞑子虽然还在关内,但凭借着总督的威名,末将敢断定他们不出三日便会离开!”

    众将士听着严瞻竟然将功劳推给杨选,心里纷纷大骂这个马屁精。

    蒙古骑兵既然不是入主中原,那么他们抢掠足够的财物自然返回大漠,这跟杨选有屁关系。

    至于最多不过三天,这个说法只能蒙骗外行人了。一来蒙古骑兵不敢久留,二来他们抢掠的财物足够多,通常在关内都不会超过十日。

    林晧然并不打算理会这个马屁精,抬头望向着在场的众将士道:“鞑子还在外面行烧杀抢掠之事,汝等竟然在这里庆功,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脸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望向首桌正坐着的杨选,万万没想到林晧然过来扯下这张掩羞布。

    按理来讲,他们现在举行庆功宴确实不妥。明知外面的鞑子为祸百姓,他们不出战亦就罢了,竟然还在这里喝酒吃肉进行庆祝。

    “这酒不饮亦罢!鞑子还在外面为祸我大明百姓,我等将士焉能在此饮什么庆功酒!”武进伯朱承勋站起来率先响应道。

    这话一出,院中当即有一帮将领跟着站了起来,不愿意参加这场庆功酒。定边卫千户张军对此早就心生不满,亦是主动站了起来。

    “林大人,你这是何意?”

    杨选将茶杯重重放下,脸色气得铁青,沉着声音质问道。

    他原本是想要跟林晧然结下一份情谊,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如此不给面子,矛头已然是指向于他这位主持庆功宴的蓟辽总督。

    “杨总督,你这又是何意?你不带兵去清剿鞑子,怎么在这里大张旗鼓庆祝北门大捷了?”林晧然仿佛才看到杨选般,当即便是进行反问道。

    他是堂堂的礼部左侍郎,而对方是兵部右侍郎,虽然双方没有明显的上下级之分,但他完全可以不给对方好脸色。

    “承蒙杨总督居中调度和林部堂坐镇于城头,通州方能等取得此捷,自然应当进行庆贺一番!”范健虽然是闻到了一丝火药味,但还是按着先前的说词道。

    众将士一听,很多人都暗叹了一声。他们先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位蓟辽总督已然是冲着军功而来,想要从北门大捷分得一杯羹。

    听到这一番说词,朱承勋等将士则是纷纷望向了理当首功的林晧然。

    “杨总督居中调度?调度谁了?调度你吗?若不是张千户肯站出来,你就是一只缩头乌龟!”林晧然面对着范健厚颜无耻地站出来,当即便指着范健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此言一出,不少将士纷纷拍手叫好。他们虽然亦想要分得一份功劳,但更明白这个功劳应该归谁,跟着这位蓟辽总督和通州参将一点关系都没有。

    范健终究是武将,面对着林晧然如此不留情面,亦是敢怒不敢言。

    林晧然显得毫无顾忌,似乎单骂范健还不解恨,又是对着杨选训斥道:“杨总督,你总督蓟镇的边事不力,致使鞑子跑进来烧杀抢掠。今鞑子还在京畿地区为祸百姓,你却带着将士在这里大摆庆功宴,还想要抢通州将士的功劳,你还要一些读书人的颜面吗?”

    这……

    众将士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温文尔雅的林部堂有着如此彪悍的一面,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脸色铁青的杨选。

    杨选是泥人都有三分火,面对着林晧然丝毫不留情面,当即索性撕破脸面进行威胁地道:“林大人,你难得不怕本总督上疏弹劾你越权?弹劾你放百姓进城而置通州几百石军粮于不顾,更因为这个鲁莽之举而险些令到通州城失守吗?”

    众将士听到这些指控,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位杨总督亦是有备而来。

    “黄侍郎还没到任,本官巧好途经通州城,替苏知州和将士拿拿主意,何来越权一说?”林晧然面对着威胁,却是不置一顾地回应道。

    先前为何不想独吞功劳,便是防着这一手。他终究是礼部左侍郎,其实并没有通州的统兵之权,不过将通州知州苏常远推到台前,谁都挑不出他的毛病。

    杨选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有这一手,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林晧然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杨选,显得很是不屑地接着道:“至于通州城险些失守?本官不知你此话从何而来!城中三万三千六百热血将士可为朝廷杀敌,只不过是区区一千鞑子跑到通州耀武扬威。若不是顾及城中几百万石漕粮,众将士必定出城将这帮鞑子全歼,而不是仅在瓮城打一场小小的伏击,令到大半鞑子得以从通州离开!”

    昔日作为销售副总,早已经清楚话术的重要性,为此亦是磨练了一番。只是他的初衷是用来泡妹子,却不想成为了官员的口舌利器。

    “不错,若非顾及几百万石漕粮,必定将那帮鞑子全歼了!”

    “不过是区区一千鞑子,哪怕让他们进城,老子一个人便屠戮干净!”

    “通州城会失守?杨总督,你得多瞧不起我们通州城三万三千六百名将士啊?”

    ……

    面对着林晧然的这番说辞,以通州左卫指挥使为代表的将士纷纷进行响应,在场起码有半数以上的将领站到了林晧然的一边。

    他们的能力或许不行,但说到通州城险些失守,这已然是打了他们的脸。亦是如此,几乎没有一个将领会认同杨选的说法。

    这……

    通州参将范健面对着义愤填膺的将士,亦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更是一声不敢再哼了。

    杨选面对着林晧然的这番辩论,却是不得不重视审查这位年轻的礼部左侍郎,已然是小瞧了这一位年轻的礼部左侍郎。

    敢情人家根本不是什么愣头青,在这次战事中并没有什么破绽,亦没有什么把柄给他抓住,而是一位官场的老狐狸。

    林晧然很满意众将士的反应,望着杨选冷声地说道:“既然杨总督要上疏,那本官便跟着杨总督一起上奏疏好了!本官……便弹劾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杨选渎职,先是边事不力给鞑子可乘之机,今不杀一贼,却在通州城大搞庆功之宴,请朝廷即刻革职查办!”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声调骤然提到最高,声音更是在这里院中久久回响。

    这……

    众将士显得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跟着杨选弹劾的内容相比,林晧然显得言之有据。如果这个事情捅到朝廷,杨选哪怕有着兵部尚书杨博的庇护,怕亦得被扒下一层皮。

    杨选万万没想到对方倒打一靶,当即怒不可遏地喝斥道:“竖子,汝敢!”

第1569章宿命

    竖子,这自然不是什么好称呼,甚至透露着浓浓的冒犯之意。

    杨选心里确实一直瞧不上林晧然,总觉得对方只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年轻,故而才会想通过威胁的方式从林晧然手里抢得一半军功。

    林晧然冷冷地望了一眼杨选,当即便是转身并留下一句话道:“咱们京城见!”

    他跟杨选本来是无怨无仇,但杨选竟然以为自己年少可欺,刚刚已经是明着想要抢自己的军功,现在竟然还敢如此叫嚣,那他不介意让杨选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

    跟着很多官员和光同尘的为官之道不同,他从来不介意挑起战事,连昔日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郭朴都敢于拉下马,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一个小小的兵部右侍郎。

    咕……

    众将领看到这里,暗暗地咽着吐沫,已然知道即将有大事要发生了。在重新认识林晧然的同时,却是不免担忧地望向杨选,这个一度令到他们觉得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似乎要倒大霉了。

    范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显得焦急地望向了杨选。

    林晧然昔日没入仕便有了“血书生”的雅号,先前在城头差点便亲手将哈木把都儿射杀,这么一个如此有血性的官员,又岂会害怕杨选这个不痛不痒的喝斥而不上疏呢?

    “慢着!林部堂,你想怎么样?”

    杨选亦是冷静下来,心知林晧然若是上疏弹劾于他,那么他的处境会变得更加的恶劣,屁股终于离开了那张椅子,站起来对着林晧然询问道。

    众将士看到这里,已然是知道此番较量谁胜谁负,终究是这位礼部左侍郎技高一筹。

    林晧然听着杨选的口气有服软的意思,犹豫着站在原地,却是头亦不回地质问道:“不是本官想怎么样,而是杨总督在这里为城北大捷搞庆功宴又想怎么样?”

    这话的潜台词很是明显:你还想要争功吗?

    杨选攥紧拳头并咬紧牙关眼睛更是闪过一抹狠厉,只是看着这个岿然不动的背影,最终无奈地低头道:“北门大捷之事,本总督不会再过问,一切全凭林大人作主!”

    虽然大明被蒙古骑兵从边墙杀进来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头上终究顶着一个渎职的名头。现在他偏偏不合时宜地大搞庆功宴,除非他现在有勇气冒功,不然事情捅到朝廷必定又是一个污点。

    在考虑各种因素后,他亦是不得向这位年轻的礼部左侍郎低头,以求得到这位年轻气盛的礼部左侍郎“宽恕”。

    武进伯看着高高在上的蓟辽总督如此低头,亦是开始重新审视这位礼部左侍郎。

    “城门大捷的庆功宴本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却是偏偏胡搞瞎搞!”林晧然意有所指地留下了一句,然后淡淡地补充道:“本官可以不上疏弹劾你,但据本官所知,引蒙古骑兵入关的便是朵颜卫!杨总督,我看你还是想着如何向朝廷解释,告辞!”

    留下了最为关键的一句,他便是头亦不回都离开了。

    在杨选去年五月为着针对朵颜部的方略而沾沾自喜之时,恐怕亦是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其举动不仅没能有效地控制住朵颜卫,反倒令到朵颜卫彻底倒向了俺答,朵颜卫成为俺答的儿子辛爱从东边入关的最关键因素。

    如果真要追究此次蒙古骑兵入关的罪魁祸首,那么并不是其他人,便是这位致使大明跟朵颜卫彻底恶化的蓟辽总督杨选和那帮自以为是的边军高层。

    “总督大人,您没事吧?”游击将军严瞻看着杨选像是站不稳摔倒的模样,当即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杨选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看着离去林晧然的身影,心里头已然是惊涛骇浪。

    他今日的抢功的举动不仅彻底沦为了笑柄,而且朵颜卫的事情竟然已经败露,致使他即将要面临着一场劫数。

    “既然已经没有了庆功宴,咱们走吧!”武进伯朱承勋望了一眼左右,当即直接带人离开这里。

    众将领亦是纷纷离开这里,在酒菜还没有上来之时,这里的将领已经离开了七七八八。这个庆功宴原本就是有名无实,现在杨选已然面临失势,众将士似乎没有再巴结这位蓟辽总督的必要。

    范健虽然显得有些无能,但还算是忠心耿耿,上前对着杨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总督大人,我们现在当如何是好?”

    杨选没想到朵颜卫的事情会被林晧然所知悉,抬头望着西边的天空自我宽慰地道:“老夫此番是要面临一场劫数,不过有老大人在京,此次应该是能挺过去的!”

    他的官途之所以能够如此顺畅,正是得到了兵部尚书杨博的提携,令到他先是越级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任巡抚大同,而今更是坐在最具含金量之一的蓟辽总督。

    范健和严瞻交换了一个眼色,想到那位极得皇上宠信的兵部尚书杨博,亦是重燃信心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蒙古骑兵自墙子岭溃墙至撤退,留内地八曰,辗转近千里,劫掠十余县,近百村镇,逾十万百姓遭难,死伤数千,被蒙古人掠去财产不计其数。

    跟着以往不同的是,此次蒙古骑兵在通州折损了一百多号精锐,而俺答最为出色的孙子哈木把都儿更是身负重伤,致使他们的士气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好与坏,林晧然的这个举动令到这帮蒙古强盗已经是心存不甘,明年恐怕还会想办法大举入关。

    随着蒙古骑兵离去的消息传来,北京城终于解严。

    林晧然在得到这条消息,便是当即启程,踏上了返回京城的最后一小段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奔波,终于见到了巍峨的大明都城。

    高大的城墙,耸立的城楼,气派的箭楼、角楼,身穿甲胄的士兵,以及那有数十米宽的护城河,这里如同一座泰山般伫立在这里。

    从开春不久出发,而现在已经是年底,已然离开京城将近一年的时间。

    林晧然抬头望着永定门的城头,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兴奋之意,剩下的只有凝重和肃然。这似乎就是他的宿命,他又回到了这个充满明枪暗箭的京城,再次身处于这个时代最汹涌的朝堂之上。

第1570章 暗涌

    京城并没有受到蒙古骑兵烧杀抢掠的影响,特别林晧然在通州将蒙古骑兵狠狠地捅了一刀,致使蒙古骑兵这一次几乎没有在京城附近一带游弋,而是早早带着重伤垂死的哈木把都儿回到了队伍之中。

    正阳门长街热闹依旧,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边古色古香的店铺叫卖声不绝,彰显着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对于绝大多数的京城百姓而言,京城戒严七天,除了不能自由出城和街道多了一些亲兵的身影外,实质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林晧然对京城已然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因为他曾以顺天府尹的身份治理过这座城,此时通过马车帘子观看着街道的情形,发现街道两边的店铺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却不知是城中的“积尸”,还是城外人家订下的棺材,陆续见到好几口棺材被拉着出城。对于见到棺材的事情,他权当是升官发财的好兆头,但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份莫名的不安。

    马车通过正阳门长街,接着从正南门进入内城,跟着花映容的马车分开之后,便是直奔小时雍坊的灵石胡同而回。

    “停!”

    铁柱拍马在前,却是突然勒令道。

    随着离家门渐近,林晧然亦是不再揪开马帘,正是闭目养神地端坐在轿子之中。此次负责赶马车的是林福,却是突然揪开帘子,一道光影从外面映照进来。

    林晧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眼睛却是并没有睁开,而是淡淡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十九叔,夫人已经搬回城北的宅子,孙先生亦想要让您先回城北的宅子!”阿花站在马车旁边,显得老实地汇报道。

    “孙先生这是唱哪一出?”林福抬头看着拐个弯便到灵石胡同,结果听着孙吉祥这般安排,却是不由得微微进行抱怨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便是当机立断地道:“好,回城北!”

    自从他卸任顺天府尹,虽然紧接着便被朝廷外派出京整顿盐政,但他终究是挂职到都察院,亦是顺理成章地搬回灵石胡同。

    只是孙吉祥突然前来如此要求,令到他隐隐感到困惑,但还是决定先行返回城北的宅子。在吩咐马车返回城北,他亦是将阿花叫到马车里。

    阿花是长林氏族人,先前便被老族人派遣北上。虽然名义上是林家的婢女,但林家人没有谁真将她当外人看待,一直是由她负责着照看京城的宅子。

    上了车的阿花显得很是拘束,面对着这位已经官至礼部左侍郎的同龄人,心里虽然始终为着这么一个族叔而自豪,但亦是难免有着很深的敬畏之心。

    林晧然的眼睛睁了开来,将阿花的拘束看在眼里,显得温和地套近乎道:“阿花,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你可受到什么委屈吗?”

    “没……没有!十九嫂……夫人对我很好,我没有受委屈!”阿花的头像是拨浪鼓般,连忙进行回应道。

    林晧然看出她没有撒谎,便又是询问道:“那京城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十九叔,鞑子围城了,今天京城才解严!”阿花生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当即认真地回应道。

    林晧然莞尔一笑,这个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但还是耐心地追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上个月,徐阁老过生,听说京城文武百官都来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家哪个缺德的,第二天早上倒了很多鸡毛蒜皮在我们后门!”阿花的眼珠子一转,显得愤愤不平地道。

    若是她跟虎妞这般说,虎妞恐怕是要找徐府的人理论了,但他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自然不感兴趣,便是直接询问道:“有关于我的吗?”

    “呃……有!”阿花认真地思索片刻,当即显得高兴地说道:“最近门口来了很多的有学问的士子,他们一直是盼着您回来呢!”

    林晧然微微一愣,却是蹙起眉头疑惑地道:“他们为何要盼我回来?”

    “现在大家都说皇上将你破格提升担任礼部左侍郎,便是想要你解决宗藩之弊,很多士子都是想要向你献策,还往我们门缝塞了不少纸条呢!”阿花的眼睛闪过一抹兴奋,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却是兴奋不起来,脸上当即变得凝重。

    阿花虽然算不得多聪明,但昔日便是在江家做过丫环,却是有着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眼睛充满担忧地询问道:“十九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吗?”

    “没有!”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虽然早已经知晓京城是一个是非之地,但他都没有踏进家门,且都还没有正式上任,已然是感受到一把利剑悬于头顶了。

    京城的街道还是跟以往一般,这时代的商铺变动并不太。如果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的话,通常一个能养活人的店铺都是世代经营。

    马车从直武门长街一路向北,接着穿街过巷,很快就回到了金台坊的林宅。只是跟着昔日的顺天府尹的宅子不同,现在已经升格为礼部左侍郎的府邸。

    “老爷回来了!”

    当林晧然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宅子的大门已经打开,一声声欢快的声音从前门传到后院,而后院当即便是有了一阵动静。

    林晧然走进前院,便看到从里面迎出来的妻子。

    吴秋雨身穿着一身得体的淡红色绣花褙子,里面是紧身的淡青比甲,却不知天生如此清瘦,还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思夫之苦,令到她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清瘦,只是这张标准的瓜子脸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她从后宅匆匆迎出来,刚刚还不小心被台阶拌了一下,此时看到朝思暮想的林晧然,她的颊间当即浮起了一团红晕,但还是上前规规矩矩地施礼道:“老爷!”

    “娘子,为夫这一走都差不多快一年了,心里可是记挂得紧呢!”林晧然上前抓住吴秋雨白脂如玉的小手,显得半真半假地倾吐思念地道。

    吴秋雨的脸皮历来很薄,特别一直是以三品诰命夫人自居,今又是堂堂礼部左侍郎的夫人更要讲究礼数,当即挣脱他的手。

    只在两手相碰之心,她的心跳明显如同打鼓般,那双美目充满幽怨和欢喜地瞥了林晧然一眼,却是小声地埋怨道:“相公,你注意点!”

    此时此刻,诸多家丁和丫环都跑了出来,自然是看到这一切。虽然这个举动有伤风化,但大家都只是笑笑了之。

    “见过东翁!”孙吉祥从里面走了出来,显得彬彬有礼地拱手道。

    林晧然看到孙吉祥出现,脸色不由得凝重了一些,便是抬起手道:“孙先生,无须多礼,咱们先到书房吧!”

第1571章传闻

    西苑,万寿宫。

    十一月已经过半,虽然冬季的第一场雪还没有降临,但整个西苑明显感受到北国的冷冽,太液池的湖面悄然结出了一层厚冰。

    身穿蟒袍的徐阶顶着寒风来到殿中,先是整理被吹乱的头发,接着随着一名小太监来到殿前进行见礼,然后欣喜地汇报道:“启禀皇上,蓟辽总督杨选传来消息,鞑子从溃墙远遁了!”

    “人家可不是远遁,是洗劫到足够的财物回家了!”

    嘉靖身穿着一套更加厚实的蓝色道袍,正盘脚坐在长案处理着奏疏,听着徐阶汇报这个消息,显得早已经看清一切般冷哼道。

    随着一道道消息传来,特别是通州北门大捷的消息传来,令到他原本担忧重演庚戌之变的心亦是慢慢地放了下来。

    只是担忧的心思已经退去,但不满的心思则是悄然滋生,记恨这帮不作为的臣子和边将。泱泱大明,天朝上国,结果被这帮鞑子屡番欺凌,更是令到他这位大明之主总是提心吊胆,如何让他不感到愤恨?

    徐阶不知道皇上为何将这张遮羞布揭开,便是陪着笑容地解释地道:“鞑子的行迹太快,咱们明军只能在后面驱之,自然免不得让他们劫去一些财物!”

    冯保跪在旁边的书案帮着整理奏疏,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悄悄地抬头望了一眼徐阶。据他所知,鞑子这一次可不仅是抢财物,还虏走了不少的大明百姓。

    不过他心里却是清楚,很多事情下面的人都是有意不说,而皇上亦不见得愿意听,这个朝堂的君臣可谓是“难得糊涂”。

    嘉靖自以为心如明镜般,知道主要还是自家的军队打不过鞑子,便是指着案上堆放的几份奏疏道:“这里有好几份奏疏都是弹劾蓟辽总督杨选、其他官员和将领,你怎么看?”

    上疏弹劾,这其实是历年的惯例。言官没有事情都能搞出事来,何况杨选这里摆明有问题,这些以咬人为生的言官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以兵科给事中李瑜为首的言官纷纷上疏,主要是弹劾蓟辽总督杨选渎职。在这个事件之中,蓟辽总督杨选明显存在渎职的地方,确实算得上是第一责任人。

    不过一个官员究竟有没有过错,最终还是由嘉靖来拍板。如果言官咬一口,那位官员就要倒大霉,昔日的严嵩绝对不可能做二十年的大明首辅。

    徐阶想要效仿昔日的严嵩塑造一个忠臣的形象,当即便是眼眶涌起泪花地道:“臣初任首辅之时,便是倡导皇上兼听则明,今皇上能听取言官的意见,臣甚感欣慰也!”

    “朕不跟你讨论言路一事!”嘉靖当即板起脸来训斥一句,接着拿起那几份奏疏询问道:“朕前些天询问于你,你说鞑子驻在平谷,杨选竟带着人去了通州,此人简直是昏聩至极。你说说看,现在该如何处置杨选一干人等?”

    徐阶听到这一番说词,终于明白嘉靖要打的主意,当即便是杀气腾腾地提议道:“臣以为应当即刻将杨选一干人等下狱查办!”

    他虽然跟杨博的关系和睦,亦是极少插手兵部的事务。只是现在鞑子再次惊扰京城及皇上,特别皇上已经表明态度,他自然不会对杨选客气。

    实质上,杨博此人过于狂傲,他这位首辅几番退让,却换来杨博越发的目中无人,现在正好顺势借此来敲打一下杨博。

    嘉靖满意地点头,便是当机立断地道:“杨选、徐绅和副使卢镒,参将冯诏、胡粲,游击严瞻等人全部逮捕下狱查办,大理寺办事不太妥当,此事便交由刑部查办吧!”

    “臣遵旨!”徐阶当即施礼道。

    嘉靖将这个事情处理妥当,便是重新翻动着桌面上的奏疏,似乎投入于工作之中。

    “现在蓟辽总督空缺,应当即刻遣派能臣前往蓟辽,臣以为礼部……!”徐阶心里早已经有了连环计,当即便是拱手道。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嘉靖便是直接出言打断道:“此事不急!”

    “是!”徐阶当即停止话头,恭敬地回应道。

    冯保却是察觉到了异样,显得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一眼徐阶。

    嘉靖拿起另一份奏疏,对着徐阶进行询问道:“徐阁老,伊王刚刚又上了一份自陈疏,你对伊王一事怎么看呢?”

    “臣以为,可派人前往河南洛阳查实!”徐阶早已经知晓这个事情的始末,当即进行回应道。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巡抚都御史胡尧臣和巡按御史颜鲸在奏疏中言之凿凿,但他始终觉得伊王没道理会造反,却是进行询问道:“可否将其押解至京候审?”

    “伊王是太祖第十五子伊厉王的六世孙,自当谨慎处之,请皇上三思!”徐阶心知嘉靖对伊王明显有庇护之心,却是认真地拱手道。

    嘉靖心里有所不满地放下奏疏,沉着脸询问道:“此举有何不妥?”

    “臣怕伊王会效仿湘王,届时会置皇上于不义!”徐阶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着嘉靖,显得一副忠心护主地回应道。

    建文帝继位,荆州的湘王朱柏性情刚烈,朱允炆立马派使臣去抓捕朱柏。本以为会顺利给他个下马威,却是万万没想到,朱柏不堪受辱,将妻子孩子都聚集在一起,紧闭宫门,自焚而死。

    正是这一件事情,令到建文帝失去了宗藩的心,进而失去了皇位。

    嘉靖亦是想起这个事情,心里暗暗地吃了一惊,对着徐阶赞许地道:“存斋,你所思甚妥,那便派遣锦衣卫前去查实!”

    存斋,这是徐阶的书房名,比直接称呼其字还要亲切同分,亦是透露着嘉靖此时对徐阶的那份亲切感。

    “皇上圣明烛照!”徐阶拱手回应道。

    “徐卿,还有事吗?”嘉靖正想要让徐阶退下去,结果看到他显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便是疑惑地询问道。

    徐阶犹豫了一下,便是进行拱手道:“启禀皇上,最近京城出现一则传闻:言称陛下破格提升林晧然,却是为了……解决宗藩之弊!”

第1572章进退两难

    京城的传闻千千万万,但能够到嘉靖耳中的传闻已然不会是传闻那般简单。

    嘉靖的脸色骤然一变,当即愤恨地说道:“此话从何而起?其心当真可诛!”

    去年十月,御史林润上疏指出宗藩禄米的弊病,令到朝野反映甚大。他当即选择冷处理,致使这个事情再无人提及,算是不了了之。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不过是将整顿盐事有功的林晧然提拔到礼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外界竟然会如此进行解读。

    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还真以为是他这个皇上想要清理宗藩禄米的弊病,是他这个皇上要对自己的族人动手了,这让他如何不愤慨?

    徐阶看着嘉靖如此大的反应,心里却是不由得暗喜,当即装着愁眉苦脸地摇头道:“皇上,这个事情怕很难查起!”

    “这是为何?”嘉靖知道徐阶不会无的放矢,当即不解地询问道。

    徐阶苦涩一笑,便是说明理由道:“皇上昔日想要开海禁,故而将林晧然派往广东主持开海事宜!今年想要整顿盐弊,便遣他前往扬州总理盐务。现在皇上将他破格提拔到礼部左侍郎的位置,其他人不清楚皇上所想,很多人难免会胡乱揣测,认为皇上是要解决宗藩之弊,除非……”

    冯保心里当即又是一紧,眼神颇为复杂地望向徐阶,却不知林晧然此次南下是不是将徐阶在松江府的祖坟给刨了。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嘉靖知道徐阶的潜台词,却是抬手淡淡地吩咐道。

    徐阶显得有些失望地抬头望了一眼嘉靖,不过亦是达到既定的目标,便是拱手施礼离开。

    金台坊,林府书房,茶香袅袅而起。

    孙吉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顺天府人士,由生员入翰林院做了几十年的书吏,而后成为了林晧然的师爷和幕僚,已然是经过了一番锤练。

    他整个人少了做书吏时的逢迎和恭卑,身上已然多了一份举重若轻的气度,给人一种饱学之士的形象,那双苍老的眼睛更是透露着智慧的光芒。

    只是在林晧然的面前,他仍然是保持着谦逊,给林晧然主动道了茶水,这时坐在对面娓娓道来。

    林晧然听着孙吉祥将事情道出,心里却是不由得大吃一惊地道:“如此说来,这是有人不想我做这个礼部左侍郎,亦或者是给我这位礼部左侍郎出难题了!”

    “东翁,你此次整顿盐政有不世之功,且恰好遇上陈陞因父丧而归家,这里透露着一丝天意。皇上是信奉天意之人,定然不会因为这则传闻便撤去你礼部左侍郎的职务!”孙吉祥认真地分析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知道嘉靖是一种执拗的性子,哪怕他的职位不存在“天意”,亦不可能这般轻易就妥协换人。

    只是他却是高兴不起来,脸上难掩忧色地道:“如此说来,那就是有人故意给我使绊,想要推我出来接手这烫手山芋,主持削减宗藩禄米相关事宜了!”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到礼部任职之时,这个事情定然会推给你来主持了!”孙吉祥抬头望着林晧然,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认真地求证道:“现任的礼部尚书还是徐阁老的同乡李春芳吧!”

    “正是!”孙吉祥端茶杯轻叹一声,重重地点头道。

    林晧然端起茶杯,无奈地苦笑道:“如此说来,这个事情当真是避无可避了!”

    “不错!”孙吉祥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却是苦涩地说道:“如果我拿出的宗藩方案轻了,这会失心于读书人。若是我拿的方案重了,那就会令皇上厌恶。这一招可谓是阳谋,但确实是高明至极啊!”

    他从来都没有轻视过这个朝堂,在回来京城之前,他还想着先是蛰伏一段时间。只是他还是天真了,他已然站到朝堂之中,无数的明枪暗箭只会接踵而至。

    宗藩禄米的盖子被御史林润揭开之后,为何整整一年朝廷都没有丝毫动静。并不是官员不想借此推进削减宗藩禄米,而是皇上的态度已然明确想要淡化此事,所以上至首辅、下至御史言官通通都闭嘴了。

    现在他被有心人如此推波助澜,更是令到京城士子打鸡血般向他献策,令到他当即陷入一个进退两难之境:退则失天下士子之心,进则失帝王之心。

    孙吉祥将茶杯放下,抬头望着林晧然道:“东翁,你此次归来所遇到的难题不小,所以老夫方才擅作自张让你先行到城北避上一避!为今之计,若是能将主持宗藩禄米一事推掉最为妥当,若是不然,你只能寄望于说服皇上,让皇上拿出一个如同成祖时期削藩的决心!”

    “孙先生,这个事情如果能推的话,我自然会退掉!只是现在的情形,我怕是推不掉了!”林晧然显得很不乐观,便又是认真地询问道:“你觉得现在皇上有没有削减宗藩禄米的念头!”

    “皇上是以小宗继大宗,对宗藩的利益历来都很是维护,若是以前定然不会有这方面的心思。只是现在朝廷的财政吃紧,这些年皇上对此怕是深有体会,恐怕亦是有所动摇才对!“孙吉祥手里握着温热的茶杯,蹙着眉头进行分析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认真地追问道:“如果皇上动了这方面心思,你觉得他的性格是希望一劳永逸,还是要缝缝补补过日子?”

    “咱们皇上的性格最是难以捉摸,暴怒之时能上演左顺门血案,甚至目睹救过他性命的皇后陷于火海而不令人救火,但偏偏又能重用严嵩二十年,此时主要还得看皇上对宗藩的怒火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孙吉祥这些年没少研究嘉靖,当即便是认真地回答道。

    林晧然轻吐了一口浊气,显得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此说来,我只有寻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皇上最是记恨宗藩之时,呈上削减禄米的章程才有可能度过难关了!”

    “不错!东翁整顿盐政已是千难万难,却没想到刚刚回京却遇上一个更大的难事!”孙吉祥轻轻地点头,显得感慨地说道。

    林晧然对着孙吉祥拱手道:“事到如今,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后还望先生多加提点,令到本官渡此难关!”

    “若非东翁赏识,我不过一介小吏,自然是为东翁肝脑涂地!”孙吉祥苦涩一笑,亦是郑重地回礼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林晧然绕道来了城北,但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先是顺天府衙的旧属纷纷上门拜访,而后他的同年、门生亦是携礼而来。

第1573章 朝堂形势

    夜幕降临,北风吹得更加猛烈。

    城北一带的青砖街道上的行人几乎见不着踪迹,只是家家户户的灯火悄然亮了起来,很多宅子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随着林晧然归来,林府重新变得门庭若市。除了杨富田这帮同年好友外,还有王弘海、王军、刘傅山和沈涛等得意门生,更有一大帮打不着关系的官员纷纷造访。

    对于不同的官员,自然有着不同的对待方式。

    杨富田一干同年直接被引到花厅的酒席入坐,一些重要的官员则会带到书房见上一面,其他无关紧要的官员只能是拒之门外。

    林晧然将顺天府衙的几个旧属送走,便是朝着暖阁大步走过去,从走廊远远就见到杨富田跟着一帮同年在这里指点江山。

    有些关系其实在入仕之初便已经定了下来,科举不仅是进入仕途的入场券,更是一种出身凭证。在这些年里,师生和同年的关系甚至要在同乡之上。

    像郭朴在出任吏部侍郎和吏部尚书期间,便是举荐了马森、李登云和张舜臣等同年好友,而现任户部左侍郎董份最近举荐了同年好友黄养蒙出任户部右侍郎。

    “师兄来了!”

    “师兄如今已是部堂大人,当真是羡煞师弟矣!”

    “这都是师兄应得的,你说这朝廷有谁有如此能力解决盐弊?”

    ……

    张伟等人看着林晧然进来,便是打住了刚刚的话题,纷纷朝着林晧然迎了上来,如同一盘散沙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龙池中看到林晧然的时候,眼睛则是要复杂一些。他现在是礼部的员外郎,原本官途亦算是顺畅,但林晧然现在已然成为了他的顶头上司。

    林晧然自是没有摆架子,对着围上来的同年纷纷还礼,并是热情地招呼道:“我们师兄弟无须客套,咱们先坐一坐,有啥事边吃边谈!”

    这里早已经张罗着好酒席,众人按着早已经固定的座位纷纷坐了下来,而林福则是带着几名丫环送来了丰盛的菜肴。

    魏时亮跟着众人举杯同饮,很是兴奋地抹掉嘴角的酒渍,抬头大声地感慨道:“畅快,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畅快了!”

    自从林晧然离京之后,他们虽然相互间还会有往来和聚会,但顶多是三、五个人小聚,而不可能像今晚这般聚集一堂。

    现在林晧然归来,却是令到他们当即找来了昔日畅快的日子,很是喜欢当下这种氛围。

    肖季年等人则是含蓄一些,虽然亦是很喜欢这般同年聚会,但却没有像魏时亮这般大声嚷嚷,只是嘴角明显带着笑意。

    “不说像师兄这般离京总理盐事,哪怕像宁江兄到九边巡视军情,亦是要比呆在这京城每日处理那些琐碎事要强!”周幼清三杯酒下肚,便是发着啰嗦道。

    大家对着周幼清的这个抱怨,则是一笑了之。他们想要前途似锦,那就只能在六部苦熬资历,可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至于宁江到九边巡视军情,其实只是兵部衙门偶尔的一种安排,宁江过些日子还得乖乖回京跟他们一般继续熬资历。

    对于底层的官员而言,京城无疑是一个枯燥的地方。虽然看似每天重要的事情不少,但真要较真起来,似乎又没有什么大事。

    像这次京城戒严七日,不过是一帮鞑子到城外耀武扬威,京营的将士则是早早躲进城里关起城门捍卫京师,但双方实质一箭都没有射出。

    话题转了一大圈,最后大家的注意力还是落到了林晧然身上,都很感兴奋地想要知道林晧然此番南下的种种经历。

    以堂堂钦差的身份到地方总理盐事,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肯定是一件相当有意思的事情。

    林晧然并不打算深谈,而是简单地说道:“此次南下整顿盐事,除了大家公认的官方盐引定价过低之外,我亦是看到了私盐和积引这两大弊病。事情便如你们所见,我从一伙私盐走私团伙手里截获一万石盐,然后趁机推出了纲盐法,并得到了朝廷的支持。”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地道:“不过在回到通州之时,我算是跟鞑子交手一回了!”

    通州城北门大捷之事,却是没有在北京城传开。特别北京城的大门刚刚打开,而通州那边的一些事情需要核实,故而暂时仅限于部分人知晓。

    “竟然有这事?师兄,事情究竟如此,还请娓娓道来!”杨富田等人当即来了兴致,显得好奇十足地望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酒,便是迎着众人关注的目光微笑着道:“我的船刚到通州之时,蓟镇恰好传来了鞑子入关的消息。只是鞑子的踪影都还见着,通州城便是戒严了,此举令到我当时很是生气……”

    从下令打开城门让东门外的上千名百姓入城,再到北门遇到的惊险情况,最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事,亦是全部和盘托出。

    林晧然的表述能力很不错,令到大家宛如是身如其境般,很多事情更是跟着林晧然是感同身受,对着林晧然的做法更是大大的支持。

    “其实京城亦是如此,确实是令人气愤!”

    “幸得师兄,若是不然还不知这帮鞑子会屠戮多少百姓呢!”

    “现在想要找到一个像张军这般敢于应战的将士,却是比在路上捡到金子还要难!”

    ……

    肖季年等人听到林晧然在通州的遭遇,当即亦是愤愤不平地各抒己见地道。

    林晧然看着众人都在兴头上,喝了一口酒,索性继续说道:“第二天,蓟辽总督杨选带着人马前来增援通州。我跟他并不相熟,他不来拜见我,我亦是懒得理采于他,但没想到他竟然给我送来了一张庆功帖!”

    “咦?我记得此次除了通州北门大捷,便没有其他战功上呈了啊!”周幼清是兵部给事中,听到这话却是当即困惑地说道。

    杨富田望了一眼林晧然,便是肯定地说道:“自然是没有其他战功,杨选看上了通州北门大捷的战功,想必是要从中分得一杯羹啊!”

    “师兄,你不会真分给他了吧?”龙池中眼睛闪过一抹愤怒,当即很是不甘地询问道。

    林晧然迎着众人关注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自然没有!”看着众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便是将那晚的经过一并说了出来。

    “他还真不害臊啊!”

    “咱们大明打仗不行,抢功却是天下第一流!”

    “师兄好样的,就不能惯着杨选这种乌龟王八蛋!”

    ……

    肖季年等人对着林晧然大为称赞之时,亦是纷纷愤慨地对杨选的行为进行了谴责道。

    张伟听着周幼清大骂杨选是乌龟王八蛋,当即认真地告诫道:“据我所知,杨选颇得杨博所依重,你此话应当慎言!”

    “我怕个鸟啊!不说我不怕杨选那个乌龟王八蛋的报复,在座都是我周某人信得过的同年好友,我不信这话能传出去!”周幼清显得快言快语地道。

    众人左右瞧了一瞧,便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难免人心隔肚皮,但在这几年的相处中,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话从这里流传出去。

    龙池中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对着在场的众人认真地道:“我今天在衙门办事无意间听人说起,此次鞑子能入关,便是朵颜卫带的路!”

    “我也有所耳闻,却不知道真与假!”肖季年当即附和地道。

    “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那么杨选肯定要完蛋了!”周幼清显得乐见其成地道。

    如果仅仅是让蒙古骑兵进入关内,这算不得什么大罪。毕竟长城防线这么长,给蒙古人钻一个空子,亦算是在所难免的事。

    但起因是杨选的战略失误的话,那么罪责则是另作划定,甚至杨选有可能要被砍头。

    张伟喝了一口酒,已然是知道更多的内情,便是轻轻地点头道:“我也有听到这个传闻,不过事情被杨博给压了下来,杨博应该还是想要保住杨选!”

    “我看他恐怕是压不住!”杨富田将酒杯放下,显得神秘地道。

    张伟很是重视杨富田的意见,当即认真地询问道:“何以见得?”

    “徐阶跟杨博现在的关系只是表面和睦,二人实质早已经有了嫌隙!杨选现在犯下如此大的过错,哪怕杨博想要保他,怕是徐阶亦会不同意的!”杨富田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显得十分笃定地说道。

    听到他这般分析,大家深知杨选怕是真有大麻烦了。

    日子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大家继续在这里喝酒聊天,只是从刚开始的正经事,很快就聊到了京城的各种八卦。

    由于明天还要照常上衙,大家在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亦是陆续离开了。到了最后散场,仅剩下张伟和杨富田二个人。

    三人从暖阁到了书房的茶厅用茶,杨富田跟着林晧然讲解形势地道:“京城现在表面还跟以前一般和气,但各方都暗暗在角力了!”

    “何以见得?”林晧然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对着杨富田认真地道。

    张伟显得很是沉稳地继续喝茶,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杨富田。

    杨富田喝了一口茶水,便是一本正经地道:“徐阶的位置远没有像严阁老那般牢不可破,上个月徐阁老的寿辰,皇上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据我这些时日的观察,很多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如果光凭这一点,徐阁老首辅的位置恐怕是无人可以撼动!”林晧然听着杨富田的判定后,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徐阶得到的宠信自然无法跟严嵩相比,但无疑还是得到皇上相当大的信任,加上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杨春芳这两个同乡,令到徐党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乡党。

    不论以袁炜、董份为核心的浙江党,还是以兵部尚书杨博为核心的晋党,亦或者是以他岳父为核心的新江西党,都没有能够挑战徐阶的地位。

    除非徐阶做事出了大差错,亦或者他失去了帝心,徐阶才有可能被其他人所扳倒。

    张伟现在是通政司右参议,看待问题亦是很透彻。听着二人的对话,却是苦笑地端起了茶盏,更是倾向于林晧然的判断。

    “师兄,如此说来,咱们老师现在还没有机会吗?”杨富田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沉吟片刻,便是进行回应道:“徐阶既然能够将严阁老拉下马,那么我们自然亦是能将徐阶拉下马,但现在老师想要得到首辅的位置,恐怕还得解决前面的袁炜呢!”

    世事无常,昔日吴山是袁炜的拦路虎,但现在袁炜反倒是成为了吴山的拦路虎。如果将徐阶拉下马,那么最大的受益人则是袁炜。

    随着林晧然归来,杨富田的心思似乎亦是活跃起来,已然是希望将吴山推上首辅的宝座,让他们革新派取代以徐阶的守旧派。

    三人又是聊了一会朝堂的局势,又谈了一些京城的隐秘之事,而后林晧然让林福将二人安排在宅子住下,便是回到后宅洗澡休息。

    二人近一年不见,吴秋雨如同新娘般等候着林晧然。随着烛火被吹息,在一阵劣质木床的异响后,二人已然是由生疏转为了最是坦诚的知心人。

    却不知是换了一个新环境,还是生怕自己在做梦,吴秋雨今晚显得很是兴奋,不断地跟着林晧然说着各种各样的悄悄话。

    虽然她仍是三品诰命夫人,但待遇已然有所不同了。像是徐阶寿宴的当天,她被安排到了二品诰命夫人那一桌,桌上没有人觉得不妥。

    随着林晧然的身份越发尊贵,她已然亦是妇随夫贵,悄然地站到了诰命夫人最顶端的圈子之中。

    次日,天刚刚擦亮,东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林晧然起床洗漱,换上一套崭新的官服,便是坐着马车朝着城南而去。不过他却不是前去礼部衙门,而是到了西苑宫门前。

    按着大明官场的规矩,在京高级官员无论是升官还是贬谪,都需要进宫面圣谢恩。

    嘉靖的性子比较懒散,哪怕是徐阶都不会天天见,但何况一些不着边的臣子。对于前来谢恩的臣子,嘉靖通常都是给他们吃闭门羹。

    只是皇上可以给臣子吃闭门羹,但臣子却不得不懂规矩,该走的流程还得走,该吃的闭门羹还得乖乖吃下去。

    林晧然赶在卯时宫门打开之时,便是早早来到宫门前。虽然知道嘉靖不可能这么早起床,但有些事情并万万不能取巧,一个不当便成为政敌攻击的着力点。

    特别他还没有正式上任便被人推到火山上烤,令到林晧然知道这京城的险恶,更是有着无数双眼睛瞪着他,时时刻刻准备给他下死手。

    他在表明来意后,便是被领到里面宫门旁边的一个小小的侯召值房等候,并向值班的小太监递上了面圣谢恩的请求。

    通常而言,这个请求九成以上会被打回来,哪怕是很多尚书都得吃闭门羹,像现任的刑部尚书黄光升便是不被皇上接见。

    只是现在皇上还没有早起,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去将皇上叫醒,故而林晧然只能是在这间简陋的值房乖乖地静候。

    令他微微感到意外的是,这屁股才刚坐下不久,一个身穿着三品官服的小老头亦是来到了这里,脸上还挂着春风得意般的笑容。

第1574章 上任

    林晧然看着来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站起来温和地施礼道:“本官乃新任礼部左侍郎林晧然,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来人是一个皮肤白净的小老头,只是脸上少了一些春风得意,眼睛隐隐浮现一抹忌妒之色,显得很不自然地拱手回礼道:“本官是新任户部右侍郎黄养蒙!”

    其实他第一眼瞧见林晧然的时候,便是猜到了林晧然的身份。纵观整个大明朝,如此年纪便能身穿三品官服的,有且仅有名满天下的林文魁,一个如同妖孽般的风骚人物。

    “原来是黄侍郎,失敬失敬!”林晧然这才恍然大悟,保持着温和地拱手道。

    扬州和南直隶相距并不远,算一算日子,若是这位户部右侍郎没有被什么事情所耽搁,估摸着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到京了。

    “老夫以为会在林侍郎前头,却没有想到林侍郎竟然比老夫早上六、七日之多!”黄养蒙不自觉都倚老卖老,显得吃味地说道。

    他在接到任命之后,亦是担心夜长梦多,故而对地方官员的逢迎一概不予理会,哪怕连漕运总督和河道总督的面子都不卖。

    这日赶夜赶,却没有想到还是远远落后于林晧然,更是给林晧然能够顺理成章地接手通州城的军务,从而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如果他能够再快上六、七日,那么通州城的军事指挥权便会落到他的手上,而通州北门大捷更是自己一个天大的功劳了。

    林晧然自是不知对方有着这种心思,只是保持着官场虚假逢迎的那一套,显得不卑不亢地回应道:“皇上有旨,一路是轻舟简行,不敢有所耽搁!”

    黄养蒙虽然不满林晧然“抢”了他的北门大捷,但亦是知道他跟林晧然地位差距不小,倒亦是不敢摆上什么脸色。

    二人原本不相熟,现在亦是话不多,便是一起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干坐着。

    在这里干坐一个时辰都不见宫里有回复,致使林晧然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嘉靖躲在西苑二十余年不上早朝,哪里是要躲避大臣,分明就是想天天睡懒觉。

    今天仍然是一个阴天,以致无法辨别时辰,又约了好一会,终于有一个太监走进来道:“皇上口谕,林侍郎到万寿宫面圣谢恩!”

    林晧然不由得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嘉靖连好几位尚书都不见,恐怕亦不会面见他这位礼部左侍郎,却不想皇上竟然让他进去。

    “这位公公,我呢?”黄养蒙同样微微一愣,急忙指着自己的鼻子询问道。

    太监抬眼望了他一眼,显得鄙夷地道:“黄侍郎,请回吧!”

    黄养蒙如同当头遭了一记闷棍般,虽然心知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凡事都得有比较。为何林晧然就能面圣谢恩,他只能吃闭门羹呢?

    “黄侍郎,失陪了!”

    林晧然跟着黄养蒙打过招呼,便是跟随着小太监进宫面圣。

    西苑的宫道还是跟原来的一般,这些年都没有大修,故而处处透露着一丝熟悉之感。只有进到万寿宫,这才隐隐察觉到这里的檀香显得要浓了很多。

    林晧然隔着厚厚的帷幔对着里面的嘉靖进行了行礼谢恩,并表达一番自谦之词。

    “你此次南下整顿盐政,不负朕望!朕将你提拔到礼部左侍郎,乃是你理盐事有功,朕亦是借此告诫百官以你为楷模!”嘉靖显得云淡风轻地说道。

    林晧然可不敢真的当这个官职是他应得的,便是显得忠心耿耿地表态道:“臣蒙得圣明皇上恩宠,定当尽心竭力办差,不令皇上失望!”

    似乎正是这个应答,令到嘉靖下令黄锦将帷幔打开,君臣二人这才得以相见。

    林晧然借机看了一眼嘉靖,发现嘉靖少了最初相见时的道貌岸然,整个人多了一丝苍老之象,特别头发白了不少。

    嘉靖亦是打量着林晧然,发现林晧然整个人很是成熟的模样,显得很是随意地询问道:“你对宗藩禄米之事怎么看啊?”

    林晧然心里暗叹了一声,这话看似随意,但已然受到那则传闻的影响,更是隐隐透露着考究的意图。一个应答不当,他的礼部左侍郎或许不会这么快调动,但恐怕离这亦是不远了。

    他抬起头望向嘉靖,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道:“此事有圣明君父乾坤独断,内阁有贤臣徐、袁二位阁老善治善能,礼部还有李尚书替皇上对此事统领全局,臣对此没有看法!”

    “呵呵……你这个滑头!”

    嘉靖心里头本是担心林晧然真的不知进退,面对着林晧然这一番说词,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指出林晧然的耍滑,但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林晧然心里暗吐一口浊气,却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微臣并非耍滑,此乃微臣的肺腑之言!”

    看到皇上如此,他心里更是确实这削减宗藩禄米一事万万碰不得。如果嘉靖有这方面心思,尚可勉强一试,但嘉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你不用担心,朕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但说无妨?”嘉靖却并不想事情这般轻巧地揭过,却是盯着林晧然追问道。

    林晧然深感头疼,他这位一直标谤革新派的人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将这个拖垮大明财政的包袱视若无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皇上,那臣便说一些淡薄之见。如果从朝廷的财政来看待宗藩禄米一事,地方每年供给京城的漕粮是四百万两,而宗藩每年则要花费八百万石,虽然朝廷现今有所扣留,但仍旧是一笔很庞大的开支。以臣的愚见,当下财政已经捉襟见肘,不仅是臣子要替皇上分忧,宗室亦是责无旁贷,其禄米应当酌情削减。”

    宗藩禄米的弊病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大明的财政根本无法负担得起朱家这帮王室宗亲的锦衣玉食,最有效的手段还是要削减宗藩禄米,甚至是让一些朱家子弟拿着本钱做生意或者是买地过小地主的日子。

    “你的俸禄几何?”嘉靖抬头轻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是突然询问道。

    林晧然微微一愣,当即便是回应道:“回禀皇上,微臣现在是正三品官员,按例月俸三十五石禄米,但实发并没有此数。”

    “如此说来,你一年亦有三百多石禄米,怎么就不说要削减你们百官俸禄为朕分忧呢?”嘉靖的眼睛充满着鄙夷,显得冷声地反问道。

    林晧然却是没想到嘉靖会拿百官的俸禄说事,便是进行回应道:“如若皇上要削减百官俸禄,臣请皇上三思!微臣等人是一人养一家子,而禄室人人得以自养,却是不能相提并论,此举只会加剧百官贪腐。”

    虽然他早已经不靠正俸过日子,而各种正当的补贴更是不少,这还不包括下面官员的各种借口的孝敬。但却是不包括一些清廉的官员,一旦真的削减百官俸禄,很多底层官员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的。

    乍看一看,他三品官员名义上有三百多石禄米,比最低等奉国中尉二百石还要多,但官员不仅要养一家,而且平时的开销并不小。

    别的不说,不是人人都像他在北京城有这么的多宅子,很多官员凭着这些俸禄,却是连一个像样的宅子都租不起。

    “朕自然知晓此举不妥,你且下去吧!”嘉靖执掌大明已经四十二年,自然知道哪些东西碰不得,便是淡淡地挥手道。

    “微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暗捏一把汗,当即便是行礼道。

    在离开之时,他的眼珠子没有转动,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嘉靖的旁边。发现除了黄锦之外,陈洪亦是陪伴在其中,只是没有见到冯保的身影。

    他自然不会流露出跟太监有往来的迹象,显得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万寿宫。

    只是出了宫门,面对着迎面吹过来的寒风,他的心里免不得忧心忡忡起来了。

    很显然,嘉靖对削减宗藩禄米一事并不热衷,而是希望继续这种暗地里克扣的方式。其实这亦很符合嘉靖的行事风格,既克扣了宗藩的禄米,却不用背负违背祖制的骂名。

    只是他的处境却是很糟糕,有人偏偏将他推进这个火坑,想要让他这位历来以革新派自居的礼部左侍郎栽上大跟斗。

    “下官翰林院编修张四维拜见林部堂!”张四维刚好前往无逸殿办事,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林晧然,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晧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张四维,却是没有摆架子的意思,将他扶起来并关切地询问张四维起近况,而后施施然地离开。

    张四维则是站在原地目送着林晧然离开,只是看着这与常人不同的风姿,眼睛却是难掩羡慕和妒忌。

    他是嘉靖三十二年的庶吉士,刚熬到翰林编修,因丧母回家守制三年。只是再回来的时候,林晧然已然到广东主持开海事宜,再然后,他现在还是小小的正七品翰林编修,对方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礼部左侍郎。

    现在他是重录《永乐大典》的编修分校官,按惯例修书完毕便会官升一级,但似乎跟着林晧然还是有着遥不可及的差距。

    如此年轻便已经是位居礼部左侍郎,站在词臣的顶端,果真是应了他的诗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林晧然一路顺畅地走出了宫门,远远瞧见黄养蒙的马车竟然还在原地,却是不甘微微苦笑地摇头,这黄侍郎的心胸似乎小了一些。

    只是他今天还要上任,看着林福领着轿子过来,当即便是钻出轿子。

    轿子从西苑离开,进入了热闹的长安街。在这京城之地,最不缺的便是官轿子,故而轿子倒是没有太过于招摇。

    礼部衙门坐落在大明门的东侧,跟户部衙门、吏部衙门和宗人府等重要衙门都是坐东朝西,衙门比邻东江米巷,右侧分别是户部衙门和吏部衙门。

    “我家老爷乃新任礼部左侍郎林晧然,今日前来上任,还请速速到里面通禀一声!”林福将赏钱送给门子,对着他们进行吩咐道。

    京城的官员上任不可能像地方官员那般择吉日,通常都是面圣谢恩之后,当即便前来衙门报到,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礼部衙门的官员自然不会什么都不懂,其实这边早已经密切地关注着林晧然的动向,更是知晓林晧然颇受恩宠地被入宫面圣谢恩。

    门子刚刚进去片刻,身穿青色的四司郎署官员则是鱼贯而进,恭恭敬敬地跪迎林晧然下轿。

    虽然京城官员上任不会挑什么吉日,但上任只有一番流程和仪式。

    礼部衙门布局跟县衙一般,掌印官居中,两位辅官居于两侧。只是礼部衙门两侧并不称署,而是以堂自居,这亦是为何侍郎亦被称部堂的缘由。

    礼部下面有四司,四司郎署官员名义上亦是林晧然的属官,故而他们全部人随着林晧然进行上任仪式,最后到了南边的那一座衙署。

    在正堂之中,这里已经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枚官印。

    官印分为官署印和官职印,现任礼部尚书李春芳掌礼部官署印,很多文书都要盖上此印才能生效,这亦是他权力的集中体现。

    不过大明存在正堂和佐贰官相互监督和制约的情况,一些文书则是需要左右侍郎中的一个堂印和签署,这样方能生效。

    礼仪官站在旁边朗读那道任命圣旨,却是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徐徐地扫过跪在堂下的众官吏,便又是加重声调接着继续念道。

    “初任,翰林院修撰!”

    “二任,翰林院侍讲!”

    “三任,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市提举!”

    “四任,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市提举兼海北兵备道。”

    “五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市提!”

    “六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

    “七任,顺天府丞!”

    “八任,顺天府尹!”

    “九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十任,今职,礼部左侍郎!”

    从翰林院外派广东,再重回京城顺天府衙,接着南下扬州整顿盐政,现在前来礼部出任左侍郎,已然是留下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履历。

    如果从年纪和资历而论,林晧然确实还尚不足出任礼部左侍郎,但若是翻看他的履历和所做的政绩,却已然是名正言顺地接下礼部左侍郎的堂印。

    礼部四司郎署官员暗暗惊叹,亦是摒弃了先前的一些偏见,显得更加恭敬地跪在地上。

    礼仪官在朗读完毕之后,傲然地望着在场的官员,便是进行最后一道流程道:“拜堂印!”

    林晧然规规矩矩地拜了官印,并接下这枚沉甸甸的堂印,正式成为大明的礼部左侍郎。而后他端坐到堂上,接受着四司郎署官员的逐一跪拜。

第1575章 铁面新部堂

    礼部下设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其中,各司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仪制司主事三人,祠祭、主客二司主事二人,精膳主事一人。

    礼部下署衙门设有会同馆,铸印局,教坊司。铸印局大使一人,副大使二人;会同馆四驿大使四名,副大使八名;教坊官若干。

    四司郎署官员和不入流的正、副大使逐一到堂中跪拜,堂下的吏员和差役则是进行齐拜,算是在这位新任的部堂面前正式露脸。

    林晧然面对着逐一上来参拜的官员,除了龙池中外,昔日亦是在岳父家里见过一些人,这时则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现在他已经是礼部左侍郎,对礼部的事务自然亦是有所了解。

    礼部下设四司: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

    从这四司的分工不难看出,仪制清吏司为贵,祠祭和主客清吏司次之,精膳清吏司则是显得不那么重要。

    铸印司,顾名思义,便是铸造官印,天下百官的官印皆由此而出。

    会同馆,则是朝廷接待外宾的场所。

    教坊司,前身为始于唐代的教坊,本朝改为教坊司,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同时为官方妓院,拥有众多乐师和官妓。

    跟其他六部衙门相比,礼部的官员明显并不算多,权力亦是不大。至于财源方面,除了教坊司有银子进项外,铸印司和会同馆都是只出不进。

    在众官吏见礼之后,按惯例,则是新任的部堂官员进行训话。

    林晧然站在案前面对着在场的官吏,亦是拿出部堂的威风进行训话道:“本部堂刚刚上任,本不该说这些,但本官决定还是想要将丑话说在前头。诸位怕亦是有所耳闻,本官在顺天府衙任职期间,对下属官吏要求颇为严厉,甚至还砸了一些人的饭碗。”

    堂下的官吏则是暗暗地冒汗,听到他竟然砸人饭碗,心里知道这个肯定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起码比当下的尚书大人要更为严厉了。

    林晧然深知一个想要做事的官员还是需要端起一些威严,却是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依本官来看,这治理地方事务和处理礼部事务,其实是同一个道理,那便是:各司其职,认真做事。如果你们能够恪守本职、认真做事,本部堂断然不会毫无缘由为难于你们,但你们若是胆敢阳奉阴违,或者是故意对本部堂所吩咐的事务敷衍了事,那本部堂定不轻饶!”

    众官吏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已然是清楚这位冷面新部堂的行事风格,便是一并躬身道:“下官(小人)谨遵左宗伯教诲,定会恪守本职,认真做事!”

    “本部堂初来乍到,对具体事务暂且不便插手,汝等都回去忙吧!”林晧然的脸色微微缓和,端着官威淡淡地抬手道。

    四司郎署等官吏又是施予一礼,便是纷纷散了去。

    主客清吏司郎中何宾并没有当即离开,而是对着林晧然询问道:“左宗伯,您的接风宴已经定在今日酉时,却不知是在安排在会同馆还是教坊司呢?”

    “自是会同馆!”林晧然瞥了一眼何宾,心里却不明白为何要如此一问。

    虽然他对教坊司并没有多少排斥,但总归是声名不佳之地。他堂堂的礼部左侍郎上任,结果接风宴放在教坊司,却免不得受同僚指指点点。

    何宾的脸上流露着巴结的笑容,当即便是拱手道:“那下官这便去安排!”

    林晧然看着何宾等人离开,便是转身到了后堂。

    侍郎衙自然不能跟尚书衙相比,这里仅有前堂和后堂。不过跟着县衙相似,前面安排着二十余名书吏办差,完全隶属于他这位礼部左侍郎管制。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可以雇用十名差役,这十名差役是由兵部每月支给十两白银。如果他不用的话,这些钱则可以直接进入自己的口袋。

    林晧然自是不会省下这点微不足道的银子,便是将编制给了林福等人,这无论是办差还是做事,终究还是自己人来得方便。

    “十九叔,这后堂亦是太穷酸了些!”林大壮跑到后堂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看着林晧然从外面进来,显得有些嫌弃地小声道。

    林福当即便是训斥道:“你懂什么,这个地方再小,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礼部衙门原本不大,而侍郎衙则是仅占西南一角,确实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不过地方虽小,但却是收拾得干净,这个小院的景致还算入眼。

    林晧然穿过院子进到签押房,发现这里地方虽小,但里房外厅的布局都很有讲究,特别是桌椅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倒不算什么委屈。

    其实跟着内阁相比,这里的环境简直是天堂。

    林晧然对办公的地方并没有过于讲究,只是蹙着眉头望着墙上挂的那幅字:礼者,天理之粉泽。这话来自于《太公六韬》,意思是:礼数是上天给人们最好的粉黛。

    这副字放在这里无疑是很贴切,但他却是并不喜欢这句虚话,更喜欢务实的东西,便是让林大壮将这副字摘了下来。

    他心里早已经有了想法,便是让人拿来纸笔顺手提了一句: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这句话出自清代的《为学》,但放到这个时代,已然又是他的首创了。

    由于刚刚上任,且并不是掌部印官,他可谓是无事可做。

    林晧然看着林福匆匆进来,便是询问道:“打听清楚了吗?李尚书在吗?”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李尚书今天一直都在!”林福当即回应道。

    林晧然点了点头,便是吩咐道:“你将东西带上,咱们前去拜见大宗伯!”

    如果是上任雷州知府、广州知府或顺天府尹,他自然不用理会任何人,可谓是山高皇帝远。只是他这位礼部左侍郎到任,那么首要的事务自然是拜见自己的新上司——礼部尚书李春芳。

    不久后,林晧然来到了尚书衙签押房,见到了正在埋头办公的李春芳。

第1576章 分管工作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初授翰林修撰,被挑选入西苑撰写青词,甚得嘉靖赏识。跟翰林侍读严讷一同被破格提升为翰林学士,旋即升为太常少卿,历官礼部右侍郎和吏部左侍郎,现任礼部尚书。

    进入官场不过十五年,已然是官拜礼部尚书,且离内阁近在咫尺。这一份履历虽然比不上张璁六年入阁的官场神话,但亦是极为罕见的漂亮履历。

    哪怕跟林晧然的履历相比,其实亦是不逊色。林晧然固然升迁速度惊人,但李春芳无论是地位还是潜力,都要比林晧然强上不少。

    他现在是堂堂的礼部尚书,又得皇上的恩宠,已然半只脚踩在了内阁的门槛上。

    反观林晧然想要到他这一步,其实还有一大段路要走,特别入阁却是极讲究机缘。像吴山,无论资历和声望都有了,但偏偏不受皇上所喜,至今都没有动静。

    李春芳五十岁出头,却给人一种四十岁出头的感觉,头上还见不着一丝白发。他有着江南人的白净和儒雅,五官显得清瘦,特别眉目间很是和善的样子。

    他为人恭敬、谨慎,从不气势凌人,是当下官场有名的老好人。

    “下官林晧然见过正堂!”

    林晧然走进签押房,显得彬彬有礼地拱手施礼道。

    二人虽然已经算是旧识,不论是林晧然出任司值郎,还是担任顺天府尹期间,都是偶有接触。只是先前二人并没有太深的交集,故而彼此并不算熟悉。

    李春芳抬头见过是林晧然,当即便是温和地道:“左宗伯来了!”说着,他当即放下手里的活,从椅子站起来指着外堂和气地道:“左宗伯,咱们外面坐!”

    “是!”林晧然当即闪到一侧,显得规矩地抬手让李春芳先行。

    李春芳可以跟徐阶那般温和,但他现在作为下官,自然是要懂得礼数。现在人家是正堂,他很多事情还需要争取这位尚书大人的支持,很多方面要受对方约制。

    当然,他跟徐阶的关系又摆在这里,二人却又不可能过于亲近。

    “左宗伯,你喝什么茶?”李春芳坐到厅中,对着林晧然温和地询问道。

    林晧然递给了林福一个眼色,微微一笑地说道:“下官从扬州回来,此次给正堂大人带了一些上好的五香茶干,要不咱们试一试此茶可好?”

    “甚好!”李春芳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欣然点头道。

    林晧然递给林福一个眼色,便又是指着两个坛子道:“下官先前拜访令尊和令堂,他们说你从小便喜欢杨记的酱菜,此次还托我捎带了一些!”

    事情亦算是凑巧,李春芳是南直隶扬州府兴化县人士。

    林晧然在巡盐期间,顺路前去拜访了李府。当时他并没有想到李春芳会是他的新任上司,但对于这位朝堂大佬,如果能结下一点善缘总归没错。

    得益于曹孟跟李家的关系,加上纲盐的蛋糕亦是给了李氏的旁系分了一些,令到主宾可谓是相谈甚欢,故而得到了李家的优待。

    林福将坛子放到了桌上,隐隐间还散着一股特有的酱菜味道。

    在这个时代的人,几乎人人都是有着一份孝心。虽然扬州离京城不算太远,但想要回乡省亲亦是不容易,而李春芳这种部堂大佬根本不可能走开。

    李春芳看着父母抄过来的酱菜,眼睛不由得湿润,却是克制着那份激动心情道:“此番劳烦左宗伯了!本部堂愧疚,不能侍奉两老,反倒还让他们时时挂念,当真是愧为人子!”

    “正堂大人言重了,老大人和老夫人都是以你为豪,想必两位老人家亦是通情达理之人,知道大明可离不开正堂!”林晧然当即正色地宽慰道。

    李春芳又是长叹了一声,对着林晧然显得亲近了一些,便是认真地询问道:“左宗伯,他们的身子可好?”

    “甚是硬朗!特别是老大人,对滨江鲥鱼极是喜欢,那日在桌间,下官见老大人吃足了两大碗米饭!”林晧然微笑着回应道。

    李春芳意外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没想到自己父亲喜欢吃滨江鲥鱼都如此清楚,心里知晓林晧然并不是无的放矢,便是放心了不少。

    他倒不是怕父母的身份挎了,他要辞官回家守孝,而是纯粹希望父母能够健健康康。

    仆人送来了茶水,分别放在两人的桌前。

    李春芳品过这五香茶干,品味着这熟悉的味道,对林晧然的好感平添了不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转到公事上道:“左宗伯,你刚刚上任,本该让你先熟悉一段时间,只是现在到了年底,礼部有着诸多事宜,还得让你来帮忙操劳!”

    “下官全凭正堂吩咐!”林晧然不可能一来便跟着李春芳对着干,便是认真地拱手道。

    李春芳将茶盏放下,便是用商量的口吻道:“我跟右宗伯已经商议过,由你来分管仪制和主客清吏司,另外兼管会同馆和铸印司,不知可好?”

    按着以往,通常都是这般安排,毕竟左侍郎自然是要比右侍郎更有份量一些。至于用会同馆取代教坊司,却不知道是维护林晧然,还是其他原因。

    “下官遵命!”林晧然抬眼望了李春芳一眼,便是不动声色地应承下来道。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后续动作埋下伏笔,但他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终究而言,身处于这朝堂之上,有些事是根本避不过去的。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林晧然主动告辞离开。

    由于分管了仪制和主客清吏司,他已然是这两个重要部门的分管领导。在其他两司暗松一口气的同时,这两司的郎署官亦是自认倒霉。

    在会同馆的接风宴上,李春芳可以说是怕喧宾夺主而没有出席,但右侍郎奏鸣雷没有出席那便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林晧然对此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他亦是明白秦鸣雷的心思,敢情是恨自己“抢”了他的左侍郎。

    但秦雷鸣亦不想一想,若不是遇上荒唐的嘉靖帝,他仅仅是一个被分配地方的知县或推官的三甲进士,哪里能得到状元的头衔。

第1577章 阴招?

    林晧然知道自己的官途是要披荆斩棘,不可能谁都不得罪,更不可能谁都巴结,故而对秦鸣雷表现出来的敌意完全没放在心上。

    不说他这位左侍郎的地位要高于对方,且二人在礼部有着明确的分工,具体事务上并没有什么制衡,根本犯不着理会这个捡来状元的右侍郎。

    由于地位间的差距,令到这场接风宴显得很是克制。除了龙池中的胆子要肥一些,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地敬酒,或者像何宾那般说些恭维的话。

    在上任和分工之后,日子似乎一下子进入日常的工作生活之中。

    林晧然虽然升迁很快,但这一路走得很扎实,从雷州知府、广州知府和顺天府尹早已经磨炼出处理事务的能力,对礼部的事务亦是手到擒来。

    礼部其实是一个比较清闲的衙门,仪制和主客清吏两司的事务并不算多,会同馆和铸印局暂时亦没有什么事情要劳烦他这位左侍郎大人。

    次日上午,他乘坐轿子又来到了西苑门前。

    这一次,他不是要面圣谢恩,而是特意前来拜见当朝的首辅。

    内阁,原本是天子的秘书,内阁大学士的品秩仅是正五品。六部百官向皇上奏事,皇上遇到不懂的地方,则是会向内阁大学士进行询问。

    只是不可能每一个天子都如同朱元璋那般能够独当一面,天子处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却是越来越依赖于内阁大学士。

    到了最后,天子索性让内阁大学士直接处理奏疏,在奏疏上面用小条子写好意见再呈上来,这便是票拟制度的由来。

    随着这套票拟制度的成熟,内阁大学士的地位越发重要,已然是凌驾于六部之上。特别是天子怠政的时候,票拟的意见天子自然不会逐一认真查阅,故而首辅的票拟几乎等同于圣旨。

    到了本朝,嘉靖已经罢朝二十余载,整天都是沉迷于修道。哪怕尚书大人想要见皇上一面都难,更别提要揣摩皇上的心思。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的奏疏先咨求内阁的意见,然后才正式上疏陈述,致使当下的内阁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

    林晧然现在出任礼部左侍郎,于情于理都要前来拜会内阁两位大佬,算是明确双方的从属关系,跟着徐阶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

    无逸殿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

    林晧然进到值房之中,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徐阶身穿着华贵的蟒袍,眉目间显得很慈善,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精神抖擞,抬头见到林晧然从外面进来,便是如沐春风般地抬手道:“若愚,你来了,快快请坐!”

    “谢元辅大人!”林晧然又是施予一礼,便在桌前的空椅坐了下来。

    跟着严嵩喜欢效仿嘉靖盘腿在案前办公不同,徐阶则是坚持着坐在书桌前票拟奏疏。却不知他是不屑为之,还是根本没发现此举显得不够忠心,亦或者是其他另有缘由。

    不过在徐阶身后那面墙上,那副“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字还是高高地挂着,彰显着他跟“专相”严嵩的不同。

    徐阶让亲信送来了茶水,显得颇为欣赏对望着林晧然道:“你此番南下整顿盐政,不仅重重打击了那帮私盐贼子,而且还解决了积弊多年的盐弊,皇上对此甚为欢喜呢!”

    “此次盐政能够取得成功,亦是多得元辅大人的鼎力支持,不然很多工作亦是开展不起来,更别说是让纲盐法顺利实施了!”林晧然从来都不是居功自傲的性子,当即便是对徐阶进行恭维道。

    徐阶虽然心知整顿盐政跟他的关系并不大,但心里亦很是舒畅。

    有着林晧然的这一番话,恐怕在后世的史书之中,他亦是有一份功劳,毕竟这些事情是在他出任首辅期间完成的。相较于那些经济损失,似乎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徐阶温和地打量着林晧然,显得关切地询问道:“若愚,你刚刚入职礼部,可遇到什么难事吗?”

    林晧然端起桌面上的茶盏,当即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心知这内阁再差的茶都是常人无法触及,闻言便是正色地回应道:“倒是有一件,故而此次特意前来请教元辅大人!”

    徐阶“呃”地一声,却不知林晧然是为了此次拜访找的借口,还是真的有什么棘手之事,便是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名亲信正往着火盆添几块银丝炭,听到林晧然的话,亦是显得感兴趣地抬头望了林晧然一眼,想知道林晧然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

    “下官当年在广东负责开海事宜,曾经到访南洋吕宋等藩国,藩国很多国君和酋长得知我大明当今皇上是圣明天子,表达出很强烈的朝圣愿望,但苦于勘合遗失。当时下官不过是广东巡海道副使,自是不敢应允,但亦是一直将此事铭记于心!今大明跟南洋的贸易往来频繁,如果此时能够让他们前来面圣,一来可壮我大明天威,二来有利于本朝跟南洋藩国的贸易,不知元辅大人认为如何?”林晧然说明了事情的缘由,显是一脸诚恳地询问道。

    徐阶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子回京定然不会安分,但却是万万没想到这才第一次正式见面,这才刚刚上任便直接抛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情。

    他并没有当即作出回应,而是顺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盏,脑子迅速地运转起来。这南洋的藩王想要面见圣明天子的理由自然不可当真,只是不知道林晧然让南洋藩国朝贡打的是什么主意。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实在太过于能折腾,远要比吴山还要难对付。没准这其中便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不得不时时提防着这小子的阴招。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便是打起太极拳地询问道:“若愚,此事你可曾跟李尚书商议?”

第1578章 避无可避

    “如此重要之事,下官自是不敢主张!下官已经跟正堂商议过此事,正堂并不觉得事情有何不妥,但亦是指明事情还得由您来拿主意!”林晧然自是不会做越殂代疱之事,便是微笑着应答道。

    徐阶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这确实是李春芳的一贯作风,却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地回应道:“此事本是一件大好事,但现在太仓积困已久,还是容明年再议吧!”

    很多事情不好当面拒绝,用拖字诀无疑是最有效的方式,今年拖到明年,明年则是拖到后年,最后事情便是不了了之。

    这招用得最好的还是当今圣上,从最早的大礼仪之争,再到前几年的册封太子一事,而去年的宗藩禄米同样是如此。

    林晧然已然是早做准备,当即微微一笑地道:“元辅大人,这一点倒是无须过于担心!书雅斋掌柜李云虎虽是一介商人,但却有一颗拳拳爱国心,愿意捐出五万两白银给礼部办好这个差事!”

    徐阶的心里不由得一沉,这拖字诀已经无效,便是知道林晧然是有备而来。看着林晧然脸上的灿烂笑容,却是感到分明的可恶,顿时有种用砚台砸下去的冲动。

    他终究是大明首辅,保持着风度地轻捋胡须道:“如此说来,事情倒是可为!但此事干系甚大,你回去跟李部堂再行商议,写个条陈过来吧!”

    “下官遵命!”林晧然深知对方不可能即刻同意,但对这个结果已然算是满意了,便是认真地拱手施礼道。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他并没有逗留多久,便是告辞离开了。

    徐阶望着林晧然离开的背影,眉头却是深深地蹙起。他心里自然是不愿意促成这个事情,只是现在朝廷既不用出银子,又能让到皇上陪有脸子,一时间亦是拿不定主意。

    最为重要的是,以他对皇上秉性的了解。虽然面见南洋藩王及使臣的事情会麻烦一些,但亦是会同意这个能长面子的事情,自己恐怕想拦亦是拦不住。

    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林晧然如此大费周章促成这一件事情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十一月已经过大半,酉时下衙时分,北京城的天空显得阴沉沉的,一股寒风将纸张或树叶吹到半空,整个天地一副要下雪的模样。

    六部衙门的官员如同后世某间学校放学的场景般,很多官员仿佛是听到了钟声般,纷纷从衙署中乘坐轿子、骑马或步行离开。

    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为显勤政而加班加点的人,便是按时从侍郎衙走出来,而他手底下的那帮二十余名吏员则是会住到旁边的吏舍中去。

    由于他的手上有钱,却是轿夫和护卫都一应俱全。坐上了准备好的轿子,便是顶着迎面而来的一股寒风,朝着位于灵石胡同的林府而回。

    铁柱负责着警戒,虽然在这京城之地,亦是没有丝毫的放松。只是为了不过于招摇,同时更好地保护林晧然,他跟林福采用明暗交替的方式轮岗。

    林晧然身穿着崭新的三品官服,正是端坐在轿子之中,闭目养神地思考着一些事情。

    他之所以刚刚上任便提出南洋没有勘合的藩国朝贡,却是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现在大明跟南洋的贸易已经全面打开,此举能够加深双方的贸易往来,无疑能够促进大明的海上贸易的繁荣;二是,既然这京城有人想要针对于他,那他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借机将水搅得更浑浊。

    当然,他此举还存在着其他的意图,只是现在不宜透露出来罢了。

    他的脑子正在盘算着事情,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人数显得颇多的样子,正是朝着他这边而来。

    轿子在微微僵持便停滞不前,林福显得自责地汇报道:“十九叔,我们的轿子被一帮士子给拦住了!”

    “轿中可是林侍郎?”

    “学生陈卜敬特来拜见少宗伯!”

    “林大人,还请下轿跟我们士子相见!”

    ……

    其实不会林福前来汇报,林晧然已然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外面士子的声音已然不断地传到了他的耳中。而他心里则是暗叹: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落桥吧!”

    林晧然轻叹一声,对着林福淡淡地吩咐道。

    自从他回京的那一天开始,他亦成为了士子要拜会的目标。经过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令到京城的士子都一致认为:他被皇上调到礼部左侍郎的任上,便是为了解决宗藩禄米之弊。

    原本是想要避开这帮不明真相的士子,但北京城终究不是大到没边,还是给这帮士子给堵住了。

    林福当即让轿夫将轿子轻轻地放到地上,并上前将轿帘子揪了开来。

    林晧然顶着一股寒风,从轿子躬身走出来,只是抬头看着面前的巷道已然足足有数百名士子,亦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早已经知道京城的士子被鼓动起来,但看到人数竟然如此之多,心里亦是颇为无奈。这世间终究是跟风者多,而智者却是凤毛麟角。

    “林文魁!”

    “林文魁!”

    “真的是林文魁!”

    ……

    众士子看到林晧然出现,如同后世的粉丝见到偶像般,很多士子已然成为了迷妹般,纷纷激动地轻呼着林晧然的别号。

    林福生怕林晧然出现不测,便是上前拦着这帮士子。好在顺天府的捕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在附近,亦是闻讯赶来,帮着维护这里的秩序。

    有一个青年士子突然跪地,显得悲天悯人地高举着一卷纸张大声地道:“林大人,大明积困已久,唯有你方能救大明矣!学生唐三不才,这里有一份治宗策可拯救大明江山社稷,今愿献于大人!”

    林晧然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了几下,这个士子若不是旷世奇才,那便只能是一个大白痴了。

    唐三仿佛是一条引线般,那数百名士子顿时出现了一阵骚动,有不少士子纷纷效仿唐三的举动,纷纷表示有救国良策献给林晧然。

    在这一刻间,大明彰显着人才鼎盛的场面,困扰宗藩禄米的弊病似乎根本不值一提,每个士子都能够帮着林晧然拯救大明江山社稷。

    林晧然看着这个混乱的场面,心知不得不站出来面对这个麻烦事,便是站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对着众士子举手示意道:“诸位请听我林某人一言!”

    众士子听到林晧然发言,亦是纷纷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殷切地望着林晧然,但其中明显存在着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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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