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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79章 腊月至

    在这个宽阔的巷道中,已然是挤满了人。

    数百名士子被一大帮捕快和兵丁用人墙拦住,身穿三品官服的年轻人则是踩在一块用来压咸菜的方形石头上,这里的场面显得离奇的安静。

    林晧然的下颌蓄着了稀疏的胡须,沐浴迎面吹来的一股寒风,整个人如同石像般岿然不动,而前面的数百名士子鸦雀无声。

    面对众士子殷切的目光,他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林某人年不到三旬,入仕不足六载,皇上却将我提拔到礼部左侍郎的任上。我林某人自认有些小才,亦是替朝廷和百姓做了一些实事,但心中甚为忐忑。在回到京城之后,便是匆匆进宫面圣,想要婉言谢绝。皇上却是言明:本官之所以能够升迁礼部左侍郎,乃因圣明天子赏罚分明。因林某人此次治盐有功,此次升迁既是对我这位有功之臣的嘉奖,亦是向百姓树立的榜样。”顿了顿,朝着西苑的方向拱手道:“如此说来,林某人此次破格出任礼部左侍郎,非传言朝廷要我林某人清理宗室禄米之弊,乃天子圣明之故也!”

    虽然他知道此刻士子想要什么,更希望他说些什么,但他却是不得不将一些事情说清楚。这礼部左侍郎是他治盐有功得来的,朝廷委以他清理宗室禄米的传闻是假的。

    面对着这一起的阴谋诡计,他决定堂堂正正应对,将所有事情都摆到台面上。

    听到林晧然的这一个解释,简直是给这数百名群情激扬的士子泼了一盆冷水,令到很多士子当即便是懵住了。特别是那些一心想要献策“拯救社稷”或“博取声名”的士子,这简直就是扎心之言。

    在这一刻,很多士子都希望这并不是真的,这并不是他们希望得到的答案。

    跪在地上的唐三则是第一个不干了,当即便站起来质问道:“敢问林大人,现在宗室每年需要耗费八百万石禄米,而朝廷岁入不过四百万石,这朝廷如何能够供养得起宗室?朝廷明年是否得加征百姓赋税?你现在既是礼部左侍郎,现在正处于大明生死存亡之际,那便应当扛着这个拯救苍生的重任!”

    话说得合情合理,整个人显得声情并茂,给人一种很强的感染力,无疑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

    很多士子听到唐三这一番言论,亦是纷纷进行响应,觉得现在正是危急关头。哪怕京城的传言不实,林晧然亦是应该接过清理宗藩禄米的担子。

    林晧然心里颇是无奈,他不过是小小的礼部左侍郎,上面有阁老和六部尚书,哪怕礼部还有着一位拿着礼部堂印的李春芳,结果这帮士子偏偏前来围攻自己。

    他知道这个时候讲这些东西没有用,便是对着唐三进行回应道:“生死存亡?若是事情真的如此急迫,那么请问这几年每年八百万石的禄米究竟何而来?朝廷可曾加赋于民?”

    “这……”

    众士子一时语塞,不由得面面相觑,显然很多人都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只是林晧然的这一个问话,无疑击中了他的心口。既然每年朝廷税收四百万石,那么这几年的八百万石宗室禄米从何处而来,天下为何还不大乱呢?

    “自然是贪官污吏盘剥百姓!”有一个士子已然是愤青,当即便找到一个答案道。

    只是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年长的士子便是回应道:“贪官纵使是盘剥百姓,那也是进了贪官的口袋,怎么可能会拿出来给朝廷赡养宗室!”

    又有几个异想天开的士子想到了其他的可能,但即刻被旁人给否了。

    林晧然知道这帮士子确实有一颗爱国之心,但过于钻研四书五经令到他们看待问题显得狭窄,便是对着众士子解释道:“这漕运过的是四百万石粮食是漕米,咱们大明每年的岁入税粮逾二千万石,除此之外,还有盐税和杂课钞等收入。虽然宗室禄米的问题很是严峻,朝廷现在亦是正在想办法解决,但并非如同京城传言的那般,已经到达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这倒不能全怪这些士子无知,而是林润巧妙地动用了对比的方式,拿出押解进京的漕粮作参照。很多士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四书五经上,对数字和朝廷的实际粮税收入并不清楚,再加上被有心人带了节奏,便是群神激昂地参与其中,真以为大明已经处于生死存亡的险境之中。

    众士子听着林晧然的这一番解释,亦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哪怕对林晧然不信任,起码他们亦是清楚地知道现在天下并不乱,那么问题便没有想象中的恶劣。

    林福将众士子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不动声色地望向了林晧然,心里生起了佩服之情。

    林晧然将众士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趁热打铁地道:“我从小便是熟读四书五经,自是明白诸位的拳拳报国心。只是宗藩禄米滋事体大,亦不可能是我一个礼部侍郎能定夺的,此事还得进行延议方能决断!”

    “林大人,不知何时延议?”有士子当即配合地询问道。

    林晧然微微一笑,打起官场的太极拳道:“现在已近年关,朝廷即将召集诸位大臣举行明年的财政会议,这个事情怕是避不过去的!诸位,现在天寒地冻且天色不晚,当心染了风寒,还请现在便散去吧!”

    如果能够顺利将这帮士子打发离开,虽然他恐怕还是避不开宗藩禄米这个雷区,但短期的压力无疑能够削减不少。

    众士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则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已然不想再继续围攻林晧然了。

    唐三失望地将那份拯救天下苍生的国策揉成团,却是对着林晧然大声地质问道:“敢问林大人,自古都是帝心难测,本朝诸多重臣皆是不敢任事之辈。若是皇上让您清理宗室禄米之弊,你可敢担此大任?”

    此话一出,原本准备离开的士子亦是停下了脚步,显得好奇和希冀地望向了林晧然。

    捕头张虎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上前大声地指责道:“大胆,皇上和诸位大人亦是你一介书生能够妄论的!”

    “我等只是想知道林大人是有担当的大丈夫,还是表里不一的小人,故而想知晓林大人会如何做!”唐三面对着张虎的指责,显得很是硬气地回应道。

    这话显得颇为无礼,气得林福和张虎便是想要上前挨这个人一顿。

    林晧然想要收拾一个书生,不过是点了点头的事情,只是他现在面对的是数百名士子,而这唐三已然是借了士子们的势。

    他终究是要顾及声名,面对着在场士子的目光,便是直接给出承诺道:“如果朝廷要林某人清理宗室禄米之弊,林某人自然是责无旁贷!”

    虽然他知道说出这个诺言,将会给自己带来一定的麻烦事。只是有些事总归得做,有些事情总得去担当,毕竟他确实是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

    当然,他一直还是以革新派自居,却不能眨眼说瞎话,认为朝廷不该削减宗藩禄米,更不能给人一种不敢任事的把柄。

    “在场诸位可都要听清楚了!林大人,今日所言,他日还请勿要不认账!”唐三对着众士子提醒了一句,便是对着林晧然正色地道。

    张虎的手当即扶在了刀柄上,不仅感受到了唐三的不敬,明显带着一份深深的恶意。

    林晧然知道这名书生定然是受人指使,当即冷哼一声地回应道:“我林晧然行事光明磊落,又何须你这种人督促!”说着,又对着众士子朗声道:“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今日在此与诸兄共勉!”

    除了一小部分居心叵测的士子,绝大多数的士子对林晧然都是极为恭敬的。现在知道了京城的传言不实,又得到了林晧然的明确表态,便是纷纷进行回礼。

    林晧然跟着众士子告辞,众士子显得彬彬有礼地回礼,旋即让出了一条过道。

    唐三虽然心有不甘,但已然是感受到了林晧然的威风,显得灰溜溜地退到边上。

    林福则是递给张虎一个眼色,示意他望向那边的唐三,张虎则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重新钻进轿子,正襟危坐地坐在轿中闭目养神。

    按说,在探明皇上的心思,这宗藩禄米一事是万万碰不得。只是他明知道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但却不得不接下此招。

    这确实不是一件好差事,甚至是一件注定得罪皇上的差事,但他亦是扪心自问。如果宗藩禄米如此演变下去,大明百姓要承受多大的负担,而这个腐朽的王朝又能坚持多久?

    朝廷一年的粮税收入是二千万石,既要维持朝廷的日常运转和开销,又要承担大明军队的兵饷,却还要拿出一大笔来支撑着朱家子弟的锦衣玉食。

    虽然大明后面的毁灭是由诸多因素造成的,但宗室无疑是重要的一方面。这养六十万军队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说要负担起足足六十万朱家子弟的锦衣玉食,成为拖垮大明财政的一大弊病。

    如果现在不想办法解决这个弊病,或者仅仅是减缓一下病痛,这个王朝定然还是要灭亡,华夏子孙又要遭受重大的变故。

    有时他心里亦是很认真地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推动大明开海和清除盐弊,真的就能拯救这个王朝?能够让华夏子民站到世界之颠?

    在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换上了士子服饰,便是携带着妻子吴秋雨一起前往槐树胡同的吴府。在傍晚降临时分,吴山这才从吏部衙门回到家中。

    吴山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但实质比徐阶还是大上三岁。经过这近一年的吏部尚书生涯,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春风得意,反倒是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林晧然看到吴山如此,心里亦是暗叹一声,便是上前施礼道:“小婿拜见泰山大人!”

    “你现在已然是礼部左侍郎了,今后便少些过来吧!”吴山见到林晧然的时候,却是板着脸说道。

    吴母和吴秋雨亦是来到前院迎接吴山,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二人却是认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一般,显得不可思议地对望了一眼。

    林晧然微微一愣,但旋即便是苦笑地施礼道:“小婿领命!”

    人跟人终究是不一样,像杨博把持兵部,恨不得整个兵部都是他的人。而严世蕃掌权之后,更是恨不得全天下都是严党。

    只是偏偏这个岳父并不喜欢搞这一套,已然是信奉着“君子群而不党”的圣人教诲。

    这个便宜岳父在吏部没有借机培植党羽亦就罢了,竟然连自己这个女婿都要避讳,当真令人无奈,亏自己跟杨富田那帮人还想着如何将岳父推出首辅的宝座。

    眨眼间,冬月悄然过去,腊月已然到来。

    一场大雪又是飘落在顺天府这片大地上,这片平原披上了厚厚的银装,郊外呈现着一望无际的雪地。这座巍峨的帝都亦是染上了银装,屋顶和路边都是白色的雪。

    由于年关即将,北京城渐渐多了一些年味。特别是大雪封了运河,很多靠着运输营生的商贩和百姓纷纷回到城中,令到北京城平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身处内城的六部衙门亦是面临着这场风雪的考验,那些大佬的签押房都生起了炭火,而最舒服的当属正堂官的火房,很多官员都躲在暖室之中。

    林晧然比很多朝廷大佬还要怕寒,同样躲在礼部左侍郎的签押房中。

    在经过半个月的适合期后,他对礼部的大小事务已然是处理得妥妥帖帖,哪怕是那些在这里呆了几十年的老吏私底下都对林晧然的能力称赞有加。

    房门被突然打开,一股夹带着雪花的寒风伴随着一个人影进来,但门旋即迅速地关上。

    仪制司员外郎龙池中先是拍掉身上的雪花,这才进到签押房,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下官龙池中拜见林部堂!”

    林晧然跟龙池中的关系不错,便是继续处理着手头的事务,头亦不抬地道:“方正兄,你来了,有什么要事吗?”

    “林部堂,请看!”龙池中来到书桌前,脸色古怪地将一份奏疏递过来道。

    林晧然放下手上的活,伸手接过了这一份奏疏,打开便是看到跟这时代官场格格不入的丑字,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却见开头写着:“微臣南洋巡按林平常启奏……”

第1580章 冬雪

    在确定真是那个野丫头的奏疏后,心里却是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虽然虎妞是他妹妹不假,但虎妞亦是南洋巡按,她的奏疏理应该经由通政司转交皇上和内阁,而不是送到自己这个哥哥手中。

    不过奏疏竟然已经到了他手里,断然不会是通政司的人搞错了,而应该是虎妞那个丫头搞出来的事情怕是牵涉到礼部。

    龙池中从林海手里接过茶盏,已然没有昔日对付上官那么多的拘谨,便是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品着这里的好茶。

    随着他跟这位师兄更深入的相处,摒除二人的关系不提,这位师兄无疑算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上官。

    虽然林晧然在礼部衙门表现得很强势,但却是一个有着超强处事能力的礼部左侍郎,对于认真做事的官员或书吏从来不给脸色,甚至还会适当地给予一些奖励。

    特别是在林晧然分管仪制司的这段时间,无能的官吏很快暴露,有能力的官吏却是逐一体现,致使整个仪制司的效率比原先高出了一大截。

    每个官员都不可能赢得所有官吏的喜欢,而林晧然已然赢得了有能力官吏的喜欢,而没能力的官吏则是只能畏之如虎。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龙池中在想些什么,认真地阅读奏疏上面的内容,终于明白为何奏疏的奏疏会被送到礼部这里了。

    其实对于大明王朝而言,除了北边的蒙古,最具威胁的并不是倭寇,亦不是张琏等时不时跳出来的叛贼,更不是名不副实的白莲教,而是西南地区的土司群体。

    明朝为了迅速完成统一,明初对西南的少数民族实行了以夷制夷的方略,即采用世袭的土官制度,让当地的领袖担任最高行政长官或最高军事长官。

    像广西忻城的莫家,他们既是最高行政长官,又是最高军事长官,甚至朝廷对忻城的司法亦是不会过问,朝廷仅保存着税收等事宜。

    正是朱家王朝给予这种优待,令到西南土司纷纷选择屈从,成为了大明王朝名义上的一员。

    只是高度的自治权,却是等同于养虎为患。在最开始的时候,土司的实力不见得有多强,但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已然积攒着很强的实力。

    特别西南土司之间很喜欢联姻,令到他们更容易地抱作一团,甚至已经达到威胁大明的统治的地步。

    朝廷对西南土司倒不是没有动过“改土归流”的心思,明成祖朱棣便是处置了黔地的两大土司,并设立了贵州布政使司。

    只是“改土归流”这项工作无疑需要大明朝廷拿出决心及相当的财力支持才能实现,但明成祖之后的皇帝都没能做到这一点,本朝亦是采用消极的方式。

    像朝廷曾经对四川芒部实行改土归流,结果次年芒部土司起兵造反,流官知府带印奔逃,朝廷派兵大军镇压而失败,最后四川巡抚奏请恢复土官。

    嘉靖面对这个“改土归流”的挫折,却是没有昔日明成祖朱棣那种气魄,而是选择了妥协,废流官而重设芒部土司为土官。

    时到今日,这西南土司的弊病如同一天天壮大的肿瘤一般,朝廷想要推行“改土归流”的压力却是要更大了。

    “……万承州土推官黄嘉兴强抢夺民女,虐杀无辜百姓,此举人神共愤。今其已被关押在太平府,请皇上将其交由有司论处,并撤其世袭土官职!”

    林晧然看着奏疏上面的内容,却是不由得苦笑地摇了摇头。

    本来他让那个野丫头到广西田州那边帮联合钱庄招募一些人手,结果她还是生起了事端,竟然想要除掉一名当地的土司。

    “林部堂,西南土司的行事确实是令人愤恨,朝廷当真应该对他们狠狠地惩治一番!下官记得太平知府便曾经上疏弹劾过万承州土推官黄嘉兴,此人性情颇为暴敛,为祸于地方百姓,实乃地方一害也!”龙池中看着林晧然将奏疏放下,当即便是愤愤地说道。

    仪制司负责宗藩的册封事宜,而土司的裁撤和核准同样由他们来审定,故而万承州土推官黄嘉兴的裁撤亦要经由礼部。

    林晧然将手按在奏疏上面,知道皇上或内阁已经是动了裁撤的心思,便是抬眼望着龙池中询问道:“广西万承州的土司使团可到京了吗?”

    大明对西南土司有着明确的规定,各地的土司必须定期向大明朝廷朝贡,从一年到三年期数不等,朝廷则回报丰厚的赏赐。

    虽然朝廷要耗费一些财银,但亦算是制约土司的一种方式。像如今,朝廷若是想要对付某位大土司,则是一件比较轻松的事情。

    龙池中是一个做事很周密的人,似乎早知道林晧然有此一问,当即便是回应道:“回禀部堂,他们前些天便已经到了,现在安排在会同馆住下!”

    “现在的万承州土知州是谁?”林晧然轻轻地点头,又是进行询问道。

    “许大政!”龙池中报出一个名字道。

    “你安排一下,我想要跟此人面谈一次!”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行事的人,当即便是吩咐道。

    “下官遵命!”龙池中当即应道。

    林晧然看着龙池中离开,则是端起了桌面上的参茶,却是思考着要如何处理这个事情。

    他自然是偏向于自家妹妹,只是这个事情有点棘手。既关乎朝廷的颜面问题,又要考虑到万承州土司的反应,同时还要顾及一下联合商团在广西的利益。

    这土推官黄嘉兴肯定要严惩的,只是他需要掌控住这个事态的发展,需要确定万承州土知州许大政的真实反应,从而准确地做出下一步行动。

    是和,自然是严惩土推官黄嘉兴,大家是相安无事。是战,那么他则要一开始就定下基调,推动朝廷强硬地对待许大政。

    不过事情倒没有太过麻烦,相对于云贵等地的土司,广西土司的实力要弱上一些。万承土州离南宁府并不算远,且仅是一州之地,在土司中的实力并不算强。

    一旦双方真需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身兼广西巡抚的两广总督吴桂芳定然能轻松解决,而朝廷借此更是顺利实行改土归流政策。

    没多会,林福从外面进来,说是有刑部大牢的差役求见。

    差役从外面进来,当即便是跪拜道:“小人拜见部堂大人!”

    “你找本官何事?”林晧然淡淡地询问道。

    差役的衣服明显带着一股异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回部堂大人的话,杨大人让小人前来传话,他想要见你一面!”

    “哪位杨大人?”林晧然显得困惑地询问道。

    差役当即回应道:“是原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杨选!”

    林晧然听到杨选竟然要见自己,却是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跟杨选不仅没有交情,而且在通州还产生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似乎他没有任何理由要见自己。

    他总感到事情透着一丝古怪,却是脸无表情地回应道:“你回去吧!”

    差役很想要一个答复,但最终没有勇气再次问出来,只好起身告辞离开。

    坐在旁边帮忙处理一些紧要文书的孙吉祥看着差役离开,便是微微感叹地道:“这当真是世态炎凉!堂堂的蓟辽总督曾经多少人巴结,现在竟然要一个差役过来向大人传话!”

    “孙先生,杨选的案子判下来了吗?”林晧然深知这便是大明官场的现状,哪怕风光如严府至今亦是无人再问津,却是对着孙吉祥询问道。

    他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既要处理礼部的大小事务,又要关注朝堂的动静,却是不可能时时刻刻关心一位犯官的情况。

    他只是知道朵颜卫首领通汉带路的事情终究瞒不住,这个事情令到嘉靖大动肝火,下令刑部的人将杨选一干人等关在了刑部大牢。

    就如同当年徐阶跟自己学生杨继盛撇清关系般,杨博到了一趟西苑后,亦是迅速跟杨选划清了界限。有传言,嘉靖对杨选动了杀心,明令内阁查处杨选。

    事情交到了刑部,刑部尚书黄光升亦是知晓了帝意,不过这个事情却是有一个难点。杨选去年针对通汉的战略是上报朝廷,且还得到了嘉靖的嘉奖,如果刑部因为杨选对朵颜卫的战略失误而处斩杨选,那么便会打了嘉靖和徐阶的脸。

    正是如此,这个案子后续会如何发展,皇上是不是如传闻般要杀杨选,杨选会被刑部如何判处,林晧然心里亦是没有数。

    “回禀东翁,此案昨日已经正式判决!杨选被判斩立决,枭首至边关示众,辽东巡抚徐绅等人被判处流放之刑。”孙吉祥现在是林晧然正式的幕僚,对这些事情极为清楚,当即进行回应道。

    “不知以什么罪论处?”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孙吉祥抬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当即进行回应道:“守备不设之罪!”

    林晧然听到是以这个罪论斩,却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这个罪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亦是不小。若是不然,明知道蒙古骑兵已经进来了,杨选亦不会悠哉游哉地逛到通州城。

    只是杨选恐怕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触怒皇上,而杨博同样没有出手保他,令到他因为这一项罪名而丢掉脑袋。

    不过让他仍然想不明白,杨选一个将死之人为何想要见他?

    刑部大牢,死囚的牢房中,空气散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

    杨选不复通州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如同一个干瘦的老头般,正是垂头丧气地坐在牢房的角落,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突然听到门锁的动静,便是扭头望了过去,眯着眼睛打量着进来的人,脸上突然欣喜地道:“少宗伯!”

    “杨大人,不知你找我何事?”林晧然打量着眼前这位判若两人的杨选,心里亦是不由得暗叹一声,却是保持着疏远的态度询问道。

    杨选的眼泪当即涌了下来,对着林晧然委屈地道:“下官冤啊!”

    “你不冤!你最大的过错便是鞑子进关,你却仍旧如此碌碌无为,令到几万百姓受屠戮,你一点都不冤!”林晧然冷漠地打量着他,显得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若不是杨选犯下重大的战略失误,通汉又岂会成为带路党,从而促使蒙古骑兵从东边而来洗劫大明百姓。虽然这个事情皇上和徐阶都有一些责任,但最大责任始终还是杨选,是他对朵颜卫的战略失误所造成的严重后果。

    最为重要的是,在蒙古骑兵进关之后,他竟然还不想着戴罪立功,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蒙古屠戮百姓和洗劫百姓的财物,可谓是罪加一等。

    虽然刑部以守备不设之罪论斩有些量刑过重,但杨选的罪确实配得上斩立决。

    杨选显得苦涩一笑,轻轻地摇头道:“大人,你是不在其位而不知其事!并非老夫不想要将鞑子清剿,而是根本不能战,底下的很多将士早已经对朝廷寒心了!朝廷实则亦不希望我领兵出战,这些年双方早已经形成了默契,我们只要守住城池便是大功。老夫出任蓟辽总督,自认不算是称职,对得起朝廷更是忠心耿耿啊!”

    说到最后,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林晧然看着他似乎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却是不认同地摇头道:“你既是蓟辽总督,那么便有保家卫国的义务,而不该总是推卸责任。如果你当真有冤屈的话,那些被鞑子屠戮的百姓又该向谁申冤,又该怪责于谁?”

    “老夫……确是有罪!”杨选像是幡然醒悟般,整个人当即变得颓废,却是抬头望着林晧然乞求地道:“我妻子被刑部判处戍边雷州,林大人昔日在雷州做知府,想必还有一些旧部,还请帮老夫照拂拙内,老夫死亦瞑目!”

    林晧然意外地望了杨选一眼,却不想他都是一个将要死之人,心里却还想着自己的妻子。

    杨选从怀中取出一份书稿,对着林晧然高高地举起地道:“老夫原是一介热血书生,亦是想要有一日能屠尽鞑虏,但奈何朝堂早已经病入膏肓,兵部尚书杨博亦不过是一个善于守城之帅才。纵观整个大明朝,只有少宗伯有锐气和才能,只恨老夫不能在大人底下效力。这是我多年对边事的心得,今献于大人,一是希望大人能照拂我妻子,二是……算是为我的罪行赎罪吧!”

    林福望了一眼林晧然,便是上前接下了这一份显得沉甸甸的书稿。

    林晧然轻叹了一口气,则是转身离开。在牢门口犹豫了一下,他将身上的披风除了下来给杨选,并是正式回应道:“你所托之事无须担心!”

    如果让雷州那边照拂一下杨选的妻子都做不到,那么他在雷州近两年的时间当真是白呆了。

    “谢过大人!”杨选朝着林晧然的背影重重一叩。

    他深知这是二人的最后一次见面,而了结这一茬事,他又想到了自己即将被送上断头台,泪水不由得从脸颊滚落了下来。

    林晧然从刑部大牢出来,外面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漫天的雪花。

第1581章 一个平凡的日子

    经过几场大雪的洗礼,整个京城进入了雪冬。哪怕对路边的雪再如何厌恶,但想要它们化掉,只能等候明年开春了。

    灵石胡同,林府。

    随着这座府邸主人官居正三品的礼部左侍郎,门前便是多了一些官员的踪迹。今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官员明显比平日要多上许多,纷纷围到门前争相递上礼品和官帖。

    这条胡同本来并不小,但架不住这么多轿子和马车涌进来,加上边上的积雪影响,令到整个门前显得很是拥堵的样子。

    “让一让!”

    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刚来到门前,便是给后面的人推了一把,好在他的身形够高,不然非得要摔得个狗吃屎。

    这个推人的四品官服的男子并没有道歉的意思,甚至还直接越过了前面的官员,将他携带的礼品和拜帖都呈了上去。

    “让一让!”

    一个气度不凡的将军挤了进来,又是硬生生地挤到了前面去。

    这个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随从,这两名随从显得颇为忠心的模样,哪怕对方是高官和将军亦是怒目而视。

    中年男子的气度不俗,任由这些人插在前面。

    没多会,终于是轮到了他,他手里并没有带上礼物,而是直接递上一份名帖道:“我乃万承州知州许大政前来拜见林侍郎!”

    “呵……不过一个地方的五品小官,亦想要拜见堂堂的大人!”

    “这种货色,怕是连本官的门都入不得!”

    “却不瞧瞧今日是什么日子,竟然连礼品都不带!”

    ……

    众官员鄙夷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知州,显得肆无忌惮地说道。

    许大政的眉头当即蹙起,但最终是忍而不发。他深知这大明的京官都是眼高于顶之人,极是看不上地方官员,便是装着没有听到这些话。

    “原本是许知州,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请进去里面吧!”管家看到许大政的官帖之后,当即微笑地抬手道。

    “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进去了?”看到管家如此热情,刚刚数落许大政的官员不由得傻眼了,纷纷惊讶地重新打量这位其貌不扬的地方五品小官。

    “烦请带路!”

    许大政却是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礼待,心里大为畅快,显得谦和地对管家抬了抬手道。他亦是看出来了,这位名满天下的林侍郎府邸的门槛并不低,一般地方官员怕真是进不来。

    不说是许大政,他的两个随从亦是显为意外,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劲。

    进入了大门,却见在旁边被红布铺着的桌面上已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礼品。

    当看到那一排如同蛇蛋般大小的珍珠和几株几百年的人参,许大政尽管自认身家卓然,但亦是不由得倒吸一大口凉气。

    绕过影壁,这座宅子显得别有洞天。

    前院虽然并不大,却是透露着一份雅致。地上的青砖铺得是密不透缝,踩在上面给人一种极是干净的感觉,而墙上的映日荷花壁画显得很是逼真。

    在客厅之中,刚刚的那位四品官员和几个官员坐在这里,显得微微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他并没有被带到客厅,而是继续朝着里面而去。经一条九曲走廊,穿过一个月亮门,便是被领到了后花园的凉亭上。

    这座宅子虽然不算大,且没有什么金银装饰,但无形中透露出一份贵气。结合这座宅子主人的身份,令到这个宅子更是给人一种高贵之感。

    林福将人带到到这里,便是匆匆离开了。

    一名心腹显得有些土鳖模样,则是小声地咕嘟道:“这位侍郎大人当真是有钱啊!”

    许大政深以为然,但不动声色地递给心腹一个严厉的目光。

    林福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斗鱼服的年轻官员,许大政连忙站起来并施礼道:“下官承州知州许大政见过侍郎大人!”

    “许知州,请坐吧!”林晧然淡淡地打量了许大政一眼,便是抬手温和地道。

    许大政正想要重新坐下,但发现林晧然没有动,突然间意识到不对,便是微笑着回应道:“侍郎大人,您先请!”

    林晧然瞥了许大政一眼,便是当仁不让地坐了下去。

    侍女送上了茶水,许大政的心思并不在茶上,而是想知道这位侍郎大人请他过来的意图。

    管家又是过来,声音不高不低地道:“老爷,兵部的翁郎中过来了!”

    “没看到我在这里见客吗?你让他们都回去,本官今日不见客了!”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大手一挥地道。

    管家应了一声,便是匆匆离开。

    许大政略有所思地望着管家的背影,这外面的大人份量可都不低,特别兵部的郎中算是兵部有很大影响力的官员,不由得更加疑惑这位侍郎大人找他的意图。

    “许知州,本官听闻你祖籍是山东青州?”林晧然丝毫不将外面那帮官员放在心上般,端起茶盏对着许大政温和地询问道。

    许大政轻呷一口茶水,显得老实地回应道:“不错,下官祖籍是青州府益都县!”

    “可还有往来?”林晧然轻呷一口茶水,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许大政虽然不清楚林晧然的意图,但还是轻轻地点头道:“还有一门旁系在青州府,但已经有所生疏了!”

    “这茶如何?”林晧然显得天马行空般,突然话题转到茶上道。

    许大政微微一愣,发现这茶并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还是点头称赞道:“此茶味道极好!”

    “这便是上等的山东崂山绿茶,若是许知州喜欢的话,本官便赠予你一些!”林晧然微微一笑,显得颇为友好地道。

    许大政拿不住林晧然的意图,便是进行推辞道:“下官无功不受禄,这茶万万不能收也!”

    “其实本官跟许知州亦不算是外人,你可知谷青峰此人?”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便是进行询问道。

    许大政心里微微一动,便是认真地询问道:“部堂大人跟谷青峰是旧识?”

    “实不相瞒,谷青峰是本官的知交好友!此次知道汝等土司上京,亦是写来书信,让本官帮忙照顾一二,其中特别提及了许知州!”林晧然将茶盏放下,显得半真半假地道。

    许大政当即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这位侍郎的意图。敢情他是替谷青峰打招呼,为着谷青身及联合商团站台,让他今后在生意上打开方便之门。

    却不得不承认,他在大明的官职虽然只是区区正五品,但在万承州地界却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土皇帝。

    在明白林晧然的意图之后,他当即微笑地回应道:“原来如此,既是林侍郎的好友,那么便是我许某人的贵客。下次他前来万承州,下官定会尽地主之谊!”

    “最近京城有一则传闻,据传你的一个堂妹嫁给了韦银豹的亲弟弟,不知可有此事?”林晧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语出惊人地道。

    许大政的脸色骤然大变,刚刚生起一丝优越感荡然无存,急忙进行解释道:“部堂大人,这……这是韦家没有起事之前的事情,且我许家跟那个堂妹早已经断了往来!”

    在张琏被清剿之后,现在两广地区反贼势力最大当属韦银豹,此人占古田一带称王。许家作为地方上的几百年大族,跟广西诸多势力都有联姻其实很是寻常。

    林福则是上前,给林晧然的茶中添茶水。

    “如此说来,此事当真?”林晧然端起茶盏,则是避重就轻地沉声道。

    许大政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先是点头又摇头地道:“确有其事,但我许家断断没有之事谋逆之心,请大人务必要相信我们许家的忠诚啊!”

    “本部堂自然是相信,但朝中却免不得有人对此事有所担忧!吴春芳,此人你有耳闻吗?”林晧然轻呷一口茶水,便是询问道。

    许大政对朝堂还算有些关注,当即便是点头回应道:“虽不曾见面,但吴大人昔日带扬州众将士抗倭有功,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帅才也。听闻他升任河道总督了?”

    “吴大人是升任河道总督,但却还没等他到任,朝廷便改任他为两广总督兼广西巡抚!”林晧然显得别有深意地道。

    事情是这么一个事情,但许大政算不上是朝堂中人,而林晧然又是一个话术高手,却是当即将许大政引到一条新思路上。

    许大政的额头不由得冒了一些虚汗,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显得不确定地询问道:“朝廷……朝廷是想要动我吗?”

    “如果朝廷真已经决定要动你,那本官今日就不会请你过来了!”林晧然捏着茶盏轻泼着茶水,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许大政却是不免得糊涂了,发现仍然揣摸不到这位礼部左侍郎的心思,便是直接询问道:“林部堂,那您的意思是……”

    “本官是广东高州府人士,对广西的情况亦是清楚,这联姻之事极为普遍,却是证明不了什么。本官本可以替你轻易压下,但奈何你是后宅起火啊!”林晧然侃侃而谈,最后轻叹一声道。

    许大政的眼睛一瞪,显得惊讶地道:“大人此话怎讲?”

    他现在人已经在京城,跟着广西万承州有万里之遥,虽然他跟着自家大本营保持联系,但消息无疑要比朝廷迟钝很多。

    “你觉得推官黄嘉兴此人如何?”林晧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又是天马行空地询问道。

    许大政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违心地回应道:“黄推官的风评虽然有点差,但恪尽职守,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

    “若是如此的话,许大人请回吧!”林晧然将茶盏放下,当即下达逐客令道。

    许大政心里当即大为吃惊,便是连忙改口地道:“此人的行为确实不端,却不知大人缘何会知晓黄嘉兴此人呢?”

    空气中,无形显得着一份紧张。

    林晧然的眼睛瞪着许大政,最终变得缓和地道:“实不相瞒,他的恶行已经被我妹妹揭发,现在已经被关押在太平府!”

    “这……”许大政的嘴巴微微张开,却不想到敢情是这位侍郎大人的妹妹挑起的事端,竟然对着他左膀右臂下手了。

    “本官是礼部左侍郎,跟着谷青峰是知交好友,故而今日才会亲自提醒于你!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做,你且回去斟酌!不过你大可放心,在京城不会有人因为你跟韦银豹沾亲带故而为难于你,但回去之后会如何……以后再看吧!”林晧然板着脸说了一通,便是对着旁边的林福直接吩咐道:“送客!”

    “许大人,请吧!”林福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许大政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子,暗暗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虽然他自恃是地方上的土司,手底下养着近二千护卫,但这些人欺负老百姓和对付山贼还行,但根本不是大明官兵的对手。

    若是大明朝廷真要除掉他,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不说两广的兵马,单是南宁府的兵力沿江而上,那么他就不可能守得住。

    最为重要的是,他许家终究是外来的汉人土司,一旦真起了战事,那么有多少人肯为他卖命,这断然不是一件可以乐观的事情。

    许大政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知道令到他许家有灭顶之灾的人恐怕不是朝廷中的其他人,亦不是两广总督吴春芳,正是这位位高权重的礼部左侍郎。

    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便是恭敬地拱手道:“下官告辞!”

    夜幕降临,华灯初起。

    杨富田一帮人又聚到暖阁之中,已然是在这里吃吃喝喝,气氛显得很是融洽的模样。

    看到林晧然进来,杨富田当即便是询问道:“事情办妥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望向刚刚进来的林晧然,他们今日可是卖力演出,亦是想知晓事情进展得如何。

    林晧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却是云淡风轻地道:“一切都依计划进行,且看他懂不懂进退吧!这个事暂且不议,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来,为咱们的亲妹妹虎妞饮尽此杯!”肖季年却是高举酒杯,显得半是开玩笑地道。

    林晧然脸带苦笑地摇了摇头,跟着众同年好友痛快地畅饮了一杯,眼睛亦是朝着西南方向望去,却不知那个野丫头过得如何,在广西有没有想起他这个哥哥。

    嘉靖四十二年十二月初六,在这一个略显平凡的日子里,虎妞已经正在踏在十一周岁的生命线上,已然成为了一名小少女。

    只是她的性情似乎还没有多大的改变,在前往广东招募人手之时,已然又为广西除去一个恶霸,亦是令到他们这帮在京城锦衣玉食的大人们知晓大明还有土司这个弊病。

    在这一年里,这个腐朽的王朝仍然是弊病重重,似乎正在等待着天命之人前来拯救。

第1582章 年近

    十二月十二日,随着西市一名长满胸毛的刽子手高举的屠刀落下,一颗带血的人头从台上滚落到地上污脏的雪泥里。

    这一位嘉靖二十三年的登科进士,曾经意气风发地向嘉靖上疏述十五条封疆积弊的热血边关官员,官拜蓟辽总督兵部左侍郎,生命已然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杨选被斩头的事情,自然无法解决边军积弱的顽疾,但对大明的朝局产生了微妙的影响。

    在任人方面,蓟辽总督改由在抗倭取得佳绩的刘焘接任,人事方面已然更重能力。

    杨博看到杨选因守备不设被判斩,而他最初不仅传檄制止杨选率师迎战,更是连写了三封书信,很是事情担忧牵涉到自己,便是主动找上了徐阶力求保全。

    徐阶是一个擅于权术的高手,深知皇上会念及杨博之前的功绩不会定罪,便是主动应承了下来,跟着杨博已然又是“冰释前嫌”。

    在这一年的官场,这个朝堂的表面还是风平浪静,两位阁老和六部尚书都在岗位上各司其职。

    “微臣广西太平府万承州知州许大政上本弹劾万州推官黄嘉兴性阴鸷、愎而狠,屡行强抢民女一事,曾对治下百姓殴打治死,此人罪大恶极,今请皇上严惩此人,以彰国法……“

    许大政终究是一个聪明之人,以揭发黄嘉兴恶行为理,由嘉靖上了一封弹劾黄嘉兴的奏疏。在灭顶之灾之时,他造反了壮士断臂,向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礼部左侍郎屈服。

    事情到了这一步,朝廷自然不用再顾忌什么,当即便顺理成章地将黄嘉兴交由有司法办。

    林晧然方面更不会担心什么,不说他有实力震住这个土司。哪怕许大政回去后起事,那亦是他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牵涉不到虎妞身上。

    时间悄然来到了年底,离过年已然没有几天了。

    林晧然现在作为礼部左侍郎,且分管着最重要的两个司,故而他不得不着眼于开春的耕藉礼,甚至是为明年的秋闱物色考官。

    龙池中算是这里的常客,二人已然少了一些官场上的客套,龙池中跟林晧然见礼后,便是跑到旁边的火盆烤着冻僵的双手。

    “什么事呢?”

    林晧然翻开了往年的耕籍礼,却是发现了西苑那块田地原来不是嘉靖心血来潮的作品,竟然是服务于“耕藉礼”。

    耕籍礼,始自于西周的制度,历代相沿,天子需要亲自扶犁耕田。

    只是到了本朝,嘉靖连西苑都懒得出,更别说跑到城外扶犁耕田。故而在西苑弄了一块田,由仓场总督户部右侍郎兼管这块田的农事,每年的耕籍礼便在西苑内举行。

    林晧然在感叹天子懒政的同时,却不得不承认本朝的大臣当真都是忠君之臣,竟然想到了在西苑种田并由堂堂户部右侍郎兼管的壮举。

    龙池中将手烤得暖和了一些,便是过来汇报道:“关于过节银的事?”

    “这事不是应该找秦雷鸣吗?”林晧然显得不解地抬头道。

    户部除了朝廷每项开支的额外拨款,这些非正式的开支则是由衙门的收入中支取。只是礼部的三个兼管部门中,其他二个部门都是只进不出,只有教坊司有银子进账。

    龙池中苦笑着回应道:“右宗伯最近忙着宫里选淑女一事,说教坊司的银钱都调拨到此事上,教坊司现在亦是无银,说是让我们来找你!“

    四司虽然各不相统,但平级的关系反而更亲近。那边不知哪位郎中询问奏鸣雷未果,怕是他们四司商议,便是让跟林晧然关系最好的龙池中过来沟通。

    “你不会我让铸印司或会同馆变出银子给你们吧?”林晧然当即明白秦鸣雷故意刁难于他,便是半是开玩笑地道。

    龙池中已然是知道这一点,便是老实地说道:“他们的意思是想让我过来跟你说一说,希望您能出面,让右宗伯挤出一些过节银!”

    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秦鸣雷掌管教坊司,不说要上万两,哪怕一千两还是拿得出的。现在他却是将事情推过来,明显是持“教坊司”而贵,让林晧然去找他相商或是自认无力解决。

    “你去找李云虎,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先借给礼部五千两银子!”林晧然自是不可能是求秦雷鸣,当即便是云淡风轻地道。

    龙池中的眼睛微亮,便是认真地询问道:“不知什么印信借银呢?”

    “就说我借的,去吧!”林晧然的眉头微蹙,显得浑不以为然地道。

    龙池中看到事情已然得到解决,当即便是兴匆匆地出门,直接朝着书雅斋而去。

    有时不得不感叹,很多事情连正堂都无法处理,但到了林晧然这里总是能够迎刃而解,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他一般。

    下午时分,龙池中果真把银子带了回来,令到整个礼部衙门的官吏大喜过望。

    龙池中又是请示林晧然,林晧然让他们将五千两全分了,不过没有单独拍板,却是让他们让正堂过目方能实行。

    林晧然在下衙离开的时候,分明感受到衙门的官吏对他热情了不少。

    这过节费看似小事,但其实关系甚大。礼部衙门本是清水衙门,而官员多是以清廉自居,若是能够让他们合法合理地拿一些过节费,对林晧然如何不喜欢呢?

    与之相反,秦鸣雷背后则是突然多了一些冷言冷语,那“捡来的状元”又屡被人提及。好在他的脸皮够厚,不然怕是要辞官回家了。

    林晧然渐渐重新融入于京城的生活模式,早上到衙门处理事务,傍晚回家吃饭。由于没有染上寻花问柳的毛病,晚上要么就是见一见前来拜访的人,要么则是留在家里看书。

    至于那位便宜岳父,自从上次那句“你今后还是尽量!”,他亦是懒得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没有什么事情不会往那边去。

    不过吴秋雨跟吴母往后频繁,要么是吴秋雨回家,要么是吴母过来探望女儿,故而林晧然连吴山用什么茶叶招待客人都知晓。

    在年二十七的这一天,他却是意外地收到了李春芳的家宴邀请。据龙池中透露,这是秦鸣雷和陈陛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第1583章 突发事件

    李春芳的宅子在大时雍坊,一座很普通的四合院子,仅有一妾室和一儿一女在此居住,正妻则是在扬州老家事俸双亲。

    看着这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却不是李春芳刻意低调,而是京城的物价各方面都不低,想靠着俸禄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官员真想要弄钱,其实门道很多。像严嵩和徐阶,他们的儿子直接接受下面的孝敬即可,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林晧然在扬州呆过一段时间,却是知道李春芳跟着徐阶截然不同,不仅是京城保持着清廉的作风,而且他的老家亦是规规矩矩。

    当然,李春芳现在官拜礼部尚书,家里又是地地道道的扬州府人士。他的族中子弟免不得会借着他的名头从事盐业,从而攫取一份盐利。

    只是跟着徐阶和董份之流相比,加上李家并没有直接指染这个盐利,已然算是出于污泥而不染,家里其实仅算是中上之家。

    林晧然带着铁柱和林福进到院中,将礼品送上之后,便是被领到了客厅。

    客厅通常都是一座府邸的门面,只是这里的桌椅显得很寻常,悬挂着几幅装点门面的字画,其中一幅字画引起了林晧然的注意。

    那幅字画题着一首诗: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毅然正是他的扬州诗。

    林晧然对书法颇为研究,看着这一手端端正正的楷书,笔力浑厚,一看就是功力精湛的书法大师的手笔,竟然不逊色于严嵩。

    “岭南,让你见笑了!只是初闻此诗,老夫是手痒难耐,故而窃诗一首矣!”李春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显得真挚地说道。

    “下官见过正堂!下官的拙作能蒙受正堂的手书,实在是荣幸至极!”林晧然转过身子,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李春芳身穿着普通的居家衣服,只是气度却是非常人能比,却是一本正经地道:“这可不是拙作,是我扬州人的门面,老夫得替扬州百姓多谢于你!”

    出生于扬州的李春芳如何不知道,随着南京的崛起,扬州的繁华不复当年。甚至现在的士子只知秦淮名妓,而不知扬州花魁。

    林晧然这首诗作出世,却是令到他们扬州人大大地扬眉吐气,将杨州的诗情画意做了宣扬,令到世人不由得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扬州。

    “正堂抬爱了!”林晧然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谦虚的时候,便是微笑着回应道。

    仆人过来,说饭菜已然准备妥当。

    李春芳将林晧然邀请入席,桌间的饭菜显得丰盛,算是对林晧然重视,而李春芳指着饭菜解释一句道:“这顿饭菜比老夫平日要好上几倍了,还请左宗伯莫要以为老夫有意怠慢你才是!”

    “下官出身农家,昔日登科之时还是一副骨架子,又岂有嫌弃之理!”林晧然半是开玩笑地回应道。

    李春芳听着林晧然如此表态,悬着的心亦是微微放下,便是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林晧然是见过山珍海味之人,对着这顿饭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只是他仿佛有一种错觉,这旁边的人跟着他岳父吴山很是相似,令到他吃得有些压抑了。

    大抵天底下的礼部尚书都是如此,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别说是要跟林晧然把酒言欢,甚至话都不多一句。

    林晧然则是暗暗打定主意,今后绝对不跟这种人同桌吃饭。只是为了保持气度,亦是目不斜视地吃着饭菜,显得旁若无人般。

    李春芳的小妾和女儿过来偷偷瞧了一眼,只是看到饭桌上的两个人,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一幕当真是古怪至极。

    饭罢,李春芳将林晧然又请回到了客厅。侍女送上来茶水,正是上次林晧然送的五香茶,令到空气中散漫着一股芳香。

    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二人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生份。李春芳对林晧然的扬州之行颇感兴趣的模样,林晧然是一个聪明人,当即便是将扬州府的一些见闻说了出来。

    李春芳的眼睛复杂地望着林晧然,却是突然感慨地道:“岭南,昨日有族人赴京,方知你为我扬州所做甚多,老夫实乃惭愧啊!虽为官十六载,但论到做事,老夫怕是不及你十一。”

    堂堂的礼部尚书能够说出这番话,足见是够坦诚了。

    “正堂是在修治国安邦之道,下官岂敢跟正堂并论!”林晧然则是保持着谦逊的作风回应道。

    李春芳端起茶盏,却是轻轻地摇头,对于能够入阁拜相并不敢抱太大的信心,转而好奇地询问道:“山东巡抚张鉴上疏请禁辽东海运理由充分,且辽东饥荒已解,为何你要反对呢?”

    “正堂如何知道下官反对了?”林晧然微微意外地道。

    李春芳轻呷了一口茶水,便是进行回应道:“昨日我入值西苑,元辅跟我谈及此事!元辅觉得是你怂恿你的同年魏时亮上疏,所以希望我跟你面谈一次,只是在衙门跟你相谈,怕你会误以为老夫是以权势压你,故而在这里相询!”

    “不错,是下官想要反对此策!”林晧然认真地点头。

    李春芳握着茶盖轻泼着茶水,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缘何要反对?”

    “去年,东南七府被淹,其中便包括扬州府。正堂,你可知此米从何而来?”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正色地询问道。

    李春芳对于家乡事自然关心,便是进行回答道:“自是广东米!”

    “非也,实为暹罗米!”林晧然却是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道。

    李春芳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却是当即求证道:“当真?”

    “正堂大人,嘉靖三十八年广东饥荒,米价一度被炒到四两一石,可谓是米贵如金!幸得广东开海,下官从海上运来了暹罗米,解了广东的饥荒,而后更是解了东南的饥荒。今辽东饥荒已解,但山东海事无恙,仅因有商人携私货便请奏禁运,此举跟因噎废食无异,山东至辽东的航道易留不易辙。”

    李春芳若得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本是想要帮徐阶做通林晧然的工作,但这时却是突然说道:“此事你无须跟着上疏,老夫会替你跟元辅说去!”

    “如此便有劳正堂大人了!”林晧然发现李春芳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当即便是拱手道。

    正事说完,且二人时常能在礼部衙门相见,林晧然没多会便是主动离开。

    眼看着新年将至,一则震惊朝野的消息突然炸开:韩王府一百多名宗室子弟大闹西安。

第1584章 新年

    韩王,朱元璋第二十子朱松的封号。

    这一脉经过几代的繁衍,能够享受禄米的人员已经达一千余人,每年禄米亦从最初的一万石,直接增至折银十二万五千两。

    正是朝廷的这一份丰厚的供养,令到时人对平凉城作了最深刻的感慨:一座韩王府,半个平凉城。

    由于大明的财政吃紧,拖欠宗藩禄米已然成为了常态,拖累韩王府的禄米已经累计达到了六十万两。在得知朝廷提拔林晧然出任礼部左侍郎要削减禄米后,加上这些年积累的怨气,他们突然间爆发了。

    韩王府的宗室一百四十余人带领着亲卫兵马离开了封地平凉城,越关进入西安。以奉国将军朱融燸带领为首的宗人直接围堵陕西巡抚陈其学住宅,向这位权力最大的官员索要拖欠的禄米,鼓噪辱骂。

    陕西巡抚陈其学是原礼部尚书陈迪之后,面对着这帮上门索要禄米的宗人,亦是不敢将他们定为乱贼,只好想办法跟他们进行和解。

    他深知不拿出一些银两,这个事情怕不好应付过去,但以现在陕西的财力根本拿不出六十万两,哪怕拿得出这笔拖欠银,明年官员和军队只能喝西北风了。

    陕西巡抚陈其学不得已之下,只好传令布政司先后两次搜括各项银二十七万八千余两付给韩王府,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奉国将军朱融燸却是不买账,非要讨要足额六十万两。

    陈其学其实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度,面对着这帮宗人的无理取闹,亦是只能是闭门不出。

    按说,他们能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应该收手了,但这帮宗人却是变本加厉。他们竟然在西安的街道中公开抢夺,致命街道无人,商人只好将店铺纷纷关闭。

    在西安街道抢夺一番财物后,却不知有没有达到六十万两,这帮宗人终于是耀武扬威地离开了西安,返回平凉城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陕西巡抚陈其学面对着这帮宗人如此胡作非为,当即如实上奏,并提出了要处置这帮宗人的意愿。

    韩王府这么一闹,令到宗藩禄米一事再度成为热点。

    在谴责这帮宗人当街抢劫恶行的同时,却是不由得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宗室禄米上,令到这个话题再度成为了京城的热点。

    问题的根源还是这个禄米之上,如果朝廷能够下定决心削减禄米,那么就不至于会发生拖欠一事,更不会因此给这帮宗人闹事的借口。

    正在修道的嘉靖得知这个事情,亦是龙颜大怒。他当即下诏切责韩王朱融燧,令其严加约束各宗室,并废宗室朱融燸等人为庶人。

    不过好在时间节点已经来到除夕,朝廷亦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而大费周章,各个衙门虽然对韩王宗亲的人的行为大为谴责,但亦是纷纷放假过年。

    只是这韩王宗室这一个恶行,终究是留下了一个话柄,无论是官吏还是士子都会重新审视宗藩禄米这一大弊病。

    京城的百姓倒是纯粹很多,他们的心思全都放到了新年一事上,准备参加由顺天府衙牵头的鼓楼大灯会,令到整个京城地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年味。

    随着一束束烟花窜入夜空,嘉靖四十三年悄然来临。

    林晧然这个年过得简单,虽然有两位佳人相伴左右,但没有那个喜欢瞎胡闹的野丫头,令到整个宅子仿佛是少了一些什么。

    到了年初一,大清早便有门生、旧属、下属和一些相识或不相识的官员纷纷前来林府拜访。当门房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聚了一大帮官员,因为拜年都是要以早为敬。

    林晧然是礼部左侍郎,既然已经开衙立堂,亦是无须再向徐阶等大佬去拜早年,时间可以往后推一推。吴山那里更不会讲究这一套,待到年初二带着吴秋雨登门拜年即可。

    礼部官员和顺天府衙旧属都纷纷造访,翰林院的同僚和很多在京官员陆续到来,其中甚至包括国子监司业张居正。

    林晧然在应付一些重要的官员后,这才接待了自己的门生。在官场之中,论到关系亲疏,其实还是师生关系,起码迄今没有出现师生反目的先例。

    “学生给恩师拜年了!”

    王弘海、王军、刘傅山和沈涛都已经步入官场,面对着这一位高居礼部左侍郎的老师,他们显得恭敬有加地施礼道。

    林晧然微微端着老师的架子,显得随意地抬手道:“都坐吧!”

    王弘海四人又是谢礼,侍到林晧然落座,他们这才将半张屁股放到椅面上。

    王军由刑名进士成为了正式的御史,而其他三人都是在原位置上,但他们已然都有所成长,更明白他们能跟这位老师搭上关系是多么幸运的事。

    林晧然接过林福送来的茶水,亦是尽着老师的责任,便是对着王弘海四人询问起他们的近况,在职务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并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了指教。

    像对出任监察御史的王军,林晧然则是告诫地道:“你现在是科道言官,按说应该是以谏诤、监察为己任,但为师希望你专注于监察,将谏诤一事暂放一边。沈青霞、杨椒山都说是被严家父子所害,但这未尝没有圣意,刚刚的杨以公便是证明圣上不可触怒!为师说这番话并不是怕受你牵连,而是不愿看你自毁前途,你可能体会为师的苦心?”

    王军当即便是表态道:“没有老师的指点,学生便不会!今日朝堂如此,学生看在眼里,如若有此种举动,学生定会第一时间来找老师相商!”

    “如此甚好!”林晧然轻轻地点头,又是对着其他人叮嘱了一番。

    王弘海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翰林编修,其前途不可限量,在临别之时却是突然道:“老师,昨日张太岳让我们翰林编辑部初六便回翰林院,而初定时政版块为论藩宗之弊!”

    “我知道了!”林晧然的心里微微一动,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春节假期之后又是元宵假期,官员的正常放假时间从初一到二十。只是京城终究是大明的中枢,总会有很多突发的事件,官员实质随意得回衙门处理紧急事务。

    到了年初五这一天,李春芳突然将林晧然跟秦雷鸣一起叫回了礼部衙门。

第1585章 谋百世

    李春芳从西苑出来,乘坐轿子直接来到礼部衙门。

    如果说哪一朝的朝廷大佬工作时间最长,怕是当属现在的嘉靖朝。像昔日的首辅严嵩,几乎是住在西苑内,日日夜夜相伴于嘉靖。

    到了徐阶当政,虽然没有严嵩那般夸张,但亦是经常留宿于西苑。李春芳、严讷和董份等部堂高官除了处理衙门的事务,晚上亦是时常到西苑轮值。

    哪怕现在是春节期间,他们这帮人亦是没有什么假期,都是时时进宫里为皇上撰写青词。

    “拜见正堂大人!”

    林晧然和秦鸣堂先一步到了客厅这里用茶,看到李春芳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当即便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现在的礼部可谓是一道奇观:礼部尚书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郎,礼部左侍郎林晧然是嘉靖三十七年的状元郎,礼部右侍郎秦鸣雷则是嘉靖二十三年的状元郎。

    “礼部三部堂,全是状元郎”,这虽不能说是后无来者,但亦算是前无古人了,故而有好事之人以此种现象向嘉靖称之为祥瑞,哄得嘉靖亦是大为欢畅。

    李春芳并没有什么架子,对着二人温和地回礼,然后带着谦意地解释道:“若愚、子豫,今日突然叫你们回本部,实乃有要事相商!”

    林晧然还没有回应,秦鸣雷便是抢先地道:“请说!”

    李春芳在主人座落座,扫了二个人一眼,便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皇上有意要削减宗藩禄米,徐阁老让咱们礼部拿一个方案!”

    林晧然听到是削减宗藩禄米一事,嘴角当即泛起一丝苦涩。虽然他早就猜到这一点,但皮球滚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这朝堂当真不让人省心。

    “正堂大人,皇上果真想要削减宗藩禄米?”秦鸣雷的眼睛闪过兴奋的光芒,显得很认真地进行求证道。

    在嘉靖朝,很多官员都清楚地知道一点:只要尽心尽力按着皇上的意愿办事,虽然没有昔日张璁那般厚待,但升官发财则是不在话下。

    李春芳扭头望向眼睛充满希冀的秦鸣雷,显得老实地点头道:“皇上对韩王宗室大闹西安之事甚为恼怒,已经明令徐阁老拿出削减宗藩禄米的方案,而徐阁老将此事交由我们礼部。”

    秦鸣雷握着拳头打在另一只手掌上,显得兴奋地附和道:“若是如此的话,咱们礼部责无旁贷,定要拿出一份行之有效的方案呈交给皇上和徐阁老!”

    林晧然的脸上没有什么兴奋之色,静静地坐在旁边,慢悠悠地继续品着茶水。

    “左宗伯,你对削减宗藩禄米可有什么方案?”李春芳的目光则是落到了林晧然的身上,显得很是重视地询问道。

    秦鸣雷听到李春芳第一个询问于林晧然,脸上的兴奋当即不见了许多,显得充满敌意地望向了对面静坐的林晧然。

    秦鸣雷中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今年已经五十多岁,无论是资历和年纪都稳稳压林晧然一头,但偏偏给林晧然抢了礼部左侍郎的位置。

    如果林晧然是无能之辈还好,但偏偏林晧然还颇有能力,令到他根本看不到取而代之的希望,当真令到他是咬牙切齿。

    林晧然原本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听到李春芳的问话,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显得谦虚地回应道:“正堂大人,此事关系甚大、牵扯甚多,下官一时亦是说不出所以然!不过咱们肯定是要削减宗室禄米,但该如何削减,是减亲王还是减中尉,削减的幅度是多少,这些都要从长计议!”

    “这有何难!依本官之见,亲王的禄米减半;其下的郡王、亲王庶子、郡王世子的禄米减七成;将军和中尉的禄米减六成!”秦鸣雷显得急不可耐,当即说出削减禄米的方案道。

    李春芳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没有当即进行表态,而是望向林晧然又是询问道:“左宗伯,你以为这个方案可妥?”

    秦鸣雷心里涌起更强烈的不满,显得更加戒备地瞪向了林晧然。

    “右宗伯老成谋国,他既然如此有信心,怕亦不会有太大的差错!”林晧然显得颇为敬重秦鸣雷,对着秦鸣雷微笑地拱手道。

    秦鸣雷微微一愣,突然发现林晧然这个人没有先前那般的令人厌恶,似乎还有一丁点可取之处,不由得洋洋得意地望向了李春芳。

    李春芳则是瞥了林晧然一眼,却是仍然没有表态,而是一本正经地道:“按徐阁老的意思,此次不仅是要削减宗藩禄米,还希望我等拿出一份可令大明谋百世之策!左宗伯,你有经国治世之才,不知对此可有什么良策?”

    “正堂大人抬举了,下官亦是侥幸做好一些事情。但真论到经国治世,且不说正堂大人您,右宗伯亦是下官之上!”林晧然当即拱手,并再度抬举秦鸣雷道。

    秦鸣雷却是生怕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向李春芳进行表态道:“正堂大人,若是你信得过下官,下官愿为正堂分忧,为大明草拟一个能谋百世的方案!”

    李春芳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心里默默地长叹一声,最终对着秦鸣雷进行回应道:“右宗伯,那此事便由你来处置,尽快草拟一份方案,到时咱们三人再行商议!”

    “下官遵命!”秦鸣雷的眼睛绽放出光芒,显得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李春芳看着事情已然结束,又是聊了一些客套话,然后各自离去。

    林晧然看着秦鸣雷兴匆匆地离开,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削减宗藩禄米是嘉靖的意思,但这却是嘉靖在气头上说的话,只能权当是放屁了。

    当初收复河套计划如何?夏言和众臣紧锣密鼓筹备完毕,正要准备行动之时,嘉靖却突然下诏:“今逐套贼,师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如生民荼毒何?”。

    面对着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薄情皇帝,嘉靖根本不是那种大刀阔斧要改革的圣明君王,林晧然深知这削减宗室禄米的事情并不是好差事,很可能就会骑虎难下了。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新一期《谈古论今》添上一把火,士子对削减宗室禄米的热情高潮,定然是希望搞得宗室子弟全都砸饭碗才好。

    只是嘉靖是以小宗继大宗,却是不可能轻易砸了宗室的饭碗,更不敢轻易更改祖制。若是到了那时,主持这个事情的官员很容易就变成两头不讨好的中间派。

    林晧然正是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哪怕是要向秦鸣雷说几句好话,他亦是不愿意趟这潭浑水,选择默默地看待事态的发展。

    由于林晧然没有参与到削减宗藩禄米的草拟中去,却是直接回家继续放假,期间还搬回城北金台坊小住几日,还到鼓楼那边的灯会逛了一逛。

    到了初十这一天,陕西又有消息传来。

    奉国将军朱融燸拒不受诏,不但驱逐宣诏者,还殴打了平凉知府祈天叙。陈其学等他们闹腾到一定程度,陈其学才动用军队平乱执法。

    事情到这里,韩王府的闹剧算是结束了,但宗藩禄米一事则是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成为嘉靖四十三年第一个热门话题。

第1586章 元宵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京城的年味很浓,在这个新春佳节里,每家每户都贴上新春联,很多宅子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盏,处处透露着喜庆的气氛。

    从初一到初十都是攘攘熙熙的,官员相互间走动关系,而平常百姓则是走亲戚,家家户户总是有亲戚携礼上门造访。

    特别是一些商贩之家明显感觉到近两年的买卖更好做了,令到他们的手头显得阔绰,过年的心情自然更加的欢愉。

    这初十过了之后,又即将迎来另一个传统的重要节日——元宵节,各家各户都很是隆重地对待,起码是要吃上一碗汤圆。

    到了这个时候,京城中的士子则要更加活跃一些,他们是四处进行活动,物色着场地和邀请有名的才子,筹办着别开生面的元宵诗会。

    城北鼓楼自然不会错失这个元宵佳节,从年十二晚上就已经上灯,还请来了很多戏班台子并组织猜灯迷等活动,力争比肩去年元宵夜市的盛况。

    到了元宵节当晚,无数的百姓和士子纷纷涌向鼓楼一带,参加着这一场大型的灯会,逛着这个显得热闹无比的夜市。

    在鼓楼旁边的一座阁楼上,一帮士子正在这里举办着诗会,算是给这个元宵佳节添彩。

    一个有些名气的才子面对着出现在屋顶上的圆月正要作诗,目光不经意掠过街道对面,却是突然被吸引住了,脸上露出颇为诡异的表情。

    这一个异样的举动,当即引起旁人的注意,则是纷纷来到阁楼前望向街道对面。

    却见在对面的戏楼前,一大帮官员整整齐齐地从里面迎了出来,而两顶显得不甚起眼的轿子来到了楼前,众官员极为热情地迎了上去。

    “不知是哪位官员竟然有如此派头?”看到此情此景,有士子则是颇为疑惑地喃喃道。

    “咱们大明两京十三省士子的楷模,现任礼部左侍郎林晧然!”有人却是一眼认出了从轿子出来的林晧然,当即便是满脸羡慕地朗声道。

    年仅十七周岁便以连中六元的耀眼科场战绩进入官场,而后主持广东开海、重塑顺天府威名、整顿两淮盐政等,成为大明官场公认的能臣,今已是官拜礼部左侍郎。

    对于在场的士子而言,林晧然就如同一盏明灯般,他们亦是希望进入仕途做出一番作风,然后得到大明的高官厚禄。

    众士子看着戏楼门前受到一大帮官员热情簇拥的林晧然,看着他旁边那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心里颇受触动地感慨一句道:“若能如此,此生无憾矣!”

    林晧然自是不知晓楼上那帮士子的感慨,今晚携同花映容前来这里看戏听曲。

    这鼓楼灯会因他而起,不仅是为了城北的繁荣,还是要保持好这份政绩工程,他都有理由让这个鼓楼灯会一直热闹下去。

    此次受邀前来看戏听曲,其实算是到这里替鼓楼灯会站台。哪怕今后有人想要毁掉这个灯会,或者想要伸手从中谋利,那亦得先瞧一瞧他这位礼部左侍郎的脸色。

    现在身处官场,虽然他不喜欢过于高调地亮相,但有些事情总归还得去做。

    “下官见过部堂大人!”

    顺天府尹魏尚纯领着众官员上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魏尚纯是河南人,走的是原吏部尚书郭朴的路子,故而由地方官员一举回到备都南京出任应天府尹。按说,郭朴倒台了,那么他的仕途只能是由盛而衰。

    只是吴山却没有什么拉帮结派的思想,觉得魏尚纯是一个可造之材,不仅没有打压魏尚纯,而且将他从应天府尹提拔到了顺天府尹,成为了“小刑部尚书”。

    哪怕是同一个官职,不同的人却是有着不同的底气。

    虽然他跟林晧然现在都是正三品,但二人的地位则是差若天壤。魏尚纯希望下一步谋得小小的地方巡抚,而林晧然的下一步已经是剑指六部尚书,甚至是入阁拜相了。

    正是如此,面对着林晧然这位礼部左侍郎,魏尚纯亦是以“下官”相称,更是透露着浓浓的巴结之意。

    “下官拜见老大人!”

    陈府丞、刘通判和墨飞都是林晧然昔日在顺天府衙的旧部,这时亦是上前恭恭敬敬地见礼道。墨飞现在改任顺天府通判,虽然不算太过出彩,但已然算是不错的进步。

    除此之外,还有着好几个六部衙门的员外郎和主事,亦是纷纷上前给林晧然恭恭敬敬地见礼。

    林晧然面对着众官员,脸色显得微笑地回应道:“诸位,今晚元宵佳节,咱们只管看戏,便不要那么多礼节了!”

    魏尚纯等人纷纷称是,但谁都不敢真的有所放肆。

    “林大人,草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里面请!”孙员外是顺天商会的会长,亦算是此次灯会的主办方之一,显得恭恭敬敬地上前邀请道。

    林晧然轻轻点头,又是一套虚礼,便是带着花映容走进了这一座高大的戏楼。

    百姓有百姓的娱乐方式,官员则有属于自己的娱乐方式,很多官员都是酷爱听戏唱曲。

    当年林晧然参加会试之时,在顺天贡院唱出《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令到当时的监考官都不忍打扰。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很多当时在场的考官和士子对那晚的事情都是记忆犹新,都知道大明有了一个“被科举耽搁的唱曲人”,至今还在津津乐道。

    这个戏院属于顺天商会的产业,由于今晚是元宵佳节,已然是不会再对外面开放,将诸多的官员和乡绅都请到这里看戏剧。

    林晧然被安排在二楼最佳的看台上,从这里可以很舒服地观看着舞台的精彩表演。

    花映容有着其他官家女眷相伴,而顺天府尹魏尚纯等几位重要官员则是相陪于林晧然,其中便包括翰林编修徐渭。

    其实更准确来讲,是林晧然将徐渭邀请到这里一起看戏听曲。

第1587章 好学的官员?

    徐渭是老来子,由妾室所生,其父在他出生百日便去世,其母在他十岁时便被正室苗夫人赶出了家门,令到他从小没有得到什么父母的疼爱。

    不过好在他天资智慧,六岁读书,九岁便能作文,十多岁时仿扬雄的《解嘲》作《释毁》,享誉远近,当地的绅士们称他为神童。

    在乡试的门槛上,亦是几经波折,这才得以探花及第,成为大明王朝的翰林修编,现在《谈古论今》的副主编之一。

    徐渭跟着很多有名的才子般,兴趣显得很是广泛,且都能够有所成就。在戏剧上同样颇有造诣,取南北之风,还创作了不少的曲剧。

    亦是如此,对于林晧然邀请他过来看戏听曲,他亦是欣然前来,更是很快被台上的精彩节目所吸引。

    “下官刑部员外郎陈平峰,这是我写的一篇制艺,还请少宗伯点评!”

    “下官工部员外郎刘三炕,这是我写的一篇时文,还请少宗伯点评!”

    “下官兵科给事中陈淆,这是我写的《治藩策》,还请少宗伯过目!”

    ……

    魏尚纯对林晧然似乎颇为敬佩的模样,正向着林晧然讨教着治理顺天府的心得,结果几个官员陆续拿文稿过来,一副学生面对老师般的低姿态递交上来道。

    林晧然并没有摆架子,而是微笑着伸手接过了这些官员的文稿,却是让他们先回去,仍然继续跟着魏应纯交流着治理顺天府的一些心得。

    魏应纯则是暗暗吃惊,发现这位年轻人能够坐上礼部左侍郎从来都不是侥幸,竟然一眼就看出提编中的种种弊端,便是由衷地感慨道:“确实是如此,这提编既加重百姓的负担,又给官吏贪墨提供了空间,当真不是长久之策!”

    林晧然则是苦涩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在任的时候已经向朝廷指出“提编重于两税”,但亦是让朝廷有所收敛,但远远还没有达到根除的地步。

    “文长兄,你帮我掌掌眼,如何?”

    林晧然将刚刚收到的文稿交给了另一边的徐渭,显得微笑地道。他深知若比文学造诣,却是比不上这位被后世推崇为“明代三才子”的徐文长。

    徐渭跟着林晧然却是不客气,便是翻开了这些文稿,鼻间很快便是发出了冷哼之音。

    不过这冷哼一声显然还能听出一些门道,像工部员外郎刘三炕的冷哼声明显要弱得多,已然写得能够勉强入得他的法眼。

    林晧然任由着徐渭在旁边冷哼,他则是不动声色地跟魏尚纯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聊着,同时时不时地看台下的戏剧。

    徐渭很快将几份稿件看完,却是轻轻地摇头地道:“这天下的糊涂蛋当真不少,这士子嚷嚷着要杜绝宗室禄米亦就罢了,他一个言官竟然还看不透其中的奥妙!”

    “文长兄,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看呢?”林晧然看着他手里拿的是《治藩策》,便是端着茶盏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徐渭并不是口无遮拦的人,特别是看到老东家胡宗宪倒台后,行事更为谨慎。他用手在茶盏沾了茶水,在桌面写下了两个字:“圣心”。

    “依你之见,现在……如何?”林晧然停顿的时候望向桌面的两个字,亦是不打算让旁人知晓他们聊的是什么事情。

    徐渭却是暗叹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此心并不乐观!师兄你恐怕是做不来此事,若是由你来主持的话,阻力只会更大。在地方尚可,现在你身处于京城之中,很多人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再如此风光下去了!”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知道徐渭说的是实情。

    在京城做事,可不比在地方。他在广东和扬州,可谓是一言而决,但在京城这里,却不免会有很多人跳出来下绊子。

    特别他主持开海和盐事已经足够出彩了,甚至将现任的首辅徐阶都比不下去。若是他还想要指染宗藩禄米的功绩,不说是徐阶那一边,很多朝廷大佬都不愿意看着他取得成功。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却是推心置腹地道:“这个事情总归得做成,不然大明……百姓会很难!”

    说到最后,他亦是不得不换一个词,但意思已然能够传递给聪明的徐渭。

    徐渭亦是轻轻地点头,却是抬起头坚定地道:“正如师兄现在这般,只有等,现在的时机还没到,这个事并不可为!”

    林晧然给一个意会的眼色,却是话锋一转地道:“你做做准备,你应该要到广东一趟!”

    徐渭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这事……怕是会给你惹上很大麻烦的!”

    “我知道,但只有你前去,这对广东的士子才是最好的,才能够给广东带去文运昌盛!”林晧然点了点头,却是义无反顾地道。

    徐渭心里微微感动,对着林晧然拱手道:“诚承师兄信任,我定不负师兄所望!”

    正是这时,林晧然却是突然被戏台的一个小孩所吸引,只听到她喝道:“我生在长林村,长在状元家,你别看我年纪小,我三岁能打虎,今日宝刀握在手,十里贼子闻风逃……”

    随着这新一场戏剧开始,林晧然当即被台上所吸引,脸上亦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竟然有人将虎妞的事迹搬上了戏台。

    孙员外一直关注着林晧然的反应,当看到林晧然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则是对着坐在旁边的李云虎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李云虎对此似乎早是胸有成竹般,却是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随着夜深,外面的灯会只剩灯不见人,而众官员亦是纷纷离去。

    林晧然没有返回城南,而是携带着花映容回到城北的宅子。

    花映容坐在铜镜前除去头上的饰品,问出了藏在肚子里一夜上的疑惑道:“今晚为何会有这么多六部官员给你送制艺求点评?”

    躺在床上的林晧然则是朝着花映容勾了勾手指,让她先到床上来,待到将佳人抱在怀里,这才跟着她解释道:“因为他们都是虚心好学,向我讨教岂不是很正常吗?”

    “妾身若是信了你这个胡话,这联合钱庄的大掌柜就得重新找人了!”花映容一副任人鱼肉地躺在床上,却是满脸幽怨地回应道。

第1588章 名单出炉

    林晧然自是知晓这番话糊弄不了人,便是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美人,一边伸手去帮她解下衣物,同时嘴里解释道:“因为今年是大比之年!”

    “那又如何?”花映容的俏脸如同好奇的少女般,显得疑惑地追问道。

    林晧然已得解衣的精粹,一把将粉红的肚兜丢到床前,显得主宰天下般地道:“为夫分管仪制司,两京十三省的正副主考官名单由我初定!”

    礼部说是清水衙门,但并不是全无权柄。

    今年便是大比之年,礼部的仪制司则是负责乡试主考官的人选,而作为主管仪制司的礼部左侍郎林晧然则是拟定名单的第一人。

    在大明之初,乡试主考官其实是选用各省教职担任。嘉靖朝却是做出了修改,嘉靖采纳了昔日内阁首辅张璁的建议,各省乡试主考官和两京乡试正副主考官派遣京官担任。

    很多京城官员都想要出任乡试主考官,这样既能够趁机出京威风一把,又能够收扰一大帮举人门生,可谓是获益良多。

    正是如此,六部官员都想要巴结住林晧然,从而谋得外出京城担任乡试主考官的好差事。

    花映容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还真不能小瞧这礼部衙门。谁能想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嘉靖四十三年,竟然会如此的吃香。

    林晧然却没有给花映容太多感慨的时间,而是如同一头饿狼般,跟着她共度这个元宵佳节。

    元宵节之后,没几天官员便是重新回到衙门报到,各个衙门有序地忙碌起来。最为忙碌衙门当属户部,各项开支都要核算和支出,很多事情看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是令人头疼,特别财政还是捉襟见肘的时候。

    林晧然回到礼部衙门上衙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敲定乡试主考官的人选。

    虽然乡试通常都是安排在七、八月份,但西南一些省份偏远,现在着手拟定乡试主考官的人选,在时间上已经是差不多了。

    这个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实质是暗含玄机。

    现在就像进行分饼,你将饼给了人家,对方却未必会念你的情。而你不将饼给一些人,对方很可能会记恨你一辈子。

    正是如此,这其实是一项很考究个人能力的工作,讲究着分饼的艺术。

    不过这个事情自然难不倒林晧然,他让王时举和李延臣等门生负责京城的生员以下的士子群体,蒙诏负责在京的举人群体,很快各种谣言便是满天飞了。

    “乡试名单出炉了!”

    “一文钱一份,童叟无欺!”

    “我的伯父在礼部衙门当差,肯定是错不了!”

    ……

    一些小孩如同报童般,纷纷在街道出售着名单。

    正是在这种种的谣言之下,很多以为自己定然能够稳拿乡试主考官名额的官员亦是坐不住了,纷纷设法打听着消息的真伪。

    在得知名单根本没有出炉之时,很多以为自己定然能够稳拿乡试主考官名额的官员亦是抹下面子,纷纷想方设法走林晧然的关系。

    仅是三天时间,几乎所有属意乡试主考官的官员都纷纷眼巴巴地瞪着林晧然,乞求林晧然能够将自己的名字放在乡试主考官的名单上。

    礼部衙门,左侍郎签押房内。

    身穿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书桌前,背后的墙上挂着令人耳目一新的警言: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林晧然手持着一支狼毫毛笔,面对着两京主考官的空格,眉头却是深深地凝住了。

    在两京十三省的乡试之中,最重的是两京的乡试,录取人数都是135名,像广东仅75名,贵州则是最少为30名。

    相较于十三省乡试正副主考官的灵活性,两京乡试主考官则是有章可循,通常都是由符合条件的翰林院中挑选官职高和资历深的翰林官担任。

    按着现在翰林院的官职排序,两京的正主考官毅然是翰林院的两位侍读林爌和汪镗。

    汪镗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庶吉士,初授翰林院编修,累迁翰林侍读。无论是个人资历,还是年龄上,他都很是符合两京主考官的人选。

    林爌的年龄和资历比汪镗还要更老一些,自然是更符合条件。

    两京之中,应天乡试的主考官的含金量要更高,从现任首辅、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均为南直隶人,则是可见一斑。

    只是很多时候更重政治因素,毕竟北京才是首都,故而年龄和资历更老的林爌出任顺天乡试主考官,而汪镗则是要“委屈”于应天乡试主考官。

    林晧然却是有不同的想法,认真地斟酌一番后,他在空格上填写了两个名字,轻轻地吹了一下上面的墨汁,便是在上面盖了自己的官印。

    “赵牧,你即刻给正堂大人送过去!”

    林晧然将名单装到信封之中,旋即便将一名书吏叫了进来,让他将这份名单上交给李春芳。

    虽然名单是由他拟定,但真正的决定权其实并不在他这里。既要通过礼部尚书李春芳的审核,同时还要内阁定夺,甚至还要皇上感到满意。

    当然,本朝的皇上痴迷于修道,很少会插手这种小事情。

    李春芳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官员,若不是被召进西苑,他都会呆在礼部。至于翰林院那边,只有发生了事情,他才会过去处理。

    他今天呆在礼部衙门中负责事务,只是看过名单之后,眉头不由得紧紧地蹙起。只是这个老好人一个名字都没有更改,便是盖上了礼部的正堂印,便差人送到内阁。

    徐阶在首辅的值房之中,正是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站在帝国统治者的高度鸟瞰着这个王朝所发生的种种事端。

    得知礼部拟定的乡试主考官名单送过来,他亦是第一时间察看这一份名单,只是翻开名册之时,这张充满着慈祥的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他的眼睛瞪着名单,嘴巴则是微微地张着,这十三省乡试的主考官还好,但两京的正主考官毅然是:左赞善兼翰林院检讨殷士儋和国子监司业兼翰林编修张居正。

第1589章 徐阶的反应

    无逸殿,首辅值房。

    一名阁吏前来送茶,看到徐阶凝重的表情,却是不由得微微一凝。虽然这位首辅每日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但总能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很少像今日这般脸色凝重。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徐阶冰冷的声音传过来道:“你去通知张四维,让他到礼部跑一趟,将林若愚叫到这里!”

    阁吏急忙应了一声,便是匆匆到对面的词官厅支会司值郎张四维办差。

    林晧然自是不会托大,当即跟随张四维一起来到了西苑,很快就进到首辅值房,对着正在处理奏疏的徐阶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下官拜见元辅大人!”

    徐阶已经知晓林晧然来到,但仍然低着头在小纸条上写着字,当即微微板着脸进行质问道:“两京主考官的人选怎可如此胡来?”

    倒不能怪历来待人恭谨平恕的徐阶要端起首辅的架子,对于一些不听话的官员,自然是要摆出另一副面孔。

    历届两京乡试主考官的选人规则早有定论,只要林晧然参照以往选人的模样,将翰林侍读林爌和汪镗添上即可。偏偏地,林晧然竟然打破了这个常规,将殷士儋和张居正拟为两京主考官。

    “回禀元辅大人,下官并没有胡来!”林晧然已然是猜到徐阶找他过来的意图,当即便是一本正经地进行回应道。

    徐阶将最后一笔写好,便是搁笔并严肃地质问道:“历届两京乡试选人的规则如何,你堂堂礼部左侍郎难道还不知道吗?”

    “下官日前翻阅太祖至今两京乡试主考官的名册录,太祖只有明文规定主考官为翰林院官员,但并没有明文规定要以翰林院官职、资历排序。今皇上选材不拘一格,屡次破格提升官员,方有如此多的能臣辅助于皇上,令当下大明海晏河清,有了盛世之象。”这番话说得是脸不红、气不喘,林晧然的话锋一转,接着继续侃侃而谈地道:“下官以为乡试选拔人才,当效仿皇上打破常规的做法,可由两京乡试主考官抓起。殷士儋和张居正均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其资历不浅,能力却是要胜于林爌和汪镗二人。故而,下官以为此二人更为适合担任两京乡试主考官,还请元辅大人明察!”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打破常规的举动有些不妥,甚至他要承受外界相当大的压力,但现在大明缺乏的正是一种革新的精神。

    翰林院的很多官员说是储相,但实质很多都是书呆子,至今都还是只知道知乎者也。像林爌年纪比徐阶还要大上好几岁,已经是坐等退休的年纪,现在对大明根本没有任何贡献,更别希望他今后能够教导出什么样的好学生。

    正是结合诸多方面的考虑,林晧然这才决定做出了这一个异样的举动,推动朝廷在两京乡试主考官的人选上打破常规。

    徐阶将纸条贴到奏疏上,这才抬头望着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望着林晧然沉声地质问道:“林侍郎,你这便是要推行革新了吗?”

    一名亲信正在给檀炉换上檀香,在听到这个质问的时候,当即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他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眼睛复杂地望向了林晧然,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老爷这般显露锋芒了。

    这话已然是在提醒林晧然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左侍郎,还没有达到推行革新的资格。

    林晧然自是听出了徐阶的弦外音,亦是感受到了徐阶身上的那般杀气,却是理直气壮地回应道:“元辅大人,下官只是想要更好地做好本职工作,为大明选拔人才,此举谈不上革新。如若要论到革新,张永嘉昔日改由京官出任十三省主考官方能称得上革除旧弊,此举为我大明选拔人才可谓是居功甚伟!”

    张璁是以邀宠而上位,更是没节操地不经廷推而是领取中旨入阁,成为清流派眼中的奸臣。

    只是这么一位“奸臣”,至今都被主流所摒弃,但却不得不承认:张璁在首辅的任上,却是比严嵩、徐阶和夏言这么名声好的官员做出了更多的实事。

    现在林晧然如此抬举张璁,虽然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论点,但未尝没有含沙射影之意。若是张璁还在首辅的位置上,怕是会支持林晧然的决定。

    徐阶听到“张永嘉”这三个字,顿时如同炸了毛般的公鸡般,压抑着心中的滔滔怒火沉声地道:“乡试主考官早已有章程,由你如何巧舌如簧,老夫亦不会跟你如何胡闹!“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他这个举动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现在大明的党争并不激烈,皇上又一心沉迷于修道,这无疑是推行一些新政的好时机。只是如今看来,徐阶更乐意安于现状,享受着他安稳首辅的快感。

    林晧然面对着徐阶的怒目,却是平静地拱手道:“您是内阁首辅,若是你不同意的话,打回礼部即可,下官自会再行修正!”

    事实确是如此,最终的决定权从来都不在林晧然的手里,徐阶完全可以将名单丢回礼部。

    房间里的檀香袅袅而起,令到空气中充斥着檀香的味道,只是这股浓香令旁人感到了压抑。

    徐阶眯着眼睛望着林晧然良久,而林晧然则是表现得人畜无害的模样,最终徐阶咬着牙说道:“你且先回去,此事我跟袁阁老再行商议!”

    “遵命,下官等先告辞了!”林晧然微微拱了拱手,便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任何的政治博弈,都不可能是建立在意气用事的基础上。徐阶自然不会例外,他虽然很想否决,但亦是不得不认真地权衡。

    从首辅值房出现,林晧然发现张四维还站在不远处,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端倪。林晧然则是换上一副轻松的笑脸,主动跟着张四维寒暄几句,便是直接离开了无逸殿。

    张四维自是不敢进行偷听,不过内阁值房终究比不上六部衙门,只要声音大一些便会传出一些词汇。张四维很少听到徐阶的声调放得这么高,若有所思地望着离开的林晧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外界。

第1590章 大明第一家?

    两京十三省乡试主考官的名单成为时下京城官场最为关心的事情,随着这些消息传出去,当即便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不是瞎搞吗?两京主考官早有规定!”

    “话亦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打破常规就挺好!”

    “本以为两京主考官最没有悬念,却不想偏偏出了意外!”

    ……

    面对着传出来的消息,京城的官员和士子亦是议论纷纷,赞成和反对的声音不一而足,亦是有很多纯粹是凑热闹的。

    虽然很多守旧派炮轰林晧然搞事件,但却林晧然一直都是以革新派的形象示人,致使他早就给人一种既定的观感,加上这个事情并不算过于出格,反倒受到的抨击没有多么强烈。

    在这些声音之中,却是没有人抨击林晧然徇私舞弊。毕竟张居正是徐阶的门生,殷士儋是李春芳的同年好友,二个人都跟林晧然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凭心而论,张居正和殷士儋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他们亦是翰林院的官员,具体出任两京乡试主考官的资格。

    若是两京乡试主考官改由这两位官员充任,虽然不符合一贯的任人准则,但亦不算是太过于离谱,故而令到事情没有上升到原则的高度。

    正是如此,这一场争论没有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反而是双方各执一词,令到两京主考官的人选成为新的谈论焦点。

    时间已经悄然来到正月底,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令到街道的行人显得瑟瑟发抖,故而整个京城显得有些萧索之感。

    槐树胡同,徐府。

    一顶轿子从外面进来,身穿厚实衣服的徐阶从轿子钻了出来,今晚原计划是留宿于西苑,但他选择跟李春芳轮了班,返回了自己的这座府邸。

    “爹,您怎么突然回来了?”身材高大的徐璠闻讯迎了出来,显得意外地询问道。

    徐阶没有进行回应,而是径直到了后宅的书房,接过管家送上的茶水,这才对跟随进来的徐璠淡淡地询问道:“关于两京乡试主考官的人选,现在外面是什么风声?”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有人不嫌事大,想要打破常规!按我说,根本不用理会那小子,哪能由着他如此胡来!”徐璠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徐阶手里端着茶盏,轻瞥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我这没说错啊!”徐璠迎着徐阶的目光,显得冤枉地回应道。

    在他看来,老爹本就是一个守旧派,上台至今都没有提及要革新。现在林晧然如此瞎搞,自然是不能让那小子如意,定然是要好好地落那小子的脸面。

    徐阶手握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悠悠地叹息一声道:“若是真的否了,怕是有人要记恨我了!”

    “张太岳?他是您的学生,不至于吧?”徐璠深知老爹对张居正很是看重,却是微微不解地大声道。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抬起眼淡淡地说道:“殷士儋!”

    “殷士儋?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左赞善,咱们需要害怕他?”徐璠听到老爹指的是这么一个小人物,当即不以为然地鄙夷道。

    徐阶握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显得没好气地提醒道:“他是裕王的老师!”

    殷士儋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选为庶吉士,初授翰林院检讨,现任从六品詹事府左赞善。这自然是不重要的官职,但他于嘉靖四十一年被选入裕王府做讲师。

    如果在前些年,根本不用理会这个小人物。只是现在景王被打发到了封地,裕王虽然没有被册封为太子,但已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储君。

    他虽然是贵为高高在上的首辅,但得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故而亦是不得不进行一番权衡。在打破两京乡试主考官任人原则和得罪裕王的老师殷士儋之间,殊轻殊重。

    当然,这里其实还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徐阶则是需要时间进行判断。

    “爹,这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你是不是想得太过于长远了?”徐璠微微地蹙起眉头,显得不理解地说道。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坚定地回应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杨介夫四朝元老、两朝首辅,但到本朝却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爹,真的让那小子如愿吗?”徐璠知道老爹做事历来谨慎,却是显得不甘心地询问道。

    “先看看事态的发展吧!其实林若愚这么一闹,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哪怕我同意这个方案也没有什么损失!”徐阶将茶盏放下,显得充满智慧地道。

    正是在这一件事中,林晧然并不算是最大的得益者,这才让他有所犹豫。他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而审时度势是他的强项。

    就像当年,在看到皇上对严嵩恩宠有加之时,他一直选择忍让,对严嵩更是百般逢迎。待到发现嘉靖开始厌恶年迈的严嵩的时候,这才选择果断地出手。

    现如今,他亦是没有匆忙下达决定,而是想要看事态的演变,从而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决定。

    徐璠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即认真地说道:“爹,大伯刚刚来信,说广东的米商突然向我们家采购了五万石大米,问朝中可有什么大动静?”

    “五万石?”徐阶的眉头当即蹙起,这可不是一般的米商能够买下的数额。

    “他们原本开口要二十万石的,只是大伯担心朝中有什么变故,且担心这广东米商反过来抢了我们米行的生意,所以才只卖他们五万石!”徐璠又是进行补充道。

    徐阶手里端着茶盏,认真地进行思索,隐隐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但却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爹,我们该怎么答复大伯?”徐璠看着老爹不吭声,当即又是追问道。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便是进行嘱咐道:“你回信告诉你大伯,朝中近期没有大动静,但让他务必将米留着,有时银子未必比米粮强!”

    “好,我知道了!”徐璠当即便是答应下来道。

    随着他老爹地位的水涨船高,特别从十年次辅升任首辅上,令到他们徐家在东南乃至整个大明,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家族,坐拥着二十万亩良田和东南最大的织坊。

    虽然财富还不要胜过江西的严家,但亦是差不了太多。严家的田产主要是在江西,很多都是瘦田,却不比他们松江的田产肥沃,何况他们徐家还几乎囊括了整个松江棉花作坊。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却是突然询问道:“退思园建得如何了?”

第1591章 安排

    自从依附于严嵩,选择如同家仆般效忠于皇上,他深知自己的仕途多半是要停留在嘉靖朝,故而亦是开始张罗着晚年的生活。

    他率先想到的是一座宅子,一座包罗万象的大宅子。为此,他特意花费数年的功夫找到了文徵明的《文待诏拙政园图》,在此基础上设计退思园。

    退思园占地三百多亩,以水为主,疏朗平淡,近乎自然的园林风格,用传统的笔墨勾勒出了整个园林的总体布局。

    前些年,他在动手准备对付严嵩的时候,便已经着手让三儿子徐陈负责退思园的修建工程。

    只是这个工程颇为浩大,单是动迁当地的一百多户百姓则是花费不少的时间,而工程预计要比耗费十多年的拙政园还要长。

    当然,他徐家不缺这点银子,却不是从一个从高州府通判退下来的小小地方官王献臣能够相比拟的。

    自从打定主意修建这么一座园林宅子,他亦是时常盯着这项工程的进度,几十万两不够,那就一百万两、几百万两地砸下去,一定要将画上的退思园修建出来。

    不过他亦是明白,如此巨大的工程,特别很多植物得悉心培植,却不是三年五载能够完工的,少说亦得花费十年的时间。

    好在,当今圣上的龙体尚佳,而他在首辅的位置坐的亦是越发的稳妥,他可以慢慢地等候到退思园修建完成的那一天。

    “三弟一直在忙碌这个事情,一切进展都很是顺利!”徐璠心知老爹很是重视退思园,当即便是半真半假地回应道。

    徐阶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只希望家里不要将工程停下来即可,倒没有进行催促的意思。

    管家从外面进来,说晚宴已经准备妥当。

    徐家人在京的并不多,除了徐阶夫妇和徐璠夫妇,便是在国子监读书的长孙徐元春。由于三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年仅十五岁的长孙反而成了徐家的希望。

    徐家的晚饭显得很是寻常,一家子仅是享用四菜一汤,这跟徐家作为大明第一富裕家庭明显不太相符,但这便是徐阶在京的清廉作风。

    晚饭之后,陆续有官员前来拜访,徐阶刚刚将打发户部左侍郎马森离开,结果张居正竟然上门了。

    张居正面庞白皙,相貌堂堂,是一个颇注重仪容的官员。他身上的衣服显得干干净净,腰间挂着一个香囊,活脱脱的一个中青年型的少妇杀手。

    尚且不足四十的官员已然属于官场的青壮派,他随着管家来到书房之中,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学生来给老师问安了!”

    “你不该来的!”徐阶正是品着茶,眼睛颇为复杂地说出第一句道。

    张居正微微一愣,旋即满脸愧疚地回应道:“学生知错了!”

    “坐吧!”徐阶原本对张居正的造访有些生气,但看到张居正这副模样后,却是暗叹一声,指着旁边的空椅道。

    “谢恩师!”张居正又是施予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了下去。

    管家给张居正送来了茶水,然后悄然退了下去,这里仅剩下这一对名师高徒。

    “太岳,《兴都志》修编得如何了?”徐阶喝了一口茶,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他推荐张居正出任《兴都志》的副总裁,而袁炜出任总裁。此举,既能一定程度地限制住袁炜,同时亦令张居正混得一份功绩和在嘉靖面前刷了存在感。

    “如无意外的话,不出一月,《兴都志》便可修编完毕!”张居正显得颇有信心的样子,当即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徐阶端着茶盏轻轻地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他一眼道:“《兴都志》编修完毕,为师会借此机会向皇上举荐,由你进入裕王府充当讲师!”

    随着景王在封地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加上景王至今膝下无子,这个皇位之争已然没有了悬念,裕王继承大统已经是大概率事件。

    他现在安排张居正进入裕王府讲学,既是为了张居正的个人前程着想,同时亦算是为自己将来跟新君能有一个加深联系的人。

    “学生谨从恩师的安排!”张居正暗自一喜,便是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虽然他进入裕王府充当讲师,个人仕途已然是彻底押到了裕王身上。这样自然有一定的政治风险,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的赢面无疑是相当之大的。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认真地叮嘱道:“嘉靖三十一年,裕王从宫里搬到裕王府并开邸受经,高新政是裕王的首席讲师。高新政此人不简单,对裕王要求很是严厉,令到性子愚笨的裕王行事小心谨慎,虽然因愚笨不讨皇上喜爱,但至今都没有什么出格之举。为师之所以安排你到国子监出任司业,便是想要你跟高新政多些接触,从而有助于你在裕王府立足,且更容易赢得裕王的信任。”

    张居正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安排他出任国子监司业的意图便是在这里,当即恭敬地拱手道:“多谢恩师的栽培!”

    徐阶有些得意地轻捋胡须,又是取出一本小册子道:“这本册子记录了很多裕王府的一些隐秘之事,你拿回去进行琢磨,但切不可外传!”

    “是!”张居正上前接过了这本册子,深知这册子的份量并不轻。

    徐阶将事情交待完毕,便是淡淡地说道:“你且回去吧!”

    张居正则是犹豫了一下,只是抬眼跟着徐阶的目光相触,急忙对着徐阶恭敬地施予一礼,然后悄然地退下去离开。

    徐阶看着张居正的身影悄然消失在院中的夜幕之中,却是幽幽一叹,如何不知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终究是放不下两京主考官的诱惑。

    林晧然这步棋看似鲁莽,但实则是高明得很。

    若是他将乡试主考官的名单强行打回去的话,林晧然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且还得罪了翰林侍读林爌和汪镗以及一帮守旧派。

    只是这般做的话,他徐阶亦不见得就全然没有坏处。不说得罪了裕王的老师殷士儋,自己一直悉心培养的学生怕亦是对他产生了芥蒂,这一点却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这小子当真是祸害啊!”

    徐阶想到了林晧然这个举动的歹毒,心里暗暗生怨地道。

第1592章 请客

    隔日,宫里传出消息:两京十三省乡试主考官的名单已经敲定。

    翰林两位侍读汪镗和林爌落选,改由左赞善兼翰林院检讨殷士儋出任顺天乡试主考官,国子监司业兼翰林编修张居正担任应天乡试主考官。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京城一片哗然,朝廷竟然打破了常规。

    这看似一个小小的变动,不仅会影响到今后两京乡试主考官的用人原则,而且会对整个大明今后选才产生一个极深远的影响。

    虽然八股文早已经有了定式,但其中却夹带着主考官很强的主观因素。除了个人精力的因素,青中年官员更会侧重于策论,从而会选取更实用的人才。

    在这一次事件中,林晧然不仅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收益,甚至还无缘无故得罪了翰林院的两位侍读汪镗和林爌。

    不过他并非全然没有收获,而是获得了政治影响力。他不仅成功地打破了乡试主考官的僵化选人模式,而且实现了自己的政治目标,这其实有益于他革新派领军人的地位。

    当然,收益最大的人当属殷士儋和张居正,他们二人平白捡了一个两京乡试主考官的好差事。

    身处于京城之中,底下总是暗流涌动。不知是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人们太过于健忘,乡试主考官的风波仅是过去两天,便已经没有人再谈及此事。

    夜幕降临,教坊司显得很是热闹。

    随着正月即将划上句号,京城已经恢复平日的热闹气象,很多人白天忙碌着各自的事务,晚上则是纷纷聚拢到各个娱乐场所之中。

    教坊司的门前不断有轿子或马车停下去,下去的或是威风八面的中老男人,或是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亦或是青年男子等。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站在门前,扯着那洪亮的嗓音热情地迎接着前来的客人,甚至跟着一些熟客还能打情骂俏。

    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个年轻公子哥出现在门口,热情的老鸨已然认得这个中年男子,打趣了几句后,便将二人领到了大堂。

    这里的大堂多是士子和富商,旁边则是有佳人相伴。在这里划拳的、行酒令的、吟诗作赋的、打情骂俏的,显得十分的嘈杂。

    “我就一个穷翰林,你别嫌我寒酸,这一顿便就安排在这里了!”徐渭在桌前坐了下来,显得有些无赖地摊开双手道。

    林晧然打量着这周围吵闹的环境,便是一屁股坐下来道:“反正这一顿是你结账,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徐渭到此似乎有些意见般,目光则是落到邻桌之中,林福装着若无其事地在桌前坐了下来,已然是忠心耿耿地保护着林晧然。

    林晧然注意到徐渭的目光,便是大方地回应道:“他们账不用你理会!”

    穷翰林倒不是完全自谦,而是确实是如此。像徐渭这种没有家业的翰林官,单凭着那点俸禄,确确实实过得很是一般。

    “小二,上酒菜!”徐渭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小二,便是招呼着过来道。

    这里分割了若干个厅,墙上挂着字画。虽然不可能是什么大家的作品,但亦是可堪入目,其中不乏当世才子的作品。

    “快将翠竹姑娘叫下来!”徐渭又是对着前来的龟公吩咐了一句,递给林晧然一个询问的目光,林晧然则是平静地回应道:“不用理我!”

    龟公有所怀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便是匆匆上楼了。

    “来,咱们喝一杯!”

    徐渭显得有些贪杯,从小二手里拿出酒壶往杯子倒了酒,便是跟着林晧然举杯道。

    林晧然端起茶杯跟徐渭痛饮,当喝下这杯辛辣的酒水,发现这里的酒水度数并不低,不过这种老酒反而更合他的胃口。

    整个置身于公务之中,现在身处于这种吵闹的环境之中,喝着这种老酒和吃着这精致的小菜,倒是一种不错的生活。

    跟着江南士子有所不同,京城的士子似乎更喜欢畅谈时政。

    在隔壁的士子桌正在谈及着削减宗藩禄米的事情,却猛地听到一个年长的书生大声地道:“只怕真按你所说的这般干,大明便已经四处烽烟了!一个藩王不成事,但若是这么多藩王一起,那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却是令到刚刚还扬言如何如何削减宗藩禄米和裁减宗人的两位年轻士子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般,一时亦是无言以对。

    那个年长的书生显得颇为得意,又是一副说教的口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便是如此,只懂得进行蛮干,根本不懂得其中的后果!”

    徐渭扭头朝着那边望了一眼,当即对着林晧然轻轻地摇头道:“当真没想到,这藩王造反论竟然还如此有市场啊!”

    “其实这个论调还是有一点道理的,毕竟理论上确实有这一种可能!”林晧然将酒杯放下,身上显得很是成熟稳重地回应道。

    徐渭却是冷哼一声,当即进行抨击道:“他们那些人分明是做事不行,拖后腿却是第一流,这些鬼话只能哄骗三岁小孩子!”顿了顿,便是提高声调地道:“景王就藩时的护卫有多少?600名校尉和100士兵,加起来不过700人,这点护卫有实力造反?其实现在不论怎么削减,拿得少的始终还是那些底层的宗亲,但底层宗亲有造反的话事权吗?亲王不说一直有大宅子住着,哪怕一年只拿五千石禄米,他的生活同样过得很滋润,会因为少上五千石禄米而造反?”

    声音没有刻意,但这里终究是大堂,那边的年长书生似乎是听到了徐渭的这番说话,那张老脸当即涨得如同猪肝般。

    两个年轻书生颇为解气的样子,显得很是崇拜地望向了这边侃侃而谈的徐渭。

    林晧然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却是压了一下声音道:“藩王造反论不过是一些守旧派抛出来的说法,引导一下言论走向,但这些东西自然糊弄不了上面!”

    “师兄,礼部拿出削减宗藩禄米的方案了吗?”徐渭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认真地打听道。

第1593章 突发

    林晧然喝了一口辛辣的水酒,伴着这股辛辣劲皱了一下眉头,这才进行回话道:“削减宗藩禄米的事情由秦鸣雷负责,我最近在忙着耕藉礼的事情!”

    徐渭的胖脸闪过一丝不屑,当即进行评价道:“这个雷状元怕是做不成这件事!”

    由于秦鸣雷因“雷”字而捡到了一个状元的头衔,虽然大家不会当面挖苦他什么,但“雷状元”的别称却是流传甚广。

    “何以见得?”林晧然将酒杯轻轻地放下,深知徐渭不会无的放矢,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徐渭倒起酒壶给林晧然倒酒,并进行解释道:“他根本辩不清当前的形势!前天他还跑来翰林院的修检厅,要我们再发一篇宗藩弊,说是要鼓吹士子为削减宗藩禄米造势!”

    林晧然微微一愣,却是不由得哑然失笑,没想到秦鸣雷还有这一个举动。

    秦鸣雷这个发力点明显不对,推动士子的舆论造势根本影响不了深居西苑的嘉靖帝决断,反而会推高士子们对削减宗藩禄米的预期,届时只会让他自己更加的难堪。

    林晧然并不想过多地评价这位同僚,便是转移话题道:“我听王弘海说,你在翰林院编辑部的权限已经大不如前,因选文的事情还跟人争执过好几次?”

    徐渭没有进行否认,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端起酒杯对着林晧然道:“所以这次多得你!正好能够借着这次机会出去散散心,同时还能亲眼瞧一瞧广东开海的成效!”

    林晧然跟着端起酒杯进行回应,显得由衷地祝愿道:“那预祝你一路顺风!”

    二人饮过酒,徐渭这才半是开玩笑地道:“你确实得祝我顺顺利利的!若是我主持广东乡试出了事,你怕亦要脱不得干系了!”

    在前几天敲定的两京十三省乡试主考官的名单中,徐渭被定为今年广东乡试的主考官,即将动身前往广东主持乡试事宜。

    林晧然本是广东人,现在将同年好友徐渭推到了广东乡试主考官的位置上。一旦广东乡试出了舞弊案,不仅徐渭会有麻烦,林晧然亦要受到一定的牵连。

    “我此举既是为了广东的士子能出一些真正的人才,亦是为了我大明能多几个能干的官员,承受这一点风险又算得上什么?”林晧然将酒杯放下,显得无所谓地回应道。

    徐渭看着林晧然如此抬举自己,更是承受压力给自己谋得这一份好差事,心里亦是微微感动。

    他默默地给林晧然倒了酒,抬头正好见到龟公一个人走回来,当即显得不满地抱怨道:“翠竹姑娘怎么还不下来?”

    “徐老爷,翠竹姑娘说今晚不见客!要不,小的给你换其他姑娘?”龟公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显得小声地提议道。

    徐渭的眉头微微蹙起,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丢过去,沉着脸吩咐道:“让她赶紧下来!”

    “徐老爷,这不是银子的事,翠竹说今晚不见客!”龟公贪婪地接过那锭银子,却是小心地将银子放回到桌面重申道。

    徐渭的眉头蹙得更深,便是大手一挥地道:“你上去跟翠竹姑娘说,明日我便要启程离京了,想要在今夜见他最后一面!”

    林晧然端起酒杯,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发现这个平日大大咧咧的徐文长,似乎对这个叫翠竹的姑娘颇为上心的样子。

    “还站着做甚!”徐渭看着龟公犹豫地站在原地,当即便是沉下脸喝斥道。

    龟公被吓了一跳,便是匆匆地上楼,没有多久龟公下来道:“徐老爷,翠竹姑娘说今晚不方便下来见客,想要请你上楼一叙!”

    徐渭犹豫了一下,对着林晧然抱歉地道:“师兄,还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上去跟翠竹姑娘说几句话便回来!”

    “去吧!”林晧然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显得通情达理地回应道。

    徐渭匆匆上楼,这里显得喧闹依旧。

    林晧然难得像今晚身于闹中带静的环境之中,他不再是人群中的焦点,可以安静地观察着身后的人与事。发现这里的老酒味道不错,便是让小二又送来了一壶,一个人坐在这里自斟自酌。

    林福跟着几名护卫坐在邻桌喝酒吃菜,装着跟林晧然不认识的模样,不过他的眼睛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却是突然盯住了楼梯的那边。

    “现在的时势不比当初,朝廷削减宗藩禄米一事,应当徐徐图之!像在成祖时期,削藩便是一句话的小事情,别说是要削掉二十六位藩王的兵权,哪怕是不给他们一粒禄米,这帮藩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位年长的书生重新活跃起来,又在那里高谈阔论地道。

    林晧然早知道现在的士子多是一些夸夸其谈的平庸之辈,但听着这番论调,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朱棣的削藩同样面临一定的阻力,不过建文帝时期已经削掉了藩王的护卫军,甚至很多藩王是朱棣从大牢里释放出来的,这才令到他很轻松地解决这个事情。

    如果没有建文帝先期做大量的削藩工作,朱棣面对拥有完整护卫军的二十六位藩王,所面临的阻力定然不比建文帝少,甚至他同样会被某个藩王干掉。

    这些日子以来,他亦是经常翻看史书,而最大的体会便是:事后看起来很简单的改革,但其过程实质面临着很大的阻力,时时刻刻存在着反对声音,每个时期的改革都是负重前行。

    像有名的军事改革——胡服骑射。

    由于窄袖短袄的胡服狩猎作战要远胜于宽衣博带长袖的华夏传统服饰,但在军中进行推广的时候,却是面临着将士的违抗和士大夫搬出了周礼和祖制的抗议。

    现在想要推动大明改革,想要削减宗藩禄米,不管是在朱棣时期还是现在,其中的阻力和反对声音是不可能避免的。

    改革者只有义无反顾地执行下去,突破这层层阻力和平息这些反对声音,方能有机会存在改革的成功。

    林福不再伪装跟林晧然不认识,却是主动走过来汇报道:“十九叔,徐大人刚下楼,后面还追着一个女子,现面已经朝着后面的院子去了!”

    林晧然的眉头当即蹙起,便是放下酒杯道:“咱们跟过去瞧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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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