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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44章 失踪?

    绮兰失踪了?

    在听到这个话后,在场所有人都当即为之一愣。

    一旦没能找到绮兰,或者绮兰已经被人灭口,这帮公子哥达成统一口径,那么这个案子只能定性为陈潇潇失踪溺亡了。

    要知道,陈潇潇的尸检是溺毙,故而根本无法断定她是意外还是他杀。在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又事涉着这么多位官员的子弟,甚至牵涉到当堂首辅的亲侄,自然是要以“意外”结案了。

    一念至此,有人心里一阵狂喜,有人则是心情沉重。破案的曙光刚刚升起,便是被现实给狠狠地浇灭,这个案子很可能要草草了结。

    林晧然深知绮兰是本案的关键人证,却是蹙着眉头对老鸨认真地询问道:“老鸨,绮兰当真失踪了?你可曾到官府报案?”

    “绮兰是我明春楼的头牌,她还有希望争夺今年的花魁,我怎么可能不报案呢?我当时便状告到扬州衙门,跟他们说有人强掳绮兰的花船从水门逃出城外!”老鸨显得很是老实地回答,并望向旁边站着的扬州知府何东序身上道。

    林晧然便是扭头望向何东序,想要求证这个事情的真伪。

    何东序深知现在的仕途很大程度被林晧然掌握,亦是不等林晧然问出口,便是主动进行拱手道:“回禀钦差大人,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好像?这糊涂蛋啊!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着何东序这番反应,心知他定然不清楚这个事情。

    徐爌和李瑜亦是暗自摇头,这么重要的事情,特别还可能是被人强掳的案子,他亦并不知晓,这位扬州知府已然很失职。

    好在这时,余长庆站出来替他解围道:“回禀钦差大人,明春楼昨日申时三刻确实前来报案,说绮兰被贼人强掳,只是我派出捕快追查,至今仍然没有音讯!”

    “真是失踪了!”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答案,心知绮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徐爌和李瑜则是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却是乐见其成。若是没有了绮兰这个关键性证人,这个事情便是一个糊涂账,这个案子恐怕亦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何东序虽然刚刚有点小尴尬,更是暴露他对政务不热衷的事实,只是想着林晧然所遇到的头疼问题,却是显得幸灾乐祸地偷瞧了林晧然一眼。

    林晧然似乎是选择将突破口转到这帮公子身上,对着在场的所有公子哥认真地询问道:“陈潇潇落水之时,你们所有人都在二楼,事实当真如此?”

    李瑜当即紧张地望向徐元季等人,除了徐元季和他儿子外,却是担心其他公子哥会扛不住,选择转为林晧然的“污点证人”。

    众公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纷纷点头道:“对!”

    呼……

    徐爌听到众公子哥这个肯定的答案,心知事情已经是要尘埃落定了。哪怕林晧然再如何不甘心,只要这帮公子哥统一口径,那么陈潇潇便是落水溺亡。

    李公子似乎觉得仅是点头还不够,显得有鼻有眼地进行强调道:“钦差大人,她当时落水只是‘扑通’一声,我等都在水阁二楼喝酒寻欢,旁边的琴声又有点吵,待我们听到她在池中喊救命的时候,却已经为时……哎!”

    无耻!

    不少人看着李公子这副做作的模样,心里却是纷纷暗骂起来。且不论真相如此,这一副惺惺作状,足够令他们感到反胃了。

    只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案子无法继续再审讯下去了。

    林晧然却是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李公子,转而对着刚刚没有表态的徐元季进行询问道:“徐公子,李公子所言属实吗?事情可是如此?”

    徐元季虽然没有徐阶那般隐忍,但为人处事却跟他的大伯学得几分,很多事情都会指责其他人出面,而他则是乐于躲在后面操纵一切。

    他先前很多事情都是暗自指使陈公子,哪怕现在要进行表态了,他亦是想要留下一手,却是没有轻易做出任何的表态,从而让他能够从容地面对一切。

    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特别这个人似乎是紧盯着他不放,竟然想要逼他当众表态。

    徐元季心里很是恼火,只是他更明白并没有跟这位钦差大人叫板的资格,便是压下心里头的那股火气,显得没好气地回应道:“是!”

    对于这个答案,却是谁都不感到意外。

    只是结果很是不理想,包括徐元季在内的所有公子哥都统一了口径,声称他们当晚就在水阁二楼,而陈潇潇却是失足溺亡。

    林晧然突然不再吭声,而是端起刚刚送过来的茶盏,抬起头望向了大门外。

    徐爌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亦是朝着大门处望了过去,却见那个大门处并没有任何动静,心里不由得更加的奇怪。

    扬州,新城。

    旧城那边因为重审陈潇潇一案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只是新城这边却没有太大的动静,仍然呈现着江南的繁荣景象。

    只是一匹黑色的快马突然从扬州城的东门一路狂奔而来,从那繁荣的街道拍马而过,很快来到占地颇大的陈府门前。

    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却是留着这匹马给打开门出来的仆人牵走,而他则是急匆匆地跑进了府中,径直朝着内宅而去。

    陈伯仁翘着二郎腿,正在花厅中用茶,打算等候着李瑜三人的到访,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名仆人急匆匆跑进花厅,并向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惊得他当即从椅子站了起来。一个精致的茶盏从他手上落到地上,茶盏当即碎裂,地上溅起数道茶水。

    与此同时,一个苗条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巡盐察院的大院中,在几名锦衣卫的护送下,她径直朝着大堂方向走了过去。

    怎么可能?

    堂上的徐爌先是注意到大门处有了动静,徐元季等公子哥们亦是纷纷转过身子进行张望,他们的脸上当即浮起了震惊之色。

第1445章 真相

    “这是……是绮兰!”

    “刚才不是说她已经失踪了吗?”

    “谁知道呢?没准是钦差大人将她给救回来了!”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到几名锦衣卫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进来,不少人的眼睛当即绽放出亮光,认出这位便是明春楼的绮兰,已然是看到案子有了重大的转机。

    “让一让!”

    锦衣卫头目陈镜衣服上还沾着一些血迹,这时威风凛凛地带着绮兰来到这里,对着人群大声地呵斥道。

    这……

    徐爌的目光从外面走进来的绮兰身上收了回来,显得异常震惊地扭头望向堂中端坐的林晧然。

    绮兰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这一切肯定都在林算子的计划之内。至于昨日绮兰被掳,却不知是他所导演一场戏,还是确有其事。

    只是不管如何,这次堂审由始至终都被这位钦差大人掌控着,而他们这帮人其实都是被牵着鼻子走,亏他们这帮人刚刚还沾沾自喜。

    “民女绮兰拜见钦差大人!”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绮兰跟着锦衣卫头目陈镜来到公堂,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跟着那晚在荷塘小筑的水阁二楼的盛妆有所不同,此时她身穿一身朴装,头上仅是一支普通的木钗,但却呈现出另一种风韵。

    李瑜跟何东序交换一个眼色,知道事情已经变得棘手起来了。若这个女人咬定陈潇潇是失足落水溺毙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咬住了徐元季,那么事情就会成为一场大争斗。

    林晧然将堂下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但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地开口询问道:“绮兰,陈潇潇溺亡之时,你人在何处?”

    “回禀钦差大人,民女在荷塘小筑的水阁二楼!”绮兰跪在地上,显得老实地答道。

    徐元季等人都是紧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绮兰,却不知这个女人是要守口如瓶,还是要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全盘托出。

    林晧然的目光凝视着她,又是继续进行询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陈潇潇为何会在荷塘中溺亡?给本钦差如实道来!”

    “是!”绮兰轻轻地应了一句,便要将那晚所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徐爌等人的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显得异常紧张地望向了绮兰,这个原本不足轻重的青楼女子此刻正握着一条索命绳。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顿时鸦雀无声,显得很是紧张地盯着绮兰的背影,一切的真相似乎很快便揭露出来,真正的凶手即将浮出水面。

    “绮兰,你可要想清楚了!”

    正是这时,何东序却是将心一横,明显带着威胁的口吻对着倚兰道。

    这……

    听着他如此直接威胁于绮兰,不少人纷纷望向堂上端坐的林晧然。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最终没有选择直接对何东序进行发作,而是望向跪在地上的绮兰认真地说道:“本钦差要的是事实真相!胆敢有一句谎言,本钦差定严惩不贷;只要你如实陈述,别说是小小的扬州知府,哪怕是应天巡抚,量他亦不敢动你分毫!”

    这倒不是一句谎言!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用将何东序放在眼里,至于那一位即将从苏州城过来的应天巡抚同样可以轻视。

    这……

    堂下的众人听着林晧然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却是不由得一阵瞠目结舌,徐爌和李瑜暗暗地瞥向了何东序,便见到一张猪肝脸。

    扬州知府的品秩是正四品,由于执管着扬州这个富庶之地,哪怕是从三品的两淮都转运使陈暹亦要卖他几分面子,但此刻明显被林晧然无视了。

    何东序被林晧然如此公然地贬低,心里既羞又恼,只是深知刚刚的话确实不合时宜,而这位钦差大人似乎亦有轻视他的资格。

    林晧然却不管何东序如何感想,接着对左侧的三人进行告诫道:“汝等三人可旁听,但若胆敢妨碍本钦差断案,便休怪本钦差不顾同僚之谊!”

    徐爌和李瑜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是!”

    林晧然望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何东序,最终没有继续施压,而是对着跪在堂中的倚兰道:“绮兰姑娘,将那晚之事给本钦差道来!”

    绮兰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调整好情绪说道:“那一夜,我跟潇潇前去荷塘小筑抚琴,给在座的诸位公子助兴。待到他们喝得酣醉之时,陈公子将突然走了过来,将……将潇潇拉下楼去了!”

    “你这个臭女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这般说的后果?”陈公子听到绮兰竟然将事情真相说了出来,显得咬牙切齿怒斥道。

    绮兰面对着指责,却是选择默默地低下头。

    哎……

    徐爌和李瑜听到这番话,心里当即黯然一叹。

    不说后续的发展如何,现在当场戳破了他们先前的统一口供,令到事态已然恶化。不过事情倒亦不坏,敢情这个事情是由陈公子所为,倒霉的则是两淮都转运使陈暹。

    “本钦差审案,岂容你在这里撒野!来人,杖刑伺候!”

    林晧然一直想要维护一个温和的官员形象,只是遇到这种狂妄的公子哥,那他亦不可能客气,当即便一拍惊堂木下达指令道。

    随着这道指令下达,四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出列。

    前面两个衙差将陈公子用棍子揪翻在地上,后面两个衙差扒下陈公子的裤子,抡起棍子便狠狠地打了起来,棍子发出了一阵破风的声响。

    板子的材质是竹子,虽然竹板的硬度远没有木板强,但却有更强的柔韧度和使用寿命,这打在屁股上更是能够伤及筋骨。

    啊……

    陈公子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罪,随着竹板子打在屁股上的时候,他先是呲牙咧齿,接着忍不住喊了出来,最后忍不住大声地进行求饶。

    只是林晧然没有出声,那两个衙差自然不敢停下来,仍然抡起手中的大板子重重地打在陈公子白嫩的屁股上,很快上面便是皮开肉绽。

    正是这个场景,令到很多公子哥感到了畏惧,开始重新审视这位钦差大人。堂堂的两淮都转运使家公子尚早如此,他们又岂能得到这位林雷公的优待?

第1446章 威胁?

    巡盐察院,大堂中。

    两块竹板伴随着破风之声不断地打在陈公子的屁股上,亦敲到诸位公子的心头,同时让他们见识到林晧然的权势。

    跟着昔日他们所遇到的府县官员不同,这位权势滔天的钦差大人根本无惧于他们的父辈,对他们简直是视作草芥。

    “停下吧!”

    林晧然看着打得差不多了,便是淡淡地制止道。

    四名衙差便是依令停止杖刑,对着林晧然施予一礼,便是悄然退了回去。

    陈公子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只是事关到自身的罪责,却是爬在地上忍着疼痛大声地辩解道:“钦差大人,你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对啊!钦差大人,你不能听信这个青楼女子的一面之词!”

    “不错,分明是她在污蔑陈兄,陈兄那晚……那晚明明在二楼跟我们在一起!”

    “本公子看这个青楼女子定是收了他人钱财,所以她才跳出来胡乱攀咬陈公子!”

    ……

    话音刚落,这帮公子哥的眼睛当即一亮,便纷纷站出来进行附和。他们重申并没有撒谎,同时纷纷对绮兰进行了指责,甚至有人抛出了阴谋论。

    其实单以身份来论,他们自然更有可信度。不说有着徐元季这位当朝首辅的亲侄,还有几位都是官家子弟,份量自然要强于这位青楼女子。

    徐爌等三人被“封了嘴”,这时亦是默不作声地抬头望向林晧然,想知道这位钦差大人会如此应对。

    啪!

    林晧然的惊堂木一拍,整个公堂当即是鸦雀无声。

    李公子等人见识到了林晧然的手段,此时已然是大气都不敢粗喘。

    林晧然面对着堂中的公子哥,却是大声地怒斥道:“你们还跟本钦差说一面之词?若非本钦差进行细查,张无尽或刘辉已是刀下亡魂。汝等虽是读书人,但却差点行草菅人命之事,实乃大明之衣冠禽兽也!”

    事实确是如此,如果这帮公子哥真是良善之辈,那就不会有张无尽入室谋财害命之事。现在看着绮兰的口供不利于他们,便是想要进行否决,林晧然哪可能会遂他们之意。

    却不论真相如何,单凭这帮公子哥此番行径,已然足够林晧然对他们进行追责,自然可以无视他们所谓的证词了。

    众公子哥听到这番指供,亦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们先前看来可有可无的事情,只是到了这位钦差大人面前,却是他们的一项实实在在的罪责。

    “说得好!”

    “不错,若是不是钦差大人英明!”

    “如果他们这帮纨绔子弟当真无罪,又如何要嫁祸于张才子?”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了林晧然的申斥,亦是纷纷站出来对林晧然表示极力支持和拥护。

    “绮兰姑娘,接着说吧!”林晧然看着这帮公子哥不敢再进行叫屈,这才扭头望向地上跪着的绮兰吩咐道。

    绮兰感受到了林晧然的权威,亦是显得老实地继续说道:“陈公子将绮兰带了下去,而徐公子和李公子跟了下去!”

    此言一出,不仅是李瑜站不住,徐爌和何东序同样是站不住了,却没想到这个案子最终还是牵扯到徐元季的身上。

    徐元季是一个有些城府的公子哥,只是看到这个女人真将自己卷了进来,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我是谁?”

    “在本钦差的公堂上,谁都没有特权!给我打!”

    林晧然的脸色顿时一寒,当即伸手从右边的竹筒取下一支红头签牌,朝着徐元季轻轻一丢,显得淡淡地下达指令道。

    随着这道指令下达,四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出列。

    徐元季看到脚边的竹签,又见四位衙差走了出来,便是直接亮明身份道:“我爹乃南京大理寺卿徐陟,我伯父是当朝首辅徐阶,我看谁动本公子?”

    在说这话的时候,更是恶狠狠地瞪向林晧然,如同一头发怒的小狮子般。

    啊?

    虽然徐元季的身份对不少人不是什么秘密,但更多的人还是第一次得知,脸上不免出现了震惊之色。纵观整个南直隶,这徐家已然是第一大族,其亲侄自然是无人敢惹了。

    “天子犯法,庶民同罪!纵使是你爹在此,徐阁老站在本钦差面前,本钦差今日亦要惩办你这个大胆狂徒!”林晧然却不打算轻饶,便是给陈镜一个眼色道:“来人,行刑!”

    陈镜心领神会,便是跟着几名锦衣卫上前接过衙差的杖棍。虽然他们锦衣卫更擅长于刑具,但对杖棍亦是熟悉,当即便将徐元季揪翻在地。

    “林晧然,你可知这般的后果!”徐元季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敢对他动刑,却是咬牙切齿地大声进行威胁道。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屁股便被竹杖重重地砸在上面,跟着那些硬实的木板不同,竹板带着绵绵的后劲,令到他的筋骨都感到了疼痛。

    仅是五下,他那个白嫩的屁股便已经皮开肉绽,情况比陈公子只重不轻。

    哎……

    徐爌将这一幕看在嘴里,虽然有心想要替徐元季求情,但这位公子哥确实过于嚣张。他的身份高贵不假,但那亦得看是谁啊?

    林晧然年仅二十二岁就已经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不仅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而且还拥有着很高的官声,还有着一位吏部尚书的岳父,其本人更是注定入阁拜相。

    他现在是想要动任何人,根本不需要看谁的眼色。偏偏这位贵公子犯了事不说,竟然还胆敢如此的嚣张,甚至是在自讨苦吃。

    啊……

    徐元季从小便锦衣玉食,这些年更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罪。随着竹板子一下下落下,令到他痛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这……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亦是懵住了,不仅是惊讶于这位徐大公子的身份,更惊讶于这位钦差大人的魄力,对这位徐阁老的亲侄亦敢下这种重手。

    一念至此,很多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有青天之称的钦差大人。

    在人群中,一位颇有风骨的老者看着眼前这一幕,用手轻轻地捋着胡须,显得很欣慰地打量着端坐在公堂上的林晧然。

第1447章 强势

    林晧然看着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喊停杖刑。

    徐元季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心里对林晧然恨得是咬牙切齿,但这时亦是变得老实起来。毕竟他不过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现在林晧然无视他引以为傲的家世,自然便没有了嚣张的本钱。

    林晧然可以畏惧于徐阶,但却并不包括南京大理寺卿徐陟,更不用在意徐陟的这个儿子。看着徐元季老实下来后,他便扭头望向跪在堂中的绮兰,让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李公子扭头望向旁边的绮兰,只是有着陈公子和徐元季的前车之鉴,他哪还敢再威胁绮兰,却是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

    绮兰刚刚确实被徐元季的身份吓了一大跳,只是看着林晧然如此这般的强势,悬着的心轻轻地放了下来,便是继续开口说道:“他们三位公子将潇潇带下楼,没多久我便隐约听到潇潇哀求的声音,而后便是传来了落水声!我壮着胆子从二楼的窗子偷瞧了一眼,他们三位公子都站在九曲桥上,而陈潇潇已经落水在喊救命了!”

    哎……

    徐爌听到这段口供,心里当即是暗叹一声,眼睛颇为复杂地抬头望向林晧然。

    陈潇潇不慎落水的谎言被戳破,现在的指向已经很是明显,徐元季等三人都存在重大的嫌疑。事情到了这一步,不仅是李瑜和陈暹卷入其中,他老师和徐陟同样无法幸免。

    只是他不确定林晧然的真正意图,想要如此将这个事情收场。

    “然后呢?”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

    绮兰的身子突然轻轻地颤抖起来,已然是回想起那晚所发生的一幕,显得很是害怕地低头回答道:“我不敢细看!”

    “你当晚只是确定有人将陈潇潇推入荷塘,但并没有亲眼看到究竟是谁将陈潇潇推入荷塘中,可是如此?”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些失望地盯着绮兰询问道。

    绮兰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很是肯定地应道:“正是如此!”

    此言一出,真相已然又向前迈了一步,凶手必定是在这三位公子哥当中。

    “会是谁呢?”

    “我看陈公子,他平时没少做坏事!”

    “若是你这么判断的话,他们三个都是凶手!”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完绮兰的证词,亦是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却是猜测着谁才是真正的元凶,或者三个公子哥都是元凶。

    徐爌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绮兰并没不是直接的目击证人,忧的则是事情真的牵涉到了徐元季身上,甚至徐元季可能是杀人凶手。

    李瑜默默地打量着儿子,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由于这是他李家的独苗,从小可谓是百般溺爱,哪怕儿子不好读书,他亦是没有过于强求,一心想着将来为儿子谋得官荫入仕。

    但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变得如此的无法无天,竟然牵扯到这一起人命案之中。若是能够一直捂住还好,但偏偏事情已经败露,纵使他儿子不是凶手,他这位当爹的同样是难逃其咎。

    林晧然没能通过绮兰锁定凶手,便是望向其杨公子等人沉声地道:“你们是要如实招来,还是要继续狡辩?别说本钦差不给你们坦白从宽的机会!单是你们蓄意隐瞒和包庇之举,本钦差便可以给你们判个包庇罪,全部都关进大牢里面!”

    此话一出,加上林晧然身上的散发官威,令到一名公子哥当即承受不住了。

    “包庇罪?我……我们不是亲亲相隐吗?”杨指挥家的公子小声地辩解道。

    余长庆便是站在旁边,当即冷哼一声道:“你们跟他们三人都非亲非故,何来的亲亲相隐一说,当真是不学无术!”

    林晧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杨公子,似乎是随时打算用刑的模样。

    杨公子看到林晧然犀利的目光,吓得魂都没了一般,当即便是松口道:“我说!我说!”

    徐元季和陈公子在地上爬着,李公子的嘴巴微微张开,有心想要进行拦阻。只是看着地上两个人的遭遇,最终没有选择出口。

    “启禀钦差大人,绮兰姑娘所说都是事实,陈潇潇确实是被推下去的!”杨公子却是不再继续狡辩,显得老实地说道。

    林晧然的脸色不改,瞥了一眼旁边负责记录的书吏,便又是继续进行询问道:“你说陈潇潇是被推下去的,可有凭据?”

    “我当时比较靠近窗前,听到她先是求饶,说自己不通水性,再有水声传来,所以人肯定是被推下去的!”杨公子显得老实地推断道。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听着陈潇潇声称自己不通水性,而后才传来落水声,此事无疑侧面证实是有人强行将陈潇潇推进水中,确实很符合一般的逻辑。

    却是这时,王公子显得吞吞吐吐地道:“我……我!”

    “说!”林晧然看到他的反应,便是当即厉声喝斥道。

    王公子目光复杂地瞥了旁边一眼,便是老实地说道:“陈公子和李公子似乎是打了一个赌,赌的便……便是陈潇潇通不通水性!”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答案已然是昭然若揭。这个人命案子竟然起源于一个小小赌注,最终他们将陈潇潇推入水中,故而才有了陈潇潇溺毙的结果。

    徐爌和李瑜交换了一个眼色,深知事情变得麻烦,陈潇潇被谋害的事实已然成立,真正的凶手必定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人。

    “这帮公子哥简直将人命视作儿戏!”

    “当真该死,竟行如此草菅人命之事!”

    “绝对不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荒唐的原因,忍不住纷纷出言申斥这三位公子哥的恶行,更是支持林晧然严惩于他们。

    林晧然却知道离真相还差一步,便是扭头望向站在堂中的李公子威胁道:“李公子,事实可是如此?现在你们三人之中,便只有你没有受过刑,若是不如实招来,本钦差不介意亦让你领教下杖棍的滋味!”

第1448章 判决?

    随着林晧然继续进行讯问,众人的目光便是纷纷聚焦到李公子的身上。

    李瑜心里暗叹一声,虽然有心想要阻止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更想要包庇住儿子,但他一个小小的南京户部员外郎哪里有资格跟这位身居正三品左副都御史的钦差大人正面抗衡?

    特别他必然会受儿子的事情所累,仕途几近要夭折,已然完全没有跟林晧然公然叫板的资本。他的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暗暗给自家儿子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

    林晧然端坐在公堂中,自然将这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但却是没有吭声,而是继续严厉地盯着李公子。

    李公子显得犹豫不决,在听到动静之后,便是瞥了一眼父亲,最终轻叹一口气拱手道:“回禀钦差大人,事情确实是如此,正是因为这个赌注,咱们三人将陈潇潇带到了楼下验证!”

    爬在地上的徐元季和陈公子听到李公子已经招供,当即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便是暗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林晧然对于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过于意外,又是对着李公子进行追问道:“你们三人之中,究竟是谁将陈潇潇推下水的?”

    真相仅剩最后一步,不少人屏息凝神地望向了李公子。

    不仅是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哪怕当晚身处于荷塘小筑的杨公子等人,眼睛亦是充满着好奇,都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李公子先是扭头望了一眼父亲,接着一咬牙,伸手直接指着爬在地上的陈公子大声道:“是陈公子,是他将陈潇潇推下水中的!”

    啊?

    众人听到这个答案后,亦是太为震惊,纷纷扭头望向爬在地上的陈公子。

    事情已然是水落石出,杀害陈潇潇的人原来是陈公子,是他将陈潇潇推到荷塘中淹死的。虽然起因是一个赌注,但无疑是一项故意杀人罪。

    “果真是陈公子!”

    “此人在扬州城横行霸道,当真该诛!”

    “陈转运使纵子行凶,他亦难逃其咎!”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事情的真相,便是纷纷进行指责,矛头更是指向了两淮都转运使陈暹身上。

    亲亲相隐是这个时代的特色,而父子相连同样是时代的特色。像严嵩之所以下台,正是受到了严世蕃的牵连,现在陈暹自然要为儿子的恶行买单。

    徐爌听到竟然是陈公子,悬着的心却是微微放了下来。

    “李狗,你干嘛要乱咬你老子?”陈公子听到李公子竟然指供自己,先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接着勃然大怒地质问道。

    咦?

    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愣,刚刚以为一切都水落石出,却不曾想事情似乎又出现了变数。

    李公子的眼睛有几分心虚,旋即咬牙坚持指控道:“那晚将潇潇推下池中的人分明是你,本公子瞧得一清二楚!”

    “你眼瞎了不成?推人的是我吗?”陈公子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李公子冷哼一声,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休要抵赖!”

    徐爌的眉头蹙起,目光凌厉地望向了陈公子。

    陈公子心随心转,却是突然指着李公子进行指控道:“钦差大人,是他,人是他推下去的!”

    这……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却没想到这两位公子哥竟然是相互撕咬,却是令到案子又陷入于胶着之中。

    只是遇到难题,大家都已经习惯性地望向林晧然。案子审到这一步,不再有人质疑这位钦差大人的能力,确实无愧于林青天或林雷公之名。

    林晧然看着二人相互进行指责,亦是暗暗地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便是沉声道:“你们都闭嘴!”

    陈公子和李公子都想要将罪责推给对方,听到林晧然的话后,亦是乖乖地闭了上嘴巴。

    林晧然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却是望向一直不吭声徐元季询问道:“陈元季,你当时亦在场,究竟是谁将陈潇潇推进池中的?”

    大家听到这话,眼睛当即微微一亮,纷纷扭头望向了徐元季。既然徐元季在场,那么他自然能够判别是谁在撒谎,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了。

    按着现行的法律,徐元季的证词几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陈公子和李公子神色各异,眼睛颇为复杂地望向徐元季。

    李瑜的喉咙发痒,突然又轻咳一声,目光凌厉地望向了徐元季。只是心虚地睥了一眼堂上的林晧然,当即便是低下了头。

    “徐公子,你照实说便是!”徐爌虽然被下了封口令,但还是另有深意地对徐元季道。

    徐元季思索片刻,却是选择指向陈公子道:“是……是陈公子,是他将陈潇潇推到荷塘中的!”

    陈公子的脸色顿时大变,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陈元季。

    真是陈公子?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这个指控后,终于确信杀害陈潇潇的元凶正是这位在扬州城作恶多端的陈公子。

    林晧然将陈公子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便是沉声对着陈公子进行询问道:“陈公子,事实可是如此?”

    “不是!”陈公子坚定地摇头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又是认真地审问道:“那是谁推的?是李公子?还是徐元季?”

    这……

    徐爌听到林晧然这般发问,心里不由得紧张地抬头望向了林晧然。

    “是……李公子!”陈公子犹豫了一下,却是坚持指证李公子道。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便是微笑一笑道:“这事倒是奇怪了,他们二人一起指控你将陈潇潇推入水!你说李公子撒谎亦就罢了,徐公子也撒谎,他也是在冤枉于你吗?”

    “我不知道!但人确实不是我推下去的,是李公子推下去的!”陈公子低着头,坚持着先前的观点道。

    这……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着陈公子不肯招认,不由得纷纷望向林晧然,想看这位钦差大人会如此处理这个有点棘手的难题。

    徐爌心里隐隐有种担心,这时突然站出来提议道:“钦差大人,现在徐公子和李公子皆已经指证陈公子,那此事必为陈公子所为,请大人判决!”

第1449章 林晧然的决定

    由于徐元季和李公子共同指证陈公子,人证可谓已经相当充分。若是林晧然执意判处陈公子,实质并没有太多的阻碍,这个案子便划上圆满的句号。

    听到徐爌提出这个建议,李瑜和何东序亦是纷纷抬起头望向端坐在堂上的林晧然,想知道林晧然会不会顺水推舟。

    在官场,历来讲究的是和光同尘。你给下面的官员多一点面子,下面的官员亦会多敬你几分,而徐爌站出来进行提议,无疑是主动承担了一部分来自陈暹那边的压力。

    林晧然没有选择当即拍板,而是望向陈公子认真地询问道:“陈公子,你可认罪?”

    “钦差大人,我不认罪,我是无辜的!”陈公子忍着屁股上的疼痛,显得很是坚持地回答道。

    徐爌的目光落到趴在地上的陈公子身上,接着又是疑惑地望向林晧然。

    “无辜?若非你挑起这一场荒唐的赌注,你认为陈潇潇会被淹死吗?”林晧然当即冷哼一声,对着陈公子大声地指责道。

    虽然他亦是不能断定谁才是将陈潇潇推下水的那个人,但真要论到责任的话,这三个纨绔子弟都难逃其咎,三个拖出去砍头都不算冤。

    但凡他们有一点怜悯之心,有一点对律法的畏惧,那便不会有今日这个案子。

    “我……”

    面对着林晧然的指责,陈公子很想进行辩解,但很快便如此泄了气的皮球般,心知他确实要对陈潇潇的死承担一定的责任。

    当然,他不可能有多少的悔过之心,毕竟死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青楼女子,主要还是他明白这位钦差大人必然不会轻饶于他。

    林晧然仍然拿捏不住陈公子是否真的被冤枉了,便试探性地询问道:“当日你们三人赌陈潇潇是否通水性,你是如何下注的?”

    “我赌她不通水性!”陈公子突然愣了一下,但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动声色地接着询问道:“那么他们二人呢?”

    “回禀钦差大人,我跟陈兄一般,选择赌陈潇潇不通水性!”李公子迎着林晧然投过来的目光,便是主动回答道。

    徐元季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不晓得林晧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忍着屁股上的伤痛回答道:“我赌陈潇潇通水性!”

    这……

    徐爌跟李瑜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当即浮起了一抹隐忧。

    啪!

    一声清脆的惊堂木在公堂上响起,宛如叩在众人的心头般。

    “鉴于本案案情较为复杂,本官须多加斟酌,此案容后再审,退堂!”林晧然拍下惊堂木,显得一锤定音地宣布道。

    虽然他确实可以凭借徐元季和公子的口供,直接对陈公子进行判决。只是这个案子明显存在着一定的蹊跷,他不想操之过急,便是决定暂停堂审。

    这……

    徐爌和李瑜听到林晧然这个决定,嘴巴不由得微微张了张,但最终却是没有出声阻止。

    林晧然本身就是位高权重,现在扬州城即将因这个案子而变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资本跟林晧然叫板,更别说阻止林晧然的这个决定了。

    另外,林晧然选择对这个案子悬而未决,虽然让案子存在着很大的变数,但未尝又不是给予他们提供一个喘息之机。

    只是经过这一场堂审,他们的命运已然悄然地发生了改变。

    徐爌倒还好,李瑜的眉头紧紧地蹙起。他的儿子被陈公子咬着,哪怕最终能够洗清出去,他的仕途已然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偏偏地,很多人一直盯着扬州钞关这个肥得流油的衙门,一旦失去了老师的器重和庇护,那么他必然会遭到同僚的攻讦,进而他贪墨之事怕要被揭露出来。

    正是如此,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官职,甚至还得遭受一场牢狱之灾。

    “威……武!”

    两排的衙差听到指令后,便是将手中的水火长棍用力地捣在青砖上,嘴里整齐地发出着统一的声音,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暂停堂审?这不会是要包庇陈公子吧?”

    “你说什么屁话呢?若非钦差大人,你会知道陈潇潇是因何而死的吗?”

    “当真不知所谓!现在他们三位公子相互指控,钦差大人暂停堂审,此举有何不妥?”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看到林晧然暂停堂审,虽然有人想要借此挑起是非,但更多的人却坚持地站到了林晧然这一边,对这些人进行了声讨和谴责。

    虽然这个案子还没有一锤定音,但大家已经见识到林晧然的断案能力,更明白这是一位真正能够替民作主的好官,自然是要极力拥护于他。

    人群之中,那一位颇有风骨的灰衣老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亦是暗暗感到吃惊,但旋即又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钦差大人,我呢?”

    周公子看着林晧然要退堂,当即忍不住进行询问道。

    林晧然望了他一眼,看着他提供了重要情报的份上,且确实是早早醉倒在荷塘小筑,便是大手一挥道:“周公子,你并不知情,那便直接回家吧!”

    “谢过钦差大人!”周公子闻言大喜过望,当即给林晧然长施一礼道。

    “钦差大人,那我呢?”杨公子看到周公子获得自由,当即指着自己的鼻子希冀地询问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望着杨公子等人严肃地说道:“我虽然不追究你们包庇陈公子三人,但你们蓄意隐瞒陈潇潇死因一事可还没有完,继续在牢里呆着吧!”

    随着命令传达,余长庆当即带领着一帮衙差上前,将这帮公子哥又全部给押走,打算送回扬州府衙的大牢继续关起来。

    咦?

    徐爌遵守着官场的礼仪,想着林晧然离开后,他再行离开。只是却发现,林晧然的屁股仍然是钉坐在公堂的那张椅上。

    经过这个案子,何东序和李瑜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亦是没心思跟林晧然进行客套,便是相约转身打算离开这个公堂。

    正在这时,林晧然却是突然叫住了何东序,显得冷冷地说道:“何知府,你慢着!”

第1450章 变天了

    咦?

    看到林晧然突然喝住何东序,当即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何东序虽然深知处境不佳,只是听到林晧然如此冷淡,转过身子显得很是硬气地询问道:“钦差大人,不知还有何指教呢?”

    虽然话语没有太大的毛病,但脸色间透露着倨傲,已然是不会向林晧然轻易低头。

    林晧然深深地望了何东序一眼,却是语出惊人地吩咐道:“来人,将何知府的乌纱帽给本钦差摘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谁都没有想到,一直以温和形象示人的林晧然来了这么一出,竟然想除掉何东序的官帽,这可是扬州府的掌印官啊。

    李瑜和徐爌惊讶地望着林晧然,显得重新认识这位钦差大人一般。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却是懵住了,显得无比吃惊地望着堂上的林晧然。

    锦衣卫头目李镜听到命令后,当即带着两名手下上前,两名手下将何东序给架住在原地,他则一把将何东序的乌纱帽扯了下来。

    何东序的乌纱帽强行被扯下,暴露了他秃顶的事实,整个人显得披头散发的模样,却是对着林晧然大声地指责道:“你无权处罪我,你这是逾越!”

    官员的权力往往不在于官职高低,亦不在于权势的大小,而是在人事话语权的高低。正是如此,很多地方上的二、三品封疆大吏,回京见到正五品的文选司郎中都是恭恭敬敬的。

    何东序是正四品的扬州知府,他的升迁在于外察的考核,在于吏部衙门的分配和调派,但却不在于都察院,更不在一位正三品的都察院副都御史手里。

    林晧然轻哼一声,望着他认真地说道:“逾越?本钦差进到扬州城的第一日,便让人在这里宣读了圣旨,你莫说不知情?”

    “什么圣旨?”何东序有些迷茫地望向林晧然,显得更加困惑地询问道。

    亦是这时,他才记起那日正是因为陈潇潇的案子,他当街跟林晧然发生了争执,最终直接是拂手而去。至于后面所发生之事,他当真不知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本钦差奉皇上之命巡盐,两淮有地方官员不称职者,可当场免职上奏!”

    在南下之初,林晧然便拥有对盐官和两淮地方官员的处置之权。对盐官拥有直接法办的权力,对于这位府县官员则是免职上奏。

    “本府哪里不称……职!”何东序很想要抵抗,但是底气越来越小道。

    林晧然冷冷地望着他,对着他义正辞严地指控道:“本钦差奉皇上之命巡盐,你不配合本钦差亦便罢了,竟还处处阻拦。明明是你行草菅人命之事,但却竟想要污蔑本钦差,当真不知所谓!本钦差认为你这位扬州知府不称职,现行对你的免职权,将你的乌纱帽摘去,暂由同知代理知府之职。”

    “怎么会这样!”

    何东序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是懵住了。

    虽然他深知此次免不得处分,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的迅速。若是将这些事情上报朝廷,他扬州知府的位置定然保不住,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告别官场。

    “即日起,你老实呆在家中反省,待本钦差上奏朝廷,等候朝廷发落吧!”林晧然冷冷地对着何东序说了一句,便是站起来离开。

    林晧然本来是不想用这种方式拿下何东序的,一来他不想给人一种过于依靠皇威的感觉,二来运用这个权力免不得招来非议。

    只是何东序的所作所为,却是给予他充足的理由。且在这个时代顺势将何东序除掉,接下来整顿盐政无疑会容易很多,对两淮的地方官员会有一种潜在的威慑。

    实质上,地方的情况跟京城很大的不同。

    在京城的高官,往往都是很温和的,哪怕身为首辅的徐阶,给人的感觉宛如邻家的长者般和蔼。只是到了地方,那就需要显得强硬一些。

    温和的京官更容易升迁至尚书或入阁,而强硬的封疆大吏和掌印者更容易掌握地方局势,林晧然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若是他要谋求入阁,恐怕是给人唾面自干般虚怀若谷。只是他现在是整顿盐政的钦差,特别在何东序提供如此好的把柄,他自然不会假惺惺地放人一马,而是应该直接杀鸡儆猴。

    何东序看着林晧挥袖离开,整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

    徐爌和李瑜看着他这番模样,亦是暗叹了一声,便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堂下的人群相继离开,那个显有风骨的灰衣老者望着林晧然离开的背景,亦是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身便是作势要离开。

    “老爷,咱们不是来见他的吗?”一个壮实的仆人看着自家老爷要离开,显得不解地追上去道。

    “没有这个必要了!”老者很是肯定地回了一句,坚定地朝着门外走去。

    咦?

    徐爌从公堂离开,刚好看到那个灰衣老者转身离开,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张开,一个名字当即在他的脑袋中一闪而过。

    在当今大明清流中,影响力最大的首当时任吏部尚书的吴山,其次则是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这个曾经公然拒绝严家招揽的清流官员。

    徐爌看到尹台出现在这里,先是感到极度意外,但旋即又一阵释然。在这个官场的圈子之中,有些老师、同年和同乡,自然是免不得一些人情债。

    纵观整个南直隶,能够真的震住林晧然这条过江龙,恐怕只有这位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徐大人,怎么了?”李瑜跟上来发现他失望站在原地,便是疑惑地询问道。

    “没事!”徐爌轻轻地摇头,却是不想将这个事情说出来。

    尹台虽然已经被请到了扬州城,但他既然没有选择出面,恐怕亦不会做什么说客。再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事情的关键却是陈暹那一边了。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扬州城为之震惊。

    这个案子竟然牵扯到两淮都转运使陈暹和南京户部员外郎李瑜,扬州知府亦是因这个案子丢了乌纱帽,整个扬州官场简直变天了。

第1451章 暗流

    从旧城到新城,普通百姓无不因这一起离奇的案子而称颂于林青天,扬州各个衙门的官员则察觉形势不对而想要转变阵营。

    在这时代,官员的节操早已经变得不那么值钱。严嵩当政则天下皆为严党,徐阶得势则纷纷“改严易徐”,现在三位大佬麻烦缠身,他们自然要巴结住这位手断强硬的钦差大人。

    只是对于扬州城的盐商而言,何东序、李瑜和陈暹纷纷失势,对他们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似乎即将要面临林晧然的屠刀。

    夜幕来临,一轮洁白的弯月高悬于半空。

    陈伯仁坐在议事厅的头把交椅上,只是白皙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和无奈,却是没想到案子竟然直接牵扯三位扬州高官,令到他们这帮盐商在扬州失去了最大的依持。

    却不管他们这帮人的底蕴有多深厚,一旦没有地方势力跟京城遥相呼应,那么他们想要对付林晧然肯定会变得更艰难。

    杨大石和范千山等人如约而至,只是神态各异,倒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泰山压顶,像陆家公子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虽然随着陆炳去世,他们陆家遭到了重创,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经过昔日的联姻,他们不仅跟严嵩有关系,且跟成国公和徐阶同样是亲家。

    “这个案子甚是古怪!为何偏偏这么巧牵扯到三位大人,我看这个事情定是早有预谋,会不会是林晧然栽赃嫁祸?”一位王姓的扬州盐商放下茶盏,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道。

    却难怪他会如此猜测,事情确实是有些过于巧合。

    这个案子看似为张无尽沉冤昭雪,给扬州城的百姓一个交代,但林晧然却是案子的最大受益人。林晧然此次南下整顿盐政,一旦失去地方势力的掣肘,他必然能够更加地随心所欲。

    “我当时在堂下进行旁听,恐怕这个案子真是一个巧合!他们确实是因为一个赌注,有人将陈潇潇推下水淹死,期间并没有一个人进行辩解!”一个黄姓的员外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公允地说道。

    陈伯仁轻叹一声,亦是附和着说道:“林晧然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确实是因为张泉当日拦桥告状,他才接了这个案子,只能说恰逢其会罢了!”

    杨大石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事情确实有些巧合,但知道这个事情并不存在多少阴谋,而是那三位大人流年不利。

    陆公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五官有几分英俊,生得很白净,那双手保养得比女人还要漂亮几分,一身富贵逼人的装束。

    他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显得很散慢地道:“他是耍阴谋亦好,巧合亦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杨大石等人没有吭声,而是纷纷望向陈伯仁。陈伯仁在京城拥有深厚的人脉,又是他们共同推举的两淮商会会长,遇到事情大家更喜欢依仗于他。

    陈伯仁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对着大家认真地说道:“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林晧然远比鄢懋卿和董份难对付,此人不是我们所能对付得了的!”

    杨大石等人虽然觉得很是自灭威风,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跟着昔日的鄢懋卿和董份相比,这位新钦差简直无懈可击,根本不是他们这帮人所能叫板的。

    “这不是坐以待毙吗?”陆公子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满地说道。

    “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杨大石等人似乎早已经熟悉了这位陆大公子的性情,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道。

    陈伯仁的手握着茶盖子轻轻地泼动着滚烫的茶水,脸上保持着微笑地询问道:“陆公子,不知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杨大石等人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陆公子,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摆脱现在被动的局面。

    “本公子若是将麻烦解决了,可否给我陆家再添一成的配额?”陆击子将茶盏放下,一本正经地望着陈伯仁询问道。

    这……

    杨大石等人暗暗吃了一惊,不仅是陆公子有办法解决麻烦,而且陆公子要上一成的配额,无疑会令到他们的利益受损。

    范千山正想要进行拒绝,结果陈伯仁却是郑重地点头道:“陆公子,如果你能够有办法解决这个麻烦,我答应你这个条件!”

    “好,一言为定!”陆公子爽朗一笑,看着目的已经达成,便是站起来对陈伯仁拱手道:“陈会长,本公子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陆公子,慢走!”陈伯仁看到陆公子的干劲,亦是微笑着点头回应道。

    范千山看着陆公子离开,又见王员外等人告辞,只剩下他跟杨大石,这才忍不住询问道:“陈会长,这给了陆家多添一成,是不是太多了啊?”

    “范兄,不瞒你说!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可能给林晧然盯上了!”陈伯仁扭头望向范千山,显得答非所问地道。

    杨大石心里顿时一惊,却是有些怀疑地道:“不会吧!咱们这事情做得很秘密,当初鄢懋卿在这里呆一年都不曾知晓,他才刚到扬州怎么可能会盯上我们?”

    “我现在说不好,但有这一种预感,我们的处境很危险!”陈伯仁轻叹一声,对着范千山认真地询问道:“林晧然派人解救绮兰的时候,是不是将诸九给抓了?”

    “是,不过诸九这人的口风很紧,不可能将我们的事情吐露出来!”范千山认真地点了点头,但很是肯定地保证道。

    陈伯仁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正色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的嘴才不会乱说话!”

    杨大石呆在这空荡荡的议事厅中,顿时感到了一股寒意。

    “这个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派诸九过去的,我知道怎么做了!”范千山明白了陈伯仁的意思,当即便认真地点头道。

    陈伯仁亦不好指责什么,便是对着杨大石又是认真地叮嘱道:“杨兄,你明日去见一见杨来,让他近期务必要小心点,一定要提防住林晧然!”

    “林晧然的手伸不进扬州卫吧?”杨大石听到这个话,却是很茫然地询问道。

    大明对外派的官员通常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限制,哪怕是钦差亦不可能什么都能管,而像巡盐钦差往往不会涉及到地方政务和军权。

    林晧然这位巡盐钦差有权插手两淮地方政务已经算是超标,若他还想要调动军队或插手军务,那就会惹上逾越的罪名。

    “他是无法插手军政,更无法调动扬州卫,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吧!”陈伯仁轻轻地点头,但脸上充满忧虑地说道。

    林晧然的到来令到他感到了很大的不安,特别是张东序、李瑜和陈暹突然同时失势,让到他担心一直潜藏在底下的东西会浮出水面。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扬州城显得很是平静。

    随着案件接近尾声,扬州城已然没有力量能阻拦林晧然的脚步,只是扬州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林晧然仍然没有抛出新盐法。

    却不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仍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几场暴雨,恐怕他还是那位不理事务的钦差大人,又会带着那一位美若天仙的如夫人游山玩水了。

    夜幕降临,扬州城又下了一场暴雨。

    凡事过犹不及,连日的雨水已经严重地干扰到扬州城居民的生活,连同小秦淮河两边青楼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很多人更是为着今年的收成感到担忧。

    一辆马车冒着大雨出现在巡盐察院的门口,从马车下来一位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一个机灵的随从给他撑伞,他则提着衣服走进了大门。

    待来到一间书房,他顾不上清理衣服上沾着的水珠子,是得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道:“下官扬州府同知曹腾飞拜见钦差大人!”

    随着何东序被林晧然免职在家,扬州府衙的大小事务则落到扬州府同知曹腾飞身上,这位佐贰官一举成为这个富庶江南大府的当政者。

    林晧然并没有穿官服或斗牛服,而是一身寻常的书生装束,只是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上位者的气质。正是翻阅着东南一些府县食盐销售的情况,却是头亦不抬地道:“坐吧!”

    “是!”曹同知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是小心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林晧然将手上的册子轻轻一放,这才抬头望着曹同知道:“曹同知冒雨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呢?”

    “回禀钦差大人,魏巡抚今日已经到了扬州东门外的驿站了,定在明日巳时进扬州城!”曹同知显得恭敬地回答道。

    林晧然先是一愣,旋即知道他指的是应天巡抚魏尚纯,显得有些意外地说道:“来得还挺快的嘛!”

    曹同知心里想着从苏州应天巡抚衙门过来并不算快,但还是配合地指责道:“可不是吗?他恐怕是冒雨赶路,当真令人不耻!”

    林晧然意外地抬头望了一眼曹同知,却不知这位曹同跟魏尚纯是不是有旧怨,便是淡淡地抬手一挥道:“本钦差有要务在身,便不去迎接他了,请回吧!”

    “钦差大人,您误会了!”曹同知先是一愣,旋即陪笑解释道。

    林晧然不知他指的误会是什么,便是抬头望着曹同知。

    “钦差大人身负皇差,您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怎么能屈尊迎接魏巡抚呢?下官过来是想向大人请示,明日下官该不该到城门处迎接!”曹同知迎着林晧然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道明来意道。

    林晧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显得理所当然地道:“你即然是代理知府,自然要到城门迎接!”

    “下官其实可以称病的!”曹同知显得忠心耿耿地说道。

    林晧然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曹同知是来站队的。只要他一个表态,那么明日迎接魏尚纯的队伍便会没有曹同知等人,迎接的规格会降上几个档次。

    林晧然深知他只要稍微表态,魏尚纯明日会变得很难堪,但还是轻轻地摇头道:“人家终究是上官,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给的!”

    “下官遵命!不敢叨扰钦差大人,下官先行告退了!”曹同知得到林晧然的明示,心里便有了主意,当即就要告辞道。

    林晧然心里一动,对着他淡淡地询问道:“你是丁未科进士?”

    “正是,下官汗颜!”曹同知显得惭愧地拱手道。

    在这个官场,没有背景的官员其实很难升迁,他比林晧然早进入官场十余年,至今仍然不过是一名正五品的同知。

    林晧然轻叹了一声,对着他正色地说道:“你的资历倒是有了,但政绩却过于平常!”

    “下官生性愚顿,但处理政务亦是勤勤恳恳,他日一旦能够掌一府之印,必定如钦差大人治理雷州和广州般,将一地的发展置于首位!”曹同知显得认真地表态道。

    林晧然睥了他一眼,显得话里有话地道:“扬州知府会空悬两个月,你能否将前面的‘代’字去掉,就要看你这两个月的努力了!”

    “下官明白,一定会认真办差!”曹同知心中当即大喜,显得激动地进行表态道。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是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是,下官告辞!”曹同知恭恭敬敬地后退到门口处,这才激动地离开,差点跟从外面进来的蒙诏撞得着,又是恭敬地朝蒙诏拱手才兴高采烈地离开。

    钦差大人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给予他两个月的考察期。只要在这两个月办好差事,纵使无法指染扬州知府的宝座,那定然亦能掌一府之印。

    林晧然看着曹同知离开,心里却暗叹一声。

    这个官场便是如此,虽然他的权势令到同知唯命是从,但想要他尽心尽力做事,仅仅这一点还不够,还要给予一些好处。

    正是这时,蒙诏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对着林晧然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老师,诸九已经招了!”

第1452章 弊病

    林晧然听到蒙诏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心里当即感到一阵欣喜,显得很认真地抬头询问道:“诸九都交代什么了?”

    “老师所料不差,诸九并不是江湖杀手,而是扬州府的一名盐枭,他已经承认是受范千山指使到明春楼强掳绮兰!”蒙诏显得很严肃地说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又是认真地追问道:“范千山只是一个小角色,暂时不可打草惊蛇,可知他们的盐来自何处?”

    大明盐政的顽疾不少,除了明面上盐引的价格和数量“双低”外,还存在着各方势力从中攫取盐利,更有一张潜藏在暗处的走私网络。

    大明实行的是区域销盐的制度,像闽盐只能在福建境内进行销售,粤盐只能在广东及广西部分地区进行贩售。只是这些地区食盐的产能过剩,食盐的价格普遍偏低。

    人的贪婪往往是无穷的,哪怕大明采取的是低盐税的政策,但仍然难免会让一些人铤而走险,想要将利益最大化。

    假如从福建由海路运输,能够将这些廉价的食盐贩卖到富庶的江浙等地,这无疑是一桩好生意,而贩卖到扬州更是暴利。

    东南肥沃的土地造就了数之不尽的财富,以致当地百姓的购买力很是强劲,致使这里成为大明最大的食盐消费市场。

    经过观察和调查,林晧然发现一张完善的走私网络,有人将其他区域的食盐运输到东南,再经由地方势力将这些食盐给分销出去。

    这里的走私跟黄大富和梁义那种小打小闹的走私有所不同,而是一个大批量、有组织的走私活动,每年能从中谋得几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的巨利。

    最为重要的是,淮盐的盐引历来比较高昂,而这种走私令到他们彻底摆脱了淮盐盐引的掣肘,更大限度地从东南攫取盐利。

    林晧然正是发现了这一张走私网络,深知想要更好地解决淮盐的问题,症结不仅在盐商这里,而且还要清除掉这张走私网络。

    范千山不过是一个盐商,自然无法策划这么大的一张走私网络,而后面所涉及定然涉及到更有地位的人,甚至是一位在大明有着很多影响力的大人物。

    现如今,他需要调查这私盐的源头究竟在哪里,有哪些人参与其中,又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张庞大的走私网络。

    “老师,诸九只知道私盐是从海上过来,但却并不知晓私盐是从哪里起运的!”蒙诏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地回答道。

    林晧然对这个结果并没有过于意外,深知这些地方上的盐枭充当着搬运工般的角色,很难接触到核心的东西,便又是认真地询问道:“诸九是在哪里得到私盐呢?”

    “老师,这事说来倒是巧合,咱们还曾经经过那里!”蒙诏微笑着望向林晧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每次到了相约的日子,诸九便会领着他的人到泰兴码头,便会有人用小船将盐运到码头,他们则是通过泰兴将盐分销出去!”

    事情确实有些凑巧,他们来到扬州便选择微服私访,一行人当初便是选择从泰兴码头登岸。只是没有想到,那里竟然就是私盐的一个交接点。

    林晧然自是记得这个事情,显得若有所思地道:“如此说来,那日我们在石桥村遇到的那支商队,他们其实是一帮走私私盐的贩子!”

    “应该是这样了!我看诸九有几分面善,说不准我们当时便见过呢!”蒙诏认真地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后知后觉地说道。

    林晧然伸手端起桌面上的茶杯,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顺着这一条线索进行追查,想要查清楚私盐的源头,似乎不算是一个不可想象的事情。

    蒙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显得恭敬地上前道:“老师,这是石知县今天刚送来的书信!”

    为了避人耳目,蒙诏成为跟石知县的接头人,信亦是直接送到了蒙诏手里。

    林晧然伸手将书信接过来,将书信认真地撕开,借着灯光看着信中的内容。只是看过书信的内容,他的脸色显得很是凝重。

    蒙诏看着老师这个表情,便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老师,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是,我让他调查食盐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林晧然将书信放下,接着抬头望着蒙诏认真地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带几个人到泰兴跑一趟,想办法核实清楚私盐的来历!”顿了一下,又是认真地叮嘱道:“切记,此事不可打草惊蛇!”

    想要重重地打击这一张走私网络,不仅仅要掌握住他们在东南行销私盐的事实,更重要还是找到私盐的源头,进而搜罗到足够的证据。

    “是!”蒙诏深知这是老师对他的一次重大考验,亦是很是郑重地拱手道。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特别是看到老师通过陈潇潇的案子对扬州官场的清洗,令到他是大大地开了眼界。现如今有机会承担这个重担,他亦是珍惜这样的机会。

    看着蒙诏匆匆离开,林晧然便是伸了伸懒腰,将手上的公务放了下来,便是直接离开了这里,朝着后宅的正房走去。

    经过这一场暴雨的清洗,虽然庭院还残留着一些积水,但青砖地显得很是干净,而空气格外的清新,连夜空上的弯月都耀眼几分。

    林晧然无心欣赏这雨后的夜景,而是闲庭信步般地穿过一段走廊,脑子却还在思考着接下来如何打击私盐的事情。

    打击私盐的事情让他其实存在一定的顾忌,在这个天子与士大夫共治的时代,除了皇权之外,其实还存在着不容小窥的地方势力。

    这走私网络每年能产生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两的利润,足够将很多人拉下水,甚至朝廷的某位大佬都会因此而下水。

    他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条是选择不出手,跟鄢懋卿或董份般对走私网络的事情视若无睹;一条则是理清走私网络的脉络,接着对他们的首脑一击即毙,不能给他们有反扑的机会。

第1453章 抉择

    事情有得必有失,虽然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但他若是真的将这些事情做好了。一则是他挥之不去的政治资本,二则能让他以更强的身份重回京城。

    虽然他只能办好差事,一个六部侍郎肯定是跑不掉了。只是六部侍郎间,不仅有左右侍郎之分,而侍郎和侍郎间差若云泥。

    最差的自然是刑部右侍郎,鄢懋卿便是这个职位,但如果真的出色的话,虽然谋得吏部左侍郎难度极大,但兵部和礼部都有很大的机会。

    特别是礼部侍郎,只要他能够直接重回这个位置上,不说已经走在了张居正的前面,连高拱都被他挤到了后面去了。

    正是如此,虽然这个事情存在一定的风险,但他还是值得冒险。

    最为重要的是,嘉靖虽然有各种的不是,但他的生性寡凉,连自己的子孙都可以漠不关心,自然不会选择偏袒那条大蛆虫。

    只要他能够掌握到走私的罪证,哪怕背后动作的人是当朝的首辅徐阶,相信嘉靖亦是毫不犹豫地将徐阶这头老狗踹掉。

    “见过姑爷!”

    兰儿从房间出来,正好遇上迈步走进来的林晧然,当即便是红着脸打招呼道。

    林晧然轻轻地瞥了兰儿一眼,便是直接朝着里间走进去。

    花映容已经除去外衣,衣着单薄地坐在铜镜前,正在梳理着头发,便是对着进来的林晧然取笑道:“人家宰相肚子能撑船,你这位钦差大人怎如此的小气,竟然还对那日的事情念念不忘!”

    刚刚进去的丫环兰儿正是昔日那位卖身的少女,一杯茶直接泼到了林晧然的脸上,令到兰儿每次见到林晧然都显得很心虚的模样。

    林晧然看着这女人诱人的身段,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直接走到床前坐下道:“那也等夫君做了首辅再说,不然这事我跟她没完!”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虽然他没有宰相能撑船那般大度,但亦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花映容将木梳子放下,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便是朝着他走了过来。

    林晧然张开怀抱,让她坐在大腿上,闻着这如兰似麋的香味,便是压抑着欲望进行询问道:“今日一直呆在这里,有没有觉得无聊?”

    “还好,明春楼的价格比较实惠,我联合许员外他们一道盘了下来!”花映容揽着林晧然的脖子,微笑着回答道。

    经过那一场风波,令到明春楼的生意大跌,其价格自然亦是下跌。

    林晧然早已经见识到花映容做生意的天赋,这无疑是一个抄底的好机会,毕竟人都是突然健忘的动物,加上死人之事更是时有发生,心里突然微微一动道:“如此说来,花魁大赛你是要我去捧场吧?”

    “你为何这么想?”花映容感到困惑地道。

    林晧然迎着他的目光,显得很是自然地说道:“你既然是盘下了明春楼,自然是想要我帮你捧花绮兰,让她得到花魁的头衔。”

    “你少自作多情!魏国公每年都会来扬州城,今年恐怕不会例外,这扬州花魁历来都是由他钦点的!”花映容显得风情万种地瞥了他一眼道。

    在朱棣造反的时候,徐达的幼子徐增寿坚决支持姐夫朱棣,朝中虚实动静一一密报于朱棣。只是事败,建文帝在亲手用剑将徐增寿斩杀于右顺门庑下。

    朱棣入宫后,找到了这位对自己有莫大功勋的小舅子后,抚尸痛哭。

    几天后朱棣即位,他下令追封徐增寿为武阳侯,谥忠愍。只是朱棣很快觉得册封太轻了,不久又进封其为定国公,禄二千五百石,赐予丹书铁券,由徐增寿之子徐景昌继承。

    虽然徐达长子魏国公徐辉祖曾率兵在山东齐眉山击败燕军,更在朱棣登基之时没有拥立之意,最终死于狱中,但最后徐辉祖后代还是世袭魏国公的爵位。

    朱棣迁都北京后,定国公系随之北上,魏国公系留守南京,子孙分居两京。只是两家终究是姓徐,两位国公之家历来往来甚密,亦是助涨着双方的权势。

    现任魏国公徐腾举是中山武宁王徐达的七世孙。因父亲徐奎璧早亡,于正德十三年十一月继承祖父徐俌所留下的魏国公爵位。

    嘉靖四年八月,徐腾举加封太子太保,南京守备兼统领中军都督府,品秩正一品。

    南京守备掌节制南京诸卫所,及南京留守、防护事务。守备以公、侯、伯充任,兼管南京中军都督府,兼管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事务,以中府为治所,节制其他各府。

    据传徐鹏举是大鹏鸟转世,但在他守备南京的时候,振武营兵变,他竟被作乱的士兵呼为草包,狼狈而走,全无名将风概。

    林晧然听到徐腾举竟然每年都来扬州选花魁,却是不由得一愣,显得疑惑地道:“徐腾举当真每年都来扬州参加花魁大会?

    “这些勋贵最是喜欢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了?”花映容看着林晧然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解地询问道。

    林晧然的脸色凝重,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我感觉此举有些不正常!”

    “你怀疑他……”花映容欲言而止地道。

    林晧然迎着她的目光,显得认真地询问道:“你对此人如何评价?”

    “妾身并没有见过,但听说徐腾举这人并无军事才能,被百姓以‘草包国公’称之,但却极擅于经商营业,积下不菲的家财,而他的生活很奢侈,出手极为阔绰!”花映容对南京的情况比较了解,便是正色地回答道。

    林晧然隐隐显得这位魏国公有一些问题,便是做出决定地道:“如此看来,我得借此次花魁大赛会一会徐腾举了!”

    “我看你分明是想借机看美女!”花映容却是故意找事,那双美目瞪着他质疑道。

    花映容的份量并不轻,林晧然的腿被她坐得有些发麻,下面更加早已经蠢蠢欲动。亦是没有进行解释,而是将她放到床上,将床前的纱账放下,用行动证明着他的狂热和眷恋。

第1454章 一团和气

    时至五月下旬,京城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艳的好天气。

    跟着台风肆虐的吕宋岛、大雨滂沱的扬州城相比,这里的气象是那般的晴朗,甚至晴朗中带着一种令人憎恨的炎热。

    不论各地如何的动荡不安,朝堂经过了多少次血腥的政治斗争,大明的京城仍然如旧,这里始终彰显着繁荣和富庶。

    虽然林晧然已经离任顺天府尹,但他的影响力仍旧存在,而那一套高效的征粮系统卓有成效。今年顺天府的春粮丰收,很多百姓家里的米粮充实不少。

    百姓的需求并不多,他们只想要过一个平实的日子。当他们家里的储粮多起来后,那他们就会更加积极到鼓楼参加每月一次的灯会,从而又推动了京城商业的发展。

    或许以前的京城同样繁华和富庶,但通常都是属于官商阶层,而现在的京城则平添了一些人味,很多百姓都是乐在其中。

    至于官场上,徐阶这位首辅一改前任“独权”的作风,跟六部堂官等朝堂大佬选择友好相处,致使整个朝堂显得一团和气。

    大明的君主嘉靖仍旧热衷于修道,每日都躲在西苑做一个道士皇帝。

    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身体已经断断续续出现一些状况,但他的道心仍然坚定和执着,甚至投入更多的时间在修玄上。

    西苑,无逸殿。

    身穿蟒袍的徐阶身上多了几分官威,矮瘦的身子端坐在书桌前,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正在专心致致地处理着桌面上的奏疏。

    两京十三省的治理渐渐落在了徐阶的肩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这位嘉靖二年的探花郎进行处置,如同一个勤勉的老管家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阶已然是坐稳了首辅的位置。

    次辅袁炜没有跟他叫板的实力,而吏部尚书吴山并不得皇上的恩宠,其他人则尚欠火候,根本没有人能够真正威胁到他的位置。

    徐阶将最后一份奏疏票拟完毕后,便是将毛笔放下,将事情交代清楚后,便是步行前往西苑的宫门,打算返回家里。

    跟着前任严嵩有所不同,他并不喜欢宅在西苑,而是更喜欢舒服地躺在自家的床上。

    “元辅大人,请留步!”

    正是快要到达宫门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徐阶回头望过去,却见到了兵部尚书杨博的身影,跟自己有着十几米远。

    杨博叫住徐阶后,并没有过于失礼,亦是快步走了上来。虽然他走的是军政系统,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将领,仅是小跑了十几米,那张圆润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子。

    “惟约,皇上又召见你了啊?”徐阶看到杨博气喘吁吁地来到近处,显得笑盈盈地微笑道。

    杨博面对这个问题,却是不敢马虎大意,显得半真半假地道:“皇上这是在鞭笞下官呢!皇上对东南倭寇之事甚是重视,刚刚将下官叫来问话,又是训斥了下官一顿!“

    “皇上亦是为了大明的黎民百姓着想,是在担心有人又养倭自重啊!”徐阶对杨博的提防减弱几分,但却是话里有话地道。

    “元辅大人提醒的是,下官定会尽心尽力清剿东南的倭寇,绝不给他们再有生还之机!”杨博心知这是徐阶对他的警告和欺诈,便是郑重地施礼道。

    在这一点上,他跟徐阶其实有着共同的理念。却不说皇上对倭寇之事的重视,单是为了他的位置,他亦要尽心将倭寇剿灭。

    一旦倭寇的势头得不到有效的遏制,那么胡宗宪极可能会复出,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受到巨大的威胁。要知道,胡宗宪在浙直总督的位置上,挂的头衔便是兵部尚书。

    若不是严党突然倒台,凭着胡宗宪这些年的功绩,现在兵部尚书的位置恐怕早已经要让给了胡宗宪。徐阶不希望严嵩借助倭寇之患卷土重来,他更不希望杨博借机复出。

    徐阶看着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是微笑着对着杨博道:“惟约,可是有事找我?”

    “浙直总兵卢镗跟胡宗宪过来甚密,有人证实其参与贪墨窝案,且其军事才能平平,请罢去其职,另择贤能!”杨博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地说明来意道。

    徐阶虽然猜到卢镗可能会有贪墨的行径,但听到军事才能平平,心里却不由得暗笑了一下。

    卢镗能被胡完宪推到浙直总兵的位置上,又岂是平庸之辈。他擒获倭首李光头,取得嘉兴王江泾大捷,帮忙胡宗宪先后俘歼陈平、徐海和王直,捍卫了浙直地区的安定。

    这么一位功勋卓越的浙直总兵,到了这位兵部尚书嘴里,却得到了“军事才能平平”的评价,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这个朝堂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徐阶仅是犹豫了一下,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杨尚书,不知谁人合适呢?”

    “浏河把总杨尚英!”杨博心中暗喜,当即便是报出名字道。

    徐阶心知杨博用人向来很直白,说好听一些是任贤不避亲,说难听一些便是任贤唯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将人选推荐上来,由皇上决定吧!”

    “好!如此便谢过元辅大人了!”杨博的脸上的笑容更浓,当即便是拱手道谢道。

    皇上现在更加沉迷于修玄,对政务基本不给理会,只要徐阶不站出来反对,更换浙直总兵的事情便算是敲定下来了。

    二人到了宫门前,便是就此别过。

    管家领着轿子在这里等候多时,看着徐阶从宫门出来,便是领着轿夫和护卫匆匆过去,并亲自为徐阶揪开了轿帘子。

    徐阶站在原地,看着朝着那边轿子走去的杨博,心里却是暗暗地摇头。

    这个兵部尚书无疑是拥有很强的军事才能,只是此人权欲过重,不仅在九边陆续安插大量亲信之人,现在各地都是推举他的人出任要职。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人反倒更好相处。虽然杨博得到皇上的依重,但注定成不了大器,对他首辅的宝座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徐阶钻进轿子,轿子很快被抬起,直接朝着槐树胡同的家宅而回。一路很是顺畅,待到轿子放下来,他钻出来便见到儿子迎了上来,后面正跟着刑部左侍郎叶镗。

    “爹,你总算回来了!”徐璠已然等候良久,主动迎了上来道。

    徐阶的目光并没有理会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而是温和地望向了徐璠身后的叶镗道:“汝声,你来了!”

    “学生给老师请安了!“叶镗来到徐阶的身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社道。

第1455章 林晧然的抉择

    徐阶虽然是探花及第,但跟着大多数翰林院出身的阁老不同,他有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外放经历。

    嘉靖十五年,他在江西出任按察副使兼督学,任职三年。督学是省级教育行政长官,主要职能是关于教育,如检查教学质量,选拔生员。

    正是这三年的时间,令到他在江西跟不少士子结下了渊缘,将很多书生从童生提拔到了秀才,故而有了师生之实。

    当然,如果那帮江西士子仅仅是秀才或举人的身份,自然无法跟徐阶攀上这一份师生情,只有考取进士功名才能得到徐阶的“认可”。

    叶镗是广信府的一名书生,正是在徐阶出任督学之时,他参加徐阶所主持的广信府院试,而后在嘉靖二十年考取进士之时,跟着徐阶结下了学生之名。

    通常而言,督学已经外放地方,很难再重返朝堂。只是徐阶不仅回来了,现在还担任了首辅,叶镗自然是乐于进行攀附。

    徐阶想起了昔日那一段美好的岁月,对这个结下二十余年师生情的门生抬手热情地邀请道:“汝声,咱们到里面坐,晚宴准备好了吗?”

    后面一句是对旁边的徐璠说的,徐璠虽然总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但还是急忙回答道:“爹,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上菜!”

    “好,上菜吧!”徐阶轻轻地点了点头,领着叶镗直接朝着饭厅而去。

    跟着昔日穷奢极欲的严家不同,徐家的饭菜显得很是清淡,上面摆放着普普通通的菜肴,桌上多了一条松江鲈鱼。

    “这条鱼真肥啊!”徐阶看到碟上的松江鲈鱼,不由得轻声赞道。

    徐夫人还没有离开,便是指着旁边的叶镗微笑着说道:“汝声知道你好这一口,今天专程给你挑了一条肥鱼带过来呢!”

    “呵呵……汝声有心了,倒是一直能将老夫这点喜好记挂在心上!“徐阶轻捋着花白的胡须,微笑地扭头望向叶镗道。

    “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叶镗给师母一个感激的目光,又是恭敬地对着徐阶施礼道。

    虽然他已经官居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但在这个首辅老师的面前,他始终是以学生自居,时刻保持着对老师的那一份恭谨。

    徐夫人到另一桌跟家眷用餐,徐阶邀请叶镗坐下,徐璠则是同桌作陪。徐璠虽然没有太高的政治智慧,但还是比较擅长于交际,令到气氛还算不错。

    徐阶用筷子尝过那条肥美的松江鲈鱼后,又是连声称赞了一番。

    叶镗心知老师存在着几分做戏的成份,但在官场每个人都是戴着面具活着。能够让老师如此做戏,未尝不是老师对他的一种重视呢?

    在吃过晚饭后,夜幕已然悄然降临,三人一起到了点起蜡烛的书房。

    叶镗看着送茶的管家退出去,便是道出来意道:“老师,扬州的案子已经有结案了,结案的卷宗今天下午上交到刑部!”

    陈潇潇的案子自然不是秘密,在林晧然结束堂审的时候,消息便是第一时间传到了京城。由于这个案子牵扯到徐元季,令到徐家亦是重视起来。

    只是这个案子远在扬州,谁都无法确定林晧然打的是什么主意,更不知晓林晧然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故而令到他们这边感到不安。

    现在听到叶镗说案子已经结了,令到气氛当即变得既是意外又是紧张。

    徐阶还没有发话,徐璠便是紧张地询问道:“这个案子是怎么判的?究竟裁定是谁推那个青楼女子下水淹死的?”

    徐阶端茶盏端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

    叶镗咽了咽吐沫,显得一本正经地望向徐阶公布答案道:“陈暹的儿子涉嫌过失杀人,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徐元季那个浑小子呢?“徐璠的眼睛当即微亮,又是追问道。

    叶镗深知主要还是徐元季的判决情况,便是认真地回答道:“徐公子跟其他几位公子在旁不援,徒期从一月到一年不等,李瑜的儿子徒期一年,徐公子则被判了徒期三个月!”

    徐璠听到这个判定,脸上当即绽放出笑容,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徐阶用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微微蹙起眉头询问道:“林晧然真的这么判处?”

    虽然他知道林晧然不可能轻易跟他撕破脸,但对这个判决感到古怪,林晧然不仅放过了扳倒他的机会,更是“包庇”了徐元季。

    若是仅仅一个轻微的在旁不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罪,别说是他安然无恙,他弟弟徐陟亦不会受到波及。只是很显然,这并不是林晧然的风格。

    徐璠慢慢回过味来,敛去脸上的笑容对叶镗询问道:“那小子真的这么好心?”

    “老师,徐少卿,你们是误会了,这个案子并不是林晧然判处的,而是由应天巡抚曹尚纯判决的!”叶镗这才想到没将事情说清楚,便是老实地回答道。

    徐璠却是一愣,显得更加困惑不解地询问道:“这个案子由魏尚纯来裁判,那小子唱的是哪一出?”

    “我亦不清楚!不过案子的卷宗到了刑部,此案确实已经交由魏尚纯审查!”叶镗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老实地道。

    其实他亦是有些不解,平反一起冤案,这无论如此都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政绩。但偏偏地,林晧然竟然让给了应天巡抚魏尚纯,让那个人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便是这小子的高明之处,一来不想被这个案子玷污了名声,二来能够进退自如!”徐阶连叹一口气,轻呷一口茶水,又是接着认真地说道:“你且看着,过些天便会有扬州的官员弹劾李瑜、何东序的奏疏递上来,一旦我不对李瑜和陈何东序进行处置,恐怕又不知要生起很多的事端。”

    出于对林晧然的了解,深知这个人很是有政治头脑。虽然林晧然不会借这个案子攻击他,但必定借机索要好处,何东序和李瑜的位置定然要按他的意思而办。

    最令人意外的是,原本计划让魏尚纯去整治这个小子,却没想到魏尚纯到扬州反而给林晧然利用上了,让林晧然现在处于一个进退自如的位置上。

    “老师,现在怎么办?”叶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显得很认真地询问道。

第1456章 罪证?

    徐璠不再吭声,亦是好奇地望向自己的老爹将会如何决断。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抬头望向叶镗淡淡地说道:“你们刑部自然是按章办事!应天巡抚曹尚纯既然已经翻了案子,且所提供的证据确凿,自然是给予批复了!“

    “学生知晓!”叶镗心里暗叹一声,显得认真地应承下来道。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接着又是淡淡地说道:“陈暹的儿子既然犯下了重罪,自然要革职查办。李瑜的儿子犯的罪不重,但亦不适合继续执掌扬州钞关,位置得要挪动一下。至于扬州知府何东序,他在这个案子犯了重大过失,亦是不宜留在原职了!”

    徐璠的嘴巴微微张开,却是欲言而止。

    叶镗则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在旁边配合地点了点头。这些话,老师可以不对他说,但现在对他说了,已然是将他当成自己人。

    又说了一会话,叶镗便是识趣地起身告辞,徐阶让徐璠将人送到门外。

    面对着这种高规矩待遇,叶镗是打心底地感激,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今后要对老师马首是瞻。

    徐璠回到书房之中,看着老爹手里多了一卷书,便是进行抱怨道:“爹,李瑜亦就罢了,何东序可是你的得意门生,真的要撤掉他的官职吗?”

    “你以为这个事情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你可不要忘了,这次并不是林晧然裁定的案子,是应天巡抚魏尚纯定的案子!”徐阶的脸上当即闪过一抹不悦,显得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他自然不想自己的门生这般轻易被免职,但现在的形势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如果他敢在这个事情进行阻挠,一旦林晧然手里有徐元季的罪证,那么谁都不会指责林晧然不懂官场规矩。

    徐璠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又是愤恨地说道:“这魏尚纯也是够没用的,本来还想他能够帮忙收拾那小子,结果反被那小子给利用了!”

    “你口口声声称人家小子,亦不瞧瞧你在人家面前算得上什么!”徐阶将手上的书卷放下半截,用眼睛盯着儿子教训道。

    “爹,你怎么老帮着那小……外人呢!”徐璠悻悻地埋怨道。

    面对着这么一位天纵奇才,他明显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除了年纪占了优势外,其他方面则是全被人家所碾压。

    论出身,人家是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的文魁君;论身份,人家已经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论将来,人家注定要入阁拜相。

    徐阶瞥了儿子一眼,有意教导地说道:“魏尚纯虽然想要得到这一份政绩,但未尝又不是帮着我们摒除这个烦心事!这个事情不论真相如此,一旦对徐元季的罪行进行深究或大肆宣扬,对我们都不是好事情!”

    虽然魏尚纯给林晧然所利用,但魏尚纯何尝不是双方的调和剂,让双方避免了一次大碰撞的风险。

    “爹,难道就由着那小子掌控扬州那边了吗?”徐璠知道他们确实无法包庇于何东序,但显得很是不甘地询问道。

    徐阶心里暗叹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到书卷上道:“淮盐的事情少些参与吧!林晧然现在有皇上的支持,背后还有吴山撑腰,他的智慧鄢懋卿强上不止百倍,根本没有谁能在扬州跟他叫板。现如今,只希望他少年得志,使出一个大昏招吧!”

    “爹,你指的大昏招是什么?”徐璠的眼睛微微一亮,认真地进行追问道。

    “淮盐的利益错综复杂,等他将所有人都得罪光了,解决他自然是轻松之事!”徐阶眯眼望着书卷上的内宅,对儿子终于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道。

    他熟读史书,深知很多朝堂大佬倒台,往往不是做了多大的恶事,而是他们想要做一件大好事,最终不自量力地去得罪一大帮子人。

    像昔日的大太监刘瑾,正是源于他想要整顿军屯,而他的前任严嵩,起因主要还是严嵩触碰了淮盐既得利者的利益。

    现如今,只要林晧然不自量力地去揪这个盖子,甚至都不用他出手,林晧然便已经是粉身碎骨。

    徐璠似乎是捕捉到其中的玄机,对着老爹进行询问道:“爹,你的意思是等那小子正式推行票盐法,咱们到时再动手?”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总之,淮盐那边的事情少点掺和,皇上现在可是盯着淮盐呢!”徐阶将书卷放下,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随着他的地位水涨船高,加上他弟弟徐陟在南京担任大理寺卿,而他们徐家的根又在松江府,自然难免会指染淮盐的利益。

    只是在这个关口上,他更希望儿子和弟弟这些人能够知道事情的轻重,别在这个事情上给林晧然抓到了什么把柄。

    “孩子知道了!”徐璠知道老爹打的主意后,表示理解地拱手道。

    徐阶看着儿子将话听了进去,亦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重新继续看书,结果徐璠又是愤愤地说道:“爹,还有一个事情,咱们当初真不该放过姓严的!”

    “不是我们要放过姓严家父子,而是皇上不可能会对严家下手!”徐阶的头亦不抬,认真地进行纠正道。

    虽然他现在已经接替了严嵩的位置,但他深刻地感受到,他离严嵩还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以前皇上跟严嵩会说一些掏心窝的话,而现在皇上对他更多视为一个帮忙处理奏疏的大管家。

    去年更不是他有意放过严嵩,当时不少言官纷纷上疏弹劾严嵩,结果皇上给他来了一句:“嵩已退,其子已伏辜,敢再言者,并当应龙斩之。“

    正是如此,不说他当时并不想对严嵩下狠手,哪怕他真的想要彻底解决严嵩这个大敌,其实亦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徐璠深知事情确实如此,便是老实地将事情说出来道:“爹,严世蕃在广州高雄住了两个月,现在已经逃回了袁州老家。只是这人实在可恶,他叫嚣着要除掉我们,说他的手里有账本记录着我们贪墨的罪证!”

第1457章 博弈

    在严嵩当政的二十年时间里,严世蕃成为工部的实际掌舵人,在这期间没少从工程捞钱。

    由于当今圣上热衷于修道,国家的财政不再偏重于民生,而是大笔投向了大大小小的道家建筑。另外,好大喜功的嘉靖皇帝修建北京外城,以及重建被雷火烧毁的三大殿。

    北京外城的修建工程,让到历来断权专行的皇上亦是不得不进行妥协,将原来“回”字方案改为“凸”字方案,其所耗的钱财可见一斑。

    至于重修三大殿工程,耗时足足五年,期间从湖广、四川、贵州等地采来楠杉等良木,工程总造价高达几百万两。

    正是如此,国家财政的最大支出不再是军费和宗室禄米,而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工程。

    在严嵩当政的期间,严世蕃之所以敢于如此嚣张,将很多大臣都不放在眼里。除了依仗他老爹的地位外,其实还有他掌握着一些官员的贪墨罪证,早已经将这些人都拉下水了。

    徐璠在京城为官,为人又很是贪婪,自然很轻易被严世蕃拉下水。徐璠正是拿着这些银子,在京城陆陆续续置办了不少的店铺。

    这事倒不能过于怪责徐璠的贪婪,徐阶当初为了博得严嵩的信任,单靠着嫁个孙女和改个籍贯根本不可能让严嵩父子放松警惕。

    正是如此,徐璠被严世蕃拉下水,虽然有着徐璠贪婪的原因,亦是徐阶当时的一个迫不得已的选择。

    但万万没有想到,逃回家里的严世蕃仍然没有收敛他的臭脾气,还胆敢如此的嚣张,竟然当众扬言要公开那个账本。

    徐阶知道儿子一直盯着江西那边,消息定然不会造假,便是微微地蹙起眉头道:“徐璠,你前前后后共从严世蕃手里拿了多少银两?”

    “就……就五万两左右!”徐璠犹豫了一下,显得吞吞吐吐地道。

    徐阶恼怒地瞥了儿子一眼,但显得淡定地说道:“严阁老还没有老糊涂,严世蕃亦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事情,严世蕃只不过是说几句狠话挣点面子罢了。”

    贪墨的事情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不说当时为了替严世蕃洗清贪墨的事情,各方做出了多少的努力。一旦账本真的到皇上手里,第一个倒霉的绝对是严世蕃。

    虽然皇上对贪墨的容忍度很强,但真的将这一份真凭实证摆在他的面前,特别还是如此数额的贪墨大案,严世蕃恐怕要遭到满门抄斩了。

    徐璠却是没有放下心来,显得担忧地劝道:“爹,严世蕃就是一个疯子,他说不好真会把账本交给皇上,咱们得要未雨绸缪啊!”

    “此事不可为!若是冒然将严世蕃带回京,凭着他那种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徐阶将书卷放下,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严世蕃在江西老家可能只是逞一些口舌之勇,但若是他带回来京城,没准真的会到处乱咬人,甚至不顾后果地将贪墨大案捅出来。

    “爹,这点我清楚,所以我们要一击即毙,不给严世蕃咬人的机会!”徐璠对严家从来都没有好感,比划着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道。

    徐阶端起桌面已经冷掉的茶盏,显得漫不经心地询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爹,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事鲁莽!你为了扳倒严嵩,都能策划十年,我自然不会过于操之过急!”徐璠的眼睛微微一亮,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学生李寅实就很懂事,我觉得他能给我们想要的东西,咱们先将他放到袁州担任知府的位置上!”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然后呢?”

    “李寅实到了袁州后,他会秘密地收罗一些证据,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咱们便可以对严世蕃下手,从而永除后患!”徐璠显得眉飞色舞地道。

    徐阶心里微微一动,抬头深深地望着儿子询问道:“李寅实可信吗?”

    “他是您的门生,现在担任松江府同知,这人既忠心可靠又有能力,伯父对他的评价很高!”徐璠心中大喜,显得认真地回答道。

    “人可以调过去,但让他切不可轻举妄动!”徐阶将茶盏放下,当即一锤定音地道。

    他跟严嵩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反倒两家还是亲家。虽然昔日有着诸多的不愉快,但随着得到了首辅的位置,很多恩怨亦是随之烟消云散。

    在官场之中,亦是有着不对政敌进行事后清算的优良传统,所以他从来没有打算再对严嵩下手,让着严家父子在江西安度晚年。

    只是偏偏地,严世蕃不肯老老实实在江西做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家翁,竟然还想要扳倒于他,将昔日的贪墨的罪证给捅出来。

    当自身的地位和权势受到严重的威胁,他作为一个成熟的政客,自然是要想办法消除这个隐患。

    “好,我这便修书给伯父!”徐璠当即应了一句,便是匆匆地离开。

    没过几天,朝廷对地方官员的调令正式下达。

    两淮都转运使陈暹受到儿子的牵连,被朝廷革职免官;南京户部员外郎李瑜则是因涉嫌贪墨,被朝廷免职查办;至于扬州知府何东序因才能不及,被贬至贵州担任按察副使。

    虽然贵州担任按察副使属于正四品,属于平级调动,但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至于战功赫赫的浙直总兵卢镗受胡宗宪事件影响被革职,其位置由浏河把总杨尚英接任。

    松江府同知李寅实,福建兴化府莆田县人士,嘉靖三十二年的三甲进士,初授南阳知县,因治理地方功绩卓著,现调任江西袁州府知府。

    这一位入仕仅仅十年的三甲进士官员,这么快便到了知府的天花板,谁都知道他的背景不凡,或许是走了狗屎运。

    在这一场眼花缭乱的调动中,很多人只能看到表面的一些东西,根本不知道这些官员调动,背后其实蕴含的各方博弈。

    京城便是如此,哪怕这里天天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但始终有着一团看不见的旋涡所笼罩。所有的官员都身处于这个旋涡中心地带,随时随地地被吞噬进去。

第1458章 扬州盛况

    时至六月,扬州终于摆脱了大雨的滋扰,迎来了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虽然今年的大雨没有造成水灾,但让到扬州府一带的收成大减,令到很多百姓的生活质量下降,甚至不少流民涌进城中行乞。

    只是这些似乎跟扬州城的上层社会人士无关,他们的生活早已经摆脱了物质的束缚,随着这一天的到来,花魁大赛亦是拉开了序幕。

    扬州是一座千年名城,且地处富庶之地,致使这里人文鼎盛,诞生了无数歌颂扬州的诗章,早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文化传承。

    除了传统的节日盛况和层出不穷的诗会外,还有一年一度的扬州花魁大赛。

    每年到这个时候,便会有大量的士子和富商涌到扬州城,参加到这一场盛况之中,炒作着一个又一个美人和才子的风流韵事。

    于是乎,这里堪比秋闱现场,那些客栈和青楼都是人满为患,甚至有人不惜露宿街头亦是要参与到这场盛事之中。

    今年的花魁大赛跟往年有所不同,地点不再是小秦淮河,而是安排到经过重新修整的瘦西湖上,已然是要将瘦西湖打造成扬州的一张明信片。

    为了更好地办好这一届花魁大赛,一座高大的水阁拔地而起,一个布置精致的舞台面朝湖中。

    跟着后世有所不同,随随便便就能建一个容纳上千人的室内大舞台,现在的场地只能是半露天式的。为了不至于唐突贵宾,这样船和舞台相结构的模式最为流行。

    虽然旁边的二十四桥上能够观看到舞台的表演,对岸的人亦能看到一个大概场景,但舞台主要还是面对停泊在湖中的大大小小数十艘花船。

    随着这一天的到来,这里显得热闹非凡,如同一个盛大的节日般。

    无数大大小小的花船从扬州水关顺流而上,来到了这个青色的湖中,纷纷聚到了那舞台的周围,而二十四桥早已经被书生挤得水泄不通。

    为了吸引更多的人过来,两级地方衙门还请来了杂耍人员和戏班子,令到周围的普通百姓都涌到这里观看,更是吸引到很多小商贩入驻。

    虽然瘦西湖的工程还没有完工,但西岸的青砖、石子道已经铺好,两座石拱桥建成,很多地方还栽种了花圃,令到这里宛如后世的公园般。

    “如此胜境,无愧瘦西湖之名!”

    “此事多亏钦差大人,当真生得一双慧眼也!”

    “这可不仅是慧眼,若非钦差大人募资,此湖还是被臭泥所误也。”

    ……

    外地士子看到这瘦西湖的景致之时,很多人都发出一声感慨,而话题很快又进行延伸,无不对林晧然的举动进行了称赞。

    瘦西湖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到很多扬州士子和百姓都感到了脸上有光,大家都是归功于那位断案如神的钦差大人。

    明媚的阳光洒在这方天地之中,各处的表演正在上演着,有人正表演着胸口碎大石,有人在唱着戏曲,各处的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今天不仅是士子和富商等人的聚会,亦是普通老百姓的一场盛事,很多百姓带着孩童来到了这里,看着这里的免费表演。

    在昔日的贫寒村子的边上,已然是出现了好几个小摊子,正在向着前来的游人兜售着各类商品和食物,却是以小吃居多。

    兰儿一家亦是抓到了这一个商机,他们在瘦西湖石子道的边上搭了个小木屋,从事着肉包子的小买卖。

    一个身穿绿衣长裙的少女显得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对着正在忙碌的夫妇微笑着询问道:“爹娘,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兰儿,你怎么跑过来了?”妇人看到女儿显得很开心,一边忙碌一边说明情况地道:“今天的生意孬提多好了!好在你说要我们多进些面粉,不然现在早就卖光了,你二叔和二婶刚刚还叫村里的二个人帮忙,不然是真的忙不过来了呢!”

    “兰儿,你饿不饿?这锅包子是刚刚出炉,馅都放得很足!”男人反倒细心一些,对着自家女儿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正是这个到了富贵人家做了丫环的女儿,不仅让他们一家不至于饿死,还给他们出谋划策做了这一门买卖,令到他们终于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若非亲眼所见,他真想不到做个肉包子的买卖,亦能这般赚钱。若是这般下去,他们不仅能吃饱饭,甚至还能盖一座青砖房子。

    “爹,我不饿!”兰儿看着自家的现状,眼睛笑眯成月牙儿般,又是对着自家的娘亲道:“娘,刚刚我说家里的包子好吃,我家姑爷想试试咱家的包子!”

    “姑爷?”男人没反应过来道。

    旁边的妇人当即瞪他一眼道:“就是那位被兰儿泼茶的钦差大人!”

    “你小声点!”中年男子终于反应过来,如同做贼般制止道。

    妇人知道这包子是要送给钦差大人品尝的,却不敢丝毫的马虎,很麻利地挑出最好的包子,显得小心翼翼地给兰儿装好。

    兰儿接过那些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跟着自家爹娘作别,便是顺着台阶小跑到码头上,坐上那一艘等候在那里的小船。

    虽然这里跟花船很近,但她却是明显感受到,两者实质是隔着不同的世界般。若不是她机缘巧合成为了小姐的丫环,她却是不可能能够到花船上,她家的肉包子更不可能有机会让姑爷品尝。

    小船划向那密密麻麻的花船堆中,她直接到了中央最大最气派的花船,又是小心地洗掉鞋上的泥土,这才捧着包子上楼。

    在验明身份后,她登上了三楼,正好遇上了扬州推官余大人,她急忙主动闪身礼让。对方对她并没有视若无睹,而是微笑地朝着她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走下楼。

    待她到了最顶层,这里正坐着很多的大人物,基本上都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她家的姑爷一副书生装束,正是居中而坐,但身上有一种无尽的威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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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