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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飘过峰     乾龙战天txt下载     乾龙战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八章 空欢喜

    五爷的训话很简短,无非是交待众人在贵客面前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谨言慎行,莫丢了金燕楼的体统;还有,要是今晚的差事做得好,会重赏他们。

    末了,他看着众人,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你们中间要是有人吃里扒外,妄想攀附贵客,呵呵,本人在这里好心奉劝一句,想踩着我们金燕楼图个好前程,那也得看你有几条命,走不走得出这座楼!”

    训完话后,他冲带沈云来的那名管事微微一点头:“金管事,你来给他们分队。”

    “是。”金管事走到队伍前,举起一只手发号施令,“从这边排起,每十人一纵队站好。动作快些!”

    这些伙计显然是经过类似的训练,当即刷刷的行动起来。沈云是头一次经历,见旁边已有五人站成一纵行,快步过去,站在队伍的最后。转眼,又有四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于是,他们这一队便成了。

    沈云用两眼的余光瞥了几眼四周。差不多同时,其他小队也都站好了。众人恰好站成八个纵队,每一队十人,一共是八十人。

    接着,金管事又发令:“每一队的队首来我这里领号牌,发下去。”

    所谓队首,就是指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伙计。

    闻言,从最左边开始,八名队首依次到金管事跟前领了一把号牌。每一把号牌都是四四方方的黑色小方块。不同的是,它们底下悬着的短流苏颜色。沈云他们这一队的队首领到的是紫色流苏。他从前面开始,沿着队伍挨个的发下号牌。沈云接过号牌,看到黑色小方块的一面用白漆写着“陆号”二字。上方有一条细细的长系绳。见身边的人拿到号牌后,都是挂在腰带的右边,他也照葫芦画瓢,将之挂上。

    五爷身边的三名年轻男子皆走到队列的前面。他们分别挥手招呼:

    “红、蓝、紫三队,跟我走。”

    “绿、白两队,这边。”

    “黄、棕、靛队,跟上!”

    啊啊啊,真的要上天楼了!沈云按捺住砰砰狂跳的心,跟着队伍又走进了后厨。

    从正中间穿过后厨,他们三列纵队在一扇朱漆小门停了下来。

    门板的中央有一个圆环状的小孔。领队的年轻男子拿出一枚悬有橙色丝绦的白玉环填进小孔里。

    “咯吱咯吱”,从门后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数十息之后,声音停了。紧接着,“哗啦”一声,朱漆小门自己打开来。

    “红队,进去。”年轻男子挥手。

    沈云乘机扫了一眼门里。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小屋子,里头的情形与一楼大堂里,那三道门后面的小屋子相差无几。

    待红队的十个人都进去了之后,年轻男子拉上朱漆小门,将之关严实了。接着,他取出白玉环。

    “咯吱咯吱”,门的后面又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

    待声音停止后,年轻男子再度将白玉环塞进小孔里,并招呼道:“紫队。”

    待朱漆小门再度打开,沈云混在队伍里一道走进了小屋里。

    等门关上后,众人跟木桩子一样的站着,眼里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很快,从头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跟他们在外面听到的一样,不过音量要稍微大一些。

    沈云恍然大悟:这间屋子就是一楼到天楼间的机关通道。

    这三年在武馆里,他读遍各院借书间的书,对机关术略有涉猎。是以,听得出来,从头顶传出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是齿轮机关运转之声。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转得飞快:光顾金燕楼的仙官大人们不可能也和伙计们一样,走后厨的机关通道。所以,一楼肯定还有其他的机关通道……

    细碎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大家脸上的神色开始松动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打量着。

    “天楼是哪里啊?”终于,有人用蚊子般的声音悄声问了一句。

    “是最高的那一层。”队首小声答道。

    “你去过?”其他人的眼睛都亮了。有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队首摇了摇头:“五爷刚才不是说了吗?大老爷今晚要在天楼设宴。这些天,外面都传疯了,说大老爷要在金燕楼的顶楼款待一位仙官大人。所以,天楼肯定就是顶楼。”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我也是。”

    就在这时,“咯吱咯吱”的声音停止了。悄悄话立刻打住,他们脸上又恢复了木然,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

    “哗啦”,门开了。

    沈云飞快的瞥了一眼门口。

    一名留着小山羊胡子、管事模样的男子站在门旁,冲他们挥手:“都出来,去后面站好。”

    沈云认出来了,这人也是刚刚跟在五爷身边的那些人之一。而之前,他是跟着五爷一道离开小院的,并没有去后厨。现在,他却出现在门外,足以证明,一楼还有其他的机关通道通往天楼。

    小山羊胡子的身后,红队的那些人,一个也不少的排成一横队,站在那里。

    沈云等人依次走出去,在红队的后面,也站成一横排。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蓝队的十个人也按照小山羊胡子的要求,走到红队的后面站好。

    小山羊胡子站在队伍前,目现精光,冷声说道:“该交待的,想必五爷已经在下面交待清楚了。我再在这里强调一下。总之,一句话,闭紧你们的嘴。贵客面前,还用不着你们说话。听明白了吗?”

    “是。”众人高声应道。

    小山羊胡子满意的微微颌首:“今晚,席面上共有三十六道热菜,三十六道冷菜,还有鲜果、点心各十八样。席面上自有我们天楼的人布置,你们要做的就是在长廊的一端接过各式菜品,然后将它们原封不动的送到大厅的角门那里。我给你们分一下工。红队负责热菜,紫队负责冷菜,蓝队负现鲜果、点心。”顿了顿,扬声问道,“都听清楚了吗?”

    “是。”众人又齐声应下。

    “跟我走。开席之前,我带你们去熟悉一下场地。”

    沈云跟在队伍里,心里甚是失望:原以为能混进席间,不想,竟是空欢喜一场,只能在外面跑腿送冷菜。

    不过,他倒是再一次深深的领教了金燕楼的防范之森严——明明人手不够,然而,连帮忙打下手的跑堂伙计也是在开席之前,从底下三层的伙计里临时抽调。如此一来,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根本就混不进去。

第一六九章 这张屏风绝对有古怪

    小山羊胡子带着众人穿过一条又长又窄的通道,拐了弯,经过一扇悬有厚实的蓝布帘的窄门。

    一道长廊出现在众人面前。

    列队跟着小山羊胡子在长廊里走了一个来回后,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伙计的眼里都透出失望之神——这里与他们平时做工的下三楼,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长廊约摸有二十来丈远,呈半圆弧状,另一端也是一扇悬着厚蓝布门帘的门。

    如果不是他们刚刚是打其中一扇门里出来的,单是从这两道门来看,根本就分不清哪一道是宴会大厅的角门。

    更让他们失望的是,小山羊胡子给他们每人定了岗位:“从现在开始,你们只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准擅自走动。”

    所谓定岗就是仍然让他们按红、紫、蓝三队,将队列拉长,站满长廊。同一队的相邻两人之间相隔两丈多远。

    这回沈云有了排队的经验,不露痕迹的抢在其他紫队队员之前占据了角门旁边的位置。这个点本来是“拾号”的岗位。他的身形很快,小山羊胡子,以及站他后面的那四名伙计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站好之后,“拾号”站在离门两丈开外的地方,冲沈云直发愣——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换了位置。

    小山羊胡子转过身,刚好看到他发怔的样子,不悦的质问道:“你发什么愣?”

    “拾号”连忙收回目光,低眉顺眼的站得笔直。

    小山羊胡子见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边背着双手在队伍里巡视,一边训话:“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等开席了,谁要是发出一点声响,或者弄乱了菜式,仔细你的皮!”

    闻言,所有伙计都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背。走廊上顿进鸦雀无声。

    小山羊胡子走了一个来回,从沈云身边经过,掀起蓝布门帘,走进了那门里。

    就这么一刹那的工夫,沈云瞥到了一角门后的情形——亮晃晃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先前,他想象过很多次仙楼上的情形。然而,现在,他发现,就这一眼看到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之前,他认为袁府和李府都已经收拾得够花团锦簇了,但是,那两家也就是二楼的水平,连三楼都比不上。

    望着仍在晃动的蓝布帘,他忍不住在心里揣测起来:金燕楼的东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就算是在省城,怕也只有贝大帅的大帅府才能与之相比。

    呃,他没有去过大帅府。不过,论权势,在省城,谁能与贝大帅相比?所以,他以为省城最奢华的地方莫不过于大帅府。

    被抢了位置的那个“拾号”见小山羊胡子走了,再也忍不住。他站在原位,伸长了身子,压低嗓门,冲沈云“喂喂”的叫了两声。

    沈云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搭理他。现在,他满门心思都是在想:要不要掀开门帘,看看大厅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拾号”也是个胆大的,见状,声音略微提高了些:“喂,你站错了!那是我的位置!”

    话一出口,周边的几个伙计都齐刷刷的看向沈云。

    尤其是蓝队的那个“拾号”。这位真是看戏不怕台高。他伸过来一根手指,戳了戳沈云的胳膊,悄声说道:“喂,你们队的在说你呢!”

    沈云偏头,冷冷的瞥过去。

    这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蓝“拾号”收到,顿时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的使劲打了个哆嗦。人立马安分了,象只鹌鹑一样缩了回去。

    同时,包括紫“拾号”在内,周边的其他伙计也都被镇住——因位置的关系,他们没有看到刚才的那记眼刀,但是,他们清楚的感觉到了,沈云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阵迫人的威压!

    就在这时,门帘后边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云听辩得出,这是小山羊胡子的脚步声,赶紧悄悄吐了一口气——到了石平县后,他发现自己突然长了一样本事,即,屏住呼吸,攒一把气力,能放出威压来。但也就是一口气的事儿。只要吐出这口气,威压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以前,他听师父说过,在体内若是凝结出真气,便能释放出威压;真气越是纯厚,威压便越大。

    可是,沈云心里清楚得很,他的体内根本就没有凝结出真气。

    怎么也能释放出威压呢?

    这些天,他只要空闲下来,就会琢磨这个问题,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有一种感觉,貌似自己的瓶颈将要破了。

    他不是头一次经历瓶颈。但是,只有这一次,他有如此之感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很新鲜,很陌生,是生平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也从未听人说过,或者在书上见过有类似的描述。

    如果一定要他形容出来,他只能用两个字来勉强概括之——玄妙!

    话又说回来。

    很快,门帘被掀了起来。

    果然是小山羊胡子。

    他没有出来,而是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沈云和蓝“拾号”:“你们俩进来。”

    蓝“拾号”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吓得面如土色。和他一样猜测的,还有站在几步开外的紫“拾号”和其他伙计。他们勾着头,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好,小山羊胡子撂下一句“动作快点”,转身又进去了,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异样。

    沈云倒是觉得是另外有差事。因为他看得出来,小山羊胡子走路飘浮,是没有功夫伴身的寻常人。而他从其脚步声之远近,不难判断出来,小山羊胡子是从十来丈开外走过来的。刚才蓝“拾号”他们都是用极小的声音在说话,是问,一个没有武功的寻常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听得见?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走进门里,还没来得及看清周边的情形,小山羊胡子又发号施令了。他指着门边摆放着的一张大屏风:“抬着它,跟我走。”

    沈云这才看明白,原来先前亮晃晃的,炫得他眼花缭乱的,竟是这道屏风。

    只是,他不敢定睛细看。因为他只正眼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如雷动,喘不过气来。

    屏风绝对有古怪!

    “扑通!”

    背后传来重重的坠地声。

    沈云回过身去。只见蓝“拾号”倒在地上,面色发青,牙关紧闭。

    心疾发作了?

    沈云愕然。

    “哎呀,两只眼睛乱看什么呀!”小山羊胡子听到动静,又转过身来,气急败坏的跺脚,“猪脑子!这里是天楼!背的规矩都喂狗去了吗?里面的宝贝是能随便看的?哎呀呀,真是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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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带他们到老文那里领赏

    牢骚过后,小山羊胡子不得不又去长廊上叫来两个人,指挥他们俩,一个将蓝“拾号”背回长廊,另一个和沈云一起去搬那张亮晃晃的大屏风。

    “守点规矩,莫乱看。”这回,他特意叮嘱了一句之后,才在前头领路,“跟上。”

    与沈云一道抬屏风的那名伙计是红“拾号”。可能是因为蓝“拾号”的教训就摆在眼前,他看起来很安分,一直低着头,配合着沈云,在后头抬屏风。

    屏风比人略高,宽丈许,抬在手里,轻飘飘的,象纸糊的一样。但是,底座入手冰沁,给人的感觉是石质的。

    真是奇怪得很。

    沈云先前吃了一点教训,暗自调息,才缓过劲来。是以,他也是老老实实的抬屏风,不敢再看它一眼。

    至于周边的情形,暂时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他们是在一条狭窄的过道里。

    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样,角门的后面并不是摆宴的大厅,而是一条三尺多宽的小过道。天花板高高的,离地有丈许,正中悬下来一盏白玉兰状的水晶灯,散发着月光一样柔和的灯光。

    过道上有三道小门,也是挂着厚蓝布门帘。他手里抬着的这张屏风恰好遮住了它们。

    “快点!”小山羊胡子看着很焦急,提着袍角,在前头带路。

    沈云和红“拾号”一前一后的抬着屏风,跟他走进了中间的那道小门。

    又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十来步长。也是天花板高高的。不同的是,天花板上没有水晶灯。而是在两边的墙壁上各嵌有一个大大的扇贝一样的玉色灯碗。沈云瞥了一眼,猜测灯碗的底部应该放的是夜明珠。因为它们发出来的亮光,与师父留给他的那颗夜明珠发出来的光是一样的。

    出了过道,沈云只觉得眼前一亮,视线陡然变大。

    宽阔的屋子,高高的穹顶,珠光宝气的灯树……还有忙碌的人们。沈云不敢肆意的抬头到处打量,只是用两眼的余光瞥了几眼,心道:应该是到宴会大厅了。

    “抬个屏风也要用这么久!”五爷也在大厅里,远远的冲他们挥手,“快抬到前头去!就差它了!”

    “是。”小山羊胡子在前头小跑了起来。

    沈云和红“拾号”自然是跟在后头一路小跑。

    这里的布置很有意思,一点儿也不象外头的酒楼摆酒。在外头,摆席面分主人席与客人席,桌子通常用的是八仙桌,坐的凳子,大多是圆凳。一桌八个人,大家团团坐。

    而这里,沈云看到的是,数十张一模一样的紫檀矮腿云纹长案间隔相等,摆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窄的两边,摆着三张长案;另外两边要长得多,各摆着十几张长案;偌大的厅堂里,没有看到凳子。只是在长案的后面铺了丝质的花毯子。中间的空地上堆着几十只金黄色的圆形坐垫。四名与他穿着打扮一样的伙计正将这些圆形坐垫摆到花毯子上面。

    难道大老爷,还有客人们都是席地而坐?沈云惊讶极了。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四周都围着丝质的画屏。在灯树的照耀之下,它们无不流光溢彩,绚丽之极。

    然而,五爷似乎还嫌它们不够鲜亮,正催促着十几名伙计擦试它们。

    沈云小心翼翼的尝试着瞥了一眼最近的那张屏风。上面画的是一丛牡丹画,花团锦族的,朵朵都象真的一样鲜活。

    他没有感觉到不适。

    小山羊胡子在前面的一个缺口处站住,指着自己的脚下:“把它搬到这里来。”

    “是。”沈云和红“拾号”依言而行。

    摆好后,沈云无意间瞥到,屏风大变样,跟换了一张似的。它不再是亮晃晃的,不能直视。它象是现出了本来面目,薄薄的丝绢上,画着红梅傲雪,甚是醒目。

    哇,好神奇!沈云忍不住多瞥了两眼。

    真的没有不适的感觉!

    并且,他留意到,这几十张画屏样式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上面画的花样各不相同,牡丹、红梅、海棠、兰花……每一幅都是大气、鲜活,栩栩如生。被它们环绕着,令人仿佛置身百花丛里。

    沈云咋舌:只怕这些屏风都是仙宝。看来石平县的大老爷为了给那位仙官大人接风,今晚是下足了血本。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微微侧头,用余光飞瞥过去。

    竟然是一大群身披皮甲的武士!

    每一个人的嘴里都衔着一根小短棍,一手拿着雪亮的大刀,一手拿着精铁圆盾,黑压压的一大片,在五爷面前站住。

    沈云目测,有数百之众。

    “藏!”五爷挥了挥手。

    哗拉啦,皮甲武士们迅速分散开来。十余人一队,蹲在画屏的后面。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画屏的真正作用在于此!

    莫非大老爷今晚是有意做局,欲将聚集在“大五福客栈”的仙官大人和众位高阶武者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钱师尊担忧,心道:也不知道钱师尊会不会来赴宴?

    寻思着,呆会儿如果看到了钱师尊,要怎么给他示警。

    “快要开席了,速速离去。”小山羊胡子看到伏兵,神色微变,伸手推了他和红“拾号”一把,嘴里低声催促着。

    然而,还是晚了!

    原本背着他们的五爷突然转过身来,指着他的身后:“唔,他们俩做得好,当赏!你带他们去老文那里领赏。”

    “是。”小山羊胡子低头应下。

    沈云的五感甚是敏锐,听出来了,他的声音不对劲。再者,搬座屏风而已,至于这般郑重其事的奖赏吗?再联想到屏风的神奇之处,以及埋伏在画屏后面的那些伏兵,他的心尖不由打了一个颤,暗道:五爷莫非是想灭口?要真是这样的话,老文那里的赏,恐怕得用命来领!

    可是,他不敢贸然抗命:一来,他看不出五爷的深浅;二来,这里还有那么多全副武装的伏兵。

    还没等他想出脱身的办法来,小山羊胡子已经在催了:“你们俩跟我走。快点!”

第一七一章 受困

    “抓住他!”五爷突然变脸,一边飞快的往后退,一边大呼,“他是细作!”

    哗啦啦——,周边的那几队皮甲武士立动,将三人团团围住。

    哎呀,露馅了!沈云大惊失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里出了错。

    “不!不是我!”红“拾号”哆哆嗦嗦的双手举过头,“我不是……”

    “哈哈哈!五爷好眼力!”小山羊胡子摸着自己的脸,“在下很好奇,五爷是如何识破在下的?”

    沈云站在他身后,傻了眼——小山羊胡子竟然也是假冒的!

    五爷站在包围圈的后面,得意洋洋的笑道:“我猜的。你简直与曾显才一模一样。只是,真正的曾显才要比你啰嗦得多。那张画屏摆下后,他起码也要调整三两次才肯罢手。呵呵,老文是我随便编出来的,我们金燕楼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五爷厉害!”小山羊胡子冲他竖起大拇指,“在下受教了!”声音未落,他突然用力象下砸出一枚黑色小球。

    “砰”的一声,一团白雾腾起,瞬间笼罩住了大半个大厅。

    “啊呀呀……”

    “咳咳咳!”

    白粥一样的浓雾里,惊呼、尖叫、咳嗽声,还有铁器相撞的声音,以及痛呼声,响成一片。

    大厅里顿时乱了套。

    “抓住他!别让他……啊——”五爷也未能幸免。他现在连半臂之外也看不清,气急败坏的挥舞着两条胳膊。不想,今儿有点背,话未说完,一只手“啪”的打在一个**的东西上面。当即抱着手,痛得嗷嗷叫。

    此时不跑,还待何时?沈云正要凭着记忆往回跑,突然,一道劲风过来,右手腕被牢牢扣住,紧接着,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低语:“跟我走!”

    是古老大!

    话音刚落,一道炫目的白光冲破了浓浓的白雾。

    沈云感觉身体猛的被向上提起,双脚踏空,旋即,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

    所有的嚣闹都象风一样的逝去。

    是缩地成寸术!

    他松了一口气,不敢妄动,紧闭双眼,任凭古老大扣着自己的手腕。

    三息不到,身子骤然下沉,两只脚终于又踩到了实地。

    “到了。”沈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

    小山羊胡子不见了。他的身边只有古氏三兄弟。三人都是做管事打扮。其中,古老大身上穿戴的就是小山羊胡子的那一身。

    果然,小山羊胡子是古老大易容假冒的。

    他们三兄弟竟然也到了石平县,还混进了金燕楼里!

    “这是哪里?”沈云按住心中的疑惑,四下里望了望。

    在一个角落的墙壁上嵌着一个灯碗,里头发出桔黄色的亮光。就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四周码满了黑色的大瓦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味儿。看样子,这是一个大酒窖。

    果然,古老二答道:“金燕楼的酒窖里。”

    “沈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古老三抢先发声。

    沈云当然不可能说是来杀人报血仇。将对钱师尊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听说这里的大老爷今晚要设宴接待一位仙官大人,忍不住过来看热闹,开开眼。三位前辈怎么也在此?”

    古老大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来陪你看热闹喽。”

    摆明了不相信。沈云有些尴尬,又道:“前些天,我在这里碰到了一位以前在武馆教武学课的师尊。听他说,今晚大老爷极有可能与那位仙官大人谈论找寻龙气的事。我觉得这是大机缘,就想办法混进来了。”

    古老二答道:“我们也是收到风声,说是这里有找寻龙气的线索,所以才找过来。”说着,看向他古老大,“大哥,里头到底是何情形?”

    “大老爷连仙阵、伏兵都用上了。今晚的宴会肯定会很热闹。只可惜,我被那厮诈出来了。”古老大恨声说道。

    古老三瞪大眼睛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啊?”

    古老大道出始末。

    “这些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古老三忿然,“怎么能这样骗人呢?”

    “就是。”古老大也道,“这个鬼地方有头有脑的管事,没有一百,也没有八十。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号?”

    古老二抚额,言归正传:“刚刚大哥是占了先机,才得手。现在,他们肯定会防备了。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出了这酒窖才行。”

    “这个酒窖是在哪里?”沈云问道。

    古老二回答:“玄楼啊。”

    沈云一头雾水:“玄楼?”

    “就是五楼。”古老二解释道,“四楼以上被称为仙楼,只接待仙官大人们。每一楼又另有别称。从七楼到四楼,分别是‘天地玄黄’。”

    沈云汗颜。他在金燕楼打探了四个晚上,就只知道有“仙楼”这一说法。相比之下,三位古前辈打探到的情报真多。他们真是好本事,他不得不服。

    想到这里,他心里冒出一个疑问:“三位前辈怎么没有向那位仙官大人投拜贴呢?”古氏三兄弟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据他所知,有一些名头不如他们三位的,因为投了拜贴,都得到了仙官大人的推荐,名字被加进了赴宴的名单里。

    “哦,我们来晚了一天。”古老二答道,“我们赶到这里时,名单已经被送到了大老爷手里。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

    原来如此。沈云点了点头,将话题又拉回去:“不能用缩地成寸术离开吗?”

    古老大摇头:“仙楼的每一层都布有阵法,正好与我的秘术相克。所以,我只能在同一层楼里用秘术。从天楼到这里,是我们事先布设好的退路。”心里却是懊恼不已:事先要是在玄楼也订一个包间,做为中转之地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被困于此。

    这样的退路?只比自投罗网要好一点点了,好不好!沈云满头黑线。

    “这里到处都有阵法。只怕我们的秘术会在阵法里留下痕迹,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这里也非藏身之地。”古老二蹙眉。

    古老三不满的哼哼:“大不了我们杀出去……”

    “呵呵。”古老二冷笑,“说得好象你拳脚很厉害似的。”

    古老三缩了缩脖子,不再做声。

    沈云沉吟片刻,说道:“三位前辈,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沈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大酒缸,吐出四个字:“混水摸鱼。”烧掉这些酒,乘乱混进救火的人群里。他们四个的装扮,不是伙计,就是管事,混乱之中,应该能蒙混过关。

    古老二立马懂了,轻轻摇头:“如果换成别的地方,是行通的。我刚刚查看过了,这间酒窖里也布有防护的阵法。就算是这里爆炸了,化成一片火海,有阵法防护,也影响不到外头,怕是引不起混乱。反而我们若是跑不出去,倒会受害。”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与酒窖里的守护阵法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不能使用缩地成寸术离开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们事先的布置有漏洞,没有在玄楼布设一个安全的着脚点。如果随机挪移的话,天知道会不会正好撞到人家的刀口上!

    呃,越说越圆不上了……古老三懊恼的一拍脑袋,替两个哥哥描补道:“我和二哥也是刚才发现酒窖里有守护阵法。前天,我要是再看仔细点就好了。不然,我们也不会选择藏在这里,把自己困起来。”

    古老大意会过来,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看仔细些也没有。他们鬼得很。这里的阵法,和大厅里边一样,应该都是临时加设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沈云疑心大减。

第一七二章 又使诈

    古老二的脑瓜子转得很快,马上拿出来一个方案:“我们四个人里,现在暴露了的,只有大哥。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乘他们没有搜查到这里之前,先发制人。”

    总比坐以待毙好。沈云他们三个无不赞同。

    时间紧迫,四人凑在一起,落实了一些细节,很快敲定了两套突围方案——方案二,如果对方的速度要快,先发制人之策落空,则沈云等三人都做出被古老大挟持的样子。届时,见机突围。

    实际的情况比古老二估计的似乎要好得多。

    酒窖里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古老三将一只听声筒扣在门轴那一边的铁质门框上,贴紧一边耳朵,监听着外面的动静。

    数息之后,他一边继续监听,一边摆了摆手,悄声说道:“没动静。还是只有两个守卫。”

    古老二手执短剑,蹲在他的脚边,伸出右手食指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用第一套方案。”也就是先发制人。

    话音刚落,又换了张脸,做伙计打扮的古老大呼的一掌打出,“开门见山”,重重的拍在面前的大酒缸上。

    “当啷”,缸体应声碎裂。

    喷香的酒水“哗啦啦”的喷涌而出,瞬间洒了一地。

    动静不小,绝对可以惊动外面的守卫。

    事实上也是如此。

    古老三又打着手势,压低嗓子报告:“注意!两个都动了。”

    沈云紧贴着墙,站在铁门的另一侧,两只手的掌心各扣住三枚银针,整个人象一张绷紧的弓。闻言,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铁门上有一个三寸见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孔。

    “啪”的一声,小孔被打开。

    小孔里现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左看看,右看看。

    此时,古老大早就跑到了沈云的身边,与他一样,也是身体紧贴着墙壁站着。

    “晦气,又炸了一缸酒。”那双眼睛离开了,同时,从小孔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这是第三缸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这批新酒的缸子不好,太糙了!”

    “打开门收拾一下。”沙哑的男声又道。

    外面传来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

    古老二抬头,向沈云做了一个屏息的手势。

    后者略一点头,立马屏住呼吸,紧盯着铁门,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

    门轴闷声转动,铁门徐徐打开。

    大把大把的光线猛然涌进来,将门口这一片照得通亮。

    沈云不由眯了眯眼睛。

    “哎呀!”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尖叫,“怎么洒了一地!这得收拾多久!倒霉!”

    另一个说道:“你等着,我去叫他们来点数。”

    “快去……”

    沈云怎么可能放人离开!说时快,那时慢,他一个箭步冲出去,左右开弓,嗖嗖的弹出扣在掌心的银针。

    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连两声“扑腾”,门外的两名守卫象两棵树一样,扑倒在地。

    “快!”古老二低喝一声,与古老大双双一个箭步冲出门,一把抓起他们俩,呼的拖进门里。

    沈云站在门口负责警戒。

    古老三跑过去帮忙。他们显然不是头次做这种事:三人合力,三下五去二,就将两名守卫扒光了。古老二和古老三各自忙着换装。古老大先是捡起地上的大裤衩,麻利的堵住两名守卫的嘴,然后两人面对面的合绑在一起。

    在白花花的大“肉棕”背后打了一个死结,他满意的点点头:“好了。”

    这时,古老二他们俩也换好了衣服。

    兄弟三人一起,把“大肉棕”抬到里面的一个角落里,藏好。

    还没等他们三个转身走回来,沈云已经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

    “来了!有数十之多!都是皮甲武士!”他连忙示警。

    古老二飞快的拿起竖在角落里的一个拖把,扔给他:“接住!”

    与此同时,古老大也提着另一个拖把,飞奔到门口,和沈云一道,背对着铁门,低头拖地。

    这些都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快!把这里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是。”

    过道的另一头涌出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哗啦啦,他们迅速封住了酒窖前的过道。

    五爷扶着一名年轻伙计的手,出现在过道口。他喘着粗气指着酒窖的门,远远的质问道:“谁开的门?”

    古老二和古老三自酒窖里走出来,一齐迎上去,点头哈腰的行礼。一个说:“是小的们开的门。”,另一个道:“里面有一缸酒又炸裂了。小的们叫了人来收拾干净。”

    过道里充满着浓浓的酒香,五爷扫了一眼酒窖里边,冷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古老二答道。

    “有什么异常没有?”

    古老二作疑惑状,看向古老三,小声说道:“是你开的门……“

    后者犹犹豫豫的答道:“开门的时候,小的好象看到了里面发出一道很亮的白光。”

    话音刚落,五爷气得直跺脚,连声骂着“蠢材”:“你们中计了!那道白光就是奸细作的法!奸细跑了!”

    说罢,他扶着伙计的手,转身往回疾走。一边走,一边发号施令:“留下四个人守在这里。其他的人跟我走!快!”

    哗啦啦,皮甲武士们立动。除了靠近酒窖门口的那四个,其余人都跟着他离开了过道。

    古老三看向古老二。后者悄悄的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率先回到酒窖门口守着。

    古老三见了,也只得跟着回去。

    酒窖里头,古老大见五爷都没过来,就带着大部分的皮甲武士撤了,按捺不住欢喜的神色。他背对着门,冲仍在埋头拖地的沈云打了一个“去外头”的手势——外面只剩下四个皮甲武士了,他们一人一个,应该不难收拾掉。再用老办法,扒了他们的衣服换上……简直是天衣无缝!

    沈云微微抬头,冲他飞快的摇了一下头,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莫急。”在他看来,五爷撤得太利落了,反倒令人生疑。

    古老大皱了皱眉头。

    这时,古老二走到了门口,懒洋洋的问道:“好了没有?我们要关门了。”

    古老大明白过来,这是依然用第二套方案的意思。他素来听古老二的,见状,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两人将地上的酒水都拖干净了。他们又去角落里拿来一个簸箕,将地上的碎片碴子清理干净,这才一道出来跟古老二他们俩说:“可以关门了。里头都清理干净了。”

    很快,他们俩发现做对了。因为两人出了过道口,拐个弯,被五爷和皮甲武士们堵了个正着。

    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有走远。那哗啦啦远去的声音,全是做的假!

    又使诈!

    差点儿又着了这厮的道!

    鬼主意真多,你丫莫不是狐狸变的吧!还好,老二早早的叫我换了张脸……古老大在心里骂了一句,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殷切行礼:“小的见过五爷。”

    呵呵,他就不信,这位还能记得所有伙计的脸!

    沈云也点头哈腰的献殷勤。

第一七三章 无处不在

    五爷的眼底全是失望。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滚!少添乱!”

    哗啦啦,身后的皮甲武士们让出一条窄窄的道儿来。

    “是是是。”古老大和沈云麻溜的“滚”了。

    至于古老二和古老三,无须他们担心:一来,古老二他们两个都还没有暴露;二则,酒窖的门已经关上了。那两名真正的守卫被沈云用银针刺中睡穴,没有四五个时辰醒不了。为了防止这两人深藏不露,武艺高强,能自行冲开穴位,提早醒来,古老大还顺手拿了点迷烟出来,在他们两个的鼻子底下熏了熏。

    更何况,古老二本身就是个有脑筋,善于应变的。

    就在这时,五爷冷不丁的转过身来,在他们背后说道:“叫你们丁管事散席后过来见我。”

    古老大愣住了——又是这一招!会不会是使诈!

    沈云也暗叫“倒霉”。到底有没有丁管事这号人啊!

    不过,师父生前曾告诉过他,一个成年人说话的语气方式通常是很难改变的。他在脑海里飞快的回想了五爷说过的所有话,当下心中一横,决定赌上一把。

    “是,五爷。”他转过身,响亮的应道。脸上还是堆满了殷勤的笑意——在打过交道的几面里,他总共听到五爷曾四次叫下属,有三次是称“某管事”。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在诈古老大。两点相结合,他果断的赌了,这一次,五爷没有使诈。

    古老大也反应过来了,不甘示弱的也转过身来,谄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回,五爷没有再正眼看他们俩,只是挥了挥手。

    原来是真的吩咐他们俩做事。

    赌对了!沈云强压住心头的雀跃,跟着古老大离开了这里。只是,他在心里挺纳闷的:就算五爷是和他们一样的肉眼凡胎,识不破易容术和伪装,但是,以其在金燕楼的地位,应该不难搞到这方面的仙宝吧?怀疑旁人是易容混进来的奸细,直接用仙宝查一查,又快又准,用得着诈来诈去的使心眼吗?真是奇了怪了!

    走出很远后,古老大挤眉弄眼的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厉害,你居然分辨得出来!我刚刚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那家伙。”

    沈云笑了笑,问道:“古前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之前,他们四个只是商量了如何脱困,并没有商议离开酒窖之后的事宜。好吧,大家是临时凑在一起的,齐心脱困之后,自然是分道扬镳,各忙各的。

    “你呢?”古老大反问道。

    沈云如实以对:“大老爷的宴席应该开始了,我想回去看看。”

    “我也是。”古老大爽快的说道,“一起!”

    “好。”沈云欣然应邀。古老大他们比他要厉害得多,早早的混进天楼,摸清了路;不象他,如今两眼一抹黑,连自己眼下的具体方位都搞不清。离天楼又差着好几层楼,所以,他巴不得古老大能带他一把。

    为了遮掩身份,古老大象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空托盘。分了一个给沈云:“走。”

    古老大真的是熟门熟路,利落的带着沈云穿过两道门和三条过道,突然站住,指着过道外头:“大老爷设宴的百花厅就在对面楼的七楼上。”

    百花厅?怪不得那些画屏上画的是各种花。沈云点头,和他一样探身向外看。

    呃,这里和底三层是一样的,从玄楼往上看,也只能看到一个亮闪闪的穹顶。

    不过,沈云注意到,对面有不少年轻伙计进出。

    他仔细的看了看,说道:“那些伙计都是和我一道从底三层抽调上来的。”

    “你怎么知道?里头有你的熟人?”古老大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沈云摇了摇头,从怀里紫“陆号”的号牌:“有两个曾经站在我旁边。还有,你看,他们的腰上系着的号牌和我的样式一样,只是挂着的流苏颜色各有不同。”

    先前在大厅,他发现,在里头做事的伙计们穿着与他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们的腰间都没有系号牌。所以,他猜测,号牌是临时之物,只有抽调上来的那几十名伙计,才配发。仙楼里原本的伙计是不戴号牌的。于是,他在酒窖里时,特意摘下号牌,收了起来。

    “你的眼真尖!”古老大再次竖起大拇指赞道,“跟我们家老二一样!”

    “我跟古老二前辈学到了不少本事。”沈云笑道。他并不是在说场面话,而是实话实说。

    如何行走江湖?太师祖的手札里写了不少这一类的心得体会;师父生前更是耳提面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江湖经验通通塞给他。

    但是,这些都是纸上功夫。

    而象今天这样的,才叫做真刀真枪。上一次,他跟着古老二走了一趟李府,受益匪浅,长了见识,也学到不少经验;今天,机缘巧合之下,与古氏三兄弟合作一场,更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尤其是古老二在危急时刻的种种举动,对他的启发最大。他从古老二身上学到的点点滴滴,都是师父生前无法用言语教会他的。

    在外头漂泊多年,他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象他这种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的人,在这乱世里,就好比是无根之木,能够得到的资源实在是少得可怜。要想学到一些真本事,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发现:学习的机会无处不在。

    在武馆正儿八经的学艺,当然是学本事的大好良机;但是,跟周边的人学习,学习他们的长处,也能学到不少本事。

    比如说,在郑家庄的时候,他跟拴子哥学会了游泳、放牛、猎兔子;从洪伯身上学到了什么叫做坚强;

    又比如说,这些年,他跟余头、苏老三他们学到了易容术、刺探情况,甚至简单的袭营摸哨等诸多军中技能。

    还有,吴老板、吴掌柜的……他从太多太多寻寻常常的平凡之人的身上,学到了不少很好的经验和本事。

    这些经验和本事令他受益多多。甚至很多次危险来临时,他就是凭着这些东一点、西一点学来的经验和本事,化险为夷。

    以至于,出来游学的这几个月里,他的观念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什么是道?答案兴许不在武馆里,不在书本上,而是一直在他的身边。或者说,答案既在武馆里,也在书本上,还在他漂泊的路上。

    陡然之间,沈云想起了长安副教使当年跟他说道时,提及的一句话:道,无处不在。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突然间,沈云好象听到自己的丹田里“叭”的发出一声脆响。旋即,一丝熟悉的热气自丹田流出,涌进了任督二脉之中。

第一七四章 凝而不散的热气

    古老大见沈云失神的望着对面的走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沈云瞬间回神,使劲的打了个哆嗦。

    以前,他练完心法后,喝红珠果茶,丹田里也会流出一丝这样的热流。不过,最多能持续几息,它便在丹田里散了。而今天,这丝热流只是在丹田里飞快的转了一个圈,然后分成两股更细的热流,出丹田,分别涌进了任督二脉里。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以至于,他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哆嗦之后,他以为热流会和以往一样散掉。不想,它们还在!好吧,确切的来说是,两丝热流是在消散。但是,丹田象是泉眼,源源不断的补充着它们。所以,两丝热流沿着任督二脉,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全身的经络都象是泡在温水里一般,无一处不暖意融融。

    沈云暗中攒劲,双手握拳。

    “噼叭!噼叭!”两个手腕的脉门竟然象爆豆一样,先后发出细微的脆响。刹那间,两条胳膊的经脉里有如滔滔江水淌过,波涛澎湃,充满了力量!

    啊!好想打拳!

    可惜,现在不行。

    他惋惜的摸了摸象是揣了一团炉火的小腹。

    古老大见状,笑了:“饿了?我知道在哪里能搞到好吃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沈云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老练。以前,他们兄弟三个都以为是那位已故的青木门传人林焱教得好。然而,现在大概查出了沈云的悲惨身世,他挺心疼这孩子的。

    在他看来,沈云刚才走神,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反应——半大小子嘛,正是长身体、最能吃的时候,看到山珍海味,怎能不眼馋?

    心中一动,他有些犹豫。在此之前,他本是决定脱身之后,便与沈云分道扬镳,各自行事。毕竟他还有任务在身。

    “不混进去看热闹了?”沈云指了指上面。他现在的状态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实在太奇怪。但是,直觉告诉他,不是坏事儿。所以,他觉得暂时没有必要跟古老大请教。况且,这也不是请教的地方。

    不过,他也真是饿了。体内的这丝热流凝而不散,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他感觉通体舒泰,胃口大开。

    古老大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里的四个拐角里都有楼梯,但是,和底三层一样,也是可下,不可上的。要想上去天楼,势必得动大脑筋。唔,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沈云好比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我不是很饿。”只要一想到刘海他们四个极有可能也会出现在芙蓉厅里,他哪里还有心思填肚子?

    既是如此,那就罢了。也是这小子的机缘未到。古老大长吁一口气,心中不再犹豫。不过,他还是暗中提点道:“你不去就算了。我没吃晚饭就混进来了,现在肚子饿得很,要去弄点吃的,祭一祭五脏庙。”

    也就是说,大家就此分开。沈云也正有此意,当即爽快的冲他一抱拳:“前辈,请。”

    古老大又提点道:“和底三层一样,这里的暗处也布有守卫。他们大多数是凡人武者。不同的是,仙楼的每一层都有一位先天武者巡视。他们基本上是隔一个时辰,就要出来巡视一圈。先天武者是比大武宗还要厉害的存在,你多加小心。”

    没想到大武宗之上,还有先天武者。沈云是头一次听说,忍不住追问道:“前辈,先天武者是仙官大人吗?”

    古老大摇了摇头:“不是。先天武者还是良民身份。先天武者若是再进阶,成为了炼气士,仙府才会给他们升藉。”顿了顿,又道,“只有仙都的大仙府才有这项资格。”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从未听说过。沈云再次抱拳,道谢:“多谢前辈指点。”今天,他又长了见识:除了武者、武师、武宗,还有先天武者的存在;炼气士是最低阶的仙官。

    而他现在是相当于中级武师的样子。

    “我走了。有缘再见”古老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掉头往过道里走回去了。

    “再会。”沈云目送他离开。

    看到古老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过道的拐弯处,他才突然想起,要上去天楼,其实有一条可行之道,即,从后厨上去。正要追上去告诉古老大,却又停住了,心道:古老大走得那么急,十之**是去接应两个兄弟。所谓的饿了,找东西吃,皆不过是他的托辞。

    再一想到,古老大再三跟他提到要去厨房里找吃的。他不由的摸了摸脑袋瓜子,呵呵摇头轻笑:原来古老大是在提点我。可惜我刚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回又欠了古氏三兄弟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有缘再碰到他们三兄弟,一定要好好的请他们喝一回酒。

    想罢,他敛了追上去的心思,转身再次看向对面的走廊——与这边的走廊不同,对面有伙计时不时的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出,想来离后厨不远。

    当即,心中冒出一个主意。

    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戴,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什么破绽,他这才抬腿迈步,往外走。

    哪知,脚上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咦,怎么回事?沈云诧异极了,连忙退回过道里,开始练习心法——这也是他出来游学之后才新近发现的一个心法的最新作用。即,如果发现身上哪里不得劲,只要走一遍心法,就能立刻检查出原因来。

    最初,他是因为带着伤练习心法,意外的发现,尽管只是外伤,但是那一处的经脉都有明显的异常。

    接着,他又走了几次心法,皆是如此。于是,他反过来想:是不是可以用这样的法子,检查出暗伤来呢?

    当即敛心凝神,放慢速度又练了一遍心法。结果,还真让他发觉了两处暗伤。

    怪不得近来打拳的时候,这两处隐隐作疼呢!沈云欢喜不已。从此,只要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会立刻练心法,细细检查一番。

    心念刚一动,沈云立刻发觉与往常大不相同:他明显的感觉周身经络之中蕴含着一丝凝而不散的热气。

    这丝热气比蜘蛛丝还要细,但它却是那么强烈的存在着,以至于,沈云刚一走动心法,立马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两个字——力量!

    而他之所以觉得脚上轻松,就是因为这丝热气令他的两条腿此时象是有使不完的力。

第一七五章 去他的资质说

    真气!

    这就是真气!

    太师祖在手札里,对真气有详尽的描述;师父生前亦是反复说过。

    啊啊,我也凝结出真气了!

    去他的没有武学资质!

    谁说没有武学资质,不堪习武!

    老子今天凝结出真气了!

    沈云回过神来,不由掩面而泣。

    天知道,为了今天的这一刻,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他又有多努力!

    好吧,山里人不怕吃苦,也舍得下大气力。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最痛苦的莫过于一直以来,他心中的惶恐——从馆主大人,到师父,再到李棠、玉宁道长、永安副教使……几乎所有的人,不是说他没有学武的资质,就是说他资质极差。所以,一直以来,他虽嘴上不服,心里却很害怕。怕真的是朽木不可雕,因为资质太差,自己这一世也无法凝结真气,永远也只能学到一些武学的皮毛,无法触及武学的核心。

    师父生前应该是怕他灰心,所以,没有言明,只是再三叮嘱他要努力习武,一定要争取凝结真气。

    在鸿云武馆学了一年半以后,武院那边陆续有一批优秀弟子凝结了真气,听了众位师尊的解释,他才明白真气于武者的重要性——师尊们说,武学有两重。第一重,练皮;第二重,练骨。其中,第一重是基础武学;第二重才是武学的核心所在。但是,第二重是以真气为引的。所以,没有凝结真气,就无法做到练骨。没有凝结真气的武者,即便是学到了再上乘的功夫,也只能练到低阶。

    比如说,紫云剑法。整个武馆学习紫云剑法的弟子何其多也。然而,除了那几个凝结出了真气的武院弟子,其他大多数人过了玉宁师尊的剑术考试之后,无论他们再怎么苦练,一两年下来,都不见再有什么长进。

    这也是大家为什么那么看中武学资质的缘由所在。因为现实很残酷。资质不好的话,极有可能苦练一世,到头来也凝结不了真气,终身的武学修为止步于高级武师。

    这也是武师易成,而武宗难就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那一刻,沈云真的好惶恐,生平头一次感觉前途黯淡,心头跟压着一座大山似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困于瓶颈半年之后,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当钱师尊建议游学时,他立刻同意了,并尽快的付诸了实际。那时的他,真的是拿游学当救命的稻草了呀。

    没想到,真的大突破了!

    不知不觉的,他竟然就凝结出了真气!

    怪不得师父生前说,凝结真气是自然而然的事,苦练是凝结真气的重要条件,却不是必然结果。

    沈云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按捺住狂喜的心,使之尽快平静下来。

    师父告诉过他,真气初初凝结之时,尚不稳定。这时必须马上巩固之,直至真气悬浮于经脉之内,随脉息的波动而自然起伏。

    至于巩固的方法,因人而异,各不相同。

    针对他的情况,师父给出的法门是:练心法。一遍不成,再练一遍……直至真气巩固为止。

    沈云看了一眼对面的走廊,心道:罢了。当前最要紧的是巩固真气。

    于是,他快步走出过道,沿着走廊,走进了最近的那个拐角处。

    在那里,他果然看到了一个楼梯口。

    没有犹豫,他“咚咚咚”的下了楼梯。

    到了黄楼,他回头看去,刚刚走的楼梯不见了,只看到一堵空荡荡的白墙。

    所在的方位,仍然是拐角处,又有一截向下的楼梯。

    这是通往底三层。

    沈云没有停留,继续往下走。

    底三层的各拐角处都是没有楼梯的。是以,到了金楼,他径直钻进了这一层的饭馆里,从高台后面的木楼梯下去,先到了二楼,再是一楼。最后,他回到了戏园子的丙字九号包间。

    那里,丁二宝仍然穿着他的衣服,靠在太师椅上,呼呼大睡。

    对面的戏台上,锣鼓喧天,有十来号人正在上演一场热闹的武戏。

    沈云轻吁一口气,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盘腿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快速调息过后,开始静心凝神练心法。

    事实证明师父确实是经验丰富,给他想的法门很有效。练心法之前,真气时沉时浮,在任督二脉里有如行走于崎岖的山间小路之上,呈颠簸之状。然而,一遍心法下来,颠簸之感大为缓解。

    再接再厉,沈云紧接着又练了一遍心法。这时,真气的颠簸之感不减,反增。但是,起伏变得明显有节奏起来,与脉息大致相同。

    还是不很稳定。

    沈云继续练心法。

    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然走了七遍。

    终于,真气的状态完全稳定下来了。但是,与师父描述的又不尽相同。

    师父说,最初,真气仅悬浮于在任督二脉之中,与脉息同沉同浮。待日后功力渐长,真气也日渐雄厚,渐渐扩散。当真气扩散到周身的奇经八脉里时,便是武宗的境界了。

    而沈云发现自己此时奇经八脉里已经有了真气。只是任督二脉里的真气感觉要粗一些。而奇经八脉里的真气起码要细三分之二。所有的真气连起来,象是一张蛛网盖住了他的身体。

    难道这就是武宗的境界?

    沈云表示完全不信。因为他试着握拳攒了一把劲,感觉手上的力确实是比凝结真气以前要大了三倍还不止,然而却远远还未曾达到师父所说的程度。“伸一根指头去戳一寸厚的铁板,会跟戳碎豆腐块那般轻松、容易”,呵呵,他现在去戳石头的话,怕是石头未穿,手指头已断。更何况是一寸厚的铁板!

    但是,有一点还是和师父描述得完全相符,即,不论是任督二脉里,还是奇经八脉里,这些真气之起伏,皆与脉息相合。感觉真气就象是滔滔江面之上的一片树叶,在随波逐流。

    怎么会这样呢?

    沈云摸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决定不再纠结于什么相同,什么不相同了。

    想不清就暂且放到一边,不要再在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反正,将来总会有能想清的时候。这也是他学武以来得到的经验之一。好多武学知识,他最初都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然而,随着功力见长,慢慢的,当初的疑惑也迎刃而解,难题不复存在。

    总之,如今,真气已凝,压在他心头的大山便轰然瓦解。现在,他只觉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就连身边的世界仿佛也变得从未有过的光鲜亮丽。

    去他的资质说!老子将来一定要成就大武宗!

第一七七章 就象做梦一样

    托了耳力大涨的福,沈云能清晰的从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声音里分辨出那两人的脚步声。追着脚步声,他悄悄的跟了出去。

    很快,他看到走廊之中,离他十几步远的前方窜过两条黑影。嗖嗖——,他们钻进了旁边一道不显眼的黑油小门里。

    这样的小门,在底三层里,每一层都有好几扇。它们总是虚掩着的。沈云之前也有留意过它们,曾试着悄悄的打开过好几扇。结果,发现门里头无一不是堆满了扫帚、桶子、桌椅等杂物的小屋子。原来它们是杂物间的门。于是,他没有再在它们上面费心思。

    那两人去杂物间做什么?

    沈云心里狐疑不已,轻手轻脚的靠过去。

    两人在里头没有动静。

    见四下都没有人,他站在门外,敛神细听。

    “咚咚咚……”

    天帝老爷!有没搞错!居然听到两人上楼梯的声音!

    沈云惊呆了。

    但是,那两人的脚步声确实是飞快的上了楼梯。

    几息之后,“咚咚咚”的脚步声消失了。

    要不要跟进去?

    沈云心一横,果断的将门推开半尺来宽,闪身入内。

    怪哉!

    什么扫帚、桌椅,一样也不见。五尺见方的小屋子,天花板上有一半是空的。挨着右面的墙,赫然搭有一道一尺多宽的简易木梯子通向空着的半边天花板。

    那两人就是沿着这道木楼梯上去了!

    沈云难以置信的仰头去看楼梯顶。

    空荡荡的,看不出什么来。

    我也上去看看!

    全身的警戒提到了最高程度,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

    一共是十二个木阶。走到第六个时,他的头已经差不多平到天花板上的缺口了。这时,缺口上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又是一间一模一样的小屋子。不同的是,简易的木梯子靠着左面的墙。

    沈云愕然:这样就能到天楼?

    怪哉,之前,我怎么没有发觉出来呢?莫非我看到的扫帚、桌椅等杂物全是障眼法?

    想到这里,已经不是头次碰到这种经历的某人只能无奈的耸耸肩。幻阵,又是幻阵!我等肉眼凡胎完全奈何不得,只有被愚弄的份。

    此时,那两人已走远,就连脚步声也完全听不见了。

    沈云施展轻功,纵身飞跃出缺口,直接落到上面屋子的那架木梯子旁。确定上面也没有人后,他又一个箭步冲到木梯的中段。

    不出所料,上面还是一间搭着一样的木梯的空屋子……

    就这样,沈云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的到了第七层。

    第七层,也就是天楼,这里的小屋子仍然是空荡荡的。但,它的天花板是完整的,也不复有木梯的存在。

    沈云看着墙上的黑油小门,简直就象是在做梦一般:啊,我从铜楼又上到天楼了!仅仅是爬了七架木梯!

    原本他以为是要下一番大气力的。

    他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外侧。

    “滋——”,真疼!

    不是做梦。

    那还犹豫什么?沈云足尖一点,轻轻的落在门的一侧,先是将一边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远远的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听着有四人。他们的脚步绵软轻浮,有点碎,一是刻意在放轻脚步,二是因为没有功夫伴身。

    现在还未过子时,在底三层正是生意最兴隆的时候,天楼却怎么如此安静,只有这么几个人的脚步声?沈云不由皱了皱眉头。

    黑油小门是虚掩着的。

    沈云屏住呼吸,慢慢的将门打开,露出一道半指宽的细缝儿。

    顿时,古琴声,还有脚步声更加清晰了。

    他透过细缝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边的走廊上站着一排衙差。他们全副武装,两步一岗,面对百花厅而站,封住了那一面的整条走廊。

    他听到的四个脚步声则是四名年轻伙计的。他们时不时的从拐角处走出来,端着酒菜,送到大门口。而门里会伸出一双纤纤素手,连酒菜带朱漆大托盘一并接进去。

    太好了,那边就百花厅!并且,宴会还没有散!

    沈云飞快的琢磨着:我要怎么才能混进百花厅里呢?

    先前,就因为他不清楚小屋子里的情形,稍微的犹豫了一下下,结果,跟丢了那两个人。现在,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小屋子在一个拐角处的近旁,所以,通过打开的细缝儿,除了百花厅外面的走廊,他还能看到外面的一小段走廊,以及前侧面那座楼的大半走廊。

    这两条走廊都没有被封。他看了百来息的时间,这两条走廊上皆有一两个伙计匆匆走过。

    沈云特意细细察看了他们的穿戴。发现他们和自己身上的这身伙计装并无二样。

    不管了。此地非久留之地。先出去再说!

    见无人面向这边,他果断的打开门,闪身出了小屋子,接着,足尖轻点,人已在走廊里,离黑油小门足有五步之遥。

    安全!没被人看到!对面的那排衙差们,依然是一动也不动的用后脑勺对着这边,杵在走廊上。完全没有察觉。

    沈云轻吁一口气,镇定的沿着走廊往前走。除了用两眼的余光察看周边的情形,他的耳朵也没有闲着,使劲的听动静。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他走的这边是一家戏园子。然而,他却连里头的锣鼓声音都听不到。更不用说更远的百花厅里的声音,还有其他两面的楼里的动静。

    又瞥了一眼百花厅的雕花大门,他忍不住暗道:真是奇怪!

    “喂,那谁,在外面磨蹭什么?”就在这时,前面的黑檀雕花圆拱门里走出一个满头大汗的胖管事。

    沈云不由头皮发麻。晕死,那圆拱门上的横匾写的是烫金的“梨园春”三字!也就是戏园子啊!

    我是要混进百花厅里看热闹,可不是被喊进戏园子里帮忙跑堂!

    更重要的是,走近些的话,会不会被识破啊……

    “今儿人手少,没见大伙儿在里头忙得都两脚不沾地吗?”胖管事嚷嚷着,“你好意思在外头躲懒吗?”

    他这一嗓子惊动了对面走廊上的那些衙差们。他们正无聊得很哩。听到这边有动静,一个个的都转过身来,冲这边挤眉弄眼。

    也罢,先糊弄过去再说。“就来……”沈云低下头,硬着头皮朝胖管事走去。

第一七八章 圣姑是谁?

    “砰”的一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是黑油小门的方向!

    沈云吓了一大跳,第一时间转身去看。

    啊呀,门板破了。从里头飞出一具穿着青铜锁子甲的无头男尸!

    叭的一声,重重的摔在走廊上。

    鲜血汩汩的从颈部喷涌出来,瞬间浇湿了地上的织金大红毯子。

    “啊——”,身后,胖管事的声音刺破穹顶,“杀人啦——”

    “有刺客!”

    “抓刺客!”

    对面走廊上的那一排衙差哗啦啦的抽出长刀,挤到拐弯处,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亮。就是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

    倒是四个拐角处呼啦啦的涌出一群皮甲武士,瞬间将无头男尸围了起来。

    但他们很快也乱了套:

    “啊,是宁头!”

    “对对对,是他!锁子甲上挂着他的号牌!”

    “他的头呢……”

    “快去请五爷!”

    好吧,不知道是谁的这声尖叫提醒了沈云。他立刻息了看热闹的心思,乘乱往百花厅那边靠近。

    不想,刚到“梨园”的圆拱门前,他被一双湿热的胖手猛然扣住脉门。

    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被扯进了门。

    沈云正要定睛细看,却被捂住了嘴。

    “别叫!我没有坏意,是奉圣姑之命,暗中保护你。”耳边传来一阵低语。

    竟然是那个刚才还被吓得尖叫连连的胖管事!

    ‘奉圣姑之命’,暗中保护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认识‘圣姑’了?莫非这位“圣姑”是师父的生前好友?沈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可惜,右手脉门被制,嘴巴又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完全出不了声。

    而胖管事也根本没有打算在这里回答他的任何问题的打算。转个身,将他拉进了旁边的一条过道里:“快走!”

    脉门还被他紧紧扣着呢!沈云没得选择,只好跟着走。

    三拐两绕的,胖管事将他带到了一个偏僻的拐弯处。

    有两个黑衣人守在那里。

    “见过右使大人!”两人齐齐上前抱拳行礼。

    沈云听出了他们俩的声音。正是先前引他上来天楼的那两条黑影——事到如今,他心里很是怀疑:这两人极有可能是故意引他上来的!

    胖管事挥挥手,终于松开了他的脉门,转过身来抱拳笑道:“沈公子,刚才严某也是迫于形势,多有犯冒。还望沈公子海涵。”

    沈云摆手,道出心中疑惑:“不知右使大人令手下将在下引到天楼来,有何指教?”

    胖管事呵呵:“沈公子不是想到天楼来吗?”

    所以,你们是好心帮我一把。沈云语结,心念一动,问出第二个问题:“圣姑是谁?我好象并未见过圣姑。她为什么要命你们暗中保护我?”

    “不知道。”胖管事答得很干脆,“圣姑之命,我等只能奉从,岂敢多问!”

    说的也是。什么也问不出,沈云只好看了看四周,无奈的问道:“接下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结果,胖管事答道:“在下斗胆相问,沈公子是不是想混到百花厅里去?”

    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跟踪我的?沈云不快的问道:“你们跟踪了我多久?”

    “沈公子今晚一进入金燕楼,我便命他们俩暗中跟着了。”胖管事的圆脸上露出童叟无欺的神色,“沈公子千万莫误会。我等真没有坏意。”

    沈云自嘲的扯起一边嘴角轻笑:“我知道。不然的话,我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三位说话?”可笑他,还以为两个黑衣人的轻功不如自己。原来,他们俩是有意在他面前现身。

    想到这一层,他心里好不沮丧。还是太弱了!顿时,凝结真气的喜悦心情象是“叭”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果然,胖管事他们三个都是呵呵。

    好吧,他们三个也是奉命行事。沈云收敛心中的黯然,问道:“右使大人,能否为在下引见圣姑?”

    胖管事摇了摇头:“抱歉,沈公子。圣姑没有下令要见您,恕我等无能为力。”

    这个捞什子的圣姑,真是莫明其妙,匪夷所思!沈云不由火起,怒极而笑:“那你们为什么要现身见我?”明明你们的圣姑只是命你等暗中保护我!哪个叫你们多管闲事,干涉我行事?

    胖管事认真的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的人出了点状况。而且,接下来,金燕楼里会生出变故。在下担心到时沈公子会生出误会。要是误伤了沈公子,我等将无法向圣姑复命。所以,才将沈公子引到这里,解说一番。”

    “什么变故?”沈云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惊讶极了,“难道龙气的传言是你们放出去的?今晚是你们布的一个局?”

    “沈公子聪慧过人。”胖管事笑着抱了抱拳,“难怪能得圣姑的爱护。”

    事实上,他也搞不懂,没头没脑的,圣姑为什么要临时换了他的差事,叫他专门带两个人暗中保护这位武功平平的凡人小子。在此之前,他连‘沈云’这个名字都不曾听过。待见了圣姑给他的画像后,见到画中人英姿俊朗,容颜不俗,他还曾一度以为圣姑是看中了这位的皮相呢。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看着年纪不大,但行事沉稳,处变不惊。尤为难得的是,又生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且年纪轻轻就已经凝出真气,资质不俗,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原来圣姑是有意招揽俊才……想到这里,他心中惭愧不已。对沈云的态度也软和了许多。

    沈云闻言,心头大震。他忍不住问道:“那么,你们知道七年前,丰成县牛头坳村被屠,一朝夷为平地的案子吗?”

    “不曾听说过。”胖管事的神情不象是在说假话,“不过,龙气的传言,确实与丰成县有关。”

    应该是我想多了。巧合而已。九姐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去当叛军?再说,九姐就算入了叛军,也是孤身一人,无根无基的,怎么可能左右圣姑的想法,为了报私仇,做出一个这么大的局来?沈云想了想,又道:“最后一个问题,外面的那个叫‘宁头’的,是你们的人杀的?”人是从那道黑油小门里扔出来的。他难免不怀疑,倒霉的‘宁头’是因为发现了圣姑等人的行踪而被灭杀。

    胖管事答道:“不是。他是这一层的护卫长,先天武者。今晚,楼里汇集了好几方势力……如果不是他被杀,在下也不会贸然现身,请沈公子移步,来这里解说清楚。”

    什么“移步”,明明是挟持,好不好!完全问不出什么来。沈云懒得跟他们再费口舌,说道:“我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我想去百花厅里,不知右使大人有什么好的提议没有?”明白了龙气的传言是圣姑布的局后,他心里再也没有碰机遇的想法。现在,他只想混进百花厅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刘海他们四个。

    果不其然,胖管事满口应下:“请沈公子先更衣。”

第一七九章 仙丹与仙术

    一名黑衣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只黑色的包裹,打开来,里面是从里到外、从头到底的一全套: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一身同色的细绸内衣内裤和一双同色的软底云头夏鞋。另外还有一只小小的四方青色锦盒。

    “沈公子,请。”他上前一步,双手奉上。

    又是身怀收纳仙宝的。意味着这位起码也是体内凝结出了真气……沈云满头黑线,道了谢,接过来。

    胖管事与两个黑衣人皆齐齐背过了身去。

    也就是说,是在这里更衣喽。沈云打开青色锦盒,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枚羊脂玉的云纹束发玉扣。不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乘,看着就价格不菲。

    换上之后,沈云心中狐疑不已:这些衣服就象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简直不能太合身。并且,他看得出来,都是用了心做出来的。

    最终,他只是摸了摸玉扣上的云纹,没有再做声。

    换好衣服之后,胖管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盒,打开来,里头盛着一粒小指头大小的褐色丸药,递到他的面前:“沈公子,这是易容丹。服用之后,十息之内,容颜会随心念改变。”说着,看了一眼另一个黑衣人。

    那人意会,从怀里掏出一卷画,刷的在沈云面前展开。

    上面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半身像。画工不错,活灵活现,很传神。

    “沈公子服下易容丹,心里默记画上之人的相貌即可。”胖管事指着画像说道。

    这么容易?真要是可行的话,余头的易容术与之相比,完全就是渣啊!沈云将信将疑的捏起那枚易容丹,看着胖管事问道:“里头肯定有仙官大人,不会露馅吗?”余头的易容术就不能骗过仙官大人们的法眼。

    “不会。”胖管事十分肯定加确定的答道,“这是圣姑亲手炼制出来的仙丹。百花厅里一共有两位仙官。修为最高的那位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他也看不出来。沈公子只管放心服用就是。”

    筑基初期修为?又是一个以前没有听说过的新词。到底有多厉害?沈云忍不住问道:“炼气士是什么修为?炼气士、筑基初期修为,还有化神修为,三者哪个最厉害,哪个最弱?”

    胖管事闻言笑了:“我等正道之人,大多是炼气士。至于修为,各有不同。筑基、化神都是指修为层次。筑基算是初涉仙道,化神则是修为大成的高阶。你说哪个更厉害?”

    原来胖管事也是仙官大人!我真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难得他能耐住性子,跟我啰嗦这么多。沈云连忙抱拳行礼:“原来是仙官大人当前。请恕小子多嘴多舌,失礼之至。”

    胖管事摇头:“我不过是先天武者,连仙道的门坎都没摸到呢。”他显然不想再多说,当即将话题引了回去,“沈公子,你易容之人是一位高级武师,姓罗名子清,是里边那位狗官今天带来的幕僚之一。我们的人发现他与沈公子身形相近,便在一刻钟之前假装不慎,用酒水浇湿了他头发和半只衣袖。在他离席更衣的时候,擒住了他。沈公子易容之后,只管大胆的跟着在下进去入席。”顿了顿,又道,“至于沈公子现在身上的穿戴都是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是全新的衣物,并非是从罗子清身上穿的那些。”

    他们考虑的如此周到,沈云还能说什么?再者,人家自己都说了,是先天武者。那是比大武宗更厉害的存在……

    沈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弱了。

    指间的易容丹浑圆,泛发出淡淡的药香。但是,他却完全分辨不出丹里用了哪些药。

    面色和气的胖管事,他更是完全不信任。

    可是,强者当前,他没得选择。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黑衣人手里的画像,干脆利落的将易容丹送入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旋即,滑入喉咙。

    紧接着,他感觉到整个脸部都麻嗖嗖的。

    大约三息之后,麻木的感觉消失了。

    他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唔,下颌宽了;眉毛稀疏了许多;两个眼睛也变了,眼线摸着变长了许多,眼角还往上翘;鼻子是和画像上一样的鹰钩鼻……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这张脸已不是他自己的那张了。

    这便是仙丹仙术吗?啊,太神奇了!

    操作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技术要领可言;效果却是堪比换脸!

    沈云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对面的胖管事满意的轻轻颌首,又叮嘱道:“沈公子,易容已成。只是,你的声音与那罗子清相差很多。所以,入席之后,你最好不要多说话。不过,我们的人也有留意。罗子清性子冷清,本身话就不多,喝酒时,很慢。在席间,一盅酒,他总是不多不少分成三口喝下。喜肉食,案上的菜蔬瓜果,还有甜点,他一样也没有动。还有,他有眯眼的习惯。不论是看人,还是喝酒,都会眯缝着双眼。”

    这些人,好厉害!沈云点头:“多谢右使大人提点。小子记住了。”说着,他又摸着陌生的脸庞,再次请教,“只是,这易容要怎样才能去掉?”

    “哦,两个时辰之后,药力耗尽,易容自然解除。”胖管事答道,“或者将这枚朱丹化在清水里,洗脸,瞬间便能恢复真容。”说着,他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龙眼大的赤红圆丹。

    沈云双手接过,又道了声谢。与易容丹不同,这枚朱丹一入手,他就看出了它的主要成分——朱砂。另外,他还闻到了淡淡的甘草味道。

    将甘草磨成粉,与朱砂一道,搓成丸药。这样也行?会不会染成大红脸啊?他心里甭掉有多失望了——还以为能搞到一枚仙丹,带回去细细研究一番呢。没想到这枚朱丹分明就是寻常的丸药。

    胖管事视而不见,接着说道:“还有,进入百花厅后,在下也会留下来。席间无论发生什么变故,请沈公子务必第一时间随在下出来。”

    “是。”

    接着,胖管事也当着他的面服下一枚易容丹。他那张胖嘟嘟的圆脸变了,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形,三息之后,换成了一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圆滚滚的胖子瞬间变成了身材槐梧的壮汉。还是管事装扮。只是将腰间的号牌摘下来,另外又挂了一块上去。

    “好了,沈公子,我们入席吧。”他向沈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一八零章 绝对是挑衅

    沈云跟在右使大人的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到达了另一头的拐角处。

    在那里,有一道小门。

    一个皮甲武士和一个衙差,象两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的守在门两旁。

    看到右使大人,那位皮甲武士刷得挺胸收腹,站得象把标枪戳在地上一般。

    而衙差的目光落在后面的沈云身上,脸上马上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罗先生!”

    沈云见右使大人没有搭理两人,只管在前头领路,再加之,之前被告知罗子清“性子冷清”,也拿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高昂着头,两个鼻孔朝天,脚下不停,直接进了侧门。

    身后,衙差依然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转过身来,冲他的背影又是一通点头哈腰:“罗先生,慢走。”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没有蒙错。罗子清就是这副德性!

    于是,决定接下来都这样端着款。

    过了侧门,是重重叠叠的落地织锦帷帐,奢华又大气。悠扬的古琴声,象月下的溪水一般,自那锦帐堆里淌了出来。

    右使大人在前面掀开一角帷帐,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说道:“先生,请。”紧接着,飞快的冲他向右手边呶了一下嘴。

    沈云意会,走了进去,顿时,被里边的灯红酒绿迷了眼。

    数十张几案还是围成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宾客们坐于几案之后,不少人脸上已经露出些许醉意。中间的空地上,一位红色丽装的美人正在抚琴。旁边,各有四名细腰美人挥舞着两尺来长的广袖,翩然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沈云按照右使大人的暗示,大大方方的走到右手边的那张几案后面,也和大多数宾客一样,在圆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立时,跪坐在几案右后侧的那名粉衣年轻女子向前倾着身子,露出好看的细脖子和后背。她微微垂眸,象扇贝一样的眼睫毛轻颤。先是伸出一双玉手,提起长颈青玉酒壶,将他面前的空酒盅倒满酒。然后,放下酒壶,准备去端那盅酒。

    沈云轻轻将她的手拂开,自己端了起来——席间,有几位宾客就是跟自己没长手一样,就着身边的年轻女子的手喝酒。他们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他可不想这样。

    粉衣女子见了,缩回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低眉顺眼的跪坐着。

    很好。沈云暗中长吁一口气。他真的好怕这女人会粘上来。

    端着牛眼酒盅,他轻轻的抿了一口。

    入口绵软,回味甘醇。不知道是什么酒。反正,他在扶子兴的酒楼里也不曾喝过这样的好味道。

    他曾听扶子兴说过,有些酒,初喝软绵绵、甜滋滋的,但是,后劲很大,几杯下肚,便能将人醉得稀里糊涂,偏又不会醉倒。于是,酒后吐真言,平时藏心底里的话,都会象倒豆子一样的倒出来。

    生怕这里的酒也是扶子兴说的这种。他不敢再喝,于是,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拿着酒盅做把玩状。心里纳闷极了:围在后面的那一圈屏风呢?还有数百伏兵,怎么一个也没看到?莫非是撤走了?

    同时,他飞快的扫视了一圈。钱师尊不在宾客之列,但是,同伴老李在。象是感觉到了他的偷窥,老李端起酒盅,佯装饮酒。双手之下,一双利眼嗖的扫了过来。

    沈云一路追查至此,历时数月,也等于是在江湖上摸爬打滚数月,也练就了一些江湖本事。在老李看过来之前,他早就眯缝着眼睛,将目光落在旁边的那名舞者身上,抿了一口小酒。

    老李见他一副色眼眯眯的样子,分明是个酒色之徒,不屑的收回了目光。

    很快,一曲奏完。舞者们汇成四排,也恰好跳完舞。

    红衣丽人起身,抱起长琴,与舞者们一道,对着主位福身行礼。

    “小曲儿软绵绵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坐在主位右端的那张长案后面的中年大胖子双手抱着油肚子,不耐烦的哼哼,“不如看我们所里的小丫头们瞎编的剑舞。”

    沈云闻言,不由抬起眼皮子,望了他一眼,心道:‘所里’?莫非这位是屯兵所里的头儿?

    果不其然,坐在主位正中间的小老头儿拎着稀稀落落的几根短须,呵呵笑道:“久闻你们屯兵所里的女娃娃们英姿飒爽,个个能歌擅舞。本官一直以为是传言,原来竟是真的。”

    “所里有几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今晚非要闹着跟来。既然大老爷想看她们跳剑舞,在下就叫她们过来舞一舞。”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回过头去,对跪坐在身后副席上的黑袍男子说道,“去外头喊她们进来跳个剑舞。叫她们好好跳,莫叫大老爷失望。”

    “是。”黑袍男子应下,低头退了出去。

    而红衣丽人还有那一堆露胳膊露腿的舞者们被一名女管事不声不响的领了下去。

    席间响起了阵阵窃窃私语声。

    “跳剑舞?几个意思?”

    “哼,老子用了几十年的剑,难不成还会怕几个小娘们舞剑?”

    “铁兄那把剑,也不知道要几十个小丫头才能抬得动!”

    “呵呵呵……”那些人都望着主位上的中年胖子轻笑不已。

    “咚!咚!咚!”

    帐外三声鼓响,打断了他们的笑声。

    随即,两侧的帷帐掀起。自帐外各走进来一路身着火红劲装的少女们。与先前那些娇滴滴的舞者们截然相反,她们用三角红巾包裹着高髻,粉面含威,绿柳蛮腰,手执亮晃晃的长剑。确实当得起大老爷的“英姿飒爽”四个字。

    “小女子等见过大老爷,各位大人。”执剑向主位行过礼后,她们在宴席当中的空地上拉开了,站成四行五列。

    “咚!”大鼓再次响起。

    “杀!”

    少女们无不秀眉倒立,挥剑平斩。

    刹那间,数十道剑光掠起,将席间的安逸气息斩了个粉碎。

    这些女子竟然个个都是练家子,且功夫不弱!沈云不由坐直了身子。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座的宾客们都不是假把式,从简单干练的第一剑里,已然看出了少女们的剑术不俗。愕然之余,他们终于敛了脸上的玩笑,正眼相看。

    “咚!”帐外鼓声再响。

    “杀!”少女们瞬间转换队形,分成三队,各自面向主位以外的三面,齐齐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好比灵蛇出洞,冰冷的剑光,嗖嗖的飞向宾客们的头顶。

    杀气凛然!

    什么意思!

    底下的宾客们无不色变,拧眉冷眼相对。

    沈云愕然:挑衅!绝对是挑衅!

    “咚!”鼓响三下。

    “杀!”

    这回更加过分,少女们执剑,箭步上前,竟然提剑直刺。好象几步开外坐着的宾客们是为她们立的木靶子一般。

第一八一章 上当了?

    “放肆!”

    宾客里有好几名是武宗级别的人物。他们再也忍不住,纷纷拍案而起,浑身释放出迫人的威压。

    少女们其实并非真正的武者,充其量也就是练了个花架子而已,哪里受得住?隔得近些的那几名少女,甚至连退数步,手里的长剑纷纷坠地。

    所谓的剑舞戛然而止。

    “放肆的是你们!”主位上的中年胖子亦是吹胡子瞪眼,怒不可遏的一脚踢翻了身前的矮脚几案。

    顿时,酒菜飞洒,金灿灿、亮晃晃的碗碟“骨碌骨碌”的滚出好远。

    “来啊,将这几个以下犯上、大不敬的家伙抓起来!”他厉声叫道。

    所谓以下犯上、大不敬,是指贱民不敬良民,良民不敬仙官。几位武宗无不愕然。他们自然都是良民身份。说他们大不敬,莫非这些舞剑的黄毛丫头们都是仙官身份不成?

    哗啦啦,一阵锁甲响。两队全副武装的仙符兵自帐外蜂拥而入,分别围住几位武宗,刀剑相向。

    看到中年胖子一脸的得色,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宴无好宴。剑舞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在座的各位宾客。

    仙庭最重上尊下卑。大不敬的帽子压下来,纵然是那几名武宗也吃不消。再者,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仙庭作对,于是,齐齐看向坐在主位右侧的仙官大人,希望他能出声,说句公道话。

    其余的宾客也无不如此。

    “呵呵。”仙官大人不负众望,放下手中的酒盅,扫了一眼底下挤成一团的少女们,偏过头去问居中端坐的大老爷,“他们都入了仙官藉吗?”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徐不疾,寻常得很。然而,少女们听了,竟然个个小脸煞白,浑身打颤。更有甚者,象是背上压了几百斤的重担一般,冷汗如雨,瘫倒在地。

    沈云心道:这些姑娘莫非是假冒仙官,心虚了?呃,屯兵所的计谋也未免太粗糙了点吧!

    这时,他感觉到从主位方向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悄悄的瞥了一眼。

    呃,与目光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

    坐在正中的大老爷仍然端着款坐在那里,但是,额头上亮晶晶的,满脑门子的冷汗。其神色,象极了是坐在火炭堆上。他看着沈云,干枯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惶恐与不安,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写着“救我”的字语。

    刷刷刷,立时,包括主位上的中年胖子和仙官大人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落在了沈云身上。

    不会吧,我只是混进来找刘海他们四个,顺便开开眼界,看下热闹而已。沈云头皮发麻,整颗心骤然提起,几乎是含在了嗓子眼里。

    仙官大人是如此之厉害,他生怕被当场识破,一面左手在宽大的袍袖里紧握成拳,令自己尽量保持冷静,一面心思转得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他不是真的罗子清,对宴席里的弯弯绕绕是一无所知。所以,既不会“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救”。

    但是,他假冒的就是罗子清。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无视大老爷的求救,毫无反应。

    沈云回过神来,心里甭提有多恼火了——在他看来,大老爷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吗?要是换成他的话,才不会被一句话吓得直冒冷汗呢。哼哼,身为一县之尊,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谁怕谁啊!

    真是个窝囊废!白瞎了“大老爷”的身份和地位!

    想到这里,沈云眼帘轻垂,微微的摇了摇头。

    主位上,大老爷还是汗津津的,但是,却明显有了主心骨。他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揩拭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笑道:“本官也是头次见到这些小姑娘呢。仙官藉又不是刻在脸上的,本官哪里看得出来?是与不是,要查过身份铭片,才能知道。”

    总而言之,他的意思就是“本官不知道”。中年胖子的突然发难,与他毫无干系。

    “多嘴的狗奴才!”仙官大人冷笑连连,竟也看向坐在下方的沈云,“大老爷,你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沈云的后背上直冒冷汗了。他暗中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外侧,竭力保持冷静。心里是后恼莫及,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沈云啊,你个猪头!你与那捞什子圣姑,还有右使大人,无亲无故,素不相识,人家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替你前后张罗?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人家莫明其妙的对你好,里头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这不,他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大老爷”,转眼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只是,罗子清是大老爷,那么,主位当中坐的那一只,是个什么鬼?大老爷家的狗奴才?

    莫不是仙官大人在诈我……沈云决定装迷糊。当即,瞪大眼睛,满脸无辜+骇然的望着仙官大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乱看。所以,不知道垂手站在帐内一角的右使大人此时也是心急如焚:该死的,台上的大老爷竟是假冒的?罗子清才是真正的大老爷?那边都是怎么做事的?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啪啪啪……”仙官大人轻轻拍掌,赞道:“大老爷真是比戏台上的戏子还会演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险些也被大老爷蒙过去了。”

    闻言,满堂的宾客回过神来,皆哗然。他们那惊疑的目光在主位上的大老爷和客位上的年轻人之间,来回打着转儿。

    就是那些仙符兵也没谁再绷得住,纷纷扭头看向沈云。

    看来是真的了!沈云心中哀嚎。一边继续往下装,一边飞快的想着脱身之策。

    然而,主位上的那只“大老爷”却再也坚持不下来去了。“扑腾”一声,他汗涔涔的瘫倒在地,嘴里象杀猪一样的惨叫:“大老爷,救我!好沉……小人喘不过气来……”

    “哼!”仙官大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啊!”“大老爷”惨叫,扑的喷出一大口血沫子,两眼翻白,身子抽了抽,双腿一跌倒,头一歪,当场断了气。

    原来是仙官大人对他施了仙法。沈云恍然大悟。同时,后背无端的生出一股子寒气——杀鸡骇猴,说的就是他眼下的处境!

第一八二章 乱局

    “不好了!不好了……”正当沈云束手无策之际,一个衙差连滚带爬的从外面冲进来,“大老爷,不好……”

    待他看清主位上的大老爷已经七孔流血,死翘翘了,整个人当场石化。尖叫声亦是立时打住。

    紧接着,先前被中年胖子打发出去喊小姑娘们进来跳剑舞的那名黑袍男子象道旋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无视宴席上的乱相,他直接冲到中年胖子面前,惨白着脸报告:“大人,屯兵所被叛军攻陷!”

    “什么?”中年胖子呼的站起来,厉声接连质问道,“哪来的叛军?怎么可能有叛军?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黑袍男子指着外面:“大人请移步。叛军放火烧了屯兵所,那边的天都是红的。”

    “好一招声东击西!”仙官大人陡然醒悟,看向中年胖子问道,“陈大人,叛军肯定也是冲着龙气而来。陈大人不妨直言,刘海等退营老兵,今晚可否随你前来?”

    陈大人不知所措的摇头:“关刘海他们什么事?”

    “原来陈大人并不知情!”仙官大人又看向沈云,“大老爷,你呢?”

    假的大老爷横死当前,再者,也怕这位仙官大人情急之下,下手没个轻重,是以,沈云不敢再装糊涂。他也赶紧摇头摆手:“我不认得刘海。”

    “你们!”仙官大人气极,再也坐不住了,呼的起身,咬牙怒道,“那你们今晚在这里摆什么宴?”

    沈云当然是演戏演到底,装出惶恐的样子看向陈大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者亦是跟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得意与跋扈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惶恐不安。他哆哆嗦嗦的答道:“本官,我,收到消息,说你,你们,以寻找龙气线索为名,其实是贪图我们屯兵所几世累积起来的财富。我给了大老爷一两万银子,请他出面设宴,把你们都请来……除了剑舞,我还把所有的死士都带来了……”

    沈云连忙举起双手大叫:“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还有死士!”

    “一堆自以为是的蠢物!”仙官大人拂袖,往身上拍了一枚符。“嘭”的一声,一团白雾腾起,将他整个人笼住。呼吸之间,白雾散尽。然而,原地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仙官大人,走了!

    沈云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冰凉。不知不觉之中,后背的两重衣裳皆已汗湿。

    “仙官大人怎么走了?”短暂的寂静过后,其他宾客面面相觑。

    “哎呀,只怕流言都是叛军放出来的!”

    “我等肯定是中计了!”

    “对对对,叛军肯定是冲着屯兵所的财富去的……”

    陈大人气急败坏的冲黑袍男子大叫:“还愣着做什么?回去!快带着人回所里去!”说着,嘴里“完了,全完了”的鬼叫着,失魂落魄的带头往外跑。

    “大人……”先前还杀气腾腾的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争先恐后的跟在他后头。

    此时不跑,还待何时?在座的都是老江湖,顿时有如鸟兽散。

    右使大人乘乱快步跑到沈云身侧,低声说道:“快跟我走。”

    眼前的乱局不就是你们捣鼓出来的吗?沈云岂敢再轻信他!可是,他的武功与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他刚拔腿欲逃,左手腕一紧,脉门已被对方扣住。受制于人,他只得无奈的跟上去。

    右使大人拖着他快步穿过宴席,走向另一边的帷帐。就在他们快要走到边上时,突然,变故又生。

    沈云先是听到从陈大人他们跑出去的那边帐外传来几声尖叫。接着,原本人仰马翻,闹哄哄的厅内骤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又出什么事了?

    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跑出去的人们,包括陈大人和黑袍男子,还有舞剑的小姑娘们,都慢慢的退回了大厅里。从背后看,他们动作缓慢,无不全身戒备。

    而他们的对面,是一手持刀,一手执盾的皮甲武士们。就是他们象一道移动的铁墙,将所有人又逼了回来。

    是伏兵!金燕楼的伏兵!

    “别,不要杀我!放我走……”陈大人哭丧着脸,双手做蒲扇摆,“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都给……”

    话未说完,四周的帷帐之上突然豪光大作。沈云因为只隔了数步之遥,所以,被这些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但是,右使大人却脚下不停,一手拖着他拼命往光圈里冲去,另一只手全力打在亮光之上。

    “当啷!”

    他们面前的光圈竟然被他一掌砸出了一个两尺来宽的黑色缺口。

    右使大人拖着沈云飞也似的冲进了那缺口之中。

    刹那间,沈云眼前一暗,左右两边皆传来数道劲风。

    嗖嗖嗖……,那是利箭破空之声!

    “抓住他们!”

    “抓活的!”

    不止一个人在大吼。

    眼见着两道箭雨逼近,眨眼间就能将他们俩射成两个筛子。这时,沈云赫然发现,右使大人的左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青色的玉环。

    只听到“啪”的一声,右使大人捏碎了玉环。

    紧接着,沈云先是被一道夺目的白光晃花了眼,然后,脚下一空,他的耳衅响起呼呼的风声。

    这是……和缩地成寸术一样的感觉!

    但是,时间很短。沈云还花着眼,耳边的风声已打住,同时,两只脚“咚”的落到了实地上。具体来说,是木地板之上。

    “快走!”刚一站稳身子,右使大人低声催促着,依然是扣住他的左手脉门不放,拖着他一路疾走。

    沈云一边跟着小跑,一边用手去揉眼睛。

    唔,刚才那道亮光实在是太厉害了。他揉了好几下,眼花的状态总算减轻了许多。但是,两个眼睛还是象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似的,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眯缝着眼睛,往右手边看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来了:现在,他们还在金燕楼。不过,不是在天楼,而是在一楼,铜楼。

    看来与古氏三兄弟一样,右使大人也是事先准备了一条退路。

第一八三章 我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一楼显然还不知道上面天楼的变故,依旧一派纸醉金迷。右使大人拖着沈云,很快从外面的走廊拐进了一条过道里。

    “右使大人!”一名黑衣人自暗处现身出来,抱拳相迎。

    右使大人这才松开沈云的脉门,淡笑道:“沈公子,刚才情况紧急,多有得罪了。”

    此时,沈云的气已消了一大半,揉着发酸的左手腕,没好气的应道:“不敢。”

    右使大人没有解释,扭头看向黑衣人,问道:“那罗子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出来了吗?”

    后者应道:“已经审出来了。那厮确实才是狗官本尊。罗子清的身份没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幕僚。狗官好酒好色,迫于家里的压力,才出来当官。自上任伊始,他便一直与罗子清互换身份。罗子清替他处理衙中公务,外出应酬,而他则在后衙花天酒地。罗子清被他用蛊虫控制,对他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葩!沈云咋舌。

    右使大人又转身,看向他:“沈公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云还能有什么打算?百花厅现在肯定是被皮甲武士控了场,刘海他们四个又不在那里头,钱师尊也没来赴宴,那他还回去做什么?回去找死啊?

    “我就是上去看热闹的。既然没有热闹可看,自然是想速速回客栈睡觉。”他如是答道。

    殊不知,他这番话对于右使大人来说,意味着任务已完成。是以,右使大人爽朗的抱拳:“那么,沈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真的就这样放我走了?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右使大人挥手,带着黑衣人干净利落的走进了旁边的暗处,转眼,他们的身形双双融于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他们真的没有敌意。是我想多了……沈云惭愧之余,心思转得飞快:右使大人不遗余力的助我,到底是为什么?莫非圣姑真的是师父的生前好友,因为见过我用“飞花拂柳”而认出我的身份来了,所以,看在师父的面上,助我一回?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真是将人家的一番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心中的惭愧更甚,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将来若是有机会再碰到右使大人,或者是有幸得见圣姑本尊,一定要跟他们道声谢才好。

    此间事了,沈云无意再逗留。他急匆匆的回到戏园的丁字九号包间。伙计丁二还在睡觉。

    沈云取出朱丹,用桌上壶里的凉白开化开,涂抹在脸上。

    果然,轻轻松松的洗掉了易容。

    他从角落里找到先前藏好的小包裹。里头是他带进来的一身衣裳。换上之后,他又用银针轻刺丁二的睡穴。这回是替后者解穴。大约一刻钟后,丁二就能醒来。

    做完这些事后,他迅速的离开了金燕楼。

    在楼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出来之后,他看到外面的街道上热闹得很:隔着数里地,也能看到屯兵所那边火光冲天。石平县的夜空被照得绯红。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们,跑出屋子,披衣翘首观望,却没有提议去帮忙灭火。甚至于,大多数人是面带喜色,拍手称快!

    “是哪里烧起来了?”

    “听说是屯兵所那边。”

    “哟,这么大的火,什么也烧没了。”

    “该,活该!”

    “老话说得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哇!”

    “火好大,不会烧到我们这边来吧?”

    “怎么可能?那些东西挖了那么深的水沟。”

    “呵呵,也不知道里边能逃出来几个?”

    “叫我说,一个也没逃出来,那才叫做老天有眼!”

    ……

    沈云边走,边听着人们的议论,心里遗憾不已——看这火势,只怕刘海他们四个也是在劫难逃。他终究是没能亲手报仇,割下仇人之头颅,带回牛头坳村,祭奠枉死的亲人和父老乡亲们。

    他猜得没错。刘海他们四个确实没能逃出去。因为叛军这回的目标除了屯兵所几世累积下来的巨财,竟然还要生擒他们四个!

    “圣姑,刘海等四人已经抓到!”

    叛军见人就杀,唯有他们四个被绑成一串,牵到了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白衣女子面前。

    “跪下!”

    几个叛军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尖刀,从后面重重的往他们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哐唧!”

    四人惨叫连连,狼狈的跪伏在地。

    “圣姑饶命!圣姑饶命啊!”

    刘海等人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时候与叛军的圣姑结下了梁子,以至于招来今晚的杀生之祸。

    不过,圣姑开口之后,他们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饶命?呵呵,你们与田保生不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吗?他在黄泉路上可是等了你们好些天了!”圣姑莲步轻移,慢慢的踱到他们面前,“你们再算算,牛头坳村的冤魂们又等了你们多少年!”

    四人闻言,有如遭雷轰,个个面色刹时变得跟鬼一样。

    “你,你到底是何人!”四人之中,刘海的胆子最大。他惶恐的抬起头来,尖声大叫。

    圣姑伸手,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如玉的脸庞。她微微探下身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四人,红唇轻启,吐气如兰:“本尊姓沈。你们说,本尊会是何人?”

    如云的乌发上只簪了一朵小白花,且全身缟素……这是孝家打扮!刻意寻仇来的!刘海打了个哆嗦:“斩下田保生头颅的人,也是你的人?”

    圣姑直起身子,转身望着金燕楼方向,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四周的火光映得她的眸子流光溢彩,比阳光下的宝石还要光彩亮丽:“不是。不过,他是真正姓沈的。而本尊……是沈家养女。”

    “怎么可能!牛头坳村还有两个活口!”

    “你们要报仇,只管割下我们的头颅去就是。为什么要烧光我们屯兵所,杀掉所有的人?”

    “都是我们五个做的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你们不是说替天行道吗?分明是滥杀无辜!”

    四人悲愤不已。

    圣姑敛了笑容,收回目光,转身冷冷的看着他们:“真是好笑!七年前,你们屠村时,可曾想过那些村民也都是无辜的?”

    “我们是奉命行事!”

    “对对对,是大老爷下的令。”

    “我们只是小喽啰。你要报仇,应该去找大老爷!”

    “你杀我们几个,算什么报仇!”

    “放心,但凡参与了当年之事的,一个也跑不了!到底是谁的错,阴曹地府里,自有判官来断。”圣姑厌烦的挥手,下令道,“都砍了!”

    “是!”那几名叛军齐声应道。

    “不!你不能杀我们!”刘海拼死挣扎,“你滥杀无辜,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不想,圣姑漠然的戴上帷帽,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拜你们所赐,我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正因为如此,她不敢现身与秋宝相见。

    身后,四道血线冲起。刘海他们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刘海他们四个的人头被血淋淋的装在一只大匣子里,奉送到她的面前。

    “右使大人回来没有?召他速来见本尊。”帷帽之下,圣姑握了握拳,两行清泪夺目而出——她好想见一见秋宝,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于她来说,今生还能够再次看到秋宝,知道他好好的,身为鸿云武馆的弟子,有大好的前程,已是老天垂怜。

    她的世界太黑太暗。也许今生都无望再回到阳光之下。那么,就让她来承担所有的罪孽,独自沉沦于黑暗之中好了。

    况且,能报仇雪恨,而她们两姐弟,还有一个能好好的活着,她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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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的打赏(588点),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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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龙战天介绍:
大屠杀突然降临,漏网之鱼沈秋宝,只是一个寻常的山里娃。没有灵根的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不得不直面道统飘摇的乱世。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从此,沈秋宝与人斗,与地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乾龙战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龙战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龙战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