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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呼啦圈大神     舌尖上的大宋txt下载     舌尖上的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74章:明目张胆

    张叔夜自然知道高启勋对他说的这些话,是没把他当外人了。

    话的确也是大实话,虽然龙蹊卫也是禁军,可龙蹊卫在二十四卫禁军之中,地位只算是一般。

    理由很简单,二十四卫禁军中的将领,多是勋戚将门之后,但高家的地位,在勋戚将门之中就只能算是一般了。

    别人的家族不少都是王公贵族,高启勋一个侯爵,还真有点拿不出手。

    而且那些王公贵戚的子侄,和朝中大臣之间也更容易建立某种联系,比如通过联姻等方式,组成了利益相关的结合体。

    也就是说,武将在朝中地位不高,但他们很多人都通过结交文官的方式,来巩固自身的地位。

    同样的道理在文官中也适用,他们有权,却没有勋和爵,和将门结亲,也是提升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历朝历代其实官场中的人际往来向来如此,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高启勋却不怎么喜欢和朝中的大臣结交,想想当年高太后在位时,不知多少朝中大员替自家儿女来长平侯府求着结亲,高启勋都驳了人家面子一一拒绝了。

    如今高家没有了这层关系,长平侯府更像是个没落的勋戚将门,便已是门可罗雀了。

    这种事是影响龙蹊卫在禁军中的地位的,主将和他背后的家族势力一般,龙蹊卫也跟着没有多少地位。

    那么龙蹊卫中的将领校尉,想要仕途亨通,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按说高家父子不结党营私,本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可现实是别人都在相互结交,你躲在一边故作清高,别人不但不佩服你,反而会觉得你故作姿态。

    现实来说,也是如此,龙蹊卫中的将校职位的提升,也是相对比较慢的。

    很多军中校尉,当年或是通过武举或是通过举荐进入禁军的,如今的平均职位或者品秩,都比龙蹊卫中任职的人高出个一级半级的。

    高启勋对张叔夜说这些话,也是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了。

    张叔夜感激道,“侯爷不必说这种话,我跟将军亲如兄弟,哪有为了仕途便弃兄弟而去的道理?”

    话虽然这么说,可张叔夜心中却绝不是不为所动。

    今天的事情之前,张叔夜内心里还是极其崇敬杨怀仁的,或许一开始他也不是没想过杨怀仁这种人,大不了是通过嘴上本事讨好官家,才得到了官家垂青。

    可后来杨怀仁通过一次次实打实的军功和为国做出了实际的贡献,才逐步得到了官家的提拔的。

    何况杨怀仁做的那些事,的确很容易在军中建立威望,谁都知道,这年头当兵,如果没有点军功,提升只能靠拉关系和捱资历。

    可大宋的军队里,这些年也就杨怀仁带领的人马有出征作战的机会罢了。

    加上杨怀仁治军甚严在整个大宋军队体系里都是出名的,武德军招募了许多贼配军,甚至还有些招安的山贼海盗的,本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帮杂牌军。

    可就是领着这么一帮人,杨怀仁却建立了极大的功勋,从他本人到他手下基层将士,都得到了极大的封赏。

    连一些最低级的士卒都能得到官家的勋赏从而荫妻庇子,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其他的将士们羡慕不已了。

    所以军中也有一种风气,但凡是觉得自己有点本事的,都幻想着将来某一天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能进入杨怀仁麾下,跟着他建立不世功勋光宗耀祖。

    张叔夜想到这里,一方面是真希望能到杨怀仁麾下效力,一方面也感激高启勋能有慷人之慨的大度。

    眼下杨怀仁和高家父子商量出来的这套苦肉计,便给了张叔夜机会,连他自己也后知后觉的发出感慨,幸亏他性子急了站出来给高士迁说话,这才有了被杨怀仁另眼相看的机会。

    高启勋也感激张叔夜对高士迁的情谊,没让他回家,而是一起带回了长平侯府,请了郎中来给他们一起疗伤。

    消息传的相当快,甚至超出了杨怀仁的预计。

    上午打了高士迁和张叔夜,才过了中午,禁军中便传开了。

    军中传言,信任的左卫大将军杨怀仁上任三把火已经烧了起来,龙蹊卫主将高士迁明目张胆的触了杨大帅的霉头。

    他竟然纵容龙蹊卫将士白日里睡懒觉故意不训练,被杨怀仁巡营是捉住,之后杨怀仁当着整个龙溪卫所有将士面前,重责高士迁四十杀威棒。

    高士迁被打的血肉模糊几近半死,杀威棒都打断了两根,连当时在场的长平侯高启勋跪地给儿子求饶,杨怀仁都视而不见。

    普通禁军士卒只会觉得是高士迁倒霉,正好撞在了刀尖上,而有心之人却从这件事里想到了别的事情。

    谁都知道高启勋父子俩最近和申王赵走的很近,而杨怀仁惩罚高士迁,不像是正常的执行军法那么简单。

    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杨怀仁刻意针对的高家父子,就是故意找茬惩罚高士迁,实际上是告诉众人,老子打的不仅仅是高士迁,而是打的申王的脸。

    事情发酵的很快,别说朝中百官了,就连城中百姓也议论纷纷,聪明人也感觉到了这件事更深刻的意义。

    比如像章曾布此类的朝中相公,一想到杨怀仁如此大张旗鼓,便感慨赵煦还有皇子在世的事情,大概是事实了,要不然杨怀仁不会和申王就这么撕破了面皮。

    禁军中则有些人心惶惶,害怕也会想高士迁一样,因为其他的关系导致自己白白挨了打。

    百姓们则把关注点放在了杨怀仁这个二愣子身上,都说他当年连地位尊崇的濮王府都敢带兵围攻,现在打了一个侯府出来的将军而已,不算什么。

    至于对朝中最近议储之事有所了解的百姓,他们也不了解前几日杨怀仁大闹皇宫还说出赵煦尚有皇子在世的事情。

    虽然不敢明着议论,却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分析着杨怀仁大概是站边赵佶的,所以才和申王赵交恶。

    他这么做,就是旗帜鲜明的和申王宣战了。

    长平侯府门外,下午未时刚过便来了一帮人,每个人怀里都抱了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散发着些浓烈的草药味……

第1775章:赵佖探病(上)

    长平侯府。

    一个衣着光鲜却面目丑陋之人行色匆匆地走进了侯府的后院。

    若是只看背影,此人倒是也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意,可若是看了前脸,那就是让人发疯了。

    他一只眼睛生得十分吓人,只有眼白,却没有瞳孔,另一只眼睛视力似乎也不太好,总是皱眉凝视着前方,给人一种貌似厉鬼的感觉。

    加上他长期如此,那只眼睛难免会很累,所以眼皮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整张脸大概是因为眼睛的影响,导致非常不对称。

    盲眼的那一边还算正常,但有正常眼睛的那半边脸却总是一副皱眉挤眼的抽抽着,整体上个人的感觉有点个膈应人。

    他走在长平侯府的后院,似乎非常熟悉,侯府的下人见了他,也不觉得突兀,而是闪开道路,站在一边恭敬行礼。

    当他走到高士迁所住的院落时,高启勋这才满脸愁容出门迎接。

    “王爷大驾光临,老夫未能出门远迎,还望王爷赎罪。”

    申王赵咧嘴一笑,或许他只是想微笑着表示亲切,但做出来的样子却有点吓人,怎么看怎么有点阴阴的样子。

    “高侯爷这是哪儿的话?大家本就是一家人,和本王客气什么?”

    高启勋做出感激状,“多谢王爷抬爱。王爷突然造访,想来必是今日龙蹊卫中发生的事情,王爷已经听说了。”

    赵的表情又变作了担忧的样子,“是啊,本王听说之后,心中观念高兄弟的伤势,便立即命人去寻了些治疗棍伤的上好药材……”

    他转身指了指身后跟着的抱着箱子的十几个随从,“还有些是人参鹿茸之类的养身子的好东西,一齐带来送给侯爷,希望能对高兄的伤势有所帮助。”

    高启勋抱拳道,“王爷如此厚爱,老夫感激不尽。”

    赵笑了笑,向身后唤道,“秦先生何在?”

    他身后走出一个花白胡子老学究模样的老头来,赵介绍道,“高侯爷,这位是敝王府上以为老郎中,姓秦,早年间可是东京城里著名的郎中。

    本王向来赏识人才,便把秦先生请到王府,成为王府的专用郎中,今日高兄被打成重伤,高侯爷必然也请了城内知名的郎中来给高兄疗伤。

    本王带秦先生来呢,也是想着能让几位郎中一起会诊,能尽快治好高兄。”

    高启勋又一次对赵和秦郎中行礼,“那就多谢王爷,多谢秦先生了。”

    几人客气一番,高启勋便引赵和亲郎中进入高士迁的房间。

    房间里外间是几个哭泣的妇人,她们应该是高士迁的内眷,西侧的卧房里挂了一张纱帘隔开,目的应该是高士迁不想让老婆们看到他现在的惨状。

    赵走进来,那样貌竟吓到了高士迁的几个老婆,让她们惊恐之间停止了哭泣,却想不起见了申王应该行礼。

    高启勋脸色有些不好看,开口斥责了她们几句,倒是赵做出一副不计较的样子,还对那几个妇人安慰道:

    “几位嫂嫂不用担心,本王给高兄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还请来了一位杏林圣手,相信高兄的伤势,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几个哭泣的妇人这才规规矩矩给赵行了礼,也表达了对赵的感激之情。

    高启勋带赵和亲郎中掀开纱帘走进内室,内室里的大床上趴着的是高士迁,另一边还临时摆了一张软塌,上边趴着的便是张叔夜了。

    高启勋这么安排,也是觉得既然张叔夜和高士迁向来交好,也不算是外人,加上之前已经告诉了他苦肉计的事情,便也让他留在侯府帮忙。

    他算到了赵知道了高士迁被杨怀仁惩罚之后,会立即来侯府看望,便决定把张叔夜留在高士迁房中一起疗伤。

    于此同时,也是让张叔夜帮忙执行计策,高启勋觉得单是高士迁挨了打,他们父子俩怎么演戏套路赵,似乎能代表的,也只是他们父子俩的态度。

    而让张叔夜也帮着演戏便不同了,张叔夜是龙蹊卫中一个八品的行军司马,是基层的军官,他的态度,是可以代表龙蹊卫将士们的态度的。

    赵从张叔夜的态度里得到的信息,会极大的影响他的判断。

    内室里两个大老爷们几乎光着屁股各自趴在床上,那画面有点搞笑,赵看见这一幕,却很自然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他疾步走到高士迁身边,仅有的一只眼睛里甚至挤出了几滴泪水来,“高兄,你这是……唉……”

    高启勋给赵介绍了张叔夜之后,赵也来到张叔夜榻边表示了关切之意。

    虽然他听高启勋说张叔夜和高士迁私交不错,即便张叔夜在龙蹊卫中也不过是个八品的行军司马之后,并没有表现出轻视之意。

    而是同样的一副伤心和关切样子去安慰张叔夜,甚至开口称张叔夜为张兄。

    张叔夜心说赵此人还真是会拉拢人心,见谁都跟谁称兄道弟,还真是个厚脸皮、自来熟。

    赵给秦先生使了个眼色,秦郎中便立即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他们的伤势。

    片刻之后,秦郎中捋着胡子叹道,“不幸中的万幸啊。”

    赵问道,“秦先生诊断过了,不知高兄和张兄的伤势如何?筋骨可还完好?”

    秦郎中先行一礼,才回道,“光看高将军和张将军的外伤,确实是被杀威棒打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但老夫仔细检验之后,发现两位将军的皮肉虽然被打烂了,可伤情只停留在外部,并没有伤及筋骨。

    想来应该是两位将军行伍出身,又在军中效力多年,早已养成了一副强健的身体,所以吃了四十记杀威棒,也只是留下了难看的外伤罢了,若是换了正常人,怕是这会儿不死也残疾了。

    至于筋骨嘛,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请王爷和侯爷不必太过担心,老夫立即开两副方子。

    一副是配制的药膏,用于外敷,可以让两位将军的伤口立即止血和止痛,然后会在短期内愈合,甚至不会留下疤痕;

    另一副则是内服药,用于调理气血,强骨生肌,让两位将军的伤势尽快好转。”

第1776章:赵佖探病(中)

    高启勋问,“那以秦先生看来,他们的伤,需要疗养多久才能痊愈?”

    秦郎中稍稍想了一下,“侯爷大可以放心,老夫可以跟王爷和侯爷打包票,两位将军用了老夫的两副药,不出十日,便可以下地行走,用不了一月,伤势便大致可以痊愈。”

    高启勋面露喜色,上前冲秦郎中行礼道,“秦先生神乎其技,果然当世神医,俗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犬子和张司马如此重伤,老夫还以为他们没有三五个月下不来床呢,没想到在秦先生这里只需一个月便能痊愈,老夫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秦郎中道,“侯爷不必客气,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医治两位将军的外伤。老朽先下去开方子抓药,王爷和侯爷慢聊。”

    高启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郎中还礼,然后退了出去。

    赵道,“这真是太好了,本王刚刚听说高兄被打成重伤,也曾经担心伤情严重,会伤及高兄身体。

    本王更担心的,是高兄若是真的被打出什么事来,怕不光影响身体了,还会影响到他的前途。”

    高启勋明白赵的意思,他是说怕高士迁会因伤退出禁军,虽然凭他们高家在军中的声望,官家也会给高士迁另外的官职。

    但高士迁武将出身,离开了禁军,就算是官职有所提升,却也没法跟当一个禁军将领的实权职事相提并论了。

    拖着残疾的身体做一个无权的虚职消耗完此生,对一个有志之人来说,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高启勋心说你倒是装的很关切,也抓到了事情的实质,只不过你只字不提杨怀仁打伤了迁儿和张叔夜,是等着我先开口得罪人喽?

    他心中想笑,都这种时候了,赵还在对他进行试探,看来这小子疑心还是很重的。

    高启勋满脸都是心疼儿子的样子,接着忽然变脸,有种心里有怒气,却发不出来似的感觉。

    他埋怨道,“王爷,本来有些话不该当着王爷面前说的,可老夫实在是胸中憋闷,不吐不快!”

    赵看看高启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意,接着又看看趴在床上疼痛难忍却忍着一头粗汉不想喊出来的高士迁,装傻问道,“高侯爷这是怎么了?

    咱们本就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便是,难道还怕本王出去胡乱传扬不成?”

    高启勋忙道,“那倒不是,承蒙王爷不弃,把老夫父子二人看做知心好友,老夫如何把心事瞒着王爷?

    只是今日之事,是那二愣子杨怀仁,故意找我父子人的茬!”

    赵见高启勋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心中更喜,不过仍旧故作诧异状,“哦?高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今日高兄和长兄被打,并不是他们疏忽犯错,而是被人针对了?”

    高启勋气呼呼道,“对!就是被人针对了!王爷有所不知,那杨怀仁,以前不过是个不第的举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遇上一位天上的仙人。

    那仙人也没甚大的本事,倒是懂得一些厨房里的活计,于是教了姓杨的小子一些厨艺。

    姓杨的小子就是凭着这点人嫌狗弃的拙劣本事,竟然开了一家酒楼,还赚了大钱。

    如果他只是做个商贾赚些黑心钱,本也和咱们无关,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可后来他不知又通过谁走了什么门路,竟巴结上了嘉王,之后又通过嘉王殿下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识。

    就这样,姓杨的小子从一个干粗活的不入流的厨子,竟然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让官家御赐了进士出身,还做了官。

    清平关一役,他用些见不得人的把戏诓骗了愚蠢的西夏人,得了军功,竟被赏赐了爵位。

    外人觉得他以少胜多,应该是有本事的体现,可我们这些将门中的老人一眼便知,他哪里来的狗屁本事,只不过有些小聪明,喜欢耍阴招罢了。

    看官家不管这些,从那时候开始,便开始亲近姓杨的这个无耻小人,疏远我们这些早年或者祖上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勋戚将门。

    不论是出使大理或者辽国,还是去江南剿匪,亦或是征伐交趾,王爷您看看,姓杨的小子是在这些事上立了不少功劳。

    可您自细细想想,他一个做饭的伙夫而已,哪能有如此上天入地的本事?

    不论是山贼水匪还是交趾蛮夷,在老夫眼中不过土鸡瓦狗而已,若是官家肯给老夫三千兵甲,老夫照样可以做得了这些事,哪里用靡费国库诸多国帑,还打造那些战舰?

    老夫想来,不过是姓杨的小子贪渎的借口罢了,别人不知道,老夫可是清楚的,别人造一艘战船是什么价,可那姓杨的造一艘,竟然花了两倍甚至三倍的价钱!

    王爷您说说,若是这小子没有贪渎,这有可能吗?”

    赵听高启勋揭老底似的大骂杨怀仁,心中欢喜,脸上却故作沉思状,喃喃道,“那是,那是……”

    高启勋接着骂道,“之后的事情,老夫也就不多废话了,相信王爷也一定知道了,姓杨的小子用各种令人不齿的手段蛊惑陛下,得了陛下的无上恩宠。

    可陛下就是偏爱姓杨的这个小子,老夫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能力去揭发他,也是怕揭发不成,反倒招致祸患。

    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也犯不着和他姓杨的高的水火不容,但最近陛下龙体欠佳,竟然召回杨怀仁侍驾,还特封他为左卫大将军,统领禁军。

    王爷大概不知,这禁军里是有多少人不服屈居一个毛头小子之下吧?可咱们大宋武将地位低下,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没想到大家越是容忍,便越是让姓杨的小子目中无人,竟觉得禁军是他的天下了。

    前日他下令禁军刻苦训练,这倒也没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姓杨的要烧,让他烧便是。

    我儿高士迁出任龙蹊卫主将,自然不敢不服军令,只是迁儿他熟读兵书,觉得咱们大宋禁军,最不善夜战,于是便率领龙蹊卫将士进行了夜练……”

第1777章:赵佖探病(下)

    赵问,“夜练?高侯爷说的可是在夜间进行训练?”

    高侯爷,“王爷说的不错。这是一件多么容易理解的一件事,行军打仗也不总是在白天,很多战场上灵活的战略战术,在夜间会有更好的效果。

    所以迁儿刻意带领手下将士进行了夜练,也算是遵从了杨怀仁的军令,加强了将士们的训练。

    将士们既然进行了夜练,那白天自然就要休息,这也是正常之事。

    可今天杨怀仁带人忽然巡营,巡至龙蹊卫营地,发现营地内将士们都在营房内睡觉,便认为迁儿是故意不遵从他的军令,还纵容手下将士偷懒睡觉,是不给他面子了。

    老夫当时正好去大营里看望迁儿,杨怀仁也不知怎么了,看见老夫,便忽然火了。

    他立即下令击鼓聚军,当着近万将士的面前,斥责了迁儿不说,还下令要打迁儿四十杀威棒!

    迁儿费劲了口舌要跟他解释,可那姓杨的认定了迁儿是胡搅蛮缠,根本听不进去,把迁儿说出来的事实当成了逃避罪责的借口,还执意要当众惩罚迁儿。

    当时王爷是不在场啊,若是在场,王爷能被他给活活气死,姓杨的嚣张跋扈,俨然是禁军之主一般,他竟然大声给行刑的亲兵说,要是棒子不打断,让他们也自领四十杀威棒的惩罚。

    王爷您听听,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想把我迁儿往死里打啊!

    张司马和我迁儿私交甚密,便站出来替他求情,可姓杨的哪里是个讲道理的主儿?

    他不分青红皂白,命亲兵把张司马也拉下去,让他陪着迁儿一起挨打。

    张司马当时都愣了,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讲道理之人,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张司马。”

    赵装出一脸愁容,“不必了,高侯爷的话,自然说的是实情。”

    高启勋变得有点悲戚,继续道,“那杀威棒打在他们身上,却是疼在老夫心头,才打了二十几棒,手腕那么粗的杀威棒,竟被生生打断了!

    迁儿和张司马这时也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二人也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老夫实在看不过去,便站出来替他二人求情,希望杨怀仁能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能先记下剩下的杀威棒,等他二人先把身体养好,事后再说不迟。

    老夫是担心他们俩受不起那些要命的杀威棒,当场就被姓杨的给活活打死,老夫虽然已经不再军中服役,可面子还是有一些的。

    没料想姓杨的小子是一点儿人情不讲,完全把老夫的脸面当做一文不值的破烂啊,理都不理老夫,直接命手下换了新的军棍继续行刑,完全不顾他们二人生死。

    老夫也是念及陛下颜面,才没有当场和他翻脸。若是放在老夫年轻的时候,早就上去揍他小子了……”

    赵忙安慰道,“高侯爷息怒,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狂妄小子而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高启勋却喘得越来越急,红着眼睛骂道,“王爷,话是这么说,可迁儿他们俩差点被姓杨的小子当场打死,我这个当爹的能不急吗?!

    好不容易四十杀威棒打完了,老夫才赶紧带他们俩回家,把家里珍藏的几棵百年的人参炖了参汤给他们灌下去,这才吊了他们来的小命回来。

    王爷别看秦先生说他们伤势并未伤筋动骨,可刚才的情况,他们二人拉回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若不是老夫还藏了些上好的百年人参熬汤给他们吊命,怕是现在房里的,已经是两具尸首了!”

    赵也咬着牙发狠道,“本王还真是没想到啊,这杨怀仁对高侯爷父子俩是何等的仇恨,非要置高兄于死地不可?”

    高启勋道,“这个老夫那里知道?以前老夫也没招惹过姓杨的小子,谁知道他发了什么疯,非要针对我们父子?”

    赵自然已经想到杨怀仁为什么针对长平侯父子俩了,在杨怀仁进京之前,他便感觉事情不妙了。

    一直以来,他皇兄赵煦一直对杨怀仁青睐有加,数次命他为钦差巡视地方,即便杨怀仁在地方任职,也是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度和权力,甚至给了他很大的兵权。

    赵也知道,杨怀仁虽然不入朝堂,但单凭皇恩不疲这一点,就足以和朝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们相提并论。

    赵自知以他的条件,是肯定不会被章曾布等人接受的,文人都在乎颜面,像他这样样貌丑陋又有身体残缺之人,他们从来都是瞧不上的。

    而杨怀仁,他也是曾经想过结交的,但送了几次拜帖,杨家有事或者过年过节的时候,也差人送过不少礼物过去,可杨怀仁一直就没回复过他,完全就是无视了他的存在。

    这让赵非常生气,这些年虽然他受尽了别人的闲话和嘲讽,可他毕竟还是个王爷,别人就算是看不上他,起码也没有明着给他没脸过。

    可杨怀仁偏偏就是直接了当的无视了他,可他却没有办法说什么,后来杨怀仁和赵佶交往甚密,才让他搞清楚原因,杨怀仁明显就是站在赵佶一边的,自然不可能再和他有什么来往。

    如今皇帝体弱,而且又膝下无子继嗣,未来的皇位,必然要交到一位皇兄手上。

    那么眼下成年的三位王爷,也就是继嗣的人选了,而他自己觉得,他在三人里边,或许比刚刚成年、又从来性情低调的赵似能有一些优势。

    但比起和朝中文臣来往甚密,又深得向太后喜爱的端王赵佶来,如今再加上杨怀仁毫无忌惮地帮忙,他似乎还是少了不少胜算。

    赵心中是认可大宋一直以来崇文抑武的传统的,只不过在这种时候,文人集团明显不会支持他、杨怀仁又直接无视他的情况下,他只有去结交武将集团。

    武将集团的兵权虽然受文官限制,但毕竟带兵的是武将们,所以在特殊时刻,真正的兵权其实还是掌握在武将手中。

    而得兵权者得天下的道理,他还是非常笃定的。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以来结交将门和勋戚的做法,便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

第1778章:惺惺作态(上)

    私下里,他不断对这些武将抛出一个武将地位过低,应该大幅提升武将地位的说辞,从而拉拢了不少武将到他的阵营中来。

    像高启勋父子俩这种人,就是他拉拢对象的一个典型代表。

    赵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认可和成功,也发觉武将不像文官一样心机很深,只要给他们某些利益,他们也不会想太多,而且很容易接受他的见解,从而站到他的身边来。

    只是即便如此,赵还是不能高枕无忧,毕竟平时私下里交情好,和到危难时刻肯为了这种交情起兵跟着他造反,完全是两码事。

    赵还没有这种自信,所以最近也是内心惶恐,万一关键时刻没有武将为了他跟着他起事,光凭着他偷偷圈养的那近千的私兵,恐怕还做不成大事。

    但今日发生了高士迁被杨怀仁棒打的事情之后,他忽然觉得,他应该感谢杨怀仁。

    正是因为杨怀仁刻意针对他,打了和他交情甚密的高士迁,才让高启勋父子俩能真正四星他弟的陪他坐到一条船上来。

    杨怀仁和赵佶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杨怀仁刻意针对长平侯父子俩而不是禁军中的别人,已经很明显就是表明他站队的态度了。

    既然杨怀仁决定了站队赵佶,那就一定要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前大肆打压赵佶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就是他赵了。

    赵除了样貌丑陋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错处,也很难被杨怀仁抓到什么把柄,至于说他结交勋戚将门之事,这种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赵当时大可以反咬赵佶一口,你可以结交朝中大权在握的相公们,我为什么不能结交地位权力都不算很高的勋戚将门?

    而且理由也多了去了,赵大可以说我们喜欢马球啊角抵啊之类的东西,平时凑一起玩耍,这又什么大惊小怪的?

    既然住不住赵本人什么把柄,杨怀仁也只能对和赵关系比较亲密的人下手,杨怀仁消息还是灵通的,果然找到了高家父子俩。

    恰好高士迁如今又在禁军中任职,还是他的手下,杨怀仁要找高士迁的麻烦,还真是易如反掌。

    但赵觉得,杨怀仁还是因为太过狂妄,而算错了一步。

    杨怀仁觉得他打伤了高士迁是件一举多得的事情,一来直接伤害了高士迁本人,二来从精神层面打击了和赵交好的勋戚将门,三来摆明了告诉大家,和赵站在一边,是没有好下场的。

    赵这会儿却在嘲笑杨怀仁的愚蠢,表面上看杨怀仁办了这件事,是他占了便宜,还帮助赵佶扩大了影响力。

    但事实上,这也解决了赵多年以来的心病,他以前担心武将们终究不会对他死心塌地,毕竟思想桎梏下,决定了忠君爱国的名声,才是武将的最高荣誉。

    特别是这些勋戚将门,很多祖上都是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他们才凭借祖宗功劳的荫庇有了如今的地位。

    赵从高启勋的出离愤怒里,认清一件事,要是没有发生高士迁被仗责之事,将来若是赵劝说高启勋跟他一起起事,还真是有点费劲。

    从高启勋的角度讲,但权力的更迭出现异常的时候,他与其站边任何人博得更好的前程,不如做旁观者保住眼前的地位和利益。

    只要是一点点的犹豫,他也会选择更保险的旁观,也不会冒险跟着赵起事。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杨怀仁因为针对赵打了高士迁,反而让高家父子没了别的选择,只能和赵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包括在他起事的时候,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包括跟着他起兵谋反。

    否则,将来赵佶继位为帝,高家曾经和赵交情好的事,便成了高家逐渐没落甚至走向灭亡的丧钟。

    所以赵内心里有一种天助我也的狂喜,杨怀仁鲁莽武断的惩罚了高士迁,反而帮助他把谋反计划的最大漏洞给补上了。

    面对高启勋的问题,赵也想到了最好的答案,“高侯爷,本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高启勋道,“王爷尽管说便是。”

    赵故作犹豫状,最后叹了一声气,才说道,“是本王害了高兄和张兄,还有高侯爷啊!”

    高启勋更疑惑了,“王爷此话怎讲?姓杨的小子针对我们父子二人,和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赵心说这帮武人就是没有脑子,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还要他多费唇舌耗费精力跟他惺惺作态。

    “最近陛下身体欠佳,朝堂上传出来不少议储的声音,不知高侯爷可听过此事?”

    高启勋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这……议储之事,老夫这等闲人,哪里敢置喙?不过这件事不光在朝堂之上,在市井里也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老夫岂能没听说过?”

    赵故作清高的样子,“本来这种事,本王是不愿意参与其中的,高侯爷也知道,本王这副尊荣,怕是也从来没被朝堂上那些相公们正眼瞧过……”

    高启勋打断了他,怒道,“枉他们自诩是熟读圣贤之书之人,圣人有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们把圣人的金玉良言全部念到臭水沟里去了。

    王爷的样貌虽然不及其他王爷那般俊美,可王爷的才华和仁慈,在众位王爷当中却是出类拔萃的。

    若是陛下真要选一位王爷兄终弟及,继承帝位,老夫觉得像王爷这样实干的人,才是最佳人选。

    像端王简王之流,摆弄些书法字画,这种耽于玩乐之人若是继位为帝,才是对大宋基业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赵被高启勋说中了心事,内心里真实的感动让他差点老泪纵横,他忙躬身冲拜了拜高启勋道,“本王多谢高侯爷错爱。

    可惜朝中那些相公们,又有几人能有高侯爷如此爱国爱民之心?他们只会算计自己的个人得失,他们也只在乎手上的权柄不旁落别人罢了,哪里管千百万百姓是死是活?

    可惜啊,可惜啊,本王天生独眼,又生了如此人嫌鬼厌的容貌,是无法为民请愿了,这件事,还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第1779章:惺惺作态(下)

    赵一副很谦逊的样子,可一张臭脸任他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狂喜。

    凭高启勋的人生阅历,何尝发现不了这些?

    他佯作一副非常失望的样子,“王爷乃是咱们大宋的皇族贵裔,如果只是因为样貌有些欠缺,便自怨自艾,不为国家出力,只想着个人安危,这如何对得起赵氏皇族的列祖列宗?

    王爷若是像端王和简王一样不学无术之人,老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王爷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若是不用这些才华来为百姓谋福祉,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的黎民百姓?”

    高启勋情绪很激动,一番话竟说的他自己面红耳赤,吐沫横飞,这让赵有点惊讶,也感到非常羞愧。

    他忙躬身向高启勋行礼道,“小王之前只想着独善自身,却没把国家和百姓放在第一位,勇敢站出来为国为民,是小王愧对祖先,愧对百姓,也愧对高侯爷对小王的一番错爱了。

    方才高侯爷一席话,让小王茅塞顿开,只是将来若是陛下把皇位交给了小王的某位皇弟,那小王总不能去起事篡位吧?”

    高启勋知道赵生性多疑,直到现在仍旧不敢把野心完全表露出来,于是他愤怒道,“王爷糊涂啊!就算要起兵夺位,这又有何不可?!

    自古以来,得天下者,要么是顺应天意,要么是有能者居之,但天意有昏聩之时,这便是有能者站出来逆天改命的时候了。

    商纣王暴虐成性,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周文王‘修德以倾商政’,天下万民拥簇之,牧野之战,连商场军队都纷纷倒戈,于是有了后来八百年大周盛景;

    秦王嬴政在位时,秦朝刑罚酷虐,百姓痛苦不堪,天下群雄并起,征伐秦王,于是有了后来四百年大汉盛世。

    这都是有道伐无道,天下民心所向之。如今大宋朝堂纷争不断,官场沉疴难除,燕云十六州犹在契丹铁蹄之下,成为吾等心头大恨。

    百姓同样希望有一位仁人善者能站出来,改变这样的现状,当今皇帝虽然同样励精图治,试图以变法改变现状。

    可惜陛下用人不当,轻信奸佞之徒,如重用杨怀仁之流,祸乱朝纲!加之陛下体弱多病,实不是治世明君的最佳人选。

    而端王赵佶、简王赵似之流,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只不过是些只会玩乐的纨绔之辈而已,若是他们继位为帝,那大宋必将走向无底深渊。

    唯有申王殿下,才是最适合继位的上佳人选,王爷您也不用因为自身的残疾和样貌妄自菲薄,男子汉大丈夫,生得漂亮了又有何用处?!”

    赵听的心花怒放,早知道高启勋竟然这么看他,他也不必像之前那样惺惺作态了。

    他谦逊道,“高侯爷教训的是。”

    高启勋也意识到他的话说的有点过了,忙解释道,“王爷明鉴,老夫方才也不是说官家的坏话,只是情急之下,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而已。

    以老夫之见,当今陛下若是弥留之际还能耳清目明,选了王爷继承皇位,那么什么都好说。

    如果当今陛下受到朝中那些大臣的蛊惑,选了端王赵佶或者简王赵似之流继位,老夫认为王爷可以学周文王,以有道伐无道,建立旷世伟业。”

    赵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却不好表现的很积极,装腔作势道,“高侯爷的意思,是让本王起事?”

    高启勋小心的瞅了瞅屋里屋外,之前高士迁的几个老婆已经抢着去帮他煎药了,屋外的侍卫,也是高家的亲信之人。

    房间里的高士迁和张叔夜又是他的子侄,高启勋察看完觉得并无疏漏,这才小声道,“王爷想想,陛下并无子嗣,若是他驾崩了,按照长幼尊卑之序,也应该是王爷继位才对。

    但若是其他人成为皇储,王爷的位置可就尴尬了……”

    赵自然知道高启勋说的什么意思,这种事历朝历代也不是没发生过,弟弟继位,哥哥自然尴尬。

    一来这个当哥哥自然会被天下人认为无才或无德,才会让弟弟抢了先,二来是弟弟继位后自然会忌惮兄长,天然的人性就会逼迫继位的弟弟排挤兄长。

    想到这里,赵还真是有点害怕,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他成了皇帝,他前边还有皇兄在,他也会觉得不舒服,自然而然会想办法把兄长排挤出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

    他抬头看看高启勋,高启勋自然地点了点头表示鼓励之意。

    赵又探头去看趴在床上的高士迁和张叔夜,二人对上赵的目光,高士迁立即愤愤道,“杨怀仁这样的人在禁军中作威作福,吾等如何肯服?

    若是有机会随王爷清除朝中奸佞,小弟万死不辞!”

    张叔夜也附和道,“末将赞同侯爷的话,若是王爷有能力为国家和百姓做事,为何还要等待?

    圣人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圣人又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高士迁接话道,“若是王爷有心,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应该去尝试一下,小弟不敢夸下海口,但王爷若是起事,小弟愿为王爷牵马坠蹬,甘为先驱!”

    听高士迁和张叔夜的话,赵忽然间感觉内心深处被点燃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他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之前限于自身实力,也只是有想法却没有胆量而已。

    但今天高启勋父子和张叔夜的几番话之后,他开始觉得这便是大家常说的人心所向了。

    高启勋父子代表了勋戚将门,而张叔夜便能代表禁军中的普通将士了,如果他们都这么想的话,他要起事夺位,便有了最大的仰仗。

    至于那些文官,赵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所谓的刚正不阿或者清高,也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到时候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不怕他们不甘愿跪地称臣,就算真有几个不服的,杀了便是。

    反正现在的武将被他们压抑的太久了,说不定到时根本不用他发话,那些愤怒的武将就会主动出手帮他解决了这些难题。

第1780章:随势就势(上)

    入夜的时候,赵披着头蓬走出长平侯府,来的时候大张旗鼓,走的时候却小心翼翼。

    他的心态已经变了……

    赵走后,高启勋静静坐了下来,高士迁和张叔夜对视一眼,不知道高启勋在琢磨什么。

    高士迁道,“父亲,刚才赵这小子虽然表现的极尽小心,可我瞧得出来,他的心境已经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了。”

    张叔夜也说道,“是啊,赵出来探视之时,对杨怀仁三字只字不提,后来侯爷百般引诱,他才渐渐表现出他真实的想法。

    尽管他潜意识里依然在极力地掩饰,可咱们都能看得出来,他那种内心中的狂喜,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高启勋点点头表示了认可,他双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说道,“咱们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尽管赵走之前也是在说事情不宜操之过急,但也表露出要咱们早做准备的意思。

    既然是早做准备,那就说明他想好了要起事了,有一件事嵇仲还不知道,既然老夫已经把你当做子侄一般看待,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张叔夜以为是高启勋还有其他紧要的计谋,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高启勋睁开双眼,望着张叔夜认真道,“这件事你记得,目前让你知道,你却不能告诉另外的人。”

    张叔夜道,“高伯父请放心,侄儿懂得其中利害,一定会把嘴巴守得死死的,您就放心吧。”

    高启勋这才放松了目光,缓缓道,“陛下还有一子尚在人间,并不是无子为继。”

    张叔夜惊得差点从榻上爬起来,却是不小心挣得伤口生痛,这才又缓缓趴了回去,惊讶道,“伯父说的可是真事?”

    高士迁也是从杨怀仁哪里知道的,但张叔夜当时不在大帐之中,所以还不知道。

    “嵇仲兄,这种事我们还能乱说吗?这话是从杨大帅口中说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假。”

    高启勋点点头,“嗯,杨大帅此人行事虽然看着放荡不羁,但实际上你仔细琢磨琢磨,便能发现此人行事非常谨慎,几乎可以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就连陛下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龙种活在人间,可见杨怀仁是多么小心谨慎了。

    听说是孟皇后当年产下的一子,生产之时便遭到昭怀皇后的暗中加害,孟皇后为了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便派了一个亲信的太监,偷偷送出了宫去。

    而当时的福庆公主殿下,其实是那个老太监从宫外偷回来的一个女娃娃。

    老太监把皇子偷出去之后,按照孟皇后的意愿,把孩子送到了当时还没离京去江南的杨大帅府上。

    杨大帅暗中收留了这个孩子,还对外妄称是他的儿子,就这样抚养孩子长大,才没有惹了外人的怀疑。”

    张叔夜想起今日头午杨怀仁那个二愣子没头脑的样子,再联想到高启勋说的事情,忽然感觉论起心性来,他这个三十多岁的人还不如杨怀仁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但他转念一想,杨怀仁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如果不是聪明绝顶,又城府极深,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自己比不过人家这一点上,他倒是没那么不服气。

    高士迁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惊恐道,“父亲,您说会不会杨怀仁从一开始就算计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养了陛下的孩子,就是为了能有今天?!”

    高启勋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是很自然的摇了摇头。

    高士迁也有些自我怀疑,“也不是我刻意要怀疑杨大帅,从咱们和他不多的接触里,我们的视角里他应该是个忠君爱国之人。

    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也没有绝对之事,要说他没有一丝丝的私心,怕也是不可能吧?”

    高启勋道,“迁儿说的也有道理,为父其实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想到陛下年纪尚轻,应该没有人会料到陛下如今会把自己的身体搞成现在的样子。

    所以为父觉得,杨怀仁当初收留孟皇后的孩子,也是出于善心,也没考虑过遥远的将来。

    只不过事情发展成了现在的局面,杨怀仁就算要以皇子为依靠,建立他的权力集团,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也是无法避免了。”

    高士迁和张叔夜同时惊得长大了嘴巴。

    张叔夜道,“难道我们设计打了狼,却无意间引来了更凶猛的猛虎?”

    高启勋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还不能这么说。私欲,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无法避免的。

    就像现在咱们冒险干的事情,不论是之前的算计还是现在的苦肉计,虽然主要是为了忠君爱国,但我们的心里,也是有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考虑的成分的。

    事成之后,我们高家的地位一定能稳中有升,甚至可以把高家的威势继续绵延百年,而嵇仲,你也可以凭着这份功劳得到杨怀仁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自是不在话下。

    所以说,杨怀仁现在保着皇子上位,肯定有为他自己的前程考虑的心思在。

    如果他的心思不偏离忠君爱国,强盛大宋的轨迹,老夫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咱们甚至可以帮他不少忙。

    但如果将来他变成了一个权势滔天的权臣,咱们也只管洁身自好便是了。”

    高士迁疑惑道,“父亲,若是杨怀仁成了一个权臣,咱么你为何只是洁身自好,不是再设计谋除掉他呢?”

    高启勋望着高士迁笑了笑,“迁儿,你对杨怀仁此人还不够了解,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可不是赵这样的蠢货,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总是能洞察先机,有好似能未卜先知一般,早就看穿了一切的事和一切的人,让人心中不免产生一种敬畏之意。

    凭他这一点,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对付的,反倒是若是被他发现了我们有对他不利的心思,怕是他也难容我们留在世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高家这种人家,也要遵循随势就势的道理,现在做的是为自己造势,但将来成功了之后有了势,却绝不能居功自傲,甚至狂妄自大……”

第1781章:随势就势(中)

    高士迁答道,“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下了。”

    高启勋问,“记下了就要遵守,不仅如此,还要做到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初衷。我再问你,你可知道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话?”

    高士迁有些迷糊了,心说行事低调,不一向是咱们高家的做派吗?

    以前父亲也是这么教导他的,现在又说了让他不要居功自傲之类的话,大概也没有什么新意。

    如果有,那也是事情过去之后,将来高家应该会有些封赏,在勋戚将门中的地位会有提升,所以重点提醒他一下防止他到时因为骄傲而被人诟病罢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见高士迁一脸茫然,高启勋斥道,“你还真是糊涂。”

    高士迁这下是真糊涂了,用一种认错的口吻道,“请父亲示下。”

    高启勋道,“刚才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关于杨怀仁的事情,难道你就没听进去吗?

    事成之后,我们高家会得到实际的好处,但跟杨怀仁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如今的杨怀仁,可不是当初的杨怀仁了,不是什么封侯拜将就能满足他的,而且他可能也不需要更高的爵位和封赏了。”

    高士迁这才恍然大悟,“父亲,您的意思是说,他也会变得像其他人一样,开始迷恋权力?”

    高启勋点点头,“大有可能!人都是会变的,二人对权力的欲念,也会随时冒出来占据他的精神。

    杨怀仁再有本事,也不会例外,只不过在我看来,他要的权力,和我们理解上传统意义上的权力,或许还有些不同。

    这样是我个人感觉,他对朝堂上的政事,或许还不那么感兴趣,但在其他方面,我感觉就有点不同了。”

    高士迁有点郁闷,他爹好长时间不曾这样了,对未来局势的判断,似乎也从来没有这么困难过。

    他问道,“您说的杨怀仁对朝堂政事不感兴趣,那应该是以前吧?可将来的话,如果他的养子登基为帝,难道他还能保持本心?

    另外,您说他对权力的渴求在别的方面,难道是说军队?他如今已经是左卫大将军,是最高的军职了,而且陛下还给他一个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头衔。

    这两样实权职位,无论哪一样都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他还能得到什么更高的地位吗?”

    高启勋道,“能!”

    高士迁和一旁聆听的张叔夜一同惊呆了,张叔夜忍不住问道,“高侯爷的意思,是他也想坐上皇位?”

    高启勋想了想,“不是没有可能,从现在看来,却又不是很像,我也是还没考虑清楚。

    如果他想坐上皇位,他也不用把皇子推出来,凭他如今的权柄加上手上拥有的兵马,称帝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或许以为杨怀仁手下只有武德军三万人而已,但很多实情,你们可能不了解。

    武德军名为三万编员,实际上早就超出了这个数字,我听说武德军里光是精锐的骑兵就有足足两万人,你们想想看,一支三万人编制的军队,就有两万骑兵,这在大宋有可能吗?

    显然这个比例是绝对没可能的!两万骑兵这个数字绝不会有假,而且这个数也只会多不会少。

    也就是说,武德军的人数,远远超出的三万人的编制,可能是翻一倍达到六万人,甚至有可能更多。

    至于武德军的战斗力,就不用我多说了,比眼下的禁军要强出很多!”

    高士迁似乎有点不服气,“父亲,武德军的实力比一般的禁军相比可能强一些,这一点儿子承认。

    但儿子麾下的龙蹊卫,同样是一直精锐之师,我自负龙蹊卫的军事素质不会输给武德军的!”

    张叔夜在一旁也频频点头,他和高士迁同属龙蹊卫,不论是感情上还是事实上,他们都觉得龙蹊卫比一般的禁军实力要高出不少。

    尽管他们也认为武德军很强,但那也只是比那些一般的花架子禁军强一些,而且是强在实际的作战经验上罢了,要说龙蹊卫不如武德军,他们还是心中不服的。

    高启勋嗤笑一声,“你们真的这么认为?那只能说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高士迁和张叔夜都有点错愕,一脸不服气的看向了高启勋。

    高启勋笑道,“今日跟随杨怀仁的几百骑士,还有他身边的将领,你们也都见过了,说说看,你们的印象如何?”

    张叔夜回忆了一下,称赞道,“说起来,杨怀仁身边的将士,确实让人羡慕,鲜亮的衣甲,丰富多样的武器,我看了也羡慕不已。

    他身边的两位将领,高个子的看起来确实威猛,另一个叫林冲的曾经在禁军里担任过枪棒教头,想来也应该是一员猛将。

    但如果拿他们二人与我和高兄相比的话,我和高兄也应该不输他们。”

    高启勋道,“你们有这样的自信,也是件好事,但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们看到的,也只是他们的外表,还有身上佩戴的武器和装备。

    可嵇仲你忽略了最大的一点,他们的眼神和气质,和一般的禁军有绝对的差异。”

    “差异?!”

    高士迁和张叔夜面面相觑,竟异口同声道。

    高启勋道,“对,差异,或许我用差异这个词,已经给你们留了颜面了,准确的说,这是一种差距。

    差距来自哪里,其实很明显,一是平时的训练,二是实际战争的经验。

    你们虽然说也曾经参加过当年的征西战争,但龙蹊卫当年其实也没真正打过几仗,所得的军功,也是西夏人溃败之际捡了些便宜罢了。

    这并不是刻意要轻视你们的战功,而是当年的情况,你们二人比我还清楚,你们自己说,我说的有错吗?”

    高士迁和张叔夜内心里有点难过,但高启勋说的是事实,当时宋军和西夏军对峙了很久,也没有大规模的战役发生。

    后来西夏君臣不和起了内讧,人心散了,他们内部的各个势力又只想着保存自身的实力,所以只顾着逃走了,宋军的胜利来得太意外太容易,所以说战斗经验,还真是谈不上。

    追击西夏军的时候,基本上遇上的都是投降的散兵,这就更谈不上作战经验了。

第1782章:随势就势(下)

    所以高启勋说龙蹊卫和武德军相比,实战经验上的差距很大,这一点高士迁和张叔夜是承认的。

    但训练上的差距,起码张叔夜心中不服,现在禁军里最常见的训练标准,里边有杨怀仁带来的一套,结合了原本禁军的训练体系,形成了一套新的训练方式。

    这套方法说起来有点过严了,甚至禁军这种素质,几乎没有哪一营哪一卫能全部做到。

    龙蹊卫已经算是最接近完成训练内容的少数营所之一了,而且在高士迁看来,这样的训练强度,武德军也不见得就能完成。

    所以说龙蹊卫和武德军在训练强度上有差距,他们俩都很难接受。

    高启勋从他们的表情里也知道他们心中不服,他说道,“你们肯定是不服,但有些事,其实不难分辨和界定。

    单单是从杨怀仁手下将士的那种气势里,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强悍,绝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别忘了武德军的前身,本来就是属于禁军序列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他们以前的质素,也并不比龙蹊卫差。

    后来因为那件事的原因,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领犯了大错,两卫的将士们也跟着遭了秧,陛下心中记恨他们,才把他们交到了杨怀仁手上。

    杨怀仁把通远军边军的将士和禁军的将士融合到一起,进行了严苛的训练,这时候他们的质素就已经和禁军不同了。

    后来这将士跟着杨怀仁去了江南,一路上剿匪,算是积累了最初的战斗经验,之后又随杨怀仁去征伐交趾,得到的经验就更宝贵了。”

    高士迁瘪了瘪嘴,“交趾那帮矮子蛮夷,能有多大能耐?这样的实战经验,也应该算不上吧?”

    高启勋笑道,“迁儿,你还真是小瞧了交趾人了。咱们都认为交趾人矮小,好似比我们弱小。

    实际上他们也是十分强大的,这种强大,也不是传统词义上的强大,而是在特定的环境中,他们不仅比一般的大宋禁军要强,而且强出很多。

    交趾虽然是弹丸之国,但交趾的环境是非常恶劣的,这样恶劣生存环境中活下来的人种,本身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

    要是让龙蹊卫去交趾,恐怕很难战胜那些交趾人。爹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事实上,确实会是如此。

    迁儿你在京城呆的时间太长了,虽然不能说养尊处优,但你对京城之外的世界,了解的太少。

    交趾两百年前脱离中原统治,这两百年间,和咱们大宋就发生过十几次战争,这些战争里,名义上是咱们大宋胜多负少。

    可实际情况,那些胜利也都是惨胜,我们大宋的军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才勉强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要是比起我们付出的东西来,那点胜利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便是交趾人强大的地方,让他们来中原和大宋的军队打仗,他们毫无胜算,但如果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就比我们强大。”

    高士迁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也不是没听说过交趾那种地方林莽密布,林莽中又是各种各样有毒的蛇虫鼠蚁,别说去那里打仗了,就是生存都是一个大问题。

    他谦逊道,“儿子知道了。”

    高启勋很欣慰,高士迁虽然有些自大,但还是能明事理的。

    他接着道,“你现在再想想,杨怀仁能带领两万武德军便战胜了拥有十倍于武德军数量的交趾军队,还把交趾郡王踢下王座,这能容易吗?

    你再想想杨怀仁当年在清平关只有三千人便大胜西夏第一猛将野利图里的两万余精锐,便能想象的到杨怀仁此人的能力如何,他麾下的武德军又是多么强大了。

    今日我第一眼看见他手下的骑士,便被他们眼神很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所惊到了。

    那种气势,有点说不清楚,但给人的那种压迫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似他们没有多少情感,就是杀人的工具一般,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还有他手下的两员大将,看起来好似嘻嘻哈哈不成样子,可他们上了战场之后,便会立即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猛兽。

    我有幸读过杨怀仁在交趾的机密战报,有一段说的就是那个大个子猛将,说他一人冲入万人的交趾军阵,杀了个三进三出,杀得他整个人都被交趾人的血肉覆满了全身,样子是何等的恐怖。

    可就是他,一人在上万交趾军面前横刀立马,竟骇的交趾人不敢上前一步!

    你们说说,你们俩谁有这般胆量和本事?”

    高士迁和张叔夜竟哑口无言。

    高启勋又道,“这还只是两个人而已,我听说杨怀仁麾下猛将如云,大将李黑牛更是将中魁首,百将莫及之辈。

    如果杨怀仁真有野心要自立为帝,凭他手下数万猛士,恐怕现在东京城已经是人间炼狱了。

    可他偏要扶持一位皇子继位,你们不觉得他是另有所图吗?”

    高士迁和张叔夜想不明白了,张叔夜问,“侯爷,小子想不通!如果杨怀仁要的不是朝堂上的权力,也不是大宋的皇位,那他做这么多事,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他真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而且不计较个人名誉和得失?这……怎么可能?!”

    高启勋叹了口气,“所以说老夫一时之间也没有想明白,唉……”

    高士迁一听向来洞察世事的老爹都没想明白,他就更别妄想能想明白了,于是说道,“只要他是忠君爱国之人,咱们高家跟着他走,终究不会有错。”

    高启勋对高士迁投以赞赏的目光,“嗯,这一点迁儿倒是没说错。这也是我所说的咱们高家应该随势就势的道理了。

    我让你将来还要保持现在这样的低调作风,也是为了这个,杨怀仁能联合咱们对付赵,就是说他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对皇子继位为帝的人活在这世上。

    赵的下场一定好不了,事成之后如果咱们高家敢居功自傲,他也绝对会把咱们视为威胁。

    所以咱们一定要恪守本心,顺应时势,杨怀仁有什么计划,咱们可以主动帮忙,咱们也能从中得到好处,万不能和他作对,你们一定要记下!”

第1783章:赵佶长大了

    赵造访长平侯府的消息很快被送到了杨怀仁手中。

    杨怀仁其实不是很在意,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了,至于高家父子计用的如何,戏演的怎么样,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他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比起赵来,他心里其实更关注另外两位王爷。

    毕竟赵的行为模式有可能会极端一些,但赵佶和赵似却不同,他们身边都有庞大的均势团给他们出谋划策,如果他们有什么计划,这才是最可怕的。

    章去了简王府,曾布也去过了端王府,这一点不难查探到,只是他们和两位王爷说了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目前来看,简王府和端王府都很平静,这种沉默让杨怀仁有些警惕,俗话说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他很难判断赵佶和赵似,究竟是选择那一种。

    彻底放弃对皇位的竞争,继续做一个闲人王爷?

    赵似倒是有这种可能,不过以章的性子,他是否甘愿自己受伤的朝堂大权旁落,这是一个疑问。

    赵似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人,如果承受不住章的压力,做出了极端的选择,那就非常不妙了。

    同样的道理,赵佶也有类似的可能,别忘了他可是诸位王爷中最富有的,钱能在何种时候起到什么作用,就不用多说了。

    这些年和赵佶和杨怀仁虽然没机会见面,可是也有些书信来往,生意上的合作就更紧密了。

    如此说来,杨怀仁也必须承认赵佶是个非常难得的生意伙伴,杨家但凡是和赵佶合作的买卖,那都是最赚钱的。

    赵佶这个人也是不太计较个人财富得失的,账目上也算的清楚,从来没有占过杨怀仁的便宜。

    从感觉上来说,杨怀仁觉得赵佶对他有一种兄长似的敬意,这一点让杨怀仁对赵佶的印象不错。

    但一码归一码,许多年过去了,赵佶也已经长大成人,即便还没到二十岁,可心智和思想,已经不能用当年那个孩子一般的去揣摩了。

    他能十年如一日的去敬重向太后,起码说明他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说如果他心里早就有了什么主意,旁人是很难改变的,这种性格的人,才值得警惕。

    杨怀仁也想过是不是抽时间进城去看望一下赵佶,可又觉得这么不请自去,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里,似乎很容易被别人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简单通过思考,是很难去判断一个人的,杨怀仁对赵佶的心情,总是有点奇怪的感觉。

    夜里起风了,大风夹杂着黄河以北的沙尘,卷的路人睁不开眼。

    官道上树叶落了一地,偶尔一个风卷儿吹过,把树叶吹出了层叠圆圈,倒是在这萧瑟的秋末里给大地带来了些浪漫气息。

    大营外来了一辆马车,侍卫急忙禀报杨怀仁,说是端王造访。

    杨怀仁有些诧异,顿了一下,才命人去请进来。

    盏茶工夫之后,一个面如白玉的年轻人走进了杨怀仁的营帐。

    年轻人一身鹅黄色镶金边的便袍,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裘皮斗篷,细软而致密的绒毛随着他的步伐摇曳出优美的姿态。

    他头束金冠,脚踏浅褐色鹿皮长靴,腰间一条紫玉带,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

    杨怀仁笑迎道,“多年不见,端王倒是显富贵了啊,哈哈。”

    赵佶已经是个身姿挺拔的风流少年,比起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然更加讲究仪表和穿着。

    赵佶也笑了,笑得很坦然,“杨兄可别笑话小弟了,若不是拖了杨兄的福,我也没有今天的富贵。”

    若是换了旁人,杨怀仁倒要琢磨琢磨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了,可赵佶说的还真是随意,这倒让杨怀仁没有生分和陌生感了。

    二人分宾主而坐,杨怀仁感慨道,“数年未见,当年的少年郎已经长成了如此挺拔的男人,为兄心中感慨啊。”

    赵佶微微颔首表示谢意,“杨兄谬赞了,小弟人是长大了,其实心性还是和当年一样,不过是个无知孩童而已。”

    二人寒暄几句,都是说了些忆当年往事的暖话,并未提及任何当下之事。

    杨怀仁心说赵佶的确是长大了,而且给他的感觉,也跟史书里所描述的那个昏君宋徽宗有很大的出入。

    在赵佶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玩物丧志的影子,而沉迷美色,似乎就更不像了。

    当然,当皇帝之前和当皇帝之后,人总是会变的,手上有没有权力,人的性情也绝不能同日而语。

    或许赵佶和赵煦一样,在初登大宝的最初几年,也是想着励精图治的,后来渐渐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才渐渐变得昏庸无度了吧。

    杨怀仁内心里是有些为难的,若是他和赵佶之间只是简单叙一叙兄弟情谊,他倒觉得没什么。

    可是这个时间点,赵佶忽然造访龙武卫大营,这就太奇怪了,赵佶若是没有心事,他不会这么晚了才过来拜访。

    杨怀仁不想当那个破坏了气氛的人,不过有些事他又必须要搞清楚,于是试探道,“老弟你这个点儿来访,若是来哥哥这里蹭饭,那你可来晚了。

    想来这回儿城门也已经关了,你的身份在龙武卫大营里留宿也不合适,这可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肯留你住宿。”

    赵佶很明白杨怀仁话中意味,他却不正面回答,而是哂笑道,“其实哥哥回到京师,小弟早就想来给哥哥接风了。

    只是哥哥刚下船,便被皇兄请进了宫中叙话,小弟这才只好多等了几日。

    今日实在是想念哥哥,这才忍不住命人套车出城来和哥哥见面,即便眼下城门已经关闭了,那也不打紧,小弟在城外还有别院,等会我转去别院留宿便是。”

    赵佶这是有心回避了,这让杨怀仁更不懂了,如果赵佶找他有事,刚才他说了那种话,赵佶应该直接开口说他来的原因了。

    可赵佶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委婉的挡了回去,只当自己这次拜访杨怀仁纯属叙旧。

    杨怀仁也不好继续发问,只能当赵佶就是不带着目的,而是纯粹来找他叙旧的,如果是这样,他倒愿意和赵佶喝上一杯。

第1784章:酒后吐真言(上)

    杨怀仁命人去取了一坛酒和酒具来,也从伙头房里取了些平时将士们吃的小菜,安了一张小几把东西摆放好,侍卫们才退了出去。

    杨怀人也不见外,直接站起来坐到了赵佶对面,亲自提起酒壶来给赵佶斟酒。

    赵佶也并不客气,看着眼前几样小菜,竟不自觉笑了出来,“说起来有七年没尝过哥哥的手艺了。”

    杨怀仁笑道,“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这些也能算是我的手艺了,只不过都是将士们平时吃的粗食,你不要嫌弃才好。”

    赵佶打趣道,“哥哥这话说的,不是哥哥亲手做的,那也是按照哥哥的方法做出来的,自然算得上是哥哥的手艺。

    早就听闻武德军的伙食天下第一,若这是粗食的话,被人吃的就都是猪食了。”

    杨怀仁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佯作生气的样子道,“你小子啊,照这么说来,随园里的饭食,那也算是我的手艺了。

    你刚才又说七年没尝过我的手艺了,难不成是这七年里,你就没照顾照顾我家随园的生意?”

    赵佶也发愣,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哥哥还是那样,论能言善辩,这天底下可找不出哥哥的对手来了。

    哥哥可以去问问王掌柜的和羊大厨,这些年来,小弟不敢说天天照顾随园的生意,可每月因为光顾而送到随园的银两,那可是有不少的。”

    杨怀仁点点头,“这个我倒是相信,刚才那是和你开玩笑了,以前你没事就当我庄子上赖着不走,蹭饭把我蹭的,还真把你当成亲弟弟了。”

    杨怀仁这话自然也是玩笑话,他边说边举起了酒杯,不料赵佶举起酒杯认真道,“我自然是哥哥的亲弟弟。”

    这话就说的意味深长了。

    刨除手上真实权力不提,虽说杨怀仁如今地位颇高,可跟赵佶这种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相比,还是低了不少的。

    他们二人能大大咧咧的称兄道弟,也是因为之前两人之间关系紧密,相处融洽,所以不计较个人地位。

    以前赵佶还小的时候,便经常跑到杨家庄子里留宿,理由自然是多种多样,可真是目的便是为了蹭饭的。

    那时候赵佶还小,杨怀仁也不在乎这些,何况一个孩子喜欢他的手艺喜欢到那种境地,对他这个厨子来说,也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

    在杨怀仁眼里,赵佶也不仅仅是个王爷或者生意伙伴,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把他当做一个弟弟来看待。

    可这种事,感觉上怎么样都没问题,可在赵佶来说,他的身份是皇族血裔,这个身份可是崇高而特殊的。

    他对一个外姓人,假若只是当个哥哥来看待,这还没问题,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自然是哥哥的亲弟弟”这种话,那意味就不同了。

    杨怀仁心情也很复杂,如果是天霸弟弟他们这么说,杨怀仁自然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他们相处的自然跟亲兄弟一般不分彼此,这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赵佶如此严肃认真地说这种话,杨怀仁忽然感觉浑身有点不自在。

    他确实为难。

    如果他应下了这句话,似乎也太高抬了自己了,甚至有可能被别人误解成一种狂妄自大,和赵佶的亲哥哥赵煦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了。

    这种事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了,把话传到了赵煦那里,到时候杨怀仁就是黄泥巴扔裤裆,没有臭味也说不清楚了。

    但如果他刻意反对这句话,似乎又伤害了赵佶的情感。

    杨怀仁并不觉得赵佶这是在害他或者故意套话,因为他们在杨怀仁的地方,也绝没有人会乱传话,即便是赵佶出去乱说,他一个人没有旁证的情况下,也很难说服别人。

    杨怀仁是清醒的,他没有说别的,而是给了赵佶一个肯定的眼神,把手上的酒杯举了举,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神有时候也确实比语言好使,赵佶似乎也猜透了杨怀仁此刻的心境,诚恳的笑着满饮了一杯。

    两个人如此坦然,倒是把心中的隔阂完全放开了。

    几样小菜,也并不是多么精致,无非是些茴香豆、卤制的肉干和豆腐等等。

    这些平时就是将士们调剂口味的小菜,并不算特殊,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比起随园里特制的卤味,也不逞多让。

    二人说着往事,也不是品评着美食,杨怀仁也讲了许多关于美食的典故,就这样,不知不觉之间,二人觥筹交错,很快便各饮了一斤多的随园春美酒。

    大营里若不是有特殊的喜事,平时是本不该饮酒的,杨怀仁也是见赵佶来访,才破了例。

    随园春酒经过了许多年的变化,在酿制和蒸馏的工艺上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这一坛四十五六度的浓香型,也是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高档美酒。

    一般成年的男子,一斤下去也必然有感觉了,也许不至于说醉得不省人事,但那种云山雾罩飘飘然的感觉,是非常舒服畅快的。

    杨怀仁和赵佶都有了些酒意,谈话也变得更加自在。

    二人也从正襟危坐,变成了各自斜倚着一个软枕,侧着身子对饮。

    赵佶晃动着手中的青天瓷酒杯,似是若有所思,他眼神迷离着,忽然开口淡淡道,“哥哥,当年孟皇后诞下皇子,并送到哥哥手上抚养之事,可是真的?”

    杨怀仁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赵佶真实的来意。

    之前他不肯说,或许是他身边的人交代过他,这种事不能问,问了就是说明你有别的心思。

    可赵佶还是忍不住,关城门之前出城来到龙武卫大营拜访杨怀仁。

    见到杨怀仁的那一刻,他又问出口了,这才装作一副单纯来看望兄长的样子,也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

    眼下酒过三巡,自然轻松的状态之下,他这才把心中最大的疑问给说了出来,也许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吧。

    杨怀仁很快平静下来,想到有些事其实也不必对赵佶隐瞒了,早晚他都要知道,不如现在给他一个痛快的答复,看看他是如何的反应。

    杨怀仁笑了笑,把手上美酒一饮而尽,这才转头望着赵佶道,“嗯,是真的。”

第1785章:酒后吐真言(中)

    赵佶的表情冷住了,这一刻,他感觉时间都停止了一般,曾经他幻想里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画面,全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哭了。

    眼泪默默的从他的双眼中缓缓流淌下来,划过面颊,还没有滑落过嘴角,便被酒后滚烫的脸蒸发得没了痕迹。

    接着他忽然笑了,那种微微的淡然的笑,闭上眼睛止住了眼泪,又干了一杯。

    赵佶这样的反应竟让杨怀仁有点措手不及,连安慰的话,也不知该如何组织了。

    赵佶酒后的这些反应,应该是真情流露了。

    一开始发愣,或许是出于一种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心态,毕竟作为生在皇帝家的孩子,有谁敢说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机会坐上龙椅,成为九五之尊呢?

    而后来的哭,应该是绝望了,赵佶对杨怀仁的了解,或许不必别人更多,却相对比较深刻。

    杨怀仁回京来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事情,从在赵煦面前大闹到如今打了赵的心腹,不明就里的外人或许以为他是站在赵佶一边的。

    可赵佶是知道皇子的存在的,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杨怀仁实际上至拥护年幼的皇子继位的。

    既然如此,那赵佶也就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机会成为皇帝了,以杨怀仁的性格,他决不允许任何威胁皇子安全的人存在。

    今天只是针对了赵,但将来如果他或者赵似也表现出对皇位的渴求,那杨怀仁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以杨怀仁本身的才智和手上的数万人马,恐怕一个小小的王爷,根本不会被他当做一回事。

    所以赵佶感到了绝望,但绝望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占据他整个内心,他很快便想通了。

    既然赵煦还有皇子在,那么他原本的所有想法,都显得非常可笑了。

    赵佶虽然酒醉,却也能清醒的意识到皇位对他来说已然是遥不可及了,所他能很快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然后自嘲式的一笑了之。

    杨怀仁没有说话,而是也冲着赵佶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赵佶叹了一口气,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哥哥,有些话,小弟一辈子也不会和别人所半个字,可在哥哥这里,小弟是可以毫无顾虑的说出来的。”

    杨怀仁意识到,赵佶这大概是要发发牢骚了,把心中一些郁闷或者烦恼说给他听。

    既然在别人面前他不好说出来,那这些话应该是包含了他心中的秘密了,而他又愿意跟杨怀仁说,那就是对杨怀仁当做最信任和知心的兄弟了。

    赵佶理清了自己的思绪,缓缓道,“在不知道皇兄还有龙种在世之前,小弟还真是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坐上了龙椅,成为一国之君,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那种感觉,一定是很爽的吧?”

    杨怀仁默默听着,也用眼神回应着赵佶,可这个问句,杨怀仁也搞不清是赵佶在提问还是在自问。

    赵佶并不介意杨怀仁没有接话,而是自顾地说着,“这个问题我问的有点蠢,既然当了天下之主,那感觉是肯定很爽的。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我也一定会给哥哥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哥哥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可在我心里,哥哥的才华是绝对超过了如今朝堂上的那些老相公们的。

    这么说倒不是说他们庸庸碌碌,而是我觉得,他们很多时候考虑的事情,都太固执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许多年来朝中的党争,就是阻碍他们最大的绊脚石,这种事我能看见,皇兄也能看见,所有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都能看见。

    可他们却还是喜欢斗个没完,哥哥觉得是为什么?”

    杨怀仁还是不好作答,只得苦笑着摇头。

    赵佶狡黠一笑,“其实很简单,党争是必然出现的,这一点从太祖皇帝立碑确立了文人的地位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文人和武人不同,武人的思想比较简单,也相对更加直接,但文人就不同了,当社会环境给了文人很大的自由空间,自然会有多种多样的思想产生。

    说好听的,这应该叫百花齐放,好处也是有不少的,大宋立国已有一百四十年了,这一百多年里,文化和工商的发展取得了空前的进步,这是之前的历朝历代所不能相比的。

    但正因为文化发展太快了,不同的思想影响着读书人们,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对使节的认知体系。

    不同的思想也就避免不了摩擦和碰撞了,如果这种碰撞是良性的,大家通过不断的争论去寻求真理,那么现在的局面或许就不是这样了。

    可惜了,思想的碰撞掺杂了太多现实的东西,比如权力,比如财富等等各种利益,当思想的碰撞逐渐被染污成利益的碰撞之时,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这让大宋成了朝堂内斗最严重的朝代,这种内耗也逐渐把整个国家的能量消耗得惨不忍睹了。

    百姓觉得当官的只顾着内斗了,便渐渐失去了对皇帝和朝廷的认可,思想的开放让百姓也崇尚自由,百姓又是尊重读书人的,于是便学了他们好斗的习性。

    看看大宋的社会现状,走到哪里,哪里都在斗,斗茶斗酒的,斗蹴鞠斗角抵的,有钱人斗富,没钱的人斗狠,所有的人都在斗,却忘记了他们争斗时消耗掉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

    对于赵佶的观点,杨怀仁感觉很惊讶,他以前从来没想到赵佶还有这么聪慧的一面,可他又说的不够全面。

    原因和结果之间的联系,他的理解里,是有的,可惜还不足以解释成历史发展的必然。

    不过即便如此,杨怀仁也觉得赵佶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比很多人强了,甚至比赵煦要强出不少。

    赵煦若果有赵佶这种洞察力,或许他也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可惜他们生在皇帝家的身份,也有他们固有的思想局限性,这并不奇怪。

    但杨怀仁还是不觉得赵佶如果继位为帝,会是一位明君,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过一次了。

第1786章:酒后吐真言(下)

    赵佶说了些值得人深思的话,却不能改变杨怀仁对他的看法。

    杨怀仁确实觉得赵佶是这一代皇族之中最聪明的人了,只可惜他们都有一个性格上的缺陷,那就是没有定力。

    赵煦上位之初,同样是立志要励精图治的,后来还不是变了?

    赵佶这一点并不会比他兄长做的好,原本的历史里赵佶继位之后也不是没有想着做一位明君,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胸中的志向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们兄弟不约而同的都沉迷于女色或者其他东西,然后让半个国家葬送在了外族手中。

    所以杨怀仁也绝不会冒险,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赵佶手上。

    或许杨怀仁的反应也说明了他的态度,赵佶内心里是清晰的,他的酒后真言并没有打动杨怀仁。

    他又是自嘲地一笑,接着道,“哥哥,我也不隐瞒,在皇兄的孩子出现之前,我也是想过有一天我能登上皇座的。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想了,再回头看看皇兄一生的经历,作为一个兄长,他是个好人,看作为一个皇帝,他不算是个明君。

    也正是人生的坎坷遭遇,让他对人生有些怨愤,当大权在握时,他把这种怨怒全部发作了出来。

    他伤害了他最亲近的人,然后错信了奸佞小人,才让他走到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此看来,当皇帝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一件好事。”

    赵佶说到这里,杨怀仁倒是点点头表示了认可,“嗯,当皇帝太累了,得到了权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或许当皇帝的人一开始因为掌控权力的那种兴奋忽视了这一点,可许多年之后,当他们意识到他们失去的是他们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杨怀仁一番话让赵佶回味良久,然后他才笑着点点头,“哥哥说的不错,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这句话尤其让人印象深刻。

    原来这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外人看到我们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却从来不曾想过我们的烦恼。

    有些时候我也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家,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之家的话,也许我没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可我一定是快乐的。

    一想到不用考虑那么多事情,也不用去争权夺利,我浑身忽然间都觉得轻松了不少呢。”

    杨怀仁斜眼瞅了赵佶一眼,有种想抽他一耳刮子的恶趣味。

    这种话,也就是自身在富贵荣华中的人才能说出来,说这种话给人的感觉总不像是真心实意的,却像是一种无病呻吟似的调侃。

    物质上生活的富足和精神上生活的快乐,这另种境界并不是相对的。

    富人说的不快乐,和穷人的不快乐完全不是一码事,而穷人认为的富人的不快乐,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事实是富人要考虑的事情确实要多一些,但要把这些烦恼全部定性为不快乐,是偏离了基本的快乐的定义的。

    只能说穷人很难去理解富人的生活和思想状态,而穷人自身的快乐,也更多的停留在心态上。

    至于这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也要分什么人和什么情况,赵佶这么说就很可笑了,生在帝王家,如果你自身对权力没有什么野心,肯安心做一个逍遥王爷的话,那么你哪里来的不快乐?

    人的幸福却是来源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次,而且物质在下,精神在上。没有物质满足的基础,何谈精神的满足?

    别人享受美食美酒,你一个人吃糠咽菜,你还要说你精神上是快乐的,这是何苦呢?

    欲、望本身就是原罪,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人性的现实,没必要觉得可耻,更不用刻意去逃避。

    杨怀仁到不想去毁掉赵佶对人生的幻想,他无法理解这种人生的差距,也不能怪他。

    好的一面是赵佶貌似渐渐释怀了,他能认识到他自己烦恼和快乐的区别,就说明他想到了眼下的生活状态,而且是乐在其中的。

    将来当事情定了下来,他也便渐渐失去了对权力的渴望,到那时候,他也可以追求他最内心深处最让他快乐的事情了。

    杨怀仁想了一下,还是引导式的提起了一件事,“听说你的书法得到了许多大家的认可?”

    提起这件事,赵佶竟有些骄傲,“这件事可不是小弟我自吹自擂,我自创的瘦金体,确实有种独树一格的韵味,被别人认可,似乎也是正常的吧。

    说起来这种新的字体,还要多谢哥哥,或许这件事哥哥已经忘了,但小弟却记得很清楚。

    当年我们俩从宫中出来一起乘车去随园,一路上哥哥和我闲聊了许多。

    当时的哥哥也许只是无意间说了几句话,却对我对书法的追求道路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如今小弟的书法造诣,还要多谢哥哥当年的提点呢。”

    杨怀仁自然记得此时,当时他也是刻意对赵佶说了那些话的,只是现在,他不好承认,于是装作回忆当年的情景,却实在想不起来了的样子。

    他哂然一笑,“哥哥真记不起当年说了什么话了,不过既然能对你有益,那也算哥哥当年没有白说。”

    这话说的有点厚脸皮,不过赵佶听了却很开心。

    话题很快从争权夺利的烦扰转移到了书法和绘画艺术上,说起这些来,赵佶忽然间变得兴高采烈,也有点喋喋不休。

    杨怀仁觉得,他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快乐,这就很好。

    二人一直喝到半夜,赵佶已经喝醉了,嘴里依旧嘟哝着他最爱的书法和绘画,鼻子上都冒着酒泡泡,样子十分搞笑的睡了过去。

    杨怀仁唤了赵佶的仆从进来把他扶上了车驾,然后派人送他们去别院。

    风依旧很猛烈,凉意和沙尘让杨怀仁从酒醉中清醒过来,望着赵佶的车驾向黑暗的远处驶去,然后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杨怀仁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觉得,或许这一顿酒之后,这世上便少了一位昏君,然后多了一个艺术造诣和成就都颇高的艺术家。

    这对所有人来说,也许都是一件好事。

第1787章:懂事的大壮(上)

    立冬的这天,天灰蒙蒙的,一场冷雨眼看就要来临。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天色的压抑,整个城市都显得格外平静,杨怀仁的心情却有些紧张,除了平静的东京城私下里暗流涌动之外,武德军除水军外剩余将士陪同杨府家眷抵达了京城。

    安排大军驻扎的事情交给黑牛哥哥去办,杨怀仁向母亲说明了情况,便要带大壮进宫面圣。

    尽管早就得到了儿子的快马传书,可事到眼前,杨母却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大壮不是她的亲生孙子,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却不单单是依靠血缘关系来建立的。

    朝夕相处了七年多快八年的时间,祖孙俩之间的感情联系,也早已经超过了简单的血缘关系。

    在杨母心中,大壮就是她的孙子,而且是几个孙子里最乖的一个,可现在忽然要让孩子知道真相,回到他的亲生父母身边了,她又觉得不舍了。

    当然还有铁香玉,平素很坚强的一个女人,却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对她来说,大壮和大牛都是一样的,两个孩子从小被她抱着开始渐渐养大,她已经全然忘了大壮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当然还有其他人。

    和睦一家人忽然要少了一个,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可她们也知道,大壮的身份特殊,并不是她们想留下就能留下的,孩子也有权力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也应该让他回到亲生爹娘身边生活。

    感性和理智发生了碰撞,瞬时间便火光四射。

    大人或许还是能强忍心中不舍把理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孩子们便做不到了。

    大官不知如何知道父亲要把二弟送走,忽然丢掉了当大哥的面子,转眼间哭得不可自抑,抱着杨怀仁恳求不要把弟弟送走。

    大牛甚至哭喊着说要走就让他走,不要把哥哥送走,几个女娃娃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几只小手死死抓着大壮的衣衫,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离开。

    倒是大壮自己,望着父亲的眼睛,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杨怀仁知道大壮是几个孩子里最斯文,也是最明事理的,甚至比起他的大哥来,还显得沉稳了许多。

    孩子的天性,有基因遗传的因素,也有后天成长环境的影响,大壮便是如此。

    他身上流淌着高贵的皇族血液,却成长在杨家这种自由的环境之中,大壮没有兄弟们那种强健的体魄,却在读书和明理上,有更高的天分。

    他马上就要八岁了,但说起来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有些事,本来是不应该让他来承担的。

    可眼下的局面,杨怀仁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有些话,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喊了自己七年多父亲的孩子说。

    杨怀仁同样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大壮在他心里,也一样是他的孩子,他甚至有点后悔,让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他之前还在和赵佶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才没过多久,立即在他身上应验了。

    当他在赵煦面前时,他想到的自然是他对国家和民族的责任,还有他天下归一的大梦想,为了这个,他是觉得牺牲个人利益,那都是应该的。

    可事情真到了眼前,他却踟蹰了,脑海里又开始重新分辨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答案,国和家,原本是相似的概念,并不存在矛盾的。

    但当现实走到你正对面,要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却很难找到正确的答案,做出最好的选择了。

    这确实是人生中很难做出的选择,甚至不能用大义和私情来描述,父子之间的情感,纯粹的容不下一粒沙子。

    杨怀仁这个当爹的人,也同样理解其他父母的心情,特别是赵煦和孟皇后,赵煦或许只是因为他尚有龙种在世,可以继承他的皇位而感到欣慰。

    孟皇后便截然相反了,她的确希望她的儿子能继承大统,但内心里,确实希望孩子能得到平安快乐的人生的。

    她的内心里应该有和杨怀仁一样的纠结,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曾经受过的冤屈,也可以继续青灯古佛一辈子安安静静渡过残生。

    可是孩子呢?孩子是怎么想的?做父母的也不能粗暴的替孩子做出人生的选择。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笑得有点苦涩,尽管大壮还小,但他却忘记了,有些事,是不是该先问过他的意见呢?

    房间里只剩下杨怀仁和大壮,杨怀仁道,“大壮,有些事,爹爹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大壮很自然的点点头,仍然稚嫩的声音问道,“父亲说的是孩儿的身世吗?”

    杨怀仁竟被问住了,这件事在家里从来没有被提及过,整个杨家从主人到仆子丫鬟,也从来没有人敢冒犯杨怀仁去闲谈这件事。

    那大壮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谁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杨怀仁心中苦笑,也许大壮从最近发生的事情里,已经推断出了一些事,只不过他还不能完全想清楚罢了。

    杨怀仁看着面前还不到八岁的儿子,脸蛋儿还是那么稚嫩,眉眼之间表露出来的,还是一个孩子的那种无忧无虑。

    一想到将来他成了大宋的皇帝,杨怀仁忍不住想,难道是他的决定是错的?

    就这么剥夺了一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甚至是他一生的轻松和快乐,连他自己都觉得当皇帝是个苦差事,他都不愿意去做,却为何要把一个年幼的孩子推出来?

    他这个当爹的,那可真是太不称职了。

    大壮也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看到父亲纠结和难过的神色,他竟走过来伸出两只小手来按在了杨怀仁的两边太阳穴上。

    “父亲操劳了,儿子给您按一按,会舒服好多的。”

    杨怀仁不禁莞尔,然后低头把脑袋向前凑了凑,让大壮能够得着。

    大壮替父亲按摩的手法似乎很熟练,应该是平时就替奶奶和母亲揉按过。

    杨怀仁自然也是非常舒服,有那么一秒钟里,他也觉得似乎时间的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他内心里忽然感觉很暖,然后很热,好似心中生出了一个太阳一般。

第1788章:懂事的大壮(下)

    感受着大壮两只小手的力量,杨怀仁的内心也忽然间融化了。

    不自觉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可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猛地把儿子抱紧了怀里,说了句,“好孩子,好孩子……”

    反倒是大壮反过来安慰父亲道,“父亲不必难过,孩儿都懂的……”

    杨怀仁明白这是大壮故意在安慰他,连他都无法面对的事情,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又如何真正去理解其中的内涵呢?

    可事到如今,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苏公公已经带人在外等候多时,杨怀仁也只能理清思绪,把真相委婉地说出来。

    他指望大壮在这样的年纪能全都明白为什么发生这种事,也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还有他的亲生母亲孟皇后。

    只是把他应该知道的说出来,他要作何选择,全凭自己。

    杨怀仁把大壮是如何出生,到如何来的杨家成了他的儿子,如今大宋和官家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事情有些复杂,时间有点紧迫,杨怀仁没办法一一给他解释事情发生的原因和详细的来龙去脉,只能按照时间线,把事实叙述出来。

    大壮很安静,还不时地点点头算是对父亲的回应,可他的表情却很淡定,没有一丝难过或者惊讶。

    这让杨怀仁很是诧异,对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来说,能有这样镇定的心性,的确是太难得了。

    他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比起他的父亲赵煦和其他几位皇叔来说,大壮都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佩服的个人魅力。

    他很沉稳,沉稳得犹如泰山崩于前而不惊,换了别人听了曲折离奇的身世,应该是恍恍然不知所从,甚至惊恐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大壮就是那么淡定,他听得很认真,应该是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可就是没有任何吃惊的感觉。

    杨怀仁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样的人当皇帝,才是天下明主的最优人选。

    从大壮身上,他的确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比如天然的来自孟皇后的血脉,让他身上有有孟皇后那种镇定和仁慈。

    在杨家长大,让他从杨怀仁身上学会了变通和坚毅的性格,从母亲铁香玉身上,也学到了勇敢和坚强。

    当这些优点共同汇聚到一个孩子身上的时候,那么大壮现在表现出来的淡定,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大壮本身就是皇族血脉,他大概遗传了他祖辈开国创业时的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场,这是他的父辈这一代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身上所不具备的。

    他虽然生活在杨家,可杨怀仁对孩子们的教育从来都是穷儿富女,对几个女儿他略显宠溺,可对儿子,他是相对严厉的。

    杨怀仁也从他的成长经历里,认同了慈父多败儿这句话。

    他的父亲虽然只是个胡同餐馆的厨子,可他从小到大,都是在一种严苛的父爱之中。

    他不是没有埋怨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他小时候对他那么严厉,可真正长大之后,一直到他穿越到大宋,他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父亲的方式或许略显严苛,可正是这种严苛,让他有了在大宋生存的资本,如果他的父亲对他娇生惯养,或许这会儿他已经死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了。

    他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子,也全拜他父亲当年对他的严厉所致。

    父亲的思想观念或许是老派的匠人风格,也正是因为这样,父亲对他的严厉,是为了让他长大成人之后能有在世界上生存的一技之长。

    这种父爱,也许孩子在小的时候不太容易理解,但却是简单纯粹,而且能让孩子受益终生的。

    这种严厉也激发了杨怀仁几个儿子的本能,他们一个个的渐渐长大,没有一个是那种柔弱无骨的软柿子。

    即便大壮是几个孩子里身体最差的,可他仍旧成长成了一个性格坚毅的人。

    故事讲完,杨怀仁关注着大壮的一举一动,依旧害怕他接受不了,脸上的那种淡定,也或许是崩溃之前最后的平静罢了。

    可大壮并没有爆发,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也溢满了泪水,接着他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连连给杨怀仁磕头。

    大壮很用力,脑门上都磕破了,渗出了几缕血丝。

    杨怀仁很欣慰,一个感恩的孩子,永远不会坏到哪里去,他如果将来能成为大宋的皇帝,不管能有什么样的成就,却一定是位仁君。

    杨怀仁看着孩子头上磕出了血,也是非常心疼,忙把孩子扶了起来,抽出怀里的手帕给他止血。

    杨怀仁道,“儿子,也许以后爹爹没有机会这么再喊你了,但现在我想说,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来选择。

    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你不用考虑任何人和任何事,包括皇帝,爹爹都不怕他们。

    你只要跟着你的内心走,你有充足的自由,来选择你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大壮愣了一下,哭的却更厉害了,杨怀仁又翻过手帕帮他擦拭脸上的泪水。

    大壮镇定了好一会儿,才冷静地说道,“父亲,您永远是孩儿的父亲,孩儿也永远是您的儿子。

    可是这件事,孩儿没有别的选择!

    父亲能这么说,孩儿已经知足了,可父亲想过没,既然皇帝陛下已然知道孩儿的存在,如果父亲不把孩儿送进宫中,那父亲会是什么样的罪名?

    不管是朝堂上的当官的还是天下的百姓,都会觉得父亲是个大逆不道之人。

    孩儿虽然年纪小,可却从几个娘亲那里,看懂了父亲,还有父亲的梦想,孩儿以前不知道如何帮助父亲实现那么伟大的梦想,可现在,孩儿知道了。”

    杨怀仁面对一个如此懂事的大壮,竟无语凝噎。

    他说的对,他说的都对,杨怀仁忽然感觉连他都没考虑好的事情,竟然被大壮看的如此透彻。

    一瞬间里杨怀仁似乎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大壮坐在皇位之上,在他的辅佐之下励精图治,大宋将在他们父子的经营之下开启新的辉煌篇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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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大宋介绍:
天才小厨子穿越到大宋,开动头脑风暴忽悠到万贯家财开了家饭馆。
杨怀仁看着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宋子民大声宣布:“哥来拯救你们了!”
百姓们说:“吃了他做的面,腰不酸腿不疼了,上楼都不费劲了!”
皇帝说:“吃了他做的菜,朕觉得龙体康泰,一夜十八次郎不再是梦!”
将士们说:“吃了他做的饭,砍起胡人来如砍瓜切菜,爽!”
番邦蛮子们说:“我要做宋人!我再也不要做胡人!”
烹东西南北四方菜肴,品酸甜苦辣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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