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姓于大夫
她也没来得及多想,却没料到与桃哥儿情同手足的碧华,竟然会跑到于大夫这里来。
“苏娘子,您怎么来了?”
苏凉皱了皱眉:“我来找她。”
“碧华,是谁?”
里面传出咳嗽声。
碧华连忙转身:“于大夫,是苏娘子。”
碧华搀扶着于大夫从屋里出来。桃哥儿出事,苏凉心伤,于大夫惊闻噩耗,她上了一场大火,陡然一病不起。她自身就是一名大夫,也清楚,自己这场火其实是心病。
以前,虽知苏凉与桃哥儿情投意合,她也乐意于祝福,只要知晓那人过得好,她便能心安。可那人却落得这般惨景,也真是很令人唏嘘。
苏凉带着董惠莹和季石衣走进院子,就在这时候,于大夫陡然惊疑问:“怎么是你!”
于大夫看向董惠莹。事发前一个晚上,桃哥儿曾让碧华来找自己,所为的,正是这名少女。
却没料到少女后来竟会做出那种事,竟会害死桃哥儿,使桃哥儿在不堪受辱下自尽!
碧华闻言陡然抬眸,他看见董惠莹那张脸,顿时心中一颤。
董惠莹:“???”
眼里冒出个问号,她狐疑地看向碧华,又瞧了瞧于大夫。
“你们见过我。”
她话语很笃定。
忽然一步上前,凑近了,狠狠地闻了一下。
“是你们下的毒?”
她从二人身上闻见与桃哥儿类似的味道,但因二人站在一起,暂且难以判定下毒者究竟是何人。
董惠莹此言一出,苏凉猛然拔出佩剑!
“是你们?”
看那双目怒红的模样,似是想斩了二人。
于大夫满脸糊涂:“你们在说什么?苏娘子,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她害了桃哥儿啊!”
董惠莹瞧了于大夫一眼,那模样不似作假。旋即,她看向碧华这边。
“看来,应该是你。”
于大夫不知情,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桃哥儿的事儿应该与于大夫无关。
反倒是这名叫做碧华的少年,容貌尚可,但比起桃哥儿逊色一些,而且这人表情僵硬,眼底藏着几分小心忌惮。
尤其是,当碧华看见董惠莹时,他曾露出过惊容,似乎没想到董惠莹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他为何如此笃定?
甚至于,以碧华当时的样子,就仿佛,董惠莹,本该也是一名死人才对?
董惠莹内心之中兴起疑窦。
……
“我杀了你!你怎能做出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桃哥儿引你为知己,与你志趣相投,可你竟玷污桃哥儿!你这种人,不配活着!”
碧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他笔直地朝董惠莹刺杀过来,匕首所向,正是董惠莹的心口。
真要是被捅中了,董惠莹必死无疑,铁定得横尸当场。
董惠莹:“???”
一脚踹在碧华肚子上,她蹬开了碧华。
“你这是,想杀人灭口吗?”
碧华之前那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的,但他的反应实在太过激。
而且,一般人谁会随身携带一把匕首当凶器?
并且一掏出匕首就想捅人心窝子,想要人的命!
200 碧华吃土
碧华被董惠莹踹倒在地,他心有不甘,矢口否认!
“你这畜牲,少在此地血口喷人!故意做出一副对某人情深不寿的模样引起桃哥儿的同情,结果却在接近了桃哥儿之后侮辱于他!苏娘子,你还在等什么?她可是你的仇人啊!”
董惠莹:“……你说我侮辱桃哥儿,我之前去过赏翠楼,听老鸨的意思,你是桃哥儿身边的人。那么那天晚上,你又在何处?若你真心为桃哥儿着想,若真如你所说,我侮辱了桃哥儿,你为何置之不顾?为何没有阻挠我?”
“我……”
碧华短暂词穷,飞快说道:“我明白了!你颠倒是非黑白,为了脱罪手段竟如此下作,你是想要冤枉我,想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来!想让人对我疑心!”
董惠莹顿了一下,“你很聪明。”
然后徐徐一步走向碧华:“你想不想吃土?”
“什么?”
董惠莹微微抿开一抹浅浅的笑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后,露出里面暗褐色的土壤,然后二话不说就往碧华的口中塞。
“这是我从桃哥儿屋子里带出来的,那盆栽里的土。祝你食用愉快?”
碧华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猛然一把推开董惠莹,然后抠着自己的嗓子眼往外呕,生怕吃下去分毫。
半晌之后,他似因怒火,面无血色!
“你这毒妇!!”
“毒?”
董惠莹歪了下头:“我又没给你下毒,我只是给你吃了一把土而已,一把平凡的土。”
这等于承认她之前是在诈碧华。
“你这反应怎么这么大?还是说……你以为这土有问题?比如,一碗毒茶曾洒在盆栽里,然后盆栽里的土也因此沾上了毒?”
碧华脸色青青白白的。
他早已露了相。
见此,众人还有什么好不平白的?
小姑娘季石衣啧啧感慨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
于大夫一脸震惊:“碧华?这又是怎么回事?下毒?可桃哥儿他……”
他不是,自尽的吗?
于大夫尚未搞清楚状况,倒是苏凉,那脸色越发的阴冷。
“碧——华——!!”
几乎是咬牙切齿。
“桃哥儿待你不俗,视你如亲弟,你怎能对他下这等毒手!”
桃哥儿还在抵赖:“我不懂,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下毒?我不清楚!”
但董惠莹却笑了下,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本就貌美不俗,这抹笑颜也再次为她增色了不少。
“没事,你别慌,也别急着否认。我刚才闻见你身上有一种味道,和桃哥儿的味道相同。桃哥儿是被人下毒,然后又被人勒住脖子的,我现在不是很确定,他究竟是中毒之后就死了,还是毒发之前被人勒死的。不过,总归那毒是铁证。”
她按住碧华,为碧华搜身,最终从碧华的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
她凑近了,闻了闻,旋即清清雅雅的笑了。
“你看,就是这个。铁证已在,别再抵赖。”
……
苏凉气得想要杀了碧华,却被董惠莹按住。
201 真若爱你
毕竟,就算事出有因,但这世道又不是没有王法,苏凉真若是杀了碧华,无论如何,她自己都得摊上责任。
董惠莹说:“你想想桃哥儿,他真若爱你,我想他绝不会愿意你为他变成一个杀人犯,他肯定会想你好好活着,让你代替他继续领略这山河壮丽。”
苏凉崩溃一般嚎啕,本以为早已流干的泪水再次涌出,像是想要宣泄出无数的悲伤。
这事儿之后,碧华被扭送官府,很快宣判下达,鉴于情节恶劣,碧华将于菜市口斩首。
后来碧华作案的动机也已查清,完全是因为那位于大夫。
于大夫死心眼,心怡桃哥儿,而桃哥儿喜欢的是苏凉,但于大夫虽知心上人心有所属,可自己这份感情却难以放下,她本想着安安静静的不叨扰对方,自己一个人为情自苦。
却不知碧华暗恋她已久,在扭曲的嫉妒之下,便走火入魔的想要害死桃哥儿,从此将桃哥儿彻彻底底地从于大夫心中拔除。
碧华做的这件事,事先就已谋划了许久。他不愿为一桩杀人案赔上自己一辈子,他需要一个牺牲品。恰好是在这时,董惠莹出现了。
据传,董惠莹一身黑衣,似乎很喜欢桃哥儿的吹奏,恰好在事发当夜,董惠莹自身陡然昏迷,桃哥儿让碧华去请于大夫,在将于大夫送走后,碧华对桃哥儿下毒,事成之后,也同样灌了董惠莹一杯毒。
他满心以为死无对证,他甚至已想好,回头可以打造声势,让人以为董惠莹玷污桃哥儿,桃哥儿不堪受辱,为了报复毒害董惠莹,然后他自己再上吊自尽,如此就能圆满地了结这场情杀,还能将他自己从整起事件当中摘除出去。
可是天亮后,碧华竟意外得知董惠莹没死。虽说董惠莹被怀疑是嫌犯,但碧华自己干的事情他自己清楚。他随身携带匕首,其实便是为了防身。这也是为何他见到董惠莹时,会满脸吃惊的原因。
因为按碧华预想,董惠莹本该死去才是。
……
碧华本来还想嘴硬,但在酷刑之下全部招出,他心灰意冷只求一死。于大夫没料到自己本痴心一片竟反而害死自己心怡的男子,更没料到对自己无比体贴的碧华竟会因此而对桃哥儿产生杀心。
菜市口行刑这一日,刀起刀落,碧华人头落地。
小姑娘目睹这血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早在从前就已见惯了生生死死。
她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问:“喂,呆子!”
董惠莹:“???”
她哪里呆了?
一副满头雾水的表情。
季石衣:“那个碧华他之前就已经招供了,他下的毒也被查出是巨毒,可为什么你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董惠莹认真想想:“也许,我体质特别,百毒不侵?另外,我是觉得,我应该懂得医术,而且还擅长赌术。”
季石衣:“……”
行叭!
也唯有一个‘服’字才能准确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202 巫术发源
虽然董惠莹已经洗脱自身嫌疑,不必再藏头露尾,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人世之间,但她自身依然残留着许许多多的谜团。
譬如,她的失忆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还有,她左手顺着手腕,有一条黑线往心脉处攀爬,季石衣曾断定董惠莹这是中了巫蛊之术,并且能活多久全看运气。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桃哥儿已入土为安,苏凉气色依然很差,但似乎扫掉从前迷茫,对未来生活有了准确方针。这番话是苏凉问董惠莹的。
董惠莹:“我打算去大金那边?”
她歪了一下小脑袋,“季石衣说我中了巫蛊之术,应该是巫术。巫术的发源地在大金,我想要去寻求破解之法。”
苏凉道:“真是巧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董惠莹朝苏凉看了过来,苏凉说:“桃哥儿以前便曾憧憬大金,那是一个与我大元完全不同的国度,那里的男性没有歧视。我想代替他去看看,去走上一趟,代替他走完他从前想走的那条路。”
“既如此,我们正好可同行。”
季石衣得知这件事,眼珠儿一闪:“我也要去!”
董惠莹:“???”
长相很可爱的小姑娘露出一副沧桑脸:“其实……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她凄楚一笑,却笑得让人好心酸。“我有很多话想要问问他,循着他的足迹来到东地,却不知他身在何处,直至前阵子才得到消息,他或许会在大金。”
季石衣想起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心里头一阵怅惘。怨吗?恨吗?或许并不。曾经拿他当哥哥,是他的跟屁虫,他走到哪里,她便去那里。后来这份兄妹情不知怎的竟然变了质。在少女怀春的年岁,她将那人刻在了心底。
生生死死皆是为了他。
她置身于血泊。
他另有所爱,他为了那人残害自己,可她知晓,这里头一定有误会。否则凭他的心性,又怎能对她这般残忍?
哪怕他不爱她,但至少,他们之间也有情分在。
董惠莹和苏凉对视了一眼,她们不知季石衣的过去,却能了然一件事。这人的容貌似乎真的定格了,心性上的成熟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仿若更像是历经人事的沧桑。
季石衣又忽然吐了一下舌:“不过,咱们去归去,但也得防着点儿。我二哥的大本营在那头,我可不想被他抓回去。”
季石衣冲着两人眨眨眼。
随后,三人收拾行囊,整装待发,她们的目标直指大金。
也是直至这一刻,董惠莹才得知,银城位于东地,却毗邻国界。只要穿过边防线的森林,对头便是敌国的大金。
……
三人骑马去大金,进入森林穿越国界那一日,大元境内出了一件大事情。
惠字商号旗下的所有店铺,挂起了白布花,奠字立满了门前,似在办一场丧事。
有人说,是因为惠字商号的幕后东家梁三爷,其妻身死,疑似为巫术所害,下手之人乃是来自大金,
203 烽火号角
据传这人曾在东地装神弄鬼,打造出山神之名。而其明面上的身份则是一位老和尚。
后来又有人说,东陲城外葬龙山,有一寺庙名叫葬龙寺,八万铁骑杀红了眼,满寺的和尚皆是所谓山谁的爪牙,被杀的鸡犬不留,尸骨无存。
其后,断断续续又有一些消息称。
药王谷神医云鸽出世,其人本是行医问诊的仁慈之医,却行铁血狠辣之事,以毒谋害大金一支精锐部队的性命。
东地秦家的少主秦宣一怒为卿狂,其人似疯魔,口中念叨着‘人劫’。
雾都那位神秘的城主远在金三角,忽然统筹势力发兵大金,势欲踏破大金国土山河。
惠字商号梁三爷黑市买凶,不惜本钱,不计代价,就算是散尽家财,也要重金悬赏。这些杀手行刺大金之人,一时间大金人头遍地,人心惶惶。
还有一名神秘男子,有人称之为狼王,也有人称之为兽王。在金元两国交兵之时,率领百兽,势如破竹,加如战局,血洗来自大金的士兵。
有人称鬼匠之名的男子,听人提起,外人称呼这人为阿五,曾在两国边防线出入,似乎是突破边防去了大金。
消失多年的女皇陛下忽然回朝,追封宝威元帅为仁恩护国公,亲封当朝那位九皇女为太子女,并且召集兵马,在反击的同时向大金进宫。
一时间,战火硝烟,烽歌不断,号角连天。
……
“主子。”
大金境内,此地位于边陲,是一座小城。
阿莲穿过后院,来到一处。
她看见一名男子凭栏而立,男人的手,无意识地轻抚腰间那枚玉佩。
玉佩是黑玉,但模样似凶兽,雕刻的恨狰狞。
男人是苍白的,皮肤很薄,似透着病态,面上有死气缭绕。
他忽而咯血,阿莲疾步迎了上来。
“公子?”
她拖住男子手臂,想要扶着男子坐下。
早些日子,他们曾去过东地,曾偶遇宝威元帅,那之后公子启程动身,来到大金。
可就在来到大金不久后,接连噩耗,从大元那边传了过来。
其中多半是关于宝威元帅的。
元帅有六夫,六夫皆姓梁,而梁家那六人,几乎全疯了。
青和悠忽着:“阿莲,我想起一些事。”
他的嗓音近似温柔:“当年我看见这黑玉,首先想起的,就是宝儿。你说,这玉是不是跟宝儿很像,小黑脸儿,声明又吓人,她可是赫赫有名的啊。”
眉眼沁满了深情,他低低的发笑。
“我这心,时时刻刻似刀割。自从得知她没死,庆幸的同时又很是自苦。”
“她忘了从前,没了那些回忆,便不再是我的宝儿。于我而言,她甚至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就连身体面貌都变了,她真的不再是她了。我宁愿她是丑的,宁愿她还是当年的样子,只要她还是我的宝儿,是心怡我一人的宝儿。”
青和抿了一口酒,神色微熏。
“那时候,我甚至想,不若毁了她。既然她不再是我的宝儿……”
204 为爱所苦
“既然,她已不再属于我,已爱上了其他人。不如毁了她,不如伤害她,又或伤害她那些男人。哪怕让她恨我,也总比在她心中无任何驻足之地来得强。”
“但是,我却下不了手。每当挣扎着想要下手时,却总会想起她从前的模样。”
“我后来又想了想,既这般进退两难,那便不如盼着,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回想起从前,至少她活着,便是一份希望了。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兴许,她真会有想起从前的一天也不一定呢?”
“可是你看,这世道便是如此,擅于剥夺,我所重视的所有,皆是被毁去了,被夺走了。大元是那般可恨,这大金,也没好到哪里去。”
阿莲不知该如何安慰青和,她心疼于公子为情所伤,为爱所苦,可她却派不上丁点用场。她拿这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就连未出口的安慰,都显得那般苍白和无力。
……
“这就是大金吗?果然很不同啊。”苏凉行走在街上,只觉得大金这边的风貌与大元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这里的女子信奉三从四德,罕少抛头露面,男人的个子普遍都很高,而女性多是一米五至一米七。
“这里的男人都不戴笠帽的。”
苏凉一脸惊叹。
季石衣吓了一跳,连忙扯了苏凉一下,“快闭嘴吧!”
有点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
“我跟这呆子还好说,我们俩的身高算正常,就算在大金,也不会有人疑心我们。”
但是苏凉不同啊,苏凉比两人高,幸好骨架不是魁梧的类型,不然早在秘密偷渡大金时,就得被人逮一个正着。
两国相互敌视,听闻最近人心惶惶的,大元那边像疯了一样对大金出手,大金同样不甘坐以待毙,彼此正处于水深火热中。
在大元,女人嫌大金男子人高马大的,不待见大金之人,而在这里,男人们则是嫌弃大元那头儿的女人太过魁梧,同样不待见大元。
总之以目前这情况,千万得捂好自己的小马甲,不然要是被人知道自己是从敌国过来的,保不准都得被群众分尸咯。
苏凉醒悟过来,她也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三人这会儿灰头土脸的,她们入境大金不久,此前曾经过几座城,但早在偷渡时,就拿出大半钱财作为打点,如今盘缠已快用尽了。
说起来,董惠莹和季石衣是两个小穷光蛋,这一路上的费用主要还是靠苏凉。
本来这些钱财是苏凉攒下为桃哥儿赎身的,不过如今反而作为了旅费。
三人凑在一起继续发愁。季石衣摸摸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董惠莹点点头,“我也饿了。”
苏凉:“我这里还剩一点钱,够吃几顿了,但问题是咱们今天晚上住哪呢?”
董惠莹想了下:“我力气满大的,可以干活赚钱。”
季石衣翻了个白眼:“呆子!这里跟咱们大元不同啊,哪有女人出来赚钱养家的?
205 江湖儿女
季石衣道:“这地方的女人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跟咱们那边的男人一样。”
董惠莹:“……哦。”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三个人凑在一起挠头。
最后,季石衣愤愤的:“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算了算了,咱们先去吃饭,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总之还是得先解决温饱问题,不然再饿下去,季石衣真怕自己饿出胃病来。
……
三人找了一家小店,各自吃了一碗过水面条,目前腰包干瘪,也就只能吃这个填填肚子了,但这个过水面条真的不大好吃,味道实在一般。
吃完饭后,董惠莹坐在凳子上,侧首瞧着街上人来人往。
她忽然拉了季石衣一下:“看那个。”
“啊?”
季石衣循着董惠莹的视线看了过去,对方是几名英气装束的女侠士,和苏凉一样腰佩常见。
董惠莹竖起耳朵偷听,有人称这些人为女侠,是混江湖的。
董惠莹摸了摸下巴,“解决温饱是当务之急。不过我还是觉得,苏凉这个身高不太安全。”
都快一米八了,很容易叫人疑心。
“这样吧!”
董惠莹出了一个招,之后为苏凉打扮一通。
末了,宛若一名英俊的公子,苏凉出现在人前。
苏凉:“……”
就感觉很别扭。
女扮男装?
这就像是大金的男人娘里娘气穿上女人衣服一样。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董惠莹拍拍苏凉的肩膀,然后问苏凉要了一些钱。
“干什么?”
苏凉捂住自己的钱袋子。
董惠莹神秘兮兮的:“当然是,钱生钱啊?”
……
董惠莹从小摊上淘来十几只小碗,旋即抓着苏凉和季石衣小声嘀咕了两句。
季石衣:“???”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苏凉也一脸懵逼。
董惠莹:“管它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小猫。咱们没资格拘泥太多。”
其实她也可以当大夫,但大金这地方女卑,估摸着就算自己自称大夫也没人肯信。
……
“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啊!”
小姑娘季石衣顶着一张贼拉可爱的小脸儿,站在街上对四周路人招呼着。“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这位是我大哥,这位是我二姐,我们兄妹三人路经此地,因囊中羞涩,特意借此贵宝地!”
总之就是一番开场白,然后小姑娘小手一伸,指着董惠莹那边道:“接下来,请我二姐为大家表演一个顶碗,这是我们家乡的杂耍,各位老爷们若是看得开心,便请赏咱们几个铜板当做盘缠。”
小姑娘笑嘻嘻的,特别喜气。但是……心里头,简直妈卖批了!
她狠狠吐槽着。
这事儿可绝不能被旁人知道,不然,以自己的身份,若是被人知晓她干过这种事……这,面子,里子,还要不要了?肯定得丢个一干二净的!
季石衣狠狠吐槽着。
接下来,董惠莹抖手一抛,一个小碗飞了起来。她身子往前一探,瞬间顶在了头上。
步履似蝴蝶似的,极其的轻盈。
206 本该死去
她稳定性很好,身体非常的平衡,然后又高高抛起另外一只小碗,足足飞出了好几米,然后她往前一冲,这只小碗精准地落在她头上,与之前那个摞在了一起。
期间她做了很多惊险的动作,比如眼瞅着小碗快要摔碎在地上时,她忽然脚尖一探将其接住,然后再顺力一踢,使小碗安然落放在头上。
直至最后,十几个小碗整整齐齐的叠在董惠莹头上,她两只手抱下这些小碗,盈盈浅笑接受观众的掌声。
这一番下来,三人收获了一些赏钱。
然后董惠莹又开始跟苏凉对打,两人打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虽然比起收了一些力,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却依然使观众不断叫好。
直至散场之后。早先还曾吐槽的季石衣不禁竖起一根大拇指:“这主意真不错!咱们今晚可以住在客栈,然后还能稍微吃一顿好的!”
董惠莹笑:“酒楼客栈的饭菜都不便宜,还不如自己买材料,然后借用厨房自己做。”
“可问题是,你会做饭吗?”
董惠莹想想,“应该是会的吧?”
不然她为何这么说?
既然能顺口提出来,那就代表自己应该是会的。
他们三个人来到客栈,只要了一个最便宜的房间,然后买了青菜猪肉,拎着这些东西去客栈的厨房。
表明来意之后,因为要使用人家的厨具锅灶,因此付了一些钱作为使用费用,不过总的来讲还是比较划算的。
材料洗干净,摆放整齐,香喷喷的饭菜吃得季石衣和苏凉赞不绝口,客栈一些人闻见了香味儿,也是狂吞口水。
甚至就连掌柜的,都曾问过董惠莹有没有兴趣过来当厨子。
董惠莹却只是笑笑,因为这里只是她们前进途中的一幕风景而已,并不会在此多留。
董惠莹想要解决自己身上的巫术,为此必须横穿整个大金。听闻巫术的起源之地位于大金的深处。
夜里,董惠莹洗了一个澡,看见自己左手臂上的黑线条,她蹙着眉自忖:“不知为何,总觉得,我应该去沙漠。”
而不是来大金。
她似乎绕了一段远路,但又到底是为何呢?沙漠里又有什么呢?是否是因为……曾有人住在沙漠了,而那个人,能救自己的性命,帮她解除身上的巫术?
因为季石衣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小的,所以床铺让给季石衣睡,董惠莹和苏凉在地上打地铺,也幸好这时候天气不冷,否则也真够受得了。
月至中天。三人早早就已卸下了,可是忽然之间,躺在地上的董惠莹徐徐睁眼。
然而她的目光,她的眼神,与平日相比,大不相同。
她轻轻按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等离奇,谁能想到。”
她徐徐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瞭望着月色。
“本该死去,本该死去。”
她似在呢喃,随后徐徐垂眸,像是暗哑苦涩的轻笑一声。
……
第二天。
“这是什么?”
董惠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衣服破了。
207 血书留言
她手指上有一个伤口,像是自己用牙齿咬出来的。
另外就是她手心里攥着一块破布,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而破布上面,用血书就的字迹,是简单的一句话。
“解决巫术,回大元去,你的男人在等你。”
这是谁写的?是她自己吗?但她对这一切毫无印象。
苏凉和季石衣也在为此惊奇。
“我说你该不会是有梦游的习惯吧。”季石衣一脸古怪地瞅着董惠莹,董惠莹懵懵的:“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在自己的意识沉睡后,她真的梦游了,并且在梦游的过程中,咬破自己的手指,还自己给自己留言?
可是……她蹲在地上,试着比划一遍。
发现这血书的字迹,跟自己的写字习惯完全不同。
对方的字迹豪情之中有沉稳,沉稳之中含戾气。
应该不是她写的。
但又是谁呢?
是谁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咬破自己的指尖,还给她留下一封这样的留言?
对此董惠莹有点儿想不通。
因为还要赶路,也没再多想。
她们采买了一些干粮。
……
“公子,这是参汤,您快喝上一些,补补身子。”
酒楼之中,一身白衣的俊雅男子似清风流云,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侧首看着酒楼下的人潮熙来攘往。
阿莲捧来一碗参汤,眼见公子的身体日渐虚弱,本是合体的衣裳竟显得有些宽大。
阿莲脑海不禁冒出一句话,为伊消得人憔悴。
青和似在失神,他徐徐回过神来,正欲收回视线。但突兀的,他视线对准了某一处。
阿莲觑了一眼青和的脸色:“公子?”
只见俊雅的男子,身形一晃。他猛而起身,却因站得太急,眼前昏黑一瞬。
他按住自己的额头,等重新睁眼看向外面时,却发现早先瞧见的人影竟已不见。
青和:“……”
半是迷惘,半是怅然,他似身体脱力,摇晃着坐下。
是幻觉?
梁家那些,都已经疯了。若她还活着,绝不会如此。那些男人疯起来,做事不计后果,宛若飞蛾扑火,或许他们其实只是想寻死而已。为她报仇,这仇恨的来源是大金,等报了大仇后,就要追随她而去。
他喉中满是苦涩。
始终是分开看待那个人,从前的她,与后来的她,在他看来,就仿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而刚刚,是否是因日夜追思?他竟仿似从那人潮之中瞧见她身影。
“罢了。”
青和收回视线,他看向阿莲:“我实在没胃口。走吧,咱们也该出发了。”
阿莲欲言又止。
想要再劝两句,怕再这般下去公子的身体会撑不住。
宝威元帅,死于巫蛊之术,这是他们这边得知的消息。梁家那些男人为之疯魔。公子的情况比之梁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前,当宝威元帅离京之后,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至少公子内心还能有一个念想,可以盼着那人生活于他所不知的某一处,盼着那人还活着。
甚至就算是后来,发现那人变了……
208 一本巫书
那人把公子忘了,甚至是爱上了其他人。公子虽然心苦,但也能留着一个念想,祈祷那人有朝一日回想起从前的那些经过。
可当尘归尘,土归土。
似乎自得知元帅噩耗的那一刻开始,公子的世界就再也没有的光亮,似乎他存在的意义,似乎他的心,他的灵魂,也跟着一起死去了。
如今这副血肉之躯,也不过是在勉强撑着。他有尚未完成的使命,而一旦完成他肩上所担负的那些,他又会如何?
或许也如梁家一般,为之疯魔,为之追随。
佳人已逝,芳魂不再,这不管是对梁家而言,还是对青和而言,都是难以磨平的痛楚悲伤,宛若抽走他们所有的活力,即便行走于世间,却也更像那行尸与走肉。
……
董惠莹走向一个小摊位,这里在卖一些别人用过的二手书。其中有一本破破烂烂的。
《巫书》?她怔愣了一下。然后问:“这个怎么卖?”
摊主是一名清贫书生,随意地瞟了一眼:“十个铜板。”
可谓廉价。
书生想去参加乡试考取功名,但盘缠吃紧,于是整理家中杂物,打算将一些用不上的书籍低价卖了。
这本破书是祖辈留下来的,但书生对此毫无兴趣,上头写的奇奇怪怪,像是天书,难以看懂。
董惠莹买下这本破书,她和季石衣同行,苏凉去采买别的东西,她们在为接下来的旅途做物资准备。
“你买这个干什么?”
董惠莹:“因为它叫巫书啊。”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自学巫术?”
董惠莹居然还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就好像在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季石衣:“……我服!”
但这人吧……“是不是太没自知之明了?”
“嗯?”
说起来好久没听见这个小姑娘的毒舌了,虽说她总是骂她呆子。
“什么叫做没有自知之明?”
季石衣脸皮狠狠一抽:“就像你现在这样。呆子,咱们还是心里有点数比较好。巫术可是非常难学的,天底下天才太少,你单靠一本破书就想学巫术,那不是在异想天开嘛?”
况且啊,这破书的名字虽然叫《巫书》,但上头的内容到底是不是巫术还不一定呢。
董惠莹:“我觉得,可以?”好像,她从前,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似乎曾拿着一本书,自己参悟,然后,貌似自学成才的本事,还挺好的?
季石衣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吐槽董惠莹了。
就在这个时候,季石衣眼角余光忽然捕捉一抹身影。对方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衫,脸上戴着银白色的面具。
月宫?
是月宫的人?
难不成是她二哥派出来找自己的?
“我了个大去!呆子,我先走一步!”
然后小姑娘就脚底抹油地溜了,她溜得特别快,活像是个兔子似的。
在找到她想寻找的那个人之前,她不想被抓回去。二哥老是拿自己当成小孩子,还说自己身体不好,而且……如果二哥知道自己是出来找……找燃哥,他肯定会很生气的。
209 遇见青和
季石衣。
季这一姓氏,谐音同姬,姬是皇姓。
她本大元皇室十一皇女,是凤溯和易燃口中的小十一。
然而,身为皇家贵胄,却也并不值得称道。从前经历的那些,细细想来,甚至还不如寻常人家。
至少,凡人太平,她曾为此感慨无数。
……
董惠莹见季石衣溜走,她呆呆愣愣的懵了半晌,有点闹不懂那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她往回走,心想季石衣又不是不认路,肯定会跟自己汇合。那孩子古灵精怪的,但有时候也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董惠莹路过一家酒楼,与一对主仆擦肩而过。忽然之间,似有人朝她这边抓了过来,她完全是出自身体本能,猛地一闪,旋即一脸莫名其妙的转身看向身后。
“你?”
男人容颜俊雅,一身白衣,腰上有一枚狰狞的黑玉佩,他身材消瘦了不少。
董惠莹‘铛’地一声,脑海宛若敲钟,忽然想起近几日,她对自己的从前一无所知,唯一清晰的,便是关于这名男子的形象,以及男人的名字。
萧青和?
从前十里红妆的萧青和,那个曾在遥远的记忆中,称呼自己为‘宝儿’的萧青和。
但她内心里却无喜无悲,除了少数的一些线索,她再也想不起其他。
青和愕然凝睇着少女。
方才,擦肩而过。觉得这人身形同那人很像。
鬼使神差的,他想伸出手抓住对方,但被对方闪开了。
而当她转过身来。
“你?”
青和目光在她脸上寸寸搜寻。“宝儿,你……”他正要开口,忽见面前少女呻吟一声。
她头似炸裂,爆头痛呼。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的最后一幕景象,是那名叫做青和的男子,一副慌张的样子冲向自己,并用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身体。
……
今日,本该是青和留在这座小城的最后一日。但是因为遇见死而复生的宝威元帅,他推迟了行程。
阿莲端着一份膳食走进房间,就见公子紧紧攥着少女的手。
他守在少女病床边,双目淡然,可心情却很是焦虑。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早些时候,少女突兀昏迷,他曾命令随行的暗卫为少女诊断。他的暗卫之中有人懂医。
在把脉的时候,他们看见少女手腕上的黑线,这黑线来自于巫术。
本来见到少女那一刻,青和甚至怀疑,宝儿身死的消息是否为实?他甚至以为是不是梁家那边在布局,刻意放出来的烟雾弹?是为了掩饰他们某些行动才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但原来,她是真的被巫术所害。
“宝儿……”
他唇是干燥的,唇色很淡。听人说,薄唇者,最是薄情。无稽之谈。人的面貌取决于父母,非自己所能左右,唇的薄厚,与性情又有何关联?
不一定薄唇者当真薄情,也不一定唇厚便真是情深。
他凝睇少女昏睡的面容,此刻想了很多。
忽然之间。
徐徐的,少女睫毛轻颤,她徐徐睁开了眼睛。
210 似冷似嘲
在她睁眼的一瞬间,青和陡然怔住在原地。
一时间,仿若时间回流,仿若回到了从前。
他犹记得,他最后一次看见她,两人之间隔着很多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便是如现在这般。
似嘲,似冷,似伤,似有万语千言。
青和哑然失声。
“宝,宝儿……”他喃喃念着少女的名字。
有人说,一个人的眼睛,是灵魂之窗。自从得知她未死,他曾欣喜若狂,却在发觉她身上那些变化后,满是一心的凄寂。
他固步自封,他困在当年,他活在过去那些回忆里。无论甜的,苦的,每当回想,即便心是痛的,也要想上一遍又一遍,舍不得忘记。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
仿若,他曾钟爱的少女,在这一刻归来。
但是。
她瞟眼青和的手,他紧紧的握住她。她冷淡地收回手。
“萧公子,我家里男人够多了,烦请自重。”
青和怔了下,旋即垂眸。
都是妄想,全是奢念。他所爱的,并未回来,这不是他心怡的那个他。
“我知道。”
他撇开脸,嗓音很沙哑:“姑娘不必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梁家那些人如何,我心里皆清楚。”
那些人,在她心里占据一个很重要的位置,甚至能媲美从前的自己。
人这一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当年负了她,无论有任何隐情,无论有任何苦衷,错了就是错了,他自己也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一生之中唯一的挚爱,错在当年的辜负,就此失去了。
想要寻回来,找回来,可是,她,就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曾给他。
少女徐徐从床上起来,她同样垂眸掩住自己眸中的内容,却隐晦地瞧了他一眼,眸中温度似是一寸寸被冰雪封堵。
她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想要往外走。
“宝儿!”
他忽然拉住她臂弯。
青和勉强镇定着:“你中了巫术,情况很严重。”
“有劳公子挂念,多谢公子担心。”
她这般客气,令他心头有种异样。细想最近这几次相遇,董惠莹的态度很复杂,有过冲突,有过流血,有过怨,也有过迷惑。
但是,这般冷淡与客气?
仿佛完完全全拿他当做一个陌生人?
青和没再多想,但心底终归是留下个疑惑。
“我会帮你。我在大金这边有不少人脉,我可以帮你找到巫师,帮你解决你中的咒术。”
他其实只是想要留下她而已。
就算,就算拿她当做陌生存在,从未将她与从前那个画上等号。
少女没有看她,但眼底像是掠过一抹深深的忧虑。
她迟疑了一瞬,眼角余光瞟见枕边那本破书,名叫巫书。
她狠狠蹙了一下眉。
“好。”
很令萧青和意外,少女她答应了,之后她坐在床上,可那坐姿……宛若位高权重,宛若执掌兵权,宛若在聆听属下将领的汇报,宛若……
青和收回目光。
“阿莲。”
“公子,阿莲在。”
阿莲挪到这边来,手上捧着个托盘。“元帅,这是公子特意交代过的。”
211 从未消失
元帅瞧了那托盘一眼,神色一顿。
阿莲心想,今日准备的饭菜,全是元帅从前爱吃的,公子一直谨记着。或许,也是因为公子日常经常吃这些。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自己的喜好,会逐渐向对方靠近。比如……元帅从前很喜欢吃牛羊肉,公子本是嫌味道太重,可元帅走后,公子也开始吃这些,像是拼尽全力的,想要攥住二人之间所剩不多的一点点关联。
像是在缅怀,在借此提醒他自己,他曾爱过,也曾被他喜欢的人深深喜爱过。
元帅蹙着眉,旋即冷淡的收回视线:“萧公子,末……我有些挑食。”一句末将,险些脱口而出。
她不是董惠莹,她是从前那位战神元帅,董宝威,她是云鸽的紫茴,她是父母的宝儿,是弟妹的长姐,也是多年前……曾目送十里红妆,曾在那个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看着萧青和嫁进宫门的那个人。
是在那一天,身中噬神蛊的她自知时日无多,忽然察觉自己这一生足够可笑。
她意识到自己被遗弃,意识到自己深陷于一场游戏,意识到这个男人未曾对她真心,意识到……男人那一句句宝儿,宛若嘲讽,所有亲昵全是假象。
她深陷于一场戏,她曾丢过一颗心。她不是好人,不是善人,她手上沾过那么多的血,遭到报应是应该的。
可为何这报应要报应在感情上?
是因为身体之痛比不上诛心之疼?
又或者如何。
她本该已死去。
却为何,又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来?
她一直在这个身体里。
意识曾沉睡,但从未离开过,宛若拘禁肉身中。
……
青和让阿莲准备的饭菜,全是元帅从前爱吃的。他与董宝威之间,当年看似无情,看似不在意,实则却在细心留意对方的喜好。这份情,败在察觉太晚,败在一步走错,而步步皆输。
他笑着,让阿莲换一份饭菜上来。阿莲欲言又止地瞧了青和一眼,最终,心底压下一声无言的轻叹,顺着青和的意思,让出自重新做了一份。
元帅用餐的模样很粗犷,像是在跟什么抢时间,这是从前行军打仗养出的习惯。她飞快地解决了一餐,旋即下起逐客令:“多谢萧公子。”一句谢,生疏客气,也拉开彼此距离。
青和怔然凝睇着元帅,末了,才轻轻抿唇。
等从元帅这里离开后,青和一脸的恍惚。
他沉默良久,才沙哑着嗓音说:“之前在酒楼,我曾看见有人和她在一起,想来她许是有同伴,阿莲你去派人找一找。”
阿莲凝睇青和一眼,旋即默不作声地领命办事。
同一时刻,房间之中。
元帅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能听到吗?”
她的样子仿若自问。
“你可千万要撑下去。”
她这一生,有太多缺憾。寿数早就尽了,此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混沌,直至董惠莹拔除了噬神蛊,她沉睡的意识才渐渐复苏。
然而这份复苏需要一个时间。
212 交换契机
直至董惠莹进入东地,她苏醒过两次。
曾有一次,她在感叹,你和我,真的很像。
她们确实有相似之处,比如她们都很重情。她们身上有不同的缺点,人无完人,都非完美之人。可是,董惠莹的存在,弥补了她很多缺憾,比如她的家庭,比如她对梁家的愧疚,也帮到了挚友云鸽,更是拯救了女皇,还有京中的九皇女,姬九凰。
元帅内心对董惠莹是感激的。
她知晓这个身体不再属于她自己,早在当年她就死了,而今残留下来的,可能是通俗意义上的鬼,可能只是一抹魂。
她本想离开青和这里,但她不像董惠莹精通学术,巫术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很有可能危及生死性命。而介时威胁到的,则不是元帅,而是董惠莹自身。
元帅凭窗而立。
“这巫咒,或许是一个契机。”
当初董惠莹在东陲城中遭巫术暗算,自那之后,董惠莹的意识沉睡了一个多月,反而是元帅的意识被唤醒。
只是元帅苏醒时,到底是晚了一点儿,她错过了太多,以至于当时已经被人运出东陲城。
她当时甚至以为董惠莹没准是死了,她在思考如何解决巫术,直至后来二人的意识再次发生了替换。
董惠莹在赏翠楼苏醒,从那个时候开始,元帅能借由这个身体感知外界一切,可董惠莹自身的记忆出了问题,她不知元帅存在,更无法感应元帅,但元帅却对董惠莹身边的事情了若指掌。
元帅沉沉的长吁口气:“这命,不再是我的命。既然是你的,你可得守好。”
……
季石衣为了躲避白宫的面具人,她藏头露尾没敢露面,满心以为董惠莹已经和苏凉汇合了,却没料到董惠莹这边竟出了岔子。甚至如今就连这具身体的主人都不再是董惠莹自身,而是以另一个意识为主。
至于苏凉那头,她采买了不少干粮,回到客栈,原打算问问董惠莹是准备何时出发,哪知竟是扑了一个空。董惠莹不见了,季石衣也消失了。
女扮男装的苏凉反而等来另外一个人。
“董姑娘在我家主子那里。”
来人是阿莲,开口表明自己的来意,要将苏凉请过去。
阿莲不知苏凉是女人,因此刻苏凉女扮男装,再加上自身容貌比较中性,阿莲下意识地将对方当做一名男子。
心里忍不住想起梁家那些男人。
心道梁家那边,是否知晓这人存在?又或者是,女人本就喜新厌旧,元帅终于厌弃了梁家?
若是如此,那她家公子,是否也有争上一争的可能性?
阿莲一下子就想偏了。
苏凉愣愣的,有点摸不准阿莲的身份,但既然对方认得董惠莹……她思考一番,最后决定跟着阿莲走上一趟。
……
青和住的这个地方,是一独门的院子。院子很大,虽比不上府邸气派,却也自有果然之处。
夕阳西照,晚霞满天。
青和让人为元帅送来一些衣裳,元帅捡了一件真丝的黑衣换上。
213 同一个人
少女一身黑衣,披散着如墨黑发。分明脸还是那张脸,身上气质却冰冷几分,乍一看似宝剑出鞘,有绝世锋芒。
但当她沉静地独处一处时,又像是收敛所有的棱角,沉稳有之,大气有之,心态淡泊。
元帅瞧见苏凉时,心底微微怔忡了一瞬。
脑海之中晃过青和的面容,跳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那个男人,原来也有细心的时候。
随后她又不禁在想,她自身的记忆,似乎与董惠莹融合。
比如中了巫咒之后,董惠莹几乎遗忘了全部,却唯独青和的面容无比清晰,这可能是要源自于元帅。而这一次两人意识替换,大概是因为在见到萧青和那一刻,她自己这边受到了精神冲击,所以才会呈现如今这种局面?
“季石衣那丫头说对了一件事。”
苏凉感慨道:“原来你还真有天大的来头。”
三人相处了这些日子,平时聊天肆无忌惮,季石衣曾讲过她内心推测。
眼下苏凉觉得,阿莲看似只是一名下人而已,却有不凡的韵味,像是来自大户人家。
她见识有限,难以具体形容,但总归是不平凡的。
元帅抿了一口茶,这茶是雨前龙井,是她从前的最爱。
心头莫名的有些发烦:“苏凉,我一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元帅的视线渐渐变冰冷,她瞟了阿莲一眼,阿莲正守在门前,她逐客的意思很明显。
阿莲心头一顿,知晓对方不信任自己,只能叹上一声。
“奴婢去公子那边看看,姑娘若有需求,随时唤奴婢便可。”
阿莲躬了一下身,旋即退出了房门。但元帅却并未开口,毕竟隔墙有耳,她心知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于是她示意苏凉看向自己这边,旋即指尖蘸着茶水,在茶桌上写下一行字迹。
苏凉初见这豪情恣意的字迹,顿时想起血书。
这字迹和血书之上一模一样,显然是来自同一个人?
……
“这是哪?”
头有些痛,董惠莹按着太阳穴徐徐起身。
茫茫然的看向窗外,见天色尚早,天边才刚刚浮现出一抹鱼肚白而已。
她一脸困惑地审视着自己置身的环境,这个地方,不像客栈,反而更像是民居?
董惠莹想起之前遇见青和,旋即脑海骤痛,接着便陷入昏迷的事情。
她自己一觉醒来就已出现在这里,幸好这次没再失忆,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董惠莹心猜,大概是青和把自己带回来的?因此,这个地方,很有可能是萧青和的住处?
“你醒了?”
董惠莹正要下地,就听见苏凉困倦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董惠莹:“苏凉你也在这里?”
不可谓不诧异,本来还以为只有自己。
苏凉愣了愣,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怜悯之色。
董惠莹:“???”
一脸迷惑的凝睇对方,怜悯?她为何在怜悯自己?
“小董,你知不知道……”
苏凉本来想直接开口问的,但忽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