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另一人格
像是心有顾忌，倏地一下闭了嘴。
然后，她推开窗户，往外面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但还是不太放心。
因为之前，另一个‘小董’，就已经提醒过苏凉。有些武者五感过人，就算隔着数十米都能听声辨位，而等下要谈的事情实在太重要，苏凉怕无意中暴露了她们这边的谈话内容。
苏凉想了想，决定效仿另一位小董。她搬来一个桌子，然后蘸着凉茶在桌子上写下一行字。
“小董，咱们不可以开口讲话，知道吗？”
董惠莹瞅了她两眼，然后也蘸着凉茶写下：“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我们被囚禁了？有人监视我们吗？”
“不是这样的！”
苏凉简单复述一遍之前的事情，旋即才继续写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
董惠莹：“？？？”
她一脸迷惑。
苏凉写道：“那位姓萧的公子做出承诺，要帮你解除巫咒，你身体里的那个人，她让我告诉你，留在萧青和身边。萧公子可能是出于愧疚，但不论如何，若是能得萧公子帮忙，你的压力也能小一点？”
董惠莹：“……”
就一脸懵逼，不太能理解苏凉所言。
……
“宝儿可醒了？”
俊雅的男子风轻云淡，经过一整个晚上的调试，男人的心态已经能够自控。
他朝董惠莹那屋走去，期间问守在此处的暗卫。
暗卫如实禀告。
青和沉吟：“她们……曾秘密商谈？”
“属下没听见声音，但大概是如此。”
青和怔忡一瞬，“报应！”
暗卫愣了一下，瞬间了悟这份‘报应’是从何而来。青和很可能是想起当年的辜负，认为是当年的错待招来今日的下场。
暗卫犹豫着开口：“公子……您，这又是何苦？”
青和轻笑一声：“何苦？便是再苦，也夹着一些甜。”就仿若一碗中药添了几滴蜂蜜，为了这份甜，他便是再苦也甘愿。
……
青和来到董惠莹这屋，见少女站在衣柜前，一脸认真地挑选着衣服。苏凉守在旁边，正在帮董惠莹出主意，说是蓝色的好看。
董惠莹：“蓝色？可是……”感觉不适合她，感觉这是另一个人的颜色。
最后她的手伸向一件紫色的衣裳，忽然回首看向身后，便见俊雅的男子一脸惊艳。
她此刻穿着的，依然是黑，是青和所熟悉的黑，是陈年旧事的颜色。
“宝儿。”男人唇边噙一抹浅笑，信步朝董惠莹走来。
董惠莹蹙了一下眉，感觉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宝儿，宝儿，仿似有人这般称呼过她，这称呼里充满温情，是温暖的，可男人唤她宝儿，她却觉得很不自在，仿若对方呼唤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
对了，苏凉有告诉过她，她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难道是精神分裂？
脑海忽然冒出‘精神分裂’这个词汇，大概就是另一种人格的意思？
“萧公子，早上好。”如今借住在人家的地盘上，另一个人格告诉她，要留在这里。
215 伸出手来
因为这对她们有利，萧青和可以帮忙解决巫咒的问题。
董惠莹摸了摸左肩，她中咒之后，左手脉门有一天黑线顺着手笔往上爬，如今已经逼近肩膀，大概再过不久就要冲破心脉，到了那时也许自己必死无疑。
人劫？
脑海忽然冒出这两个字。
人劫，人为的劫难。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昨日从小摊上买来的那本巫书，虽说总觉得自己应该能学会，但学习也是需要时间的，看来另一个人格是对的，留在萧青和身边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但这样一来……是不是太占人家便宜了？
就好像是在存心利用人家一样。
董惠莹皱着眉想了想，“手，伸出来。”
青和怔了下。
阿莲守在门口那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陡然目光一亮。
董惠莹：“伸手啊？我好想懂医，你生病了，我帮你看看。”
她又抿了抿小嘴：“当然，不是无偿的。我帮你看病，你帮我寻找巫师解咒，这算是我们彼此交换。”
青和目中光芒微微一闪，他心里升起几许疑窦。今日的她，和昨日相比，貌似有种神秘的变化。
他不着痕迹地收敛自己内心的异样，旋即伸出地撩开雪白的衣袖，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董惠莹为萧青和把脉。
“笔墨伺候？”她看向阿莲那边。
阿莲眼睛一红，连忙拿来董惠莹所需要的东西。
董惠莹提起笔，正要写字，但忽然又犯难了。
萧青和有病，似乎是蛊，她也能治，但她的脑袋似乎出了很大问题，不但遗忘了从前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甚至于，就连辨识药物的本事……
她皱着眉，忽然放下笔：“准备药材，以及蛊毒相关的东西！”
看来她得重新辨认一遍，不然不知名字，又如何开得了药方？
阿莲愣着，像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结果？
早年八皇女为了控制公子，曾给公子下过迷心蛊。迷心蛊子母一对，并且难姐，子蛊完全受制于母蛊。
阿莲知道董惠莹有解蛊的本事，此前甚至想偷偷摸摸地瞒着公子去求求对方，可她知晓公子绝不愿那样，再加上公子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对她看管的比较严密，以至于苦无合适的时机。
如今董惠莹自己主动提出来，阿莲自是欣喜若狂。可是……准备药材，还有蛊毒相关的东西？这究竟是一场存心的戏耍，还是？
董惠莹见阿莲打量自己，她面无表情的，努力板起一张脸：“萧公子的情况很严重，我必须重新调配药方，所以我需要市面上所有能够找得到的草药，重新完善我原本的方子。”
她满口忽悠，但其实也不算忽悠。在为青和把脉时，她察觉了一件事。
青和，大概跟她自己差不多，都是命不久矣，大概就是一种……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状态？
能撑多久，全看自身运气。
阿莲心神一凛，“奴婢这就去做！”
青和坐在一把椅子上，他凝睇着董惠莹。
216 青和猜测
半晌之后，才问：“梁家那些人对你很担心，你看，是否要通知他们？”
梁家？
梁家的梁，房梁的梁。
梁，梁，梁。
这个字，好熟悉的感觉，似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她的头又开始痛了，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她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谨慎，但总归是小心的过了头。
“那就麻烦萧公子了。”
萧青和：“……”
……
青和振笔疾书，一封书信写好，忽而揉成一团。
桌子边的纸篓里堆了不少纸团，全是他亲自写的。
他怎能将自己的女人推到那些人身边？
就算她忘了，就算她对他再也没有感情了，可他呢？他这颗心，又要如何安置？
通知梁家？
他们以为她死了，他们为此疯魔，是他们没有看好她，是他们自己弄丢了她！
“不对？”
青和忽然放下笔。
他蹙着眉。
“为何……她自己不去通知？”
梁家那位老三生意做的很大，就比如他目前所处的地方，位于大金边陲，这地方也有惠字商号旗下的店铺。
她若是想要通知那些人，将非常容易，只需去惠字商号的店铺跑上一趟就可以。
又为何……要将这事儿，交给自己？
还有昨日。
昨天的她不同于往日，曾流露他所熟悉的痕迹，是属于当年的痕迹。
青和心底有一个浅浅的猜测。
良久之后。
青和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塞入了信封，却被他放进抽屉里。
“如果……”
“我只是说如果。”
“倘若真如我想象中那样，那么……”
这信，寄，还是不寄，要再等一等，他需要再观察观察。
……
接下来的一整天，青和往董惠莹这边送来不少东西，其中有衣服，全是黑的。也有玉器，却不符董惠莹自身的品味。虽也算得上好看，但不是她喜好。
还有食物方面，全是青和让人精心烹饪的。
青和这一系列的行为弄懵了董惠莹。
他对她，是不是太热情了？
董惠莹不禁在想。
她对自己的记忆实在太少，但在有限的记忆中，曾‘看’见这个男人十里红妆嫁入宫门。
这意味着萧青和已是人夫，不过对方的妻主不是自己，新娘不是她。那他现在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劈腿吗？
婚内出轨吗？
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都已经嫁过人了，都已经有妻主了，还和自己不清不楚的，这就……有点太渣了吧？
董惠莹闷着一张脸，她私底下继续腹诽。
从那有限的记忆能够得知，她，又或者是另一个人格？以前貌似是喜欢萧青和的。这眼睛得是多瞎啊，居然看上一个渣？
然而男人真诚的样子又不似作假，偷偷在心里骂对方渣男的董惠莹感到莫名的心虚，就好像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不论如何，她不太喜欢跟这个男人相处。
……
阿莲弄来了许多草药，挨个儿抬进董惠莹的房间。
董惠莹坐在一把椅子上，以‘懒’作为借口，让青和那些暗卫读出药材的名字。
217 她是怪物
这个古怪的要求令大伙儿一脸疑惑，不过董惠莹却并未多做解释，因为她觉得，多说多错，还不如少说多做。
最后，董惠莹从这些药材中挑出来一部分，为解决迷心蛊做后续准备。
“不够，还差一些。”
董惠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差了什么，于是只能笼统地告知阿莲，说药材不够，还得继续找，她要研究新的解蛊方子，算是把这事儿敷衍过去了。
苦命的阿莲领命离去，却也怀揣着满心期待。
她知道。
只要董惠莹肯出手，公子就一定能痊愈！而这，是阿莲一直以来都在盼望奢想的！
……
稍晚一些的时候，董惠莹困了，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然而只睡了一刻钟，她就忽然睁开眼。只不过，这一次醒来的人，不再是董惠莹，而是另一个灵魂。
……
又是晚霞满天，少女凭窗而立。
苏凉满头大汗地朝董惠莹跑了过来：“小董，那些药材已经按你说的磨制成粉了，你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交代二字未说完，忽见面前之人神韵变了，就连气质都不大一样了。
苏凉后退一步，变得稍微谨慎了一些：“小董？”
这到底是哪一个小董？是董惠莹，还是另一个喜欢穿黑衣的小董？
元帅侧首看向苏凉，她蹙了蹙眉，心道昨日也是没办法，她至今还不太明白她与董惠莹意识呼唤的契机是什么。而青和这个人，她曾爱过，也怨过，恨过，总的而言观感复杂。
有些事她必须提醒董惠莹，就比如她所言，留在青和这里利大于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何苦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是，这个苏凉，似乎在拿自己当怪物。
可能她还真是个怪物。
毕竟，都已经死了。这般存在着，不是怪物又是什么？鬼魂么？
两人对视，苏凉心里略微明白了。看来是小董体内另一种人格又跑出来放风了。
苏凉飞快地跑出去一趟，等再次回来时，苏凉拿来文房四宝。
两人开始笔谈。
苏凉的主要任务是汇报一遍董惠莹的动向，但其实不必苏凉汇报，元帅能借由董惠莹的五感得知外界发生的事情，可董惠莹却无法像元帅这样。
换言之，元帅对董惠莹了若指掌，董惠莹却不了解元帅。
元帅思忖数秒，旋即书信一封，以笔谈嘱咐苏凉：这封信收好，等我沉睡时交给她看。
苏凉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其实苏凉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这个喜欢穿黑色衣服的小董，总感觉对方身上似有一种奇特的气质，类似威严？
会让人下意识地想服从，想要听从她所有的吩咐和命令，按照她的意思来行事。
“晚上想吃什么？”
这时，男人优雅的嗓音自门外传来。
元帅循声一看，见俊雅的男子身着一袭白衣。她视线在男人腰部略微逗留，那里坠着一枚模样狰狞的黑玉佩。
她眉尖轻攒，旋即做出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但眼神很淡：“随意。”
218 决定放弃
青和：“……”
“宝儿。”
他唤出这个称呼。
见少女眉心拧的更紧了几分，他微微一笑：“其实，我一直在等。在等我深爱的那个人，回来看我一眼，哪怕……只一天也好？”
他的态度近乎卑微。
心里有一个猜想，但并无把握。
可是，即便眉眼，容貌，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但她的气质，神韵，很有当年的味道。
这是他由衷期盼的，也是一直等待了，眼下看见一份光，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倘若，他面前这个人，是他心怡的灵魂，他想要向她忏悔，想要传递此刻的心情。
元帅微微偏了一下头，脸上神韵出现变化：“萧公子？”
她眨了一下眼，神似董惠莹平时的样子。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些执念，但是……你这个人是真的不惜命啊。你自己中了迷心蛊，可心里却装满风花雪月？这……在下可真是开了眼见啊。”
青和一怔。之后，元帅上前一步，她推着青和往外走：“萧公子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去督促阿莲那边尽快把我需要的草药调集过来。另外我这个巫咒，还得仰仗萧公子您。”
直至将青和推出门外，她关上门，神色再次变冷。
转身，背对着房门，失神凝睇自己这双手，之前，触碰过青和的这双手。
从前，始于一场游戏算计，有过一场朦胧暧昧。
她知晓很多事情，也有很多猜测。
她可以不计较青和接触自己的动机，也可以体谅青和身中迷心蛊委身于八皇女。
可是，在入宫之前，清醒的他，理智的他，做出那样的选择。
在自己和八皇女之间，选择了八皇女。
那时的他并未中蛊，所有抉择全凭本意。
是他，先舍弃了她。
她徐徐攥紧了指尖，回想当年，那一场撕心裂肺的痛楚，人生几近无望。
“呵。”
她傻不傻啊？
事到如今，居然还会为了那人心弦波动。
但是，她早已决定放弃。
从他决定舍弃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也决心放弃自己对他的感情。
人生没有回头路，无论做了什么选择，都只能义无反顾一直向前。
况且，就算不放弃又能怎样？
她无意同另一个灵魂抢夺，这具身体曾属于过她，她曾在世上留下存在的痕迹，但自从身死那一刻开始，曾属于她的，不再属于。如若另一个灵魂伤害她亲友，她可能真要争上一争，但对方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情，她必须感恩。
她是一抹没有未来的幽灵，偶尔来人世放风，却也只是一抹不能永驻的过客。
……
转眼数日之后。
董惠莹时而清醒，时而沉睡，每当她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睡时，元帅的性格就会跑出来。
渐渐的，苏凉摸出一个规律。
人格切换的契机是因为睡眠，只要睡上一下，另一个人格就会冒出来。
董惠莹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曾做过相关实验，比如让苏凉拍昏自己，再次睁眼是另一个人格，然后拍昏另一个人格，再次睁眼的人是自己。
219 越发淡然
她对另一个人格很是好奇，她们一体共存，听苏凉说她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董惠莹猜出一件事，另一个人格……
姑且先这么称呼吧。
对方肯定很清楚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但对方只字不提。
她曾想过与对方进行一场深入交流，比如睡觉之前自己写下一封信，并且提醒苏凉，等另一个人格跑出来后，让对方看看自己写的这封信。
但等她清醒之后，却并没有接收到回信。
“为什么？她不想和我说话吗？”
两人无法同时存在，共同使用一个身体。
苏凉一副便秘的表情：“这封信她看了，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不知，便不伤，不想，不念。”
后来董惠莹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再加上苏凉告诉她的那些，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另一个人格认为她自己是不该存在的，是早已消亡的，并且不愿让人知晓她现在的状态，免得等她真正消失的那一刻会有人伤心？
而除此之外，董惠莹也开始频繁地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是从朦胧的婴儿时期开始，并且梦境是连贯的。
她脑海之中一点一滴的浮现出一些东西来。
比如幼年的时候，有人骂自己是小怪物，她曾有父母，父母很宠爱她，她们住在大山里头。
而就在昨夜，她梦见天生神力的自己被一个同村的老太太卖了，她被人贩子带上一辆马车。
董惠莹琢磨着：“我现在的情况，大概可以视作是恢复记忆？”
不过，按这个速度似乎有点慢啊。
与此同时，阿莲亲尽全力，为董惠莹网罗草药。
阿莲办事很是用心，这将关乎着青和的生死，她对青和是绝对忠诚的，盼望多年近似绝望，却在此时遇见解决迷心蛊的转机，阿莲几乎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但效果却差强人意。
“元帅……这地方位于大金边陲，附近能搜集到的草药已全被我买下，但还是差了几味您所需要的。您看……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比较好？”
阿莲对董惠莹很是客气，她在向董惠莹进行请示。
董惠莹心道，元帅？
她朦胧的回忆中，似乎曾有人唤自己将军，但到底是何时升职为元帅的呢？
这又是一个谜。
不过，自从失忆后，除了起初一段日子曾为此困惑，近日来她已经越发淡然了。
倒是旁边的苏凉吓得不轻。
“元帅？？？”
真没料到竟是这等大人物！
而且，董惠莹的样子实在是太年轻了。
与此同时。
青和得知一名巫蛊门长老的线索，于是他决定立即带着董惠莹动身。
董惠莹有点不放心季石衣，自从那日一别后，她也曾拜托青和帮她寻找季石衣的下落，但始终没什么线索，而她目前的情况算是形势危急，巫咒形成的黑线，已经顺着左手脉门爬上了肩膀，距离心脉越来越近，可谓朝不保夕。
一番商量之后，董惠莹决定将苏凉留下来，让苏凉在此等候季石衣，而她自己则是跟着青和动身前往巫蛊门的长老所在。
220 幼年女童
临出发的那一日，青和视线在苏凉身上略微一顿，像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董惠莹蛮奇怪的，“你怎么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有么？”
俊雅的男子神色温和。
阿莲欲言又止地看着这一对儿。
苏凉女扮男装，阿莲曾以为苏凉是男人，但后来苏凉跟董惠莹住在一个屋子里，日常相处之中被暗卫发现了端倪，换言之，苏凉露馅了。
可不论是男是女，她与董惠莹同吃同住同睡，难免会让某人心里不太舒服。
青和伸出手，想要扶董惠莹上马车，但董惠莹却避开了。
“我自己能上去。”
瞅了瞅那只手，很好看的一只手，但下意识地，脑海有一个念头。
那不是自己能碰的，更不是自该碰的。
隐隐有一种预感，倘若她当真握住了这只手，后果一定很严重。
……
车马队伍整装待发，这时正好是晌午，烈日炎炎。人群中，一个小女孩，看个子顶多八九岁，她脸上乌漆墨黑的，看不清真容，但眼底时不时地闪烁出憎恨的冷光。
陡然之间，她看见那只队伍，她看见骑着马行走在马车旁的阿莲。
女孩陡然一怔。
“阿莲？她与青和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她是青和的影子。既然她在此处，那么，那马车里的人……”
女孩的眼神陡然激动了起来。
昔日八皇女事败，被女皇暗卫执行死刑，但她运气好，早年曾帮过白宫那位宫主一个忙，于是被对方救了。但二人至此也算是两清了。
八皇女侥幸逃过一场死劫，白宫救了她，给她吃什么药物，虽然治好她体内所有隐疾，但却有个副作用，令她的身体出现巨大变化，变成一名年幼的小女童。
她眼下形单影只，身边无人可用，大元对她而言已不再安全，但她不甘心。从前经营了多年，却于一朝付之一炬，她想要翻盘重来，而唯一能够助她的，只有这大金，她必须为自己拉一个盟友。
哪知，几经周转，终于进入大金境内后，她竟瞧见了青和？
青和曾是八皇女的正君，体内植入迷心蛊的子蛊，而母蛊则在八皇女身上。八皇女眼色微闪。
有人称迷心蛊为情蛊，能够确保子蛊对母蛊忠诚坚贞，但其实在这大金王朝，迷心蛊通常都是被用在一些死士身上，来避免手下的背叛。
……
阿莲身手不俗，护卫马车出城的同时，她隐晦地瞟向一处，看见一名八九岁的小女孩。那女孩蓬头垢面，活像是街头的乞丐一般。
但那眼神，却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并且，莫名的，令阿莲心底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不是曾在哪儿见过？
阿莲沉思数秒，旋即隐晦地打了个手势，暗地里，两名暗卫立即领命，不着痕迹地观察那名小女孩，并且尾随在小女孩后头，一路监视，一路跟踪，却发现小女孩也在跟着青和的马车？
……
董惠莹有点困了，马车空间很大，她靠着马车睡着了。
221 飞蛾扑火
等再次睁眼，少女一副漠然表情，但眼底却像是升起了点滴波澜，因为她看见了青和。
“醒了？”
男人手执书卷，往她这边看了过来。眼底像是噙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思量。
相处了这些日子，他心里常有疑惑。
董惠莹的神韵，气质，常常变化，仿若是不同的两个人。
元帅瞧了青和一眼，按了按太阳穴，旋即又重新闭上眼，做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青和轻笑，没再多言，却忽然之间，前进的马车倏然停下。
这时候刚出城门。
“青和！本殿知道你在马车内，你快下来，迎接本殿！”
青和：“？？？”
这开口之人，听嗓音，很是稚嫩，宛若幼童。然而那语气，却是青和无比熟悉的。
他突兀地眯了一下眼，想起八皇女被处以死刑，而后其尸首被白宫掳走的事情。
当时便曾怀疑，这人许是没死。而今算是验证了他当时的猜想。
他眉尖一蹙，眼底似有浅浅的厌恶。
可是突兀地，他陡然看向少女那边，只见本来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少女正襟危坐，眼底里杀意凛凛。
青和心脏陡然漏跳了一拍儿，这一刻，少女的形象，与当年渐渐重合。
……
心情短暂激荡。就在这一刻，青和做出一个决定。
本来，八皇女不出现还好，一旦出现，他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是命令阿莲将其击毙。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
“殿下？”
他留意着少女那边的动静，伸手撩开马车的帘子，同时暗中冲着阿莲使了个眼色。
阿莲正为八皇女变成一名小女孩这件事情感到惊奇，眼下接收到青和的暗示，主仆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令她瞬间了然，也在第一时间，单手背在身后，冲着藏身暗处的暗卫打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八皇女还不知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她只知道青和体内有迷心蛊的子蛊，这人绝对忠心于自己，是她能够信任的人。
于是她兴冲冲的跑向马车，但就在这时忽然紧急刹住了步伐。
“董宝威！？？”
八皇女怔怔地看向马车内，少女沉静坐着，面色漠然。
宝威元帅淡淡地瞟了八皇女一眼，这一刻，过往一幕幕接连跃上了眼前，她唇边抿开一抹笑，可笑起来的样子却有些狰狞。
倏然。
也正是在这时候，青和忽然放下了车帘。
他一把攥住元帅白皙的手腕。
“是你！！”
这一次，不再犹豫，他内心有了定论。
是她，不再是那个陌生的灵魂，是他情之所系，心之所牵，是他至今都还在深爱着的那个她。
元帅怔了一瞬，过往的事情浮现于脑海。
当年那个浪荡纨绔的男子喜爱饮酒，曾笑着逗她：“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小毛病？当你生气时，你眼里像是燃起两团火……”
她眼里燃起两团火。
他为这火光着迷。
他愿飞蛾扑火。
……
元帅徐徐垂下眼睑，突兀的，做出一副呆萌样子说：“萧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你抓痛我了。”
青和：“……”
222 是我唐突
没有想象中甜蜜温情的重逢。
他心怡的人做出一副疑窦不解的样子，像是看不懂他所谓。
青和：“……”
紧紧地攥住她手腕，他沉默了很久。
少女，宝威元帅，她反复几次，试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但他攥的太用力。
她抿直薄唇，做出一副不悦的样子：“萧公子？诚然我有求于你，但萧公子是不是忘了，公子也同样有求于我？”
言下之意，你若是再这般不自重，别怪我撕破脸。到时候，你体内的迷心蛊也别想解了。
而，宝威元帅自己这里，身中巫术，但她知晓，董惠莹最近正在研究巫书。
当日之所以顺从青和的提议选择留下，其实类似于双重保险的心态。
她知晓董惠莹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但问题是如今这具身体的情况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暴毙，若是给董惠莹足够的时间，她兴许会学有所成。
可怕就怕在，万一时间不够用呢？
所以，董宝威这番话，虽然是在威胁青和，但更类似于吓唬。
她自己怎样都好，可是，董惠莹却必须活。
她可以消失，但那名少女却必须留下。
这是她的立场，是她从未转圜的决意。
青和沉沉的长吁口气：“是我唐突了，宝儿……勿怪。”
他松开手，但那脸色却很惨。
她明知自己认出她来，却还假装出这副模样，可见，她不想同自己相认。
又或者，对于她而言，过去的，就真的是已经过去了，而他，却还困在从前。
她为何能这般洒脱？
他苦笑着凝睇她，又回想自己当初伤她那般深，他惨然一笑。
“皆是报应。”
她又怎能不洒脱。
在被人那般深深的伤害过以后，除了洒脱，又还能如何？难不成要她为自己要死要活？
不，她的性格，做不来那种事，她可以失落，可以难过，但她更加清楚，她必须放下，她不会苦缠不放，这全部是她的选择。
见男人的神色凄凄寂寂，宝威元帅生硬地拧开脸。
她不再看他。
似乎只要不看，便能不念，便能不烦厌。
……
马车之外，八皇女听的清清楚楚。青和的反应太出乎她意料。
为什么青和对自己一点都不热情？还有，青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会和董宝威搅合在一起？
“阿莲。”
马车里传来萧青和的嗓音，但听这声音就能联想到男人的俊雅和风光霁月。
阿莲面带不善地看向八皇女。她飞快地翻身下马，拎起八皇女的衣领子，像是提溜一只小鸡似的。这可谓是大不敬了，八皇女想反抗，但奈何身体缩水，并且自身武力值本就比不上阿莲。
咣！
阿莲一记手刀披在八皇女的脖子上。临昏迷之前，她心中略有领悟。
这些年，难不成自己一直活在一场骗局中？
萧青和，你可当真是好深的心计啊！
……
另一头。
就在青和这支队伍出城的这一日，季石衣总算是甩开那些带着音色面具的月宫之人。
223 如何处置
她暗暗擦了把冷汗，然后开始寻访董惠莹和苏凉的行踪。
三人之前曾住在客栈中。后来苏凉被阿莲接走，在董惠莹的授意下曾回过客栈一趟，也是在那时候留下一句口信儿。
季石衣跑了一趟客栈后，立即按照口信儿前往青和之前居住过的那个院子。
如今这院子已经空了，住在这里的人几乎都走了，就只剩下两名下人和厨嫂，这三人其实也是青和的暗卫，是被青和特意留下来的。一是为了照顾苏凉起居，二也是为了保护苏凉。
毕竟苏凉也算是董惠莹的熟人了，和董惠莹相处的不错。
“啥？？走了？？”
“对，那位公子姓萧，他似乎认识小董，以前见过小董。”
季石衣和苏凉汇合，不料竟听闻这种消息。
“那他们有没有说他们要去哪？”
“有的！”
苏凉告知，萧公子带着董惠莹去找巫蛊门一位长老，季石衣怔了下。“巫……巫蛊门啊……”
小姑娘脸色不太自然。
苏凉：“你知道吗这个巫蛊门？”
这似乎勾起季石衣心中的陈年往事。她抿了抿嘴，“我以前……认识一个人，这两年也一直在找他。他曾修行过巫术。”
季石衣知晓巫蛊门，却不知巫蛊门的准确方位，要不然她早就找上去了。
而今，她攥了攥拳，勉强压下心底的情潮，她立即说道：“走，我们这就追上去！”
眼下有人带路，也免于自己四处奔波。
不过，想起那名带走董惠莹的男子，按苏凉所说，姓萧？
萧这个姓氏，可不怎么美好啊。
季石衣有些厌恶，因为这个姓氏会令她想起很多事情，比如，某人当年曾心怡一名男子，可结果却被耍的恨彻底。那个男人他根本就没有心，他在玩弄感情！
季石衣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
最近，似乎老是想起以前那些事。
……
季石衣和苏凉翻身上马，打算循着青和的踪迹一路追踪过去，不料青和这边却临时变道。
路上青和似乎预知到某些危险，他行事非常谨慎。暗卫全部蛰伏于暗中，明面上带着的，除了阿莲，就只有一名车夫和几名护卫。
八皇女被阿莲敲昏，之后五花大绑，捆好之后放在另一辆马车里。
青和并没有急着处置八皇女。
若说恨，或许还真的算不上恨。本就不在意，又哪来的爱恨。可是他这些年，因迷心蛊吃过太多的苦头，而这迷心蛊又是从何而来？是从八皇女那里来。
他所受的折磨有许多是来自于八皇女。
然而。
他凝睇着面前的少女，气质再次变了，一脸呆萌的，正在剥橘子吃。
“董姑娘。”
董惠莹懵懵地看了青和一眼：“有事吗？”她挪了挪屁股，两人同乘一辆马车，但董惠莹私心里不想靠青和太近。
这就好比青和曾想扶她上马车，她却不敢被青和搀扶一样。
总觉得，会出大事的。
这感觉来的没头没脑的，但她却无比的老实，毕竟小心无大错嘛。
224 有点开心
青和闭了闭眼，似乎不愿再看这张脸。
这人长得很美。
可再美的容貌也不过是一具皮囊。
他知道现在的她，不是他心中那个她。
“我方才逮住一个人。她本是大元皇室八皇女。”他似闭目养神，嘴上却不耽误。“你该知道，我认得你。她以前曾与你为敌，做出过很多伤害你亲近之人的事情。”
董惠莹皱了皱眉：“所以呢？”
说起来，从前那个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她对自己不够了解。
青和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人是你抓的，要处置也是你来处置啊。”
她回答的理所当然。
青和：“你与她之间有过恩怨。”
“哦，那如果你非得问我的意思，那……既然她跟我有仇，就杀了吧。弄死了，就省事了。”
青和愣了下，旋即轻笑。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
“可不可以，让我再见见她。”
“咦？”
董惠莹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有问题哦，感觉很有猫腻，“我仿佛……闻到一股奸情的味道？？”
青和：“……”
……
董惠莹睡着了，再次出现的，是元帅董宝威。
董宝威撩开车帘看向外面的天色，天色尚早，这不符董惠莹平时的习惯。换言之，平日里，这时候董惠莹应该还很精神才对，可今天，怎么就突然睡着了？
宝威看向青和这边。
青和唇边噙着一抹笑，他递来一样东西：“赶路赶了这么久，附近人烟荒凉，也只能对付一口。”
这是一只烤鸡，外头涂着蜂蜜，而且还热乎乎的，单是闻着就很好吃，能令人食指大动。
宝威：“……”
他竟然还记得。
这是她的喜好，她从前很喜欢。
他其实不必记着的。
他如今这副作态，又想从她这里图谋什么？感情吗？
但当初她给了，他没要。
她忽然嗤笑一声，一把拍开那只烤鸡，似乎懒得再和他做戏。其实她也知道，他应是看出来了。
“萧公子，即便是九儿……即便是九殿下，也不曾这般狂妄！”
情情爱爱，你不想要，便踹开我，你后悔了，就又来招惹我？
你又当我是什么，一条听话的狗吗？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并未问出。
青和攥紧了指尖，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睛是红的。
即便曾做过无数猜测，心里也有了把握，但这一刻的激动心情真的很难言。
“宝儿，我……”
“你配么？”
她冷冷的丢过来一句：“管我叫宝儿，这名字只有我父母家人以及亲友才可以称呼，而你，萧青和？”
她讽刺一笑。
“我现在不愿与你为敌，但从前杀人无数，真若是想取你的命，纵然你有暗卫保护，也防不住我一招一式。”
“你若再来惹我，大不了咱们翻脸！”
青和突兀地抓住她的手。
“你真的，很恨我？”他甚至是有点开心的，犹如自虐。
只要不是忘了他，只要自己还在她心里，就算是恨的，也可以。
董宝威猛地甩开他。
225 此气难消
“我精力有限，不想浪费在无聊之人的身上！”
青和轻轻的笑。“那，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消气？”
董宝威眯了一下眼：“此气难消！你当初所为犹如在剜我的心，我曾通过一次，无论你如何补偿，已发生的事情难以转圜。”
“其实，你是想告诉我，不要太执着？”
她哽了一下，突兀闭嘴。
“你，自作多情！”
然后猛地一下扭开头，不再看青和。
青和笑得更愉快了：“我知道你气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没关系，这是我应得的。”
之后，他握住她一绺长发：“那位董姑娘，她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叫董惠莹，但，她不是你，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元帅喜怒不形于色，并未对此应答，而是闭上眼，做出一副‘末将乏了，要休息’的模样。
像是在拒绝交流。
青和似乎在想一些事，“我心里，忽然舒服多了。”
元帅十分警觉地睁开眼。
便见男人笑出一副多年未见的明媚样子。
“宝儿，依然是我的宝儿，那情还在，那意未变。”
她身形一僵。
之后手中一凉，一把匕首被他塞进她手中。
他没再问其他的，只是忧伤又释怀的告诉她：“倘若有一日，你要离开，就带着我一起。这辈子我负过你，下辈子，任你欺，你受过的苦，我愿意尝受一遍。而若是一遍不够，便百遍千遍，直至你消气的那天。”
元帅：“……”
这匕首分明是冷铁，可此刻却像是一座山，沉甸甸的压在她手上，甚至是在发着烫。
她不愿自己表错情，所以束缚着自己不多想。但这番话，她又如何能不多想？
“你这是，想赎罪？”
她扯了下唇：“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一把匕首一条命，交到我手上？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你就跟我一起死？原来萧大公子竟这般深情？可我从前怎竟不知？”
砰地一声，她的手臂横着架在男人脖子上，将那人压在马车内。
她像一头母豹子。
“萧青和，你让我尝过剜心之痛，我真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剜下你的心，也让你尝尝那种痛。但我知道，你那些暗卫足够忠诚。一旦我了结了你，你那些暗卫必定会誓死反扑。”
“介时，那些暗卫伤不伤我，我不在意，但我却会怕，怕伤害到我所重视的那些人。”
她凌厉又邪魅。
“我不会对你下手，你我尘缘已了，别再提及。从此做陌路人最好。等今次解开你的蛊，解开我的咒，你我便再无任何瓜葛与牵扯！”
他徐徐伸出手，像是想要环住她的腰。
她反感的喝止：“别碰我！！”
这曾是她的身体，但如今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人。她知晓，那人肯定会对她自己的身体很爱惜。
如果是董惠莹，绝不会愿意被其他男子随意地碰触。
元帅退开一些，那把匕首扔回青和身上。
她闭上眼，不再多言。这一次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但是，她心里，却并不如表情那般平静。
226 比不上你
马车里安静了很久。
青和的脸色是苍白的，他徐徐握住元帅扔在他身上的匕首，垂着眸，凄凉的轻笑一声。
“其实，也满好。”
他嗓音透着些儿沙哑。旋即眸色渐渐回温，他凝视少女的脸庞。
“无论如何，我很开心，这是真的。”
元帅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再之后，便是漫长的寂静。
青和垂首，在心内轻轻自语。
雄图霸业，比不上你。
这是我的领悟，而你，却再也不会相信我。
……
数日之后，青和这支车马队伍来到另一地，八皇女被他擒住，曾想借由刑讯逼问一些事情，但末了，却像是心累了，懒得多做纠缠，问都不想再问。青和让阿莲结果了八皇女，这是八皇女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一次，神秘的人世神仙白宫之主没再来救八皇女，这一火星是真的死了。她直至临死那一刻都依然不敢置信，自己这条命，最后，竟然是折损在青和手中？
“董宝威，萧青和，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是她唯一的依言。
一体双魂，董惠莹和董宝威依然会相互切换，每当这个清醒，另一个势必沉睡。
青和渐渐琢磨出一些事情，却压在心底，并未多问。
因为他知晓，就算问了，也得不到回应，不会有任何答案。
他和董宝威之间依然很僵，自从被青和识破，元帅似乎也懒得再装成一个陌生人，却变得更加冷漠，无时不刻的冷脸，然若一座人体冰山。
阿莲也渐渐察觉了一些，可是每当瞧见公子凝睇着宝威元帅温和浅笑的模样，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无法形容公子的眼神。那么专注，甚至透着几分不曾有过的童真，像是一个孩子，得到对他而言全世间最珍贵的至宝。
阿莲从未见过公子这副模样，却只知道，公子便是笑着，可那笑，却真的很教人心酸。
他自己并不为此酸楚，甚至他整个人都散发一种类似幸福的微光，可是作为一名旁观者，阿莲却酸涩的不敢再看。
……
“公子，前面便是那位巫蛊门长老的住处。”
阿莲恭恭敬敬地向青和禀报。
此刻身体里清醒的人是董惠莹，她瞅了青和一眼，心里有点不自在。“我需要的草药还没有凑齐。”
青和道：“我体内的迷心蛊，中蛊多年，早就熬惯了，还是解你体内的巫咒要紧。”
男人说着体贴的话语，但并未看董惠莹这边，那态度甚至是有些冷淡。
董惠莹觉得怪怪的，不过，这也挺好的，至少这几天，他们两个人之间，算是相安无事的。
然而如果被人知晓董惠莹的想法，怕是要进行吐槽。
相安无事？
你怕是不知董宝威的兵戈相见！
也只有董惠莹出现时才会显得和谐些，不然若是董宝威，随时随地自制冷气，那沉冷的氛围是真的会教人头皮发麻，甚至不敢大声喘气不敢说重话。
既然青和想让董惠莹先解蛊，董惠莹便也没有再坚持。她近日一直在研读巫书。
227 易燃红衣
董惠莹内心有所感悟。
她发现自己记性不错，几乎过目不忘，唰唰唰的翻上一遍，就能将书中内容倒背如流。
她依旧在做梦。
每当意识沉睡时，她会梦见连贯的情节。
比如年幼时的自己被同村的一个老太太卖给人贩子，然后被人贩子带上马车，在马车内遇见另外两名少女，最后她跟随那两名少女一起去了京城。
两位有着大来头，昨夜她梦见自己喝下一碗巨毒的莲子羹，算是险死还生，但虽解了毒，却不再漂亮了，而是黑乎乎的，满脸麻子，比起恶鬼还丑陋。
董惠莹叹息一声：“她没哭，但总感觉她似乎很伤心，让我怪想安慰她的。”
她指的是梦中那名叫做云鸽的少女，她以为这些全是自己的记忆，以为自己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
然后，她又瞄了青和一眼。
心道青和在她从前的人生中，究竟在扮演一种怎样的角色？肯定是发生过很多事情，但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大概是，没有感觉？
就只是平平淡淡的，姑且能相敬如宾的友好相处。
……
这是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宛若坐落于世外桃源中。
一身红衣的男子来到此地，但这红衣，却非淑君，而是易燃。
“你这小子，一声不响消失这么久，事到如今怎么又出现了？”
易燃笑嘻嘻地跟长老打了声招呼。
昔日长老的发妻深受迷心蛊所害，这迷心蛊在大金这边也被称作为死蛊，是专门控制死士用的，可以能死士对自己绝对忠心。
“我倒是不想回来，但不回不行啊。大元那头出了大事，我那恩公都为此疯了。”
梁家大哥梁智宸，曾对易燃有恩惠。甚至若无梁智宸，没准易燃早就死了。
“我想帮他出上一份力，当年的恩情始终没有机会报答他。”
长老沉默了一瞬。
“是那位董姑娘吧？是那位董小友？”
最初见到董惠莹，是在江南，而后随着董惠莹去西北，他们老两口岁数大了，觉得西北不错，便在那里定居，直至后来觉得生老病死，年迈之后必是死局，便回到大金想要落叶归根。
如今在此，是想度过最后的晚年。
然而关于大元那边的事情，长老也略有耳闻。
此刻长老很是欷歔：“她才情惊艳，能自学毒蛊，且天分不俗，不比你上头那两位师姐差。”
易燃也是感叹：“梁家……她那些男人，为她不顾一切，想着覆灭大金这山河，是因祸起于大金。”
长老一叹：“自古皇权更替，没有哪个朝代敢说自己长盛不衰。大金的气数早就尽了。皇城那边的宇文家搞风搞雨，明面上似乎大金依然是大金，可早已成了宇文的天下。”
易燃无精打采，他在感叹命运多舛，人这一生的命数实在玄奥。好歹是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对董惠莹略有了结，很是惋惜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
“行了，暂不提那些，我带了好酒，今日好好的喝上一壶。”
228 活见鬼了
长老沉沉的叹息，旋即答应一声。
这时秀儿从里面出来，她看起来保养不错。
“都别急着喝酒，我去弄几个下酒菜，不然单是酒水太过单调。”
长老连忙起身，因见秀儿眼眶通红有些担心。
秀儿倚在长老怀里，她哽咽一声：“惠莹那孩子……我这命，是她给的。到底是何人，竟对她下了这般毒手。”
长老心情同样不好，易燃同样是苦笑了一声。
方才，他借着一壶酒营造起来的轻松氛围再次变成了沉重。
易燃说：“历年打仗最是烧钱，这种事劳财伤民。宇文家主战，朝廷连年增加赋税，可最后就算当真攻破了大元，恐怕大金这边也好不到哪去。介时战后重建投入更大。”
易燃这些话切入症结。
秀儿摸了一把眼：“可是，我们这边却听说，是因为大元那头有一个山神？”
易燃心不在焉：“何为山神？不过是个秃头的和尚，早几十年前就已被宇文家族当做一根钉子埋在了大元。当年……他们宇文家族险些灭门，又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野心太大，被先皇发现！”
“说起来，他们那时候动作不小，就比如他们在大元埋下的钉子，可不仅仅只那老和尚一人。譬如……”
没等易燃说完，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些声音。
“公子，您当心点。”
阿莲想要搀扶青和，青和却摆了摆手。
他下了马车后，回头看向马车内，董惠莹一副困倦的样子揉了揉眼。
可能是因为一体双魂对这具身体而言消耗太大，因此她很容易犯困，一日之中至少要睡六个时辰。而她和董宝威的意识交替出现，但二人并非时时刻刻使用这具身体，会留出充裕的时间，借由睡眠来让这具身体休养生息恢复活力。
巫蛊门的长老，秀儿，还有易燃，三人一起从屋里出来，结果抬头一看——活见鬼了？
董惠莹晕陶陶的站在马车外，她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才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看向前面。她这样子像是困的眼皮直打架。
“就是这里吗？”
她歪着头，呆呆萌萌问。然后眼神对准院内那三人，就觉得好奇怪，怎么这些人的表情好滑稽，像是见鬼了似的？
董惠莹一脸莫名其妙的。
“你你你……你怎么没死啊？”
“啊？”
董惠莹呆呆。她看向那名红衣公子，觉得有种亲切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对方穿着一身红？她似乎很喜欢红色。
“我当然没死呀，我该死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易燃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猛然脸皮一抽：“我恩公，还有，玉……他们，他们，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吗？”
“那是谁？”
她的表情近乎天真。“恩公，玉？你的恩公叫玉吗？”
易燃：“？？？”
简直了，妈卖批啊，泥煤的见鬼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是何种情况，总之易燃一个箭步冲过来，飞快拽住董惠莹臂弯，同时十分敌视地看向了青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