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消失的八皇女
董惠莹本就被淑玉的态度搞得不知所措，如今看见梁家另外几个一脸惊惶，她简直是满头大雾，特别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是？”
小妻主特别呆萌地歪着小脑袋。
而且……
瞄了瞄身旁的二爷，她嘴角一抽。
二爷是家里最爱干净的，那洁癖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特别龟毛。
但是现在，瞅瞅，本是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衫上沾满了大脚印子，还有，嘴角青了，眼角紫了。
再看刚进门的智宸几人，也是一副挂彩的模样。
她按了按眉心，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因为……不久之前，二爷将自己掳出山庄，然后引起公愤了。
逸宣微笑，极其淡定，可谓是笑不露齿，就那么斯斯文文安安静静地看着狼狈的兄长们。
这个白切黑算是逃过了一劫，如今家中兄弟里，他算是最整洁体面的。
淑君像只花蝴蝶似地扑了过来：“小惠，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董惠莹莫名其妙的，“我很好呀？”
但是有点纳闷淑君何来此问？
越宁这愣头愣脑的小子忽然一脸愤怒地看向面瘫脸四哥。
“四哥！！！”
浩铭僵了僵，然后瓮声瓮气的：“妻妻，慌！”
他是有狼王之称，亦可视作百兽之王，山庄内外布满各种小动物，就连飞蝇蚊子都是他手下。
所以之前，董惠莹察觉八皇女使诈匆匆跑来找女皇陛下和大统领，她当时的样子被浩铭那些‘手下’看见了，并且无比忠诚地赶在第一时间报告给浩铭，以至于……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闹了一个大乌龙，浩铭的样子比起平时更木了几分。
董惠莹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想通了个中关窍，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一笑，便似百花开，气氛顿时热闹活跃了起来。
以淑君为首的哥几个埋怨浩铭，越宁更是气哼哼的。
浩铭木着脸，挺无辜地眨眨眼，然后就一副两眼一闭不理俗尘事的模样。
你说，任你说，你骂，任你骂，反正我就是不吭声。
董惠莹：“哈哈哈！”
旁人也都笑了，这场虚惊喜剧感甚浓，就连女皇陛下目睹这一大家子无比和谐的模样，都不禁弯了弯唇角。
另一头……
……
大统领柳春风来到吹雪山庄外。
迎面看见两名暗卫正在往回走，大统领蹙眉问：“她呢？”
暗卫愣了下，这二人正是之前负责执行命令的，负责处决八皇女。
“大统领？您是问……八皇女？”可是，是陛下下的命令啊。
难道陛下又反悔了？
这二人有点心慌，说：“八皇女，已被属下，处以死刑。”
大统领愣了愣，旋即说：“带我去看看。”
于是暗卫带着大统领来到处决八皇女的地方。
哪知，一来到这里，就见一片空荡荡。
原地有一片血迹，可……
尸体却不见了？
大统领瞳孔一缩！
……
“陛下！”
大统领赶回来向女皇复命。
如实报告自己所闻所见。
“按您吩咐，已对其处以死刑，但……尸首却，不知所踪。”
7 白族，人世神仙
大统领又说：“属下已盘问过那两名暗卫，当时，是一刀抹喉！”
董惠莹和梁家兄弟也在这里，闻言不禁看向了女皇陛下。
女皇沉吟着。
“按说，应该是死了才对。可这……尸首？”
浩铭木着脸，之前被兄弟们群喷，可能是有心理阴影了，这会儿面无表情的，有点不敢开口。
倒是大哥梁智宸，他思量道：“不久之前，浩铭发现天上有东西自高空飞过。”
女皇思忖，旋即一惊。
“天上？”
董惠莹有点纳闷女皇的反应。
“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女皇眉心紧皱，那脸色无比凝重。
“若真如此……朕此前……怕是想差了。”
女皇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女皇这边看了过来，包括单膝跪地的大统领柳春风在内。
“朕，很久以前，曾听说过一则秘闻……”
……
远在另一地。
“公子，这是密报。”
男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却唯有腰上悬着的一块玉佩形状狰狞，颜色极黑。
他眸色深不见底，本是如美玉般雅气俊美的人，可那双眼眸，却是乌沉。
阿莲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飞鸽传书。
青和接了过来，他逐字研读，忽然眉心轻蹙。
“怎会这般？”
难得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阿莲觑了青和一眼，却没敢多问。
自从……
自从得知宝威元帅还活着，自从猜到昔日那名紫衣女子竟是从前的宝威元帅后，公子就变得，越发地，无常。
不说喜怒不定，可是，却有一身深沉莫测的气质，哪怕静如处子，独处时一身凄凉，可近些时候，公子的手段却越发狠辣，比之从前更加奇诡。
青和将飞鸽传书揉成一团，他凭栏而立，遥望远方，这碧朗晴空，却无法驱散他眼底的深黑。
“本以为，愚不可昧，弃子一枚，孰料竟有如此之深的背景。”
阿莲一惊。
弃子？
近年来被公子称为弃子的，除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便只有……八皇女。
这飞鸽传书，难道是事关八皇女？
青和又蹙了蹙眉。
“阿莲，你去查查，我要八皇女生平全部记载，绝不可遗漏！她许是与白族有关……”
白族？
阿莲又是一愣。
“公子，您的意思是？”
青和徐徐垂眸。
“本以为她背后之人乃是宇文，来自大金，可如今这般……飞雕救人，又或救尸？那白雕只能是出自白族之手。”
这世上有太多神秘，他而今所见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可那白族，如人世神仙，地位超然，极其崇高，又为何会掺和进这些事情当中？
尤其是……
倘若八皇女背后之人真不是宇文，而是那神秘隐世的白族，那么……白族又为何要扶持八皇女？
那一族从不屑这些，关于此族种种皆为秘辛，甚至就连青和也只是曾耳闻一耳朵而已。
他有太多想不通的起疑处。
“另外，你再去给‘那边’送一封信，求证一番。若白族当真参与此间风云，这局势定会波澜变动。”
8 与虎谋皮
阿莲遵命，立即转身去按照青和的吩咐办事。
然……
回想着公子提起‘那边’，阿莲却忍不住忧心忡忡。
虽是为从前那些血海深仇，可，公子这般，却也是与虎谋皮。
她相信公子也是知道的，不然这些年来，也不会总是匿名与对方联络……
可，这终归非长久之计，对方早已开始调查公子的身份，阿莲真怕对方查出来，毕竟……
阿莲轻叹，掩住心底的忧思。
同一时间……
……
董惠莹一副很奇怪的样子，她已从女皇口中得知白族，但是……
“这个白族，当真如此可怕？”
女皇轻叹：“白族，不出世还好，一旦出世，天下必有风云。且……若出手带走老八尸体的人真是白族，那么……老八便绝不会死。甚至是她那一身怪病，也会痊愈。”
董惠莹一愣。
八皇女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分明已被暗卫处以死刑，一刀抹喉，可女皇却说八皇女不会死？
她有点方。
“这白族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女皇疲累地按了按眉心。
“起死回生算什么？那一族……早已超脱人类的范畴。”
董惠莹和梁家哥几个对视，今日所闻颠覆他们的认知。
即使是董惠莹，虽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所谓的生死人也只是在一定期限内，在死亡黄金救援期出手。
可是，令一个已经真正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这绝非人力所能为！
一时间，众人皆是心思沉沉，有种不妙的预感。
……
从女皇陛下这里出来后，董惠莹依然愁眉不展。
见她闷闷不乐地垮着小脸儿，智宸沉吟后，轻轻拍拍她肩膀。
“想开点，至少事情还不算太坏。”
淑玉瞥大哥一眼，淡声道：“说的不错。至少……能确定一件事。”
董惠莹闷闷的。
“确定一件事？”
有点不解，不知淑玉指的是什么。
老三淑君最怕妻主不高兴，这会儿黏在妻主身上，勾着妻主的脖子，一个劲地撒娇哄妻主开心。
在撒娇的同时，也笑嘻嘻地说：“这还不简单？”
“小惠你想啊，假如白族真如陛下所言那般神秘与恐怖，那么，别说是扶持八皇女上位，就算是灭了大元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董惠莹：“呃？？？”
怎么突然有种智商惨遭碾压的感觉？
旁边逸宣也是轻笑。
“是这样不错，所以就算八皇女当真与白族有关，与她接头那人，在白族也未必真有什么崇高地位。”
“简言之，我怀疑对方在白族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所以才难下决断。就算帮助八皇女，也只能暗着来。”
“不然八皇女也不必为了一个传国玉玺如此头痛，即便号称无冕之王，却终究是差了一筹，亦为此无法正式登基。”
逸宣说完，智宸眸中掠过一抹思量，极其睿智地说了一句：“也未必。”
逸宣看向大哥。
智宸说出自己的观点。
“也可能，对方不过是随意为之，并非真心鼎力相助。
9 云海缥缈，宛若仙境
“也就是说……这背后之人若身份高贵，在八皇女这件事情上，并未全力出手？既然非全力，就是有保留，不是真心想帮忙。”
旁边四哥梁浩铭和小五越宁面面相窥。
这二人一个心思简单，一个傻了吧唧，跟其他兄弟一比，就像是没长脑子一样。
以至于，大哥二哥，三哥六弟，都已想明白的事情，他们却未加思考。
算了，反正这脑力活太累，已有人代劳，还是别难为他们自己的智商了。
本就心无城府，又何必强求。
董惠莹愣了半晌，她仔细思索家中这些男人的言语，旋即做出个总结。
“不论如何，至少八皇女影响不大？她的靠山，其实也并不如陛下所说的那般强大？”
淑君妩媚地冲着妻主笑。
“反正，咱们见招拆招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现在？小惠，人家都饿了呢，人家想吃饭饭呀……”
特别无耻无下限卖萌。
一下子，如之前的淑玉那般，现在换成淑君引发众怒。
这骚包简直没治了！
尤其是心直口快的小五梁越宁，气呼呼地怒怼他三哥。
“三哥，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贱兮兮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干嘛搞这么肉麻？”
淑君眼皮子一抽。
“小宁儿，我看你是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哎？你跑什么，你给我站住！我今天非得一振兄纲不可！！”
顿时大伙再次欢欢乐乐地闹成了一团。
在碧朗晴天的映照下，这是一幅极其欢乐温馨的场景，充满了笑语声。
……
白雕穿过云雾，降落山巅。
此处极美，云海缥缈，宛若仙境。
山头上屹立着一座白宫，一名女子身着雪白纱衣，绝美容颜透着点儿冷清，她遥望苍穹之上。
雪白大雕降落，一名身着黑铁盔甲的男子，扛着一具尸体一跃而下。
“主子！”
女人淡淡一瞥，旋即略带不喜地看了那尸体一眼，尸体遭人一刀抹喉，正是八皇女。
“行了，带进来吧。”
女人转身往宫廷中走去，沿途风光悠然雅致。
直至来到偏殿。
这整座白宫皆是白玉堆砌，水头极好，玉质更是为人间极品。
八皇女的尸身被摆在一张玉床之上。
女人神色淡淡，从旁边的盆栽中摘下一枚乳白色果子，如这种盆栽和奇果，在这白宫之中随处可见。
“如此，便也算是了结你我一段因果。”
女人唤来一名侍女，让侍女喂八皇女服下白果，不久之后……
八皇女脖子上的伤口竟在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她本因那所谓的‘怪病’身缠体弱，甚至在她被带到女皇面前时，都已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而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中。
她身上长满斑点和烂疮，可如今就连这，都已在开始痊愈。
直至，她气色越来越好……
本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竟像是一瞬回春，居然还变得年轻了不少，肌体充满澎湃的生机，宛若少女一般。
而且，她的身体竟然在缩水，变得越来越袖珍……
10 黑衣人，老夫人
那名身着白衣的清冷女子没再多看八皇女，而是唤来之前那名身着黑铁盔甲的男子。
这男子，也可算做她的仆。
“送她离开，此外，警告她，莫再烦我。帮她已够多，尤其她这一条命，足以抵得上她以前所谓的‘人情’。”
“是！”
男人像是拎死狗一样，提溜着八皇女走出宫殿，再一次乘上飞雕。
瞬息之间，云海蒸腾，使一切朦胧，将全部隐匿，包括超然于世的白宫。
……
吹雪山庄。
可能是馋病犯了，董惠莹突然很想吃火锅，于是一大家子风风火火的忙起来。
八皇女这事儿终归是一个隐患，不过这些事情与董惠莹一家关系不大，天正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在董惠莹看来，比如女皇陛下，比如京城的九皇女，这些就是‘大个子’。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虽然她微微有点心烦，但一转眼也就抛之脑后了。
然而也正是在这天晚上，一名黑衣人鬼鬼祟祟地摸进吹雪山庄，却第一时间被擒获。
这人见自己行迹暴露，也算果决，几乎是二话不说的，直接就咬毒自尽了。
董惠莹得知这事时一脸懵逼，人已经死了，不知身份不知来历，也不知是何方人马派来的。
而这却还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早晨，大伙一觉醒来，再次发现许多曾想夜探山庄的黑衣人，这些人装束相似，但董惠莹觉得，应该并非同一路人马，但行事风格非常一致。
“你说这些人到底是从哪来的？”
董惠莹挠着头，对子感到特别不解，同时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些黑衣探子像一个信号，犹如在预示着什么。
这时正值早膳，小三淑君哈欠连天，眨着一对明媚的桃花眼，他一脸轻佻地冲着董惠莹挤眉弄眼：“我觉得呢，与其问这些人是从哪里来，不如问，这些人跑来山庄的意图又是什么？”
换言之，吹雪山庄内，到底有什么吸引这些人来送死？
当然，这些人背后的主子估计也没有想到，这看似风和日丽的庄子竟早已化作龙潭虎穴。
逸宣沉吟着，神色不太好看。董惠莹敏感地注意到这点，她皱了一下眉，心想难不成……“逸宣？”
她叫了逸宣一声，正要开口询问。
忽见浩铭非常异样。
怎么一个两个全都好奇怪？
浩铭面无表情的，“出事了。”
逸宣瞳孔一缩。他知道四哥在山庄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何风吹骚动都瞒不过四哥那些‘耳目’。而董惠莹先是狐疑，紧随其后，“秦老夫人？”
她聪明的猜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和逸宣一起起身。
二人往外走的同时，其他哥几个也都动了。
有些事，不必说的太明白，但大伙心里都有数。逸宣不是那种情感经常挂在嘴边的类型，他心中的在乎，不逼到一定份上不会轻易袒露。
就好比他与董惠莹之间也是如此。
眼下疑似秦老夫人那边出了问题，大伙匆忙赶去，途中遇见秦老夫人的身边人，秦春。
11 怒火攻心
秦春是秦老夫人的心腹。逸宣离家那段日子偶遇秦老夫人，并且被膝下无儿无女的秦老夫人收为养子，甚至还曾被秦老夫人改过名字。
在东地这边，提起梁逸宣，可能没几个知道，但要是提起秦家少主秦宣，那简直是如雷贯耳。
逸宣心中本就有种不妙预感，而今见秦春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他心里陡然一沉。
“秦奶奶她可好？出了什么事？”
秦春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担心，却又像愤怒。
“老夫人昏迷了，被气的！”
秦春提起这个咬牙切齿，旋即一脸诚恳地看向董惠莹。
“少夫人，烦请您随我走一趟。”
秦春这次过来正是为了董惠莹，她想请董惠莹出手。
哪怕心里明白秦老夫人是看完信后气晕过去的，但毕竟老人年纪大了，秦春心里担心。
“好！”
董惠莹自是义不容辞，连忙提起裙摆跟在秦春的后头。
……
老夫人喜欢绿色，浅浅的翠绿。自从有一回看见逸宣一身翠色的装束后，从此老夫人就爱上这个颜色，说这颜色清新，为此甚至将她自己屋里的纱帐全部换成了深浅不一的翠色。
董惠莹进门后，先是观了一遍秦老夫人的脸色，心里就已有了数，旋即又把了一下脉，这才回首看向秦春和逸宣说：“奶奶问题不大，就是一时急火攻心，不过……”
这一次，她目光对准了逸宣，她相信逸宣能懂她的意思。
毕竟年纪大了，急火攻心？若是多来几次可是要折寿的，按老夫人的岁数，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正该清闲享福才是。
逸宣问秦春：“春姑姑，奶奶方才看的信，可否借我一观？”
秦春虽是秦家下人，但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逸宣对秦春很是敬重。于逸宣而言，秦春相当于一个姨母般的存在。
秦楚愤慨道：“对！小宣，你是该看看，那些个糟老婆子不安生，欺老夫人膝下无子女，整天闹腾，我看她们是巴不得气死老夫人，好霸占秦家的产业！”
秦家为东地霸主，就连当初已‘小有资产’的小三淑君都曾为此吃味，曾感慨自己累死累活打拼出一个惠字商号，可是跟秦家这种老牌商家相比，却终究是差了一些的。
不过，事到如今，惠字商号发展到现在，已逐渐追上秦家的步伐。
逸宣眉头紧皱，“有劳姑姑。”
秦春去取信，逸宣一副清润恬静的模样，哪怕一如既往的清隽文雅，可周身却冒出几分刺人的寒气来。
旁边，董惠莹和梁家哥几个对视一眼，心里不禁直咂舌。
啧啧啧，也不知是谁，寿星老上吊嫌命长，这下子逸宣生气了，对方的下场绝对会很惨。
……
秦春将信拿了过来，逸宣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但脸色却越来越冷。
四下里寂静无声，就连屋外的风都悄然隐匿。
逸宣眉心一跳，忽然文文静静的勾唇浅笑。
“原是如此？”
秦春欲言又止地看了逸宣一眼。
“春姑姑，但说无妨，不必与逸宣见外。”
12 逸宣是纨绔？
秦春抿了抿嘴唇，看她的样子似乎很犹豫。
她心里确实很挣扎，因这有悖老夫人初衷，这也就是老夫人昏着，不然绝不会准自己开口。
可是……
半晌之后，终于挣扎出一个结果来。
秦春攥着拳头说：“我今日冒个大不讳，大不了回头向老夫人领罚。”
逸宣轻笑一记。
秦春如秦老夫人的亲人，领罚这二字却是言重了。
秦春深吸一口气。
“小宣，这些事老夫人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你……你不知道，外面传的太难听。说咱们秦家少主是个纨绔，不事生产，只知玩乐。”
秦春飞快地说了一遍，听的大伙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董惠莹。
纨绔，不事生产，只知玩乐？
梁家哥几个也一脸无语，你确定这说的，真是他们家从小就冷静自制老气横秋的逸宣？
秦春道：“老夫人收你为养子，曾带你回秦家，但你是个要强的，自己捣鼓出这个吹雪山庄，你有才干，但外人不知。”
逸宣虽不孤僻，却是一个喜静的性子。
当年逸宣被秦老夫人收为养子，名义为母子，实则一直以祖孙身份相处，唯有在外人面前，逸宣才会喊秦老夫人一声娘，但这种次数相当少，估摸着是因为从梁玉茹留给逸宣的阴影，令逸宣发自内心抵触这个称呼。
当时外人说逸宣走了狗屎运，一个不知哪来的臭小子居然能够继承秦家这偌大家业？无数人为此眼红，暗里头更是有不少闲话，比如造谣非议，说秦老夫人是个老不羞，说逸宣是以色侍人，借美色上位，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勾搭上秦老夫人等等。
总之各种恶毒恶心的言语有许多。
那时候逸宣一边忙着吹雪山庄这边的酿酒事业，一边忙着暗中关注妻主、为妻主打掩护，还做了不少别的事情，总之很忙，通常都是待在山庄里，再加上秦老夫人管控甚严，吹雪山庄的佣人仆役也全是秦老夫人的人，秦老夫人早已下了令，这些人自然是要管住嘴巴的，就算是在私底下也不敢妄言。
以至于……
那些个猜测诋毁，被秦老夫人一力挡下了，却也因为逸宣不露面，而越发地肆无忌惮。甚至还有人说，逸宣是被老夫人金屋藏娇了。
逸宣：“……”
哭笑不得地看向床上昏迷的秦老夫人：“奶奶想差了。”
秦春愣了下。
三哥淑君是个懒骨头，这会儿搂着妻主的脖子，大半个身子挂在妻主身上。他懒洋洋地说：“我家小宣儿才没那么脆弱呢。”
他嬉笑着。
限于成长背景，在本该安逸无忧的童真岁月提前学会为家里遮风挡雨，他们兄弟的成长之路，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苦’字所能形容的。
事到如今，不就是被人诋毁几句，逸宣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没那么差。
秦春苦笑，“你们是不知，老夫人年轻时曾订过婚，可她那个未婚夫……看上别人，老夫人为此恼火，一气之下就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久，信不过外头那些男人。”
13 太久没见血了
“可是，也许是年岁大了，以前的犟脾气慢慢变了，她是真心拿小宣当自己的儿子孙子。”难得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晚辈，此前寂寞太久太久，逸宣的存在填补了老夫人心中的漏洞。
大概类似于一种找补心态，补全了老夫人生命中的缺憾。
所以，自是怎么宠怎么来，巴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全都捧到逸宣面前来，更是容不得旁人说逸宣半句不好，可说是十分护犊子。
秦春叹道：“所以，这几年……老夫人暗地里做了一些事，却也算是犯了众怒。而最重要的是，不但有人拿这个说事，还开始质疑老夫人的为人……”
借此想勒令老夫人退位。
秦家是个大家族，老夫人虽霸气，可架不住人一多，事情就多，就容易乱，就容易有个别心思叵测者，生出不好的歪心来。
秦春说：“如今外界质疑小宣的能力，借此向老夫人施压，小宣他不愿仰仗秦家的力量，自己在外面打拼。吹雪山庄所在这地方，其实是位于东地的边缘，秦家真正的祖宅那边，不少人正吵着让老夫人另寻一名继承者，这次老夫人之所以被气得昏倒，也正是因为这个而来。”
甚至有人寻觅了俊色男侍，以为老夫人好这一口儿。
老夫人气的，不是别的，也正是这个。家族里的那些老不死居然这般猜疑她和逸宣之间的关系，居然还拿外头那些狐媚子跟逸宣相比？真是岂有此理了。
逸宣眯了眯眼，旋即轻笑一声。
“奶奶气性太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瞒我？”
他一直知道，如今自己的生意能做的这么大，其实是因秦老夫人暗中保驾，甚至就连自己这个天下第一庄的名头，都是因秦老夫人使的立。
他微末时，老人护他周全，而现在，换他护着她。
……
秦老夫人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刚一醒，就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顿时气得老脸铁青：“岂有此理！”
“那些个歪心的，坏心的！看来是我修身养性太多年，太久没见血了！”
“春啊，小春你在哪呢？走，陪我回去，看我不杀她个血流成河！”
董惠莹端着药膳，还没等进门就听见秦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呼喝，她忍俊不禁。
“秦奶奶，您这嗓门可真是洪亮，我离老远就听见啦。”
老夫人一僵，莫名脸红，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刚才暴躁的模样太不稳重了，而董惠莹呢，这丫头是一个小辈。
竟被一个小辈瞧见自己的笑话，傲娇老夫人难为情了。
董惠莹赶紧打个哈哈将这事儿掀篇，她可没忘记，想当初刚和逸宣重逢时，被逸宣带来吹雪山庄，那时候她没少被老夫人毒舌。
真要是把人得罪了，日后少不了得一报还一报，总之到最后吃亏的人还得是自己。
“您瞧，见您醒了我太高兴，一时间嘴上竟也没个把门的，您老人家就当我发犯浑，别和我计较，成么？”
14 你脑筋秀逗了吧？
老夫人唬着张老脸。
“秦春呢，秦春死哪去了？是不是欺我不中用，她居然敢离开？她不要我了！”
啥？
不要我了？
本来还凶神恶煞的，可说到最后居然满是一股子委屈意外，更是逗的人想笑。
董惠莹用力憋笑。
可心里却在想。
秦老夫人呀，这可真是一个老可爱！
秦老夫人丝毫不知自己居然‘娱乐’了一个小辈，否则她非得炸毛不可。
事实上她还满委屈的，她太委屈了。那些人太能造谣了，什么瞎话都敢昧着良心往外说。她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一生也算是活够本儿了，但小宣还年轻呀。
她家宣儿往后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不能背着这等污秽的名声。
秦老夫人越想越坐不住，于是自己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她打算杀回秦家祖地去找那几个闹事的寻仇，她知道市井屡禁不止的谣言背后有黑手，那些老菜帮子一个个全在她心记着呢。
老夫人两眼发红，董惠莹却吓了一跳。
“哎，您这是怎么了？别风风火火的呀，快躺回去。”人老了，不服老不行。别看董惠莹之前说得轻巧，可这怒极攻心从某方面来讲也算是损了老夫人的元气，说到底，还是得仔细一点养这些才成。
有句话叫做‘老小孩’，意思是说，人越老，越像小孩子，心性上如返老还童。
这不，见董惠莹拦着自己，秦老夫人一下子就火了。她几乎是怒发冲冠的，瞪着眼睛说：“之前事情多，没顾得上找你算账。你别以为你扯陛下大旗还让柳春风那丫头给你当靠山，我就真的不敢拿你怎么样！”
董惠莹：“？？？”
一脸懵逼，就好莫名其妙的。
这又是啥意思？
呃，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后，就尴尬了。
“咳，那什么？老夫人……您该不会还在记仇吧？”她怯怯地瞅了老夫人一眼。
想起当初因为返祖，她支开智宸哥几个，然后找到老夫人类似于‘交代后事’的一番谈心，之后一掌劈昏了老夫人。
当时满心索然，前路未知，还以为自己活不成了，这会儿……
“咳咳咳！”
那叫个尴尬。
“老夫人，秦奶奶，我错了呀，我真的错了呀，您原谅则个，好不好？”
秦老夫人一副‘你脑筋秀逗了吧’的表情。
简直见鬼了，这丫头居然在跟她装乖扮巧？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以前也是这样。
她那时候以为宣儿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家里人对他不好，苛待了他。
所以当宣儿带着这些人来山庄的时候，她明面上没好脸色，暗地里却一直在细心观察。
而在那段日子里，她也曾找过董惠莹的茬，像个恶婆婆似的，总是毒舌董惠莹。
当时，貌似董惠莹也是像现在这样。不争不论，不骄不躁，你毒你的，我该守的礼节继续守，该尽的孝道继续尽。
总之人家特淡定，反而还害得老夫人常常一个人偷摸躲在暗地里各种心塞。
15 脾气爆裂小老太太
回想那些往事，秦老夫人的脸色就不太愉快，连带着当她看向董惠莹时，眼神里头，也像是带上一股子阴森森的味道？
董惠莹：“……”
我不就是讨个饶而已，我也没干啥，咋这个小老太太的脾气反而更大了？
她挠头大雾。
最终，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她这方面向来很心大。
于是，她朝室内那张紫檀木的八仙桌走去。
将端在手里的药膳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盖子盛出来一碗。
“秦奶奶，您快来，趁热喝？”
她笑眯眯地回头看向秦奶奶，心想要是她没记错的话……
她记得，老夫人是个吃货来着？
甚至就连当初遇见逸宣，也是因为家里以她身体不好为由控制她饮食，于是自己偷偷摸摸地跑出来觅食，却遭了贼？
被洗劫的一干二净，自己也受了伤，还是逸宣心善将她捡回去，这才促成了后来这一段善缘。
……
秦老夫人本来不想给面子，但架不住那药膳居然很香，味道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
“行叭！”
明明心里馋得很，可表面上却偏要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来。
董惠莹忍不住，噗嗤一声，别开头捂住小嘴闷笑。
一道眼神忽然杀过来。
“咳咳咳！您听岔了，您就当我刚才放了一个屁！”
秦老夫人：“？？？”
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就不理她了。
面无表情地喝着药膳，小老太太心想，这丫头片子浑身上下也就这么一个优点，手艺不错，哼！
……
傲娇老太太喝完药膳后，再一次想起之前被她搁置的事情。
她得立即赶回祖地去，家族里头全是搅家精，分值旁系不安生，这一回她打算大肆整顿，将从前的铁血手腕拿出来，杀一儆百，好好地煞一煞那些人的威风，看她们往后还敢不敢闹腾。
但……
“秦奶奶，这又不是多大点事儿，哪能劳驾您呢？”
董惠莹早已暗中朝门外的下人打了个手势，让人去通知逸宣过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劝住这个脾气爆裂的傲娇老太太。
年纪大了，不易动肝火，尤其是像秦老太太这种性格的，绝不能硬碰硬，必须得哄着来。
总之她是顺毛捋，甜言蜜语活像是不要钱，一个劲地往小老太太身上砸，直砸的老太太找不着东南西北。
也正是这个时候，逸宣来了。
“奶奶。”
未进门，人先至。
逸宣身着一袭翠色的衣裳，他黑发如瀑，身上唯一的饰品是一支粗糙简陋的木簪。
这木簪是他的宝，是妻主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居然逐渐变成他从不离身的宝贝。
“哎呀，宣儿呀！”面对董惠莹时，老夫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换言之就是阴阳怪气没啥好脸色，不过这个小老太太心眼不坏，主要就是这个脾气，就算是关心人，在乎人，也非得拐弯抹角的，非得经过一崎岖回折的九曲十八弯才肯表现出来。
但在逸宣这里却不同。
16 有了妻主不要奶奶
那叫个慈祥，那叫个和蔼。
真要是将逸宣和董惠莹放在一起对比，大概就是……一个亲妈生的，一个后娘养的？
董惠莹：“……”
没错，她就是那个后娘养的！！
见老太太拉着逸宣的手，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她眼皮子一抽，有点儿感叹老太太这变脸的功夫。
简直比翻书还快。
上一秒还惊雷电闪，下一秒又和风细雨，果然是人老成精？
“你这么看着我干啥？”老夫人一边抓着逸宣的手，一边横眉冷目地瞅着董惠莹。
其实，她老人家心里也满不自在的，毕竟之前被这丫头片子笑话好几声，可偏偏之前自己馋虫犯了，吃了人家的东西，以至于……就有点煎熬了。
但眼下，她怕董惠莹管不住嘴，万一把自己贪吃的事情嚷嚷出去……好吧，她不怕被别人知道，但尤其是宣儿，万万不能被宣儿知晓，否则自己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么想着，老夫人的脸色更加恶劣了，于是就直接开始撵上人了：“你走，你走，你快走，我才不要看见你！”
董惠莹：“？？？”
小老太太我跟你讲，要不是看你可爱我真的会跟你急！
一脸气闷地瞅瞅秦老夫人，老夫人紧紧拽着逸宣不撒手。
她这心里头，就：“……”
无话可说。
“行叭，正好想吃肉串了，我去撸串串！”
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她晃晃悠悠地走了。
咕咚！
眼珠子就跟着了火一样，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董惠莹远去的背影，却狠狠咽了咽口水。
肉串？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居然偷摸吃肉，都不孝敬我老人家！好歹我是宣儿义母啊，好歹宣儿喊我一声奶奶啊！
老夫人气得眼珠子都要红透了。
“呵。”
逸宣忍俊不禁，他笑着瞧了老夫人一眼，旋即扯开衣摆，坐在秦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脸上一窘：“笑笑笑，你那小妻主欺负我，你还敢笑！”
逸宣为老夫人沏茶：“恕逸宣走眼，倒是没见妻主欺负您，反倒是您一味找妻主麻烦。”
老夫人老脸一红，接着又理直气壮：“你这叫偏心！这要是在大金啊，按照那边儿的风俗，像你这种的，就叫做有了媳妇不要娘！”
老夫人振振有词，逸宣也不和她犟，直至她又唠叨两句，逸宣这才脾气很好地说道：“奶奶，我知道您对妻主有偏见，说起这事儿也是因为我而来。但当初我之所以离家，纯粹是逸宣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妻主为了寻逸宣，也着实是吃了不少苦。”
这等于在变相告诉老夫人，您可莫再找她的麻烦，那可是我妻主，是我心爱的女人。
老夫人瞪了瞪眼。
然后一脸怨气。
“你看，就说你是有了媳妇不要娘，成！既然人家不得意我，那老人家我也懒得在这里自寻不自在！”
然后就做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气冲冲地往外走。
逸宣失笑：“行啦，您别再装了，祖地那边的事情我去处理，您留在山庄这般含饴弄孙不是更好？”
他笑着扯住老夫人臂弯，将气呼呼的小老太太拉回来。
17 不恶心你，却会膈应你
逸宣心明镜似的。
老夫人精明了大半辈子，她估计早就发现了，知道秦春终究没能忍住‘告密’了。
自从董惠莹端着一碗药膳进屋，她明面上插科打诨耍脾气，可心底里却在盘算着，如何阻止逸宣蹚这趟浑水。
宣儿是个好孩子，而祖地那边的事情实在太乱了，各种脏的臭的，污秽腌臜，她舍不得让那些恶心人的事，脏了宣儿的水晶小心肝。
总的来讲，这是老夫人对逸宣的爱护，刚才要是逸宣没扯她一下，她怕是正好借坡下驴，扯着这个由子就回祖地了。
哪知，却被逸宣识破了。
老夫人脸色僵僵，闷闷不乐地坐回原位。
“宣儿，奶奶我还活着呢，别看我岁数大了就以为我不中用了，你可是奶奶看上的继承人，等奶奶百年之后，这秦家保准是要留给你的。”
所以，她想将干干净净的留给逸宣，至于那些‘不好的’，她不愿逸宣碰，也舍不得逸宣脏了手，她想先行一步去处理。
一些话不需说得太明，只需露上一两个口风，大家就能领悟彼此的用意。
逸宣心生感动，却也哭笑不得：“您啊，气大伤身，可莫为这些事情折了寿。况且您有这份心就够了，可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不能总是您一味地付出，作为孙儿，逸宣也想回报您，想对您好，让您欢心。”
老夫人眼睛发酸，“说啥傻话，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个啥。”
逸宣笑笑，“奶奶以为软弱？还是以为我不足重用，不堪一击？有些个事儿，迟早得接触。无论早晚，它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
老夫人心里发紧，她活着时尚且能护着宣儿，可若是它死了呢？但她相信逸宣是有才干的，即使没有自己，单凭他自己的能耐也能照顾好他自己，况且他还有那么多兄弟。
再不然，还有那丫头，居然还是个元帅，与陛下亲厚，头几年打仗时，就连老夫人远在东地都曾听闻战神元帅董宝威的名号，且那人不但擅长统兵打仗，更擅医蛊毒三术，这才是个真正深藏不露的。
有这人护着，想来逸宣也吃不了亏。
可是……
“哎！”
老夫人拍了拍腿，“可那些事儿，实在太脏。便是恶心不了你，也会膈应你。”
逸宣安抚着轻拍老夫人手背：“儿孙总有长大的时候，风浪总是要去经历的，况且那些个脏，也未必是脏，从前经历得多了，所谓妄语谣言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儿。”
老夫人见逸宣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心里稍安。
逸宣又劝了好些句，总算让老夫人同意留在山庄，而他则决定亲自和妻主去秦家祖地一趟。
他对老夫人的说法是：“他们造我的谣，编排我为人，诋毁我名誉，总该付出些代价。”
可私底下，看似温润的男子却阴沉似水，那目中的狠辣近乎狰狞。
他又哪是为了他自己？
分明是为了老夫人，是在心疼老太太，猜到此前老人一力担下这一切，准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18 老顽童
从吹雪山庄前往秦家东地，需要经过罗兰城，再东行千里路。
一切整装待发，山庄诸事安排妥当。
董惠莹觉得这世界太大，虽此前四处奔走也曾见过不少风光，但大概是最近事情多，从京城到南陵，再到东边大地的吹雪山庄，她几乎一直在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且，真要是说起来，她们这些人似乎还从未真正的游山玩水过。
所此次逸宣去秦家祖地，她决定跟着，而梁家剩余的几个哥几个，当然是以她马首是瞻。
董惠莹捂嘴偷乐。
“我想起咱们这个家不是没了这个就是走了那个，这回正好，可以好好地玩一玩。”
大伙儿发笑，妻主童心未泯，他们也乐意陪着。
“走，出发！”
董惠莹小手一挥，过足了威风的瘾，车马这便上路了。
为免老夫人寂寞，无忘主动留下来陪伴，至于尚在襁褓中的小星星，也被老夫人以‘孩子太小’为理由，无情地扣在山庄中。
这倒是一个遗憾。
山庄大门外，老夫人目送队伍远去，慈爱地摸摸无忘的小脑袋。
“忘儿真不想去？”
无忘乖巧摇头。
“为什么呀？”
无忘一本正经，才小小年纪就已初具长兄担当。
“因为曾祖母年纪大，爹爹和娘亲她们年纪轻，所以无忘要陪曾祖母。”
小孩人小鬼大，他大概不太清楚这番话会为长辈带来多深感触，就那么一副顺理成章的样子，仿似理所当然。
却将秦老夫人感动的双目通红。
“你这孩子。”
自己老了，确实年纪大，也许也没几年好活了。人说家中若有老人，要趁着长辈还在多尽孝道，免得子欲养而亲不待，可许多大人都难以做到这份上，小无忘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曾祖母，不哭。”
无忘攥着小袖子，想为曾祖母擦拭眼泪，但他个子太小，伸直了胳膊也够不到老夫人的脸，好在老夫人相当配合地主动弯下腰来。
一把抱住小无忘，狠狠亲了口，老夫人眼眶依然有点红，可这张老脸上，却突然扯出一抹贼贼的笑容。
“忘儿，你知道曾祖母为何同意让你留下不？”
小无忘歪了歪头，就算早熟，可毕竟年纪有限，阅历摆在这呢，终归是孩子，又如何能塞得过人老成精的老太太。
老夫人哼哼道：“宣儿的心思我知道，但我又怎么能放心？那些人的手段太下作，我得跟上去！所以……”
小无忘眼神一亮。
老夫人一脸慧黠地冲着小无忘轻轻眨眼：“咱们跑路，偷偷摸摸跟在他们身后，到时候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惊喜，别是惊吓吧。
想想那些小辈本以为自己留守山庄，可自己却突然出现他们面前，那表情得是多么的有趣儿？
老夫人像个老顽童，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发乐，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来个恶作剧。
而小无忘呢，孩子童稚的眼睛更是璀璨，闪闪发亮，亮晶晶的。
要是可以选择。
他当然想既可以陪伴曾祖母，又能跟在自家爹娘的身侧。
因此这会儿乐的合不拢小嘴儿，紧紧抓住曾祖母的手，小脸满是跃跃欲试。
19 坑娃的爹，梁逸宣
车马在罗兰城修整。
董惠莹闷闷不乐的，本来还以为这一趟能全家一起出行，一起游玩呢，可是她两个儿子被老夫人无情扣下了，这就很伤了。
“妻主，你多看看我嘛，你多看看君君呀，不要发呆呀。”
腻人的小声调很能撒娇，淑君像只花蝴蝶似的扑向董惠莹。
董惠莹继续发闷：“我现在突然好想回去。”
自己这个娘当的很不称职，总是不在孩子身边，真怕哪天孩子们将她给忘了。
淑君愣了愣，这时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
大哥智宸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飞鸽传书递给逸宣，逸宣看了一遍后，一愣。
白鸽咕咕叫着，四哥浩铭也微微一愣。
几人的异样引起董惠莹狐疑。
“怎么了？”
逸宣无奈轻笑：“妻主倒是不必担心，相信再过不久便会重新相见。”
“咦？”
浩铭面无表情的，瓮声瓮气，简练地说：“跟上来。”
董惠莹狠狠眨眨眼，愣了半刻后，才陡然惊悚道：“不会吧？难道小老太太带着俩孩子跟在咱后头？”
逸宣也是无奈。
“看来，奶奶她终究是不放心的，不愿留在山庄了干等，又拗不过我，这才表面同意暗地尾随。”
董惠莹也是眼角狂抽。
这小老太太，她也是一个大写的服！
……
当天夜里。
队伍依然在罗兰城修整，可是客栈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几个身影跳窗而出，他们潜入了夜色之中。
带头的人是浩铭，城里人多眼杂，寻人不易，而且老夫人又是故意的，暗中尾随，是打定主意暂时不露面的，而他们呢，也没想要大张旗鼓地寻人。
主要是……
既然老太太想玩，那就陪她一起玩咯。
……
老夫人带着俩孩子住在城西的另一家客栈中，明面上只有一个秦春跟着，可暗地里却人手无数，毕竟出行安全必须要得到保障。
首先第一层防卫圈儿是老夫人自己的心腹，而第二层是梁家兄弟得知老夫人和孩子们的行踪后暗中拍过来的，还有第三层，则是出自浩铭的手笔。
几乎是天罗地网时刻紧密地注意着老夫人这边的动静，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有着兽王之称的男人粗中有细，号令他那些无处不在的忠心‘小手下’帮忙盯梢。
无忘长这么大，离开山庄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不至于足步不出，以前逸宣也曾经常带着他出来走动，但大抵是孩子的天性，这趟跟着曾祖母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跟踪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小孩心里有种隐秘的兴奋感。
以至于，这天晚上在下榻客栈后，哄睡了弟弟小星星，小无忘死活睡不着，主要是精神太过亢奋了。
老夫人手笔很大，在抵达客栈时，就已相当豪气地大手一挥，将整个客栈都给包下了。
这会子，小无忘正在客栈后院闲逛着，小手手抓着一把草，特别高兴地说：“曾祖母说了，爹爹和娘亲她们见到我们，一定很惊讶。我想看爹爹娘亲惊讶的样子。”
这孩子说话是越来越利索了。
树上，某坑娃的爹，梁逸宣：“……”
20 退婚？
几人清一色的夜行衣。
董惠莹小手捂住嘴，小表情特灵动，却紧咬着牙关，憋着忍着生怕自己笑出来，肚子都快痛了，暗笑要得内伤的。
清隽俊润的男子脸带黑线，一脸费解地瞅着下方的儿子，就忽然做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他怎不知，他家忘儿居然还是一个小调皮鬼？
本来他们几个今晚过来，就是为了想见见老夫人和忘儿，但现在……逸宣改变主意了。
咱不见了！
树下，无忘还不知他爹离他有多近，小嘴叭叭说：“曾祖母真是太聪明了！”
树上六位爹：“……”
直至夜色越来越晚，秦春劝小无忘回去睡觉，无忘是个乖孩子，知道明天还要继续跟踪爹爹和娘亲，如果自己精神不济可是会拖后腿的，于是乖乖地跟着秦春回屋了。
等小无忘走后，树上几人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走的时候也同样是如此。
直至远离了城西的客栈，逸宣沉沉地长吁口气。
“我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居然不认识我儿子。”一点都不了解小无忘，这还是首次见到无忘这模样。
旁边大哥拍拍他肩膀：“过早扼杀孩子的天真也未必是好事，他太早熟，又足够贴心懂事，可换言之如他这般大的孩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却也是使人心疼的。”
三哥淑君一副人以为然的表情，罕见地没再嬉皮笑脸：“确实是这么回事没错，那孩子就像小时候的大哥，心里有什么也不说，反而小小年纪爱操心，一味地为身边人考虑。”
几人闻言全都沉默了。
逸宣苦笑一声，“我倒不是气他。”
不是气，而是有点无奈，可回想着无忘方才特别灵动的模样，眼神透着几分调皮捣蛋，或许那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样子。
他轻笑一声：“既然他想玩这场游戏，那么咱们就当不知道，陪他继续玩。”
还有老太太，那是个老顽童。
众人思及这对祖孙俩，便对视一笑，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但不揭穿，还要陪着演下去。
……
翌日罗兰城。
“小姐，咱们真要去退婚？”
一个小丫鬟坐在马车里，看着闭目养神的小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是一名容貌清纯温柔的女子，身材秀气，比较罕见，全然不像旁的大元之人粗犷魁梧彪悍体格，反而弱风拂柳，给人温婉柔丽的感觉。
颜惜玉徐徐睁眼，她白皙的手撩开马车帘子问：“可是到了罗兰城？”
丫鬟回道：“正是，离那庄子已是不远。”
丫鬟心事重重的：“小姐，这门婚事可是夫人一力促成的，您这般……”岂不是在打夫人的脸？
丫鬟已经磨叽一路了，奈何小姐看似柔弱却初心不改，在这件事情上特别执拗，很是坚持。
青春温柔的女子眉梢一扬，竟显得有几分戾气。“他秦宣又算什么东西？不说我已心有所属，便是没碰上那位公子，也绝不可能看上像他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