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她，是我们梁家的婚妻者
沈秋阳留在木屋里，她在整理董惠莹带过来的行李。
眼瞅着时候差不多了，快要中午了，她便喊来大白，让大白去把董惠莹找回来，而她自己则是洗了洗手，准备弄今日的午饭吃。
但正当她要淘米时，忽然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沉笃稳定的三声，她微愣了一下，之后朝门外走来。
“恩公？”
只见门外的男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虽他头戴一顶笠帽，但她已然认出对方的身形。
“快请快请，快进来！”
恩公摘下笠帽，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容。
他身着一袭白棉布的袍子，分明不过才二十多岁，但奇异的是，两边鬓角，竟生出一束白发……
***
沈秋阳忙着给男人端茶倒水，她脸上满是笑容。
一年前，若不是这人救了摔下山崖濒死的自己，恐怕而今她早已是枯骨一具，更没准尸体早已落进山中走兽的肚子里，兴许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了。
“您可真是稀客，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男人徐徐用右手整理自己的衣裳，他一如当年，是个不可捉摸的人物，喜怒莫测，胸有沟壑。但一惯的泰然自若，也令他有种犹如松柏、高而引徐的悠然气韵。
沈秋阳忽然一喜，“您的手？”
她盯着男人的右手，脸上既带着几分惊奇，又有着真心的喜悦。
男人但笑不语，“已经无碍了。我这次来，主要是因有事想请你帮忙。”
“您但说无妨。”
从这一个‘您’字，可看出沈秋阳对男人是真心的尊敬。
男人也没含糊，他二人当初虽是萍水相逢，但因他曾救过沈秋阳一命，这人又是一个重情义且知恩图报的，因此在后续的接触中，二人逐渐的成为了朋友。
“我知道你手底下养了一批人，我需要让这些人帮我做一件事，放个消息出去。”他从袖管中取出一支竹筒，“就说……这是神医的画像，此人医术高明，疑似药王谷那位传人。”
沈秋阳拿起竹筒，不疑有他，“您大可放心，这事我一定妥帖办好。”
“如此甚好。”
梁智宸起身告辞，沈秋阳本想留他吃顿便饭，但梁智宸却说罢了，他等下还有事，准备回平昌郡一趟。
于是，沈秋阳送走了梁智宸。
但当她重新回到屋子里，打开竹筒，抽出里面的画像，却忽然一怔。
“咦？这个是……”
山水一色，河边一头大老虎正趴在树底下纳凉。
时序已转入夏季，天气越来越热了。
最近大白身上也开始掉毛了，而且它似乎是暑困，一日之中除了吃饭，以及和小花戏耍时，通常都是懒懒的。
它眯着眼睛打瞌睡，忽然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见一道脚步声？
梁智宸行至河边，日头高照，天气太热，他出了不少汗，就连身上的白袍都已微潮。
他来到河边，摘下笠帽，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他静静凝睇自己倒映在水中的面容，一时间心绪纷繁，脑海之中，也闪现出少女时而活泼，时而消沉，时而奔放，又时而沉着的千百种模样……
362：又昏迷
自从妻主离开后，家不成家。梁智宸在黑风寨，淑君回了天青楼，浩铭在黑市，越宁一路打听走过一个又一个城镇，可那人又究竟在哪儿？
其实按说梁智宸本心，他并不是很心急，毕竟当初妻主曾留下手信。
他大可以安心等着，反正只要是一年后，妻主自然会回来。但家里那几个臭小子太不省心，一个个失魂落魄的，满目哀思。妻主一走，就仿佛连他们的魂儿也被一并带走了。
他眉头狠皱，心道老二的担心是对的。
若注定留不住，又为何还要傻乎乎投入？
看看老三老四老五的样子，再瞅瞅整日借酒消愁的小六，全是前车之鉴。家中兄弟六个，竟足有四人，半数之多，为她神魂颠倒！
可她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迷得他几个弟弟像魔怔了似的，为她茶不思饭不想，竟是整颗心都已失落在她身上。
这样想着，他又有些懊恼了。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对于梁智宸而言，像这般明确的情绪波动着实难得，毕竟他天性淡定，亦足够的稳重，他本就是个深沉的人，若论起心计城府，在兄弟六人中，他绝对是执牛耳的存在。
“……平白受累，你倒是能躲，但这一回，我倒是想看看你又要如何才能躲过去？”他掀唇冷笑。他们兄弟只有六个，出来找人的有其中之四，梁智宸本人之所以出这个力，其实全是因为心疼自家的弟弟们。至于他本人？他对妻主，谈不上爱恨，向来是以大局为重，更何况像他这种性格的男人，本就很难动心。
迄今为止，坦白讲，他对她，似乎有一点好感，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并不是很多。而今他们几兄弟，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比如老三回天青楼整理从前的人脉，为的便是人多力量大，不拘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富贾，只要利用得当，皆能派上不少用场。
老四在黑市发布悬赏，老五用一双脚丈量天下，寻人全靠一张嘴挨个儿打听。而梁智宸，他曾拜托苏浪帮他一起找人，但苏浪那里也不过才几百人而已。可若是放出‘神医’的消息，整个天下，都势必要为之沸腾。
介时，再想找人，还不容易？
整个天下，只要是对那位神医感兴趣的，都得参与进来，介时他大可坐收渔翁之利！
正这般想着，忽然之间，哗啦啦的水声从河流上方响起，他猛然抬头，只见离了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一名少女正背对着他。
少女沐浴在河水之中，她上身赤裸，下身掩在水下。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身体似白玉般晶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但她长发并不似常人那般乌黑亮丽，反而透着几分神秘艳丽的紫色。
少女捧起一把水浇在自己肩膀上，一只黑蝴蝶正围绕在少女身边展翅飞舞。
“吼——！”
虎啸声响起，梁智宸猛然一僵，之后背转过身，非礼勿视！
河中少女瞬间回首，在她转身时掀起哗啦啦的清澈水声……
363：失败乃成功之母
她看见岸边男人伟岸挺拔的背影，脸色唰地一变，之后飞快矮下身子，捂着自己的小胸脯猫进了水里。
梁智宸背对着她说道：“在下路过此地，并非有意窥视，还请姑娘见谅！”
之后，他匆匆抓起自己的笠帽，正要离开，但一头白虎却‘吼’的一声，挡在梁智宸前方，并且还龇牙咧嘴，模样凶狠，用一双虎目瞪着他。
董惠莹整个身子泡在河水里，她呼吸时，在水中吐出一连串的小泡泡。但整个人都是懵的。
梁智宸，是梁智宸？
她神色有点呆滞，只觉得自己这个脑子似乎快不够用了。
他怎么在这儿？
即便对方背对着她，可是他的声音，身高，身材，还有鬓角两绺随风翻飞的长发，却再明确不过地告诉她，他的确是梁智宸！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有多小？
自己这些日子离了平昌郡，蜗居在青峰山上，居然还能遇见梁家人？
她心里很急，眼下这种情况，又到底该如何是好？
正当董惠莹为此纠结时，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条青碧色的毒舌吐着蛇信子，它闪电般的直起蛇身扑向了梁智宸。
梁智宸神色一厉。
蛇打三寸，而这‘三寸’，位于蛇的脊椎骨上，是最脆弱，也是最容易被打断的地方，一旦这里受了伤，国通神经中枢和身体其他部分的通道就会被迫害。
民间还有另一种说法，蛇有七寸，打中三寸可令蛇重伤，但这七寸位于蛇的心脏所在，一旦受到致命伤，必将必死无疑。
梁智宸动作飞快，他擒住毒蛇三寸所在，微一用力，便捏断了毒蛇的脊椎骨。他松了口气，之后又看向前方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大白……
“小心！”
河里的少女忽然出声示警，梁智宸微微怔愣了一下，之后他飞快地回首望去，只见少女正光着身子站在水里，情急之下已顾不得自己的赤裸，她水亮的眸子绽开神秘的紫色，但神色却极其惊惶。
忽然脖子像是被什么咬到了一样，一种能使人麻痹的毒素瞬间席卷他身体。
“你……”
他身形一晃，之后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
可是，他内心里却有点不太敢认。
因为这少女，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女人，虽长相有几分相似，但并非完全相同。
她紫黑色的长发，紫黑色的眼眸，五官虽小巧精致，却也美的危险妖丽，就像是一株寂静盛开的罂粟花，虽美，但也是有毒的……
“可恶！”
小姑娘咬紧了腮帮子，她飞快冲上岸，抓起衣服胡乱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冲向梁智宸，柔嫩的指腹搭在他脉上。
旋即，她神色一紧，看向他脖颈处有一颗细微的小红点。这小红点若是不仔细瞅甚至都发现不了。
俯下身子，软软的嘴唇落在他的脖子上，她用力往外吸，吮出一口殷红的血液。也令他颈部白皙的皮肤留下一枚浅粉色的吻痕印子。
364：甜味哦，糖豆子
梁智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并未失去意识，只是身体发麻，又头昏目眩罢了。他忽然紧紧地攥住她的手。
“是你。”
就算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容貌比起从前更加精致美丽了，甚至还稍微长高了一点点，但她的轮廓，他是不会认错的。
董惠莹有点尴尬，这真的是……人间处处有意外，却也处处有相逢！
就连自己窝在这个山旮旯里都能被梁家人碰上，她也是有点无语的。
“你先别说话，毒血还没干净呢。”说罢，她再次俯首吸了一口，梁智宸一副淡然的模样，但耳根却渐渐的热了起来，抓住她的手从未松开过。
她柔软的唇瓣很温暖，贴在他的脖子上，一吮一吮的，他眸色暗了几度。
好半晌之后，董惠莹吸血吸的嘴巴都麻了，她抹了一下嘴，然后扶着梁智宸坐起来，奈何他的身体软绵无力，只要她撒手，就得立刻倒下去。于是她出借自己的小肩膀，让他依靠在自己的怀里。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是毒蜂，青峰山是毒山，这里毒物不少。”
“是我大意了。”但其实若不是她出声示警，偏巧自己又认出她的声音，或许他也不至于中招。
梁智宸忽而掀唇一笑，“妻主近日可好？我观您气色似乎不错。”
“咳！”她想起沈秋阳，之前自己忙着炼蛊，沈秋阳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状态，因此虽为炼蛊废寝忘食，却也胖了不少。
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部，摸到一把小肉肉，她羞嗒嗒的垂下头，颇有点不好意思。
梁智宸合上眼，清风吹拂，这一刻他像是安心了。好歹，既然见到她，总不能叫她再从自己的手中逃了去，这样一来，家中那几个臭小子，应该也会高兴吧？
“梁智宸，梁智宸？”她轻轻推了他肩膀一样，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眼底有着很深的暗影，似已很久没睡过好觉。
她沉默了一下，之后苦恼地仰起了小脑袋望向天空。她本是打算一年之后再回去的，却没想到，才过了三个多月而已，便阴差阳错的遇见了梁家人……
大白趴在地上，它懒洋洋地瞥了梁智宸一眼，之后翻了个白眼，将大脑袋搭在雪白爪子上。
黄昏时分。
梁智宸醒了，或许是因为放下了一桩心事，他之前竟睡着了。而苏醒之后，他也捏了把冷汗，真是太大意了。
万一她趁自己睡着时跑掉呢？
他看向自己的手，发现即便是在熟睡时，他也紧紧抓着她手腕，这令他安心了不少。
“醒了？”
小姑娘苦巴巴地囧着一张脸，“我胳膊被你压麻了。”
梁智宸：“……”
一声轻笑，之后，他非但没起来，反而还又往她的身上靠了靠。“妻主，这可如何是好？智宸之前被毒蜂叮咬，眼下身体没力气，实在动不了。”
董惠莹古怪地瞄他一眼，“但我摸过你的脉象，你已经没事了？”
365：随性，真诚
毒蜂虽然是有毒的，但只要及时吸出毒血，再睡上一觉，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儿。
梁智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您有所不知，自从您离开之后，家里已经乱成套了。为此，智宸也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眼下心事骤消，之前攒下来的疲劳便一下子炸开了。”
董惠莹自觉理亏，便没再吭声。梁智宸虽只寥寥几句，但也已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她心中想道，看来在自己离开之后，家里准是出了不少事儿。
心里有点担忧，但已经饿了一整天了，一直没吃饭，这肚子便也开始咕噜噜地造反了。
梁智宸诧异了一下，“您这是？”
她窘了下，闷闷揉揉自己的肚子，“饿了。”
他忍俊不禁，于是勉强让自己起身。其实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但他故意做出一副虚弱疲倦惫懒的模样，为的，也正是怕她甩开他。
“妻主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这山上？”
“嗯，”很老实地点点小脑袋。
“妻主可否带智宸参观一下？智宸对您的住处很感兴趣。”
“这……不好吧？”她犹豫了一下，“我之前一直住在山洞里，但今天搬家了，我有一个朋友和我一起住。”
“朋友？”微微眯起了眸子，“男的，还是女的？”若是男的……家里那几个臭小子还不得疯？
她古怪地瞄他一眼，“自然是女的，”他想什么呢，她怎么可能和男的住在一起？家里这六个已经够教人操心的了，她可不想去找那个不自在。
梁智宸唇角翘了翘，“如此甚好，只是妻主此前一直在山洞中生活，这若是被逸宣知道了，还不知得多么心疼您。”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一出口，梁智宸就有些后悔了。
当初这人正是因为逸宣才离家出走的，不过他也并非诳语妄言，以前妻主在家时，被逸宣照料的妥妥贴贴，不管是从前她凶残暴虐时，还是后来心性温柔平和时，逸宣都将她照顾的很好，甚至若非她主动承担家中的一日三餐，就连这吃食方面，都得被逸宣包揽下来。
“淑君他很想念您，那日发现您留书出走，他便循着您的踪迹追上山，在山中待了多日，后来是被董大娘子背回来的，瘦的不成人形，直至现在，他身上的那些肉也没养回来。”
“浩铭在黑市发布了悬赏，他也一直在找您。老五而今不知在何处，但自从你离开之后，他便一个城镇又一个城镇的沿路打听，眼下怕是已经走远了。”
“妻主，回来吧。”
“家里都念着您呢，都舍不得您，您这一走，他们几个像是没了主心骨，整日失魂落魄，逸宣更是借酒消愁，常常是酩酊大醉，彻夜方休。”
董惠莹吸了吸鼻子，她无意识地勾起一撮长发，指尖缠绕着紫黑色的发丝。
“我……我又不是不回去了，”她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当初留下一封信，定下了一年之约，你们不必担心的。”
“但到底还是担心的，您可能不知，对于他们而言，您走之后的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366：小嘴嘀嘀咕咕
董惠莹心里涩涩的。梁智宸说的那些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涟漪。
她并非无情，只是依她目前的处境，她深切明白，就算她有情，也只能自伤而已。
她明白很多道理，也知晓过往那些伤害一旦造成便再也难以更改。
哪怕原主有原主的苦衷，但梁家兄弟曾受过的折磨也是不可抹杀的事实。
“度日如年……”咀嚼着这四个字，她微微失神了半晌。
这阵子她忙忙忙碌碌，为了炼蛊废寝忘食，曾有一回沈秋阳还曾笑着感叹，说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但其实她只是想让自己充实点。
充实，更充实，塞满自己的时间，让自己没空去想其他事情，否则她心里是真的很不好受。这种心酸一旦泛滥开来，便折磨得她心中揪痛。
小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她费力呼吸了一下。
梁智宸认真凝睇着她，末了，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幽然叹道：“逸宣已经后悔了，他很懊悔当日所为，以及那些冲动之语对你造成的伤害。妻主，你的改变，有目共睹，我们一家六人并非无情无义之徒，因此您的好，我们皆看在眼中。只是真的会害怕，就像是淑君，他爱之若狂，而您就这般走了，您置他于何地？而我们一家最担心的，也莫过于妻主再度变回从前的模样。人若是没盼头还好，可一旦有了盼头，再被碾灭希望，那后果实在太沉重。”
董惠莹垮下肩，她低着头，使梁智宸看不清她神色。
“其实我一直明白，你们只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才勉为其难的和我一起生活，淑君……我对不起他，如果他愿意，我……”她整理一下措辞，“如果他愿意，我娶他。”
梁智宸愣了下，这时董惠莹幽幽的抬起头，用一种很是清醒的眼神凝睇着他。
“逸宣说过，你们最怕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怕我变回以前的样子。我离家这么久，也确实有所收获。曾经的事情，我记起一些。”
“梁智宸，我们不是妻夫。”
震惊的梁智宸错愕地看向她，“妻主？”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颊挤出两个小梨涡。
“真正的妻夫，婚书必须要在官府和名司监备案才能算数，可是我们，婚书并未上报，因此便算不得妻夫。你们若想摆脱我，其实也很简单，等我回平昌郡之后，我会找娘要回婚书，介时，还你们自由之身，此后女婚男嫁，各生欢喜。”
梁智宸尚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时有人咕哝道：“奇怪，人呢？”
沈秋阳等了这么久，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却始终不见董惠莹回来。她心急之下出来找人，说来也怪，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但各自却不知对方的姓名。彼此之间的关系很是玄妙，既是亲近，有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感，对于彼此从前的经历，来路，也从未问过。
她们就这般相处下来，而且还相处的很好。当然这大概要归功于沈秋阳对董惠莹的迁就，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在沈秋阳看来，小姑娘简直就是个生活白痴。要是没有自己盯着，说不准得饿死在山洞里。
367：发作
“有人来找我了。”董惠莹起身，她朝前方喊道：“我在这里！”
沈秋阳立即快步朝这边冲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又或者是不是在山上迷路了……咦？你怎么还穿这身？我给你拿的衣服呢？身上这件都脏了，怎么不把干净的换上？”
刚念叨完，沈秋阳就看见了梁智宸。
“恩公？”
梁智宸来回看看沈秋阳和董惠莹，忽然明悟了，“你们认识？”
董惠莹也正想问这句。
沈秋阳也很费解。
她之前还以为恩公已经下山了，哪知恩公非但没下山，居然还遇上了小姑娘？
***
把饭菜重新加热了一下，沈秋阳心里直犯嘀咕。
恩公和小姑娘之间的气氛很不同寻常，这俩人显然是认识的。她想起恩公之前交给自己的竹筒，竹筒里面有一张少女的画像，这画像中的小人儿，和小姑娘有六七分相似。少数的几处不同，一是发色，二是眸色，再者，画中的少女清丽可人，可小姑娘却一副妖冶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真相了，心里隐隐意识到什么，却聪明的并没有多言。
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梁智宸有点心不在焉，想起董惠莹之前曾提过的婚书，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说，等回了平昌郡，就找董大娘子索要婚书，介时女婚男嫁，各生欢喜？
他不禁苦笑。
若是一年前，妻主刚入赘时，他若得知这事，自是欣喜若狂，可一年之后，尤其是那场泥石流之后，妻主变了，而他们兄弟的心态，也随之变了。
她对淑君做出承诺，因为她知道对不起淑君，也知道淑君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可就算不提淑君，老四，老五，还有小六，这三人又要如何是好？
梁智宸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万分头痛。
忽然，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忽然放下碗筷，她低着脑袋讷讷道：“我去炼蛊了。”
之后，她往隔壁的屋子走去。
梁智宸眉头微皱，他看向沈秋阳，“炼蛊？”
“是啊，她是蛊女。”
回答之后，沈秋阳又奇怪道：“您难道不知？我以为您认识她，曾和她有故？她中了蛊毒，自打我遇见她之后，她一直在钻研蛊术。有一回她曾告诉我，她中的这个蛊毒很是不同寻常，一旦发作便能影响人心智，使人凶性大发，而她为了炼蛊废寝忘食，也是想着以毒攻毒，炼出一只蛊王，也好牵制她体内的那只。”
梁智宸忽然懵了一下，之后他用干涩的声音问：“当真？她当真中了蛊？”
他曾走过大江南北，也听闻过不少奇闻异事。
这炼蛊之术，本是从敌国传过来的，但大元很少有人肯钻研这个，主要是因蛊术太过阴毒。在那些奇闻之中，只要是和蛊术相关的，几乎没一件好的，全是造蛊者藉由蛊术杀人害命的事迹。
沈秋阳问：“恩公，求您为我解惑。您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很在意这件事，即便心中已有不少猜测，但恩公竟连对方中了蛊这般严重的事情都不知晓，这未免太不合理。
368：少女的凶暴
“她……”梁智宸顿了顿，他越发艰涩起来。
他又要如何回答？
若是以前，他可以告诉沈秋阳，她是他的妻，可在得知那封婚书的存在后，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她不是他的妻，从她的态度也可以看出，她甚至并未把他当做她的夫。而就算她曾承诺愿意娶淑君为夫，也只是因为淑君待她情深义重，她大概也是喜欢淑君的，因此才冒出这个念头。
可是自己呢，还有其他人呢？
他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我去看看她。”说完之后，他也撂下碗筷，往旁边的屋子走去。
董惠莹心里很乱，但正事方面从不含糊。
她掏出瓶瓶罐罐，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便开始聚精会神地调制毒液，浸泡毒虫，再进行炼蛊。
期间她发觉自己的情绪有点暴躁，便捻起一只毒蛊制作成药丸吞服。
一晃，天便黑了。
屋子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油灯，她这个人在专注于某事时，总是心无旁骛的。上一世之所以在医学方面取得那般斐然的成就，也是得益于她认真的态度，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以及自身的辛勤努力和钻研。
梁智宸提着一盏油灯，静静的看着，他并未打扰她。
昏黄的油灯光线下，她长发闪着神秘美丽的光泽，举手投足挥洒着一种很特殊的魅力。
她神色认真而严肃，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懂了，为何淑君他们竟对这个小女人动了心。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正如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有因，才会有果。
曾经因为她行径残忍，他们心中有怨，有愤，也有恨。
但是后来……
就拿淑君当做例子，她和淑君之间发生过很多事，其中一些也是他后来才得知的。
比如曾经淑君为救小六，在山上勇战猛熊，后来又恶战狼群，当时已是必死之局，但她化解了淑君的死劫，后来还救回濒死的淑君。单这一事，便足以令淑君感激，也可能是从那时开始，在救命之恩之下，淑君才放下往日的恩怨。
后来她离家出走，兄弟们纷纷出门找人，梁智宸也曾在太行镇上打听过，却阴差阳错得知镇上曾有一场烧尸案。
在那起事件中，她充当重要角色，协助方捕头一起破案，还救出了被铁海兰掳走的淑君，接二连三的两件大事件串联在一起，她在淑君心中早已占据非同一般的地位。
梁智宸想，若是在那种情况下，爱上她，真的不难。而若是那些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他兴许也会对她抱有好感，也会在不自觉中对她产生感情吧？
陶罐里传出毒虫厮杀啃咬的声音，这已是最后关头。
董惠莹有点紧张，她微微攥住小拳头，之后甚至不敢眨眼，直勾勾地盯着陶罐。直至最后，这场厮杀有了一个结果，她立即将一只胖乎乎的蛊王从罐子里面拎出来，然后喜滋滋地制作一颗药丸吞入喉。
梁智宸见她这副模样，还真的是有点担心。毕竟她之前往里面投入了不少用毒草制作而成的混合毒液，甚至其中部分毒液具有非常强烈的腐蚀性，不小心滴在桌子上，便把桌子腐蚀出一个大洞。
可是瞧着她满面欣喜，正想阻止的他，又攥着拳头硬生生的把自己定住在原地。
369：外人，自己人
服下蛊丸之后，她品味了一番。
这蛊丸是用蛊王炼制的，比起她从前吞服过的那些药丸更加厉害。
她气色变得白里透红，但脖子上却浮现出青筋，青筋的颜色逐渐变成了紫色，像是细细的藤蔓逐渐爬上她的脸。
又过了好一阵儿，她像是被人揍了一闷拳。
忽然睁开眼，虽眸中紫色变得更深了一些，但她眼神满是懊恼。
“不够，还是不够！”
她懊丧的抓了抓头发，本以为只要炼出王蛊就能解决自己体内的那只蛊，那只那蛊太过霸道，王蛊虽毒性很烈，但也拿那只蛊没辙？
她陡然喷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液。
“妻主！”
在她身体下滑的同时，梁智宸一个箭步冲过来，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撞见一张满是担忧的俊容。
在昏迷之前，她迷迷糊糊地念出他名字：“梁智宸……”
他何时来的，她竟丝毫未察觉。
“怎么了？”
沈秋阳冲进屋子，看见梁智宸正抱着董惠莹。
他脸色极差，严峻道：“秋阳，这青峰山附近可有大夫？”
“她又昏迷了？”
沈秋阳冲过来，探了探小姑娘的鼻息，之后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心脏，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她长吁口气。
“没事没事，她以前也经常这样，毕竟是以身试蛊，很伤身体。我认识她一个多月了，这期间有好几回，她吃完药丸就吐血昏迷，甚至还有一回也不知她是炼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蛊用在她自己身上，连着几天精神亢奋，她也和我说过，当遇见这种情况时，不用管她，她死不了，她自己昏迷够了自然会醒。还说什么昏迷是对身体自我机制的一种保护？她怪模怪样的，说的很多话我都听不懂，但照她说的做，准是没错的。”
沈秋阳伸出手，从梁智宸这里接过小姑娘，毕竟她早就习惯了，整日像个老妈子似的照料小姑娘的衣食起居。
梁智宸只能看着，他见沈秋阳将小姑娘放在一张单人木板床上，又拿来被子给她盖上，期间还仔细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他喉中愈发干涩，一时之间，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你之前说，她一直这样？这一个多月，她总是反复如此？难道就没找过大夫帮她看看？”
沈秋阳嗤笑了一声，“大夫？”
她大大地叹了口气：“之前您让我帮您寻找神医，竹筒中有这位“神医”的画像。您离开之后，我曾打开竹筒，取出那副画像。这画中之人，若我猜的不错，应该便是咱们眼前这位？她自己便是一名大夫，之前我只以为她精通毒道，粗晓医理，但在见过您之后，我便明白了，她医术高超，比起外面那些半桶水直晃荡的庸医大夫，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我只需了解一件事，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便可。”
之后，她打开房门，“走吧，我这里地方小，看您的样子应该是短时间内不打算离开了，之前便临时给您收拾个房间，您去瞧瞧，若是缺些什么，等她醒了，我便下山采买。”
370：只要我活着一日
第二天清晨，梁智宸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坐在凳子上，忽然听见开门声，他正欲拿起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
“您醒了。”
“嗯，”她挠了挠头，这时沈秋阳微笑着端来一份早饭：“快点吃吧，你等下是不是又要去山里抓虫？记得把大白带上，它能派上不少用场。”
小姑娘甜甜的笑，“失败是成功之母！”
她攥了一下小拳头，昨日吞下蛊丸之后，虽然失败了，没能彻底拔除体内的噬神蛊，但也缓解了不少。她琢磨着，像昨日那种蛊王，再吃个十几二十只，就算是耗的，也能慢慢把噬魂蛊耗死，而今只差一个时间问题了。
呼噜噜地喝完了稀饭，在她出门前，沈秋阳担心她不够吃，便又拿来几张饼子塞进她怀里。“带着，要是饿了就吃点饼子垫一垫，尽量早点回来。”
“好~~~~”她微笑应答着，之后迈出小脚丫子。忽然回头，只见梁智宸正跟在她身后。她满头雾水地问道：“你要走了？”
梁智宸徐徐整理一下自己的袍袖，“您就这么希望我走么？”
“呃……”他这么一问，让她有点答不上来。
梁智宸微笑着，“走吧，您不是还要抓蛊么？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份力。”
原来他是想帮她？
“……好，”点着头，她叫来大白，正要翻身骑在大白背上，可是回头瞅瞅后面的梁智宸，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董惠莹对梁智宸有限的印象是，心机，城府极深！
梁家兄弟六个，她和逸宣相处最多，其次是越宁，再次是淑君，再再次之是老四梁浩铭。反而是老大梁智宸，老二梁淑君，即便是在家里的时候也很少会接触，因此说实话，她对这两个人有点陌生感。在这二人面前，也容易放不开。
但是一整日下来，眼睁睁看着梁智宸跟前跟后，不嫌脏，不怕累，帮自己在山里逮虫子，本是丰神俊朗、相貌绝佳的美男子，却变得像脏鬼似的，她这心里头也有点过意不去。
自从昨日被毒蜂叮咬之后，梁智宸就很注意安全，往往能提前预知危险再提示董惠莹避开，他丰富的丛林经验以及生活阅历令他习惯先思后行，大局观也相当了得，总是考虑的很周密。并且因为年幼时便撑起了一个家，就连弟弟们的一身本事，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传承于他，比如老四的身手，老五的打猎技巧，以及老三擅长追踪小动物等等，全是他手把手教会的。不过因人而异，兄弟们性格不同，发展的方向也不一致，正所谓师傅带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是一个相当博学的男人，懂得的东西，杂而多，他甚至能推算出哪里是毒虫猛兽的聚居之地，在这起抓虫之行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至少单就结果来看，这一日，因为有梁智宸帮忙，董惠莹抓到的毒虫足足有几十只，比得上她平时四五天的收获。
371：宝儿，确实是个宝儿
“真厉害！”
天快黑了，回程途中，董惠莹打开陶罐，瞅瞅里面毒虫，她眉开眼笑地竖起了大拇指。
梁智宸含笑不语。既然是来帮忙的，自然得派上用场，绝不能拖后腿，不然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她开心就好。
见她笑容甜甜的，大眼睛也弯成一对小月牙，他不知为何，大概是受到她情绪的感染，心情竟也变好了一些。
可是到了晚上，晚饭之后，当梁智宸走进屋子，帮她点了一盏油灯，看见她有条不紊地炼制毒蛊，他一颗心却悬了起来。
炼制毒蛊比较耗时，首先要将之前逮住的毒虫炼化成蛊，然后再让这些蛊互相残杀，直至决出最后一只蛊王。
她这一忙便是一整晚，直至天快亮时，她揉了揉眼，一回首，便见男人正要吹熄油灯。
屋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光线洒落进来。他吹熄油灯之后，回头看向正一副困倦模样的小姑娘，微笑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她小手抓了抓自己的衣角，“你在这里一整夜？”
“不然呢？”他笑容带上几分真心，“我对这个比较好奇，”他指的是炼蛊。以前从未想过好好了解她，可是自从亲眼目睹她炼蛊时的认真庄重，以及她吞服蛊丸的虚弱模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扎了根，并且渐渐的发酵，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但这时的他并未察觉这种心情和从前有何不同，他心里只是想着，无论今后如何，至少淑君看重她，而她也承诺过，只要淑君愿意，即使是讨回那封婚书，也会重新娶淑君为夫。
这样一算，纵使她不再是自家的妻主，也是他的弟媳。而今淑君不在，他自然要帮淑君照看好她，不然她若出了什么事，他岂不是难辞其咎。
这样一想，他便劝道：“您这一忙便是一整夜，白日还是别再出门了，躺下睡一觉，好好休息。”
“可是……”可是她炼了一晚上的蛊，但毒蛊的数量却实在太少了一些，若是想要再炼第二只蛊王，还得需要好多虫子才行。
他似乎看出她心事，于是说：“您需要什么毒性的，可以告诉我，白日时我会去山中帮您找来。”
“但你不是也一夜没睡吗？”
他怔了下，之后回答：“我不碍事的。”
熬夜这种事，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不论以前，还是最近，操心的多，要做的事情也多，他每日只需睡上一两个时辰，便能保持一整日的活力。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通常每隔一段时间，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他必须好好歇歇，不然身体怕是撑不住。
董惠莹摇摇头，说：“不了，这个……”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这也太麻烦他了。毕竟她俩的关系并未好到可以随意差遣对方的程度。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他笑笑地摇摇头，之后推门出去了。
她有些傻眼。
就这么决定了？
请问他决定啥了，这人咋这么霸道呢？他居然无视自己的意见！？
闷闷地摸了下小鼻子，她蒙着被子躺在床上。
罢了，她先睡一下，大不了她早点醒，再早点去抓虫。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合上眼，很快就已梦周公去了。
372：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因为心里存了事儿，董惠莹并未贪睡。她天亮时方才躺下，但没等中午就已经醒了。麻利地洗了脸，她正准备出门，就看见晴空万里，而在这晴阳之下，身着一袭灰色薄衫的男子，正在抬手逗弄着一只白鸽。
当微风拂过，他鬓角雪银的发丝随之一荡，旋即，他徐徐地回眸朝她看来。
“醒了？怎不再多睡一会儿？”
她捏紧了小手干巴巴回答，“我……我起来抓虫？”
忍俊不禁，他让白鸽落在自己肩膀上，之后来到木门边，拿起一个小陶罐。“我上午出去过一趟，你看看，这些可够？”
傻乎乎地打开罐子，她后知后觉问：“你没睡觉？”
“我睡得比较少。”
她心里真是复杂极了。
这家伙……
低头看向罐子，又忽然惊喜了，“好多！”他这是抄了哪个虫子的老巢吗？太多了，她数不过来了。
她这副模样让他想笑，而对于自己的情绪他也未加掩饰，不再像从前那般言行举止皆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反而是自然随性，也显得真诚许多。
或许，是因为得知婚书的存在，得知只要等这个人回到平昌郡，他们一家兄弟，就可以回归自由之身？
许是放下心结，许是受某些东西的影响，总之他一副平静柔和的模样，也提不起劲将他那些阴谋算计用在她身上。
这般真实的他，反而犹若清风和煦，使人心灵沉静。
“对了！她呢？我怎么没看见她？”她不知沈秋阳姓名，于是便用一个‘她’字来代称。
梁智宸问：“你说的是秋阳？”
他也真是奇怪了，这两个女人认识一个多月，而且看起来似乎交情不浅，但相处这么久居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晓。
“秋阳？”她皱了下小眉头，心里想的是，原来连续照顾自己一个多月的大姐姐叫秋阳？不过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她下山了，可能要明日回来。”这时他肩膀上的白鸽咕咕一叫，似乎在催促什么。梁智宸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你说？”
“老三他们找了您很久，而我在这里遇见您的事情，我想有必要告知家里一声，也省的家里再继续为您担心？”他摸了摸白鸽，这个男人看似是在征询她的许可，但其实他骨子里有一份霸道。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告诉家里，不论她愿意与否。但像这样事先知会她，总比先斩后奏好一些。他这般处事，也能让人心里舒服点。
董惠莹傻愣愣的，张了张嘴巴，之后干涩道：“这……这样啊，”看来她必须早做心理准备了。当梁智宸提起‘家里’时，她首先想起的，竟是一张妖媚的俊容。
“您之前的承诺可还算数？”
“啊？”
“我指的是淑君的事情。老三待您挚忱，我想您心中也是有数。”
她尴尬了一下，听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之前承诺，如果淑君愿意，就在讨回婚书之后，娶淑君为夫的事情。
373：裴玉，你不配
“算数，”她点着头，之后涩涩道：“那个……我去炼蛊了？。
“等等。”
她被叫住了。
“怎，怎么了？”心惊胆战的，生怕他又告诉自己什么坏消息，又或者是提出什么刁钻的问题。
梁智宸失笑，“您刚醒，尚未吃过东西，秋阳今早出门时特意炖了只山鸡，眼下鸡汤还在锅子里温着。”
这人一旦开忙便要好久，他稍微能体会沈秋阳的心情了，怪不得沈秋阳走时一步三回头，很是不放心，还殷殷叮嘱自己，务必要看着她吃饭，免得她忙过头，忙忘了。
梁智宸给她盛了一碗鸡汤，鸡腿炖的酥烂。
盯着她吃下之后，他这才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找出笔墨纸砚，挥笔写下一封短信，字迹豪情挥洒，可见这人不仅胸有沟壑，更有雄心壮志。
末了，他将纸条塞进一支细小的竹筒里，再将竹筒绑在鸽子腿上，而后来到木屋外面，抖手一扬，放飞了白鸽。
董惠莹拎着陶罐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这一忙便是一整天，可谓是足不出户。中午的时候，梁智宸见木屋里囤了不少粮食，也有一些肉干之类的，他摸了摸砧板，不禁想起以前在村子里时，每到饭点时间，都总是妻主洗手为他们这些人做饭吃。
他不禁一哂，之后又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梁智宸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共有两菜一汤。娶夫当娶贤，而中馈之中的‘馈’字，原意是酒食。大元皆是男子主中馈，也意为‘夫室’。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兄弟磕磕碰碰活了这些年，期间艰辛自是有许多，但也拜这所赐，生活技能绝不含糊。任意一个拎出来，该懂的东西都懂，该会的东西都会，只不过以前是因家里太穷，赚来的银子全都花在病秧子淑玉身上，后来则是因为妻主介入家事方面，反而使他们兄弟的一身本事，没了用武之地。
梁智宸进屋时，就看见小姑娘正背对着自己，小嘴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一些药草名称，然后调配毒液饲养毒虫。
“妻……”正要喊她妻主，却忽然一顿。“该吃饭了。”
但她大概太专注了，无视了他的声音，自顾自地忙个不停。
梁智宸将托盘搁在桌边，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最终似笑似叹。
“等下再忙，该吃饭了。”拉住她臂弯，将她扯向自己这边儿，她一脸懵懵的表情，竟看着有些呆萌。
“啊，吃饭？不用不用，”小脑袋摇晃的像个拨浪鼓似的，“我还不饿，等会再吃，等会啊~~~”
之后，她又挥挥手，似是在驱赶梁智宸，扭头再度投入她的炼蛊大业中。
他眉尖轻蹙，之后便站在一旁安静等着。可她总有忙不完的事儿，饭菜皆以凉透，眼见日薄西山，他眉心打了个死结。
直至傍晚时分，“够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这般模样简直像虐待她自己似的，“这些蛊还要炼很久，但饭总还是要吃的。”
374：这钱拿着，太烫手
她像是急红眼了：“再给我一点时间！”之后，就又不理他了。
她心里着急，想要尽快解蛊，尤其是在得知梁智宸通知家里之后，她心里估算着，送信去平昌郡的太行镇需要半个多月，梁家人从那里赶过来又需要半个多月，这前后加起来足足一个多月，但若是再拖拖拉拉，她恐怕赶不上进度。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淑君……
他会来吧？
如果他来了，她想以一种全新的面貌面对他。
噬神蛊，是她的后顾之忧，一日不除，她便心中难安。
***
沈秋阳这次下山主要是为采买，小姑娘最近长了个子，以前的衣服穿起来有点小了，袖子短了，另外如今梁智宸也暂居她这里，梁智宸来时并未带太多衣物。她下山主要是想给两人买几件衣裳换着穿。
等她回来时，木屋里静悄悄的，只从一侧漏出些许昏暗的油灯光线。
她推门而入，之后笑了。“这是怎了？”她看向梁智宸问道：“她没吃饭？”
梁智宸按了下眉心，看他神色，似颇有些无奈。
沈秋阳忍俊不禁：“我就知道是这样，这事怪我出门前没提醒你。以前她也总是这样，我的应对方法是拿着筷子勺子喂她吃东西，我喂一口，她就吃一口，就是嚼的慢了点儿。有时候我真想烙一张大饼挂在她身上，不过一想，估计那样也没用，这人就算饿了，也想不起自己吃饭。”
梁智宸神色复杂地看向董惠莹，之后使了个眼色，示意沈秋阳和他出去一趟。
屋外，梁智宸拧眉问：“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比如，她体内那只蛊，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毒蛊能乱人心智，使人心性大变。他想起曾经她残忍凶暴的恶毒模样，只觉得眼前像是糊上了一层雾，既看不真切，却又有某种隐晦的猜测。
可若是全部推在蛊毒身上，又似乎太不合理。毕竟她在清醒之时，也曾做过一些伤人之事。
沈秋阳摇摇头，“我们之间有一个共识，心照不宣，从不过问彼此的来历，不过前几天她做了个噩梦，梦里说了不少胡话，醒来之后还曾哭了一场。”提起这个，沈秋阳也是唏嘘不已。
梁智宸沉吟着，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喊着一些人名，比如老四，梁浩铭……还说什么，不能这样，你错了，不能伤害他们……至于其他的，我也没记住，左右不过是做梦时的糊涂话罢了。”
梁智宸下颚一绷，总觉得这里面似乎在暗示着某些比较隐晦的东西。但是还没来得及深想，便听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撞击声。
沈秋阳一愣，梁智宸比她行动更快，他像是一阵风，冲进了屋内，之后便看见小姑娘红着眼睛，正用自己的脑门一下又一下的撞墙。
她脸上神色很阴狠，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之前在梁智宸和沈秋阳在外面说话的当口，小姑娘炼出了第二只蛊王。她将蛊王制作成蛊丸吞服，却没料到竟引起噬神蛊的反弹。
375：凤血早就有主了
或许是因为噬神蛊发现自己遭受了危机，当初那场泥石流导致原主被活埋，头部也被砸了一下，颅内积血，但并不影响平时的生活，反而限制住噬神蛊的活动范围。因此当董惠莹占了原主这个身子后，噬神蛊虽然对她产生了一些影响，但只要自己有意克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是现在，因为她想要藉由以毒攻毒的方式慢慢耗死噬神蛊，这却引起噬神蛊的警觉和反噬。
“啊——！”她头痛欲裂，用自己的脑门去撞坚硬的墙壁，暴躁的欲念在心中飞快滋长。
梁智宸进门之后，见她情况不妙，于是连忙冲过来。但她却反手甩开了梁智宸，气喘吁吁，红着眼眶道：“走开，不要靠近我！”
“你……”他正要说话，却见她猛地抱住头蜷缩在地上。
太疼了，这种疼比刮骨更甚，她疼出一身冷汗，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直至将嘴唇咬烂。
“秋阳！”
当机立断，梁智宸立即找出一根绳子绑住她手腕，以免她在痛苦之下自残。同时，他喊来惊慌失措的沈秋阳，让沈秋阳拿个木头过来，之后将木头塞进她口中，免得她咬伤了舌头。
然而，或许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她一身神力大显凶威的模样，他反倒是忘了，她本就是非比寻常的。
忽然之间，她手腕用力向外抻开，足有人指粗的绳索被她挣断了，她手腕上也出现一片被粗糙绳索摩擦出来的红色痕迹。
因为皮肤白，这红痕印在腕子上，反倒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了。
梁智宸没料到会发生这种变故，他看见少女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拿下被梁智宸塞进她口中防止她神志不清咬舌的木块，之后，她陡然阴狠地一抬头，阴鸷的视线笔直地射向了梁智宸。
心口陡然突跳了半拍。
她这副模样，他简直是再熟悉不过的。曾经，少女皮肤黑的像煤炭，脸上满是麻子，每当她凶性大发，他们兄弟都得跟着遭殃。挨了不知多少打，寸寸皆伤，曾经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里，面对这般凶暴的她，他们只能无言地相互帮助对方包扎伤口，默默承受她所给予的一切。
而今，面前这妖冶明丽的少女，和当初那个人的身影重叠了。
“恩公，她这是……”沈秋阳心里莫名的紧张，少女的样子太奇怪了，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神色，气韵，都变得很阴狠暴戾。
梁智宸拉着沈秋阳后退一步。
“小心！”
他眉头打了个死结，这时对面的少女忽然低吼了一声。
少女气势汹汹地朝二人冲来。
她抡起拳头便要施加暴力。
梁智宸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地便要抬臂格挡，可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的小拳头偏移了几寸，她一拳轰在墙壁上，力大无穷，墙壁瞬间倒塌。
这威势惊呆了沈秋阳。她这份怪力，若是直接作用在人身体上，准得断上不少根骨头。
她忽然抱住自己的头，然后又是一声低低的闷吼，之后凶猛的撞开二人，像阵龙卷风似的冲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