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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山里汉:神医美娇娘全文阅读

作者:高山日初     种田山里汉:神医美娇娘txt下载     种田山里汉:神医美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6:朱砂少年

    董惠莹在山野中狂奔。事发之时大白原本正在打盹儿,却忽然被惊醒了。它见到少女不管不顾地往外跑,还以为是有啥乐子呢,于是屁颠颠的跟上来。但董惠莹根本就不理她,反而像是急切地想要甩开什么。

    她个子虽小,腿也有点短,却跑的飞快。

    在森林中横冲直撞,每当心中那股暴躁越来越盛无处发泄时,她便抡起拳头擂大树,足有人腰粗的树干被她弄倒了好几棵,便像是蝗虫过境,只要是她所到之处,几乎就没一处完好的。

    直至一身精力耗尽了,疲惫袭来,她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大口喘气,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而这时已接近天亮。

    大白用自己的虎爪刨动着地面,它心里似乎很着急?怯怯地瞄了躺在地上的少女,有点担心她,却又不敢靠近。

    她太吓虎了!虎的小心肝都快被她吓得爆裂了!

    董惠莹很累,很困倦,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接近了她。她侧首往旁边一看,正巧晨曦时的第一缕阳光从云层间洒落。

    男人鬓角挂着些露水,他身着一袭灰色薄衫,鞋履上有泥泞的痕迹。

    梁智宸看向瘫在地上的董惠莹,他叹息一声,之后弯腰,双手伸出,将她拦腰抱起。

    “睡吧,我抱你回去。”

    她鼻尖忽然发酸,轻轻的嗯了一声,却只是垂下眸子,而没有合眼。

    本是很困,此刻却睡不着了。被他抱在怀中,依偎着他的胸膛,隔着灰衫布料感受他温暖的体温,她的眼眶忽然渐渐发红。

    昨天晚上,只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了,她差点像原主那样做出伤人的事情。

    幸好,幸好她克制住了,幸好她没有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可就算如此,她心中仍是不安。

    他步履稳健,沉着地抱着她往回走。期间垂首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虽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怀里,却并没有睡着。

    他抿了抿了唇,忽然用艰涩的声音问:“和我说说吧。”

    “说什么?”

    “你……”他沉吟着,步履也随之一顿,之后又继续往前走。“你以前那样,是因为体内这只蛊?之前你和我说,在你离开家的这几个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那么你都想起了什么?”

    她苦苦的掀唇一笑,“也没什么,不外乎是‘董大宝’如何做出伤害你们兄弟的那些事情。”

    她这语气有些古怪,而他却问:“既然是因为这只蛊,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他想,如果她早些告知真相,或许,或许……也没有什么或许,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也是无用。

    人啊,不能总守着过去,而是要着眼于现在和未来。

    董惠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人心思太深,我看不透你,总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说起来,我甚至有点怕你,”怕他的心计,怕他算计到自己头上,若论这些阴谋诡计,就算再来几十个自己,也抵不上他一个。

377:正值凤血卖身天青楼

    梁智宸忽然哑然失笑,“那大概是因为……以前我们心里都有一堵墙。”他此前从未想过主动去了解她,她大概也是如此的,不了解,便不知对方的情感。

    他这个人,虽有心计,但他的心计,从来都是对外不对内的。

    外人,自己人,他分得清。

    这般一想,他自己也微微怔愣了一下。

    从何时开始,他竟将这个人,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内?

    早在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时,就已逐渐地接纳了她。

    或许是当初她展示医术,表示她能治好老二的时候吧?

    淑玉本已时日无多,在那时,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又或者是其他也罢,总归是她,给了他一线阳光,一线希望。

    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卸去自己的敌意。反正,再多恩怨纠葛也比不上淑玉的命重要,更何况淑玉的病就像是一柄闸刀悬在他头上,他日日担忧,夜夜难寝,甚至在最绝望的时候,他曾暗地里发誓。

    无论那个人是谁,只要能治好淑玉,就算是让他生生世世当牛做马也乐意!

    但是真正的接纳她,认可她,或许是源自于家中兄弟的变化,源自于她的善良,她的温柔,直至最近发现她的另一面,发现她体内的蛊,知晓她从前大概也是情非得已,他的心结也就近一步的消散了。

    “不论你是不是我的妻,但只要你是梁家的人,又或者我们梁家是你的人,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他的嗓音坚定而有力,这是他的承诺,他从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木屋已近在眼前,他看向怀中神色厌倦的少女,她神色似有些困惑懵懂。他却微笑着,“以后,你自会明白。”

    董惠莹实在太累了,她无心多想。

    虽然不知他在暗示什么,但听他说完那番话之后,她对他的印象,却隐隐加深了几分。

    这应该是一个,很有责任感、很有担当的男人吧?

    两人回来时,沈秋阳正急的团团转。昨晚她本是也想出去找人的,但被梁智宸拦下了。他这人做事习惯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就比如昨夜,他担心自己出去找不到人,便让沈秋阳守在这里,没准董惠莹会自己回来呢?

    “没事吧!”沈秋阳朝二人迎来,她从梁智宸的手中接过董惠莹,将小姑娘抱到床上。

    董惠莹蔫蔫的,“我没事,就是累了,也困了,睡一觉就好。”

    沈秋阳心疼地摸摸她的脸,“你这……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直知道她体内有蛊,却不知这毒蛊发作起来竟这般可怕。

    董惠莹虚弱的笑了笑。沈秋阳连忙道:“快睡吧,别多想,我昨天下山买了不少好东西,等你醒了,就给你做好吃的?”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徐徐合上了眸子。

    当沈秋阳从屋子里面出来时,就看见梁智宸正背对着自己伫立在木屋外,他看向泛蓝的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秋阳,帮我一个忙……”

378:三个月零二十九天

    之前蛊毒发作,可劲的折腾,折腾够了,人也累了。

    董惠莹呼呼大睡,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但脑子昏昏沉沉的,尤其是刚睡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这个小身子,真真是,哪哪儿都痛!

    胳膊啊,腿啊,腰啊,背啊,甚至连脖子都跟着一起疼,尤其是头,噬神蛊的毒灶藏在脑袋里面,昨儿之所以发作也是源自于此,比起身体,头痛更是要命。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半只脚踩上黄泉路的短命鬼一样,靠坐在床头上,就连呼吸喘气都疲惫不已。

    “醒了?”

    沈秋阳端着一个脸盆进门,“我之前来过几趟,看你睡得正熟就没叫醒你。”

    之后,她把黄铜脸盆搁在凳子上。

    “正好,我原打算端点水过来给你擦擦脸,既然你醒了,倒是不用了。”

    她拿起一只茶杯递给董惠莹,小姑娘接过来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嘴唇,之后蔫了吧唧道:“坦白告诉你,我现在难受极了,估计是之前横冲直撞弄出不少撕裂伤,抬下手臂都困难。”

    沈秋阳嗔笑,“得了,知道你懒,就别找借口了。”她笑笑着摇摇头,之后用帕子沾着水帮她擦了擦脸,又攥着她的小手,帮她擦了擦手。

    “我感觉好受多了。”

    “那是,要是我也像你这样,被人这么无微不至的伺候着,我也舒坦。”

    董惠莹尴尬地咧了一下嘴儿,“我……我姓董,董惠莹,叫我惠莹,或者小惠,都可以。”

    沈秋阳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料事如神呐,难道是因为算出我要走了,所以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

    董惠莹一顿,“你要走?”表情不可谓是不吃惊。

    沈秋阳叹道,“是啊,我得出门一趟,来回大概十天。”

    之后,她又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你乖一点,这些日子我不在,你也消停些,炼蛊的事情就先缓缓吧。”

    董惠莹笑而不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沈秋阳面上带上几分怜悯不忍的神色,她想起昨日,当梁智宸抱着这人回来后,曾对她道:“帮我一个忙……”她唇角抽了抽,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搭把手,我想起来。”

    董惠莹朝沈秋阳伸出手,沈秋阳连忙递出自己的胳膊。她扶着沈秋阳的胳膊,借力起身,之后开始在她这个小屋子里翻箱倒柜,最后掏出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来。

    “十天,不长不短,但总归是有备无患。这些瓶子,里面有专治风寒的,水土不服的,外伤的,还有解毒的,总之都带上一些,以防万一。”

    沈秋阳抿着嘴直乐,“好好好,”这小丫头,真是太贴心了,又如何能让人不心疼呢?

    “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忽然抱住董惠莹,狠狠揉揉她的头。

    董惠莹苦着一张脸,“别揉了,我头疼,脑袋混浆浆的,再揉下去我就要吐了……”

    “嗤,”沈秋阳忍俊不禁。

    之后,她抱着董惠莹给她的那些瓶瓶罐罐,又带上几件换洗衣物,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379:可曾犹豫,可曾后悔

    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董惠莹坚持为沈秋阳送行。

    她扶着墙壁从屋里出来时,梁智宸看见了,于是一个箭步冲过来,之后小心扶住她手臂。

    “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我想送送她。”

    沈秋阳已整装待发,“小惠,回去吧,不用送,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出远门。”

    “小惠?”

    梁智宸看向董惠莹。

    她僵了僵,这人嗓音是特有的磁性低沉,当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时,声音尾梢上扬,竟有几分慵懒撩人的意思。

    “咳咳,”她掩唇咳嗽两声,之后‘嗯’了一声,算是对他做出的回应。

    梁智宸扬了扬眉梢,心道,她的名字不是董大宝么?

    不过,小惠?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刚失忆时,曾有几回大概是被气急了,又或者是被逼急了,曾对家里说过,她不是董大宝,她是董惠莹。这个‘惠’字,应该就是董惠莹的惠吧?

    她失忆期间不知自己是谁,所以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但若是不知姓名,又为何唯独姓一个董字,而不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种其他的姓氏?

    沈秋阳走后,梁智宸见她孱弱,便劝她回屋。

    她经历了这次发作之后,像是大病了一场,直至几天后,才逐渐恢复过来。

    这期间,为了能让她安心养身体,梁智宸除了料理一日三餐之外,便是频频进山帮她抓虫子,不过抓来的虫子全部被他藏起来了,想着,等她身体康复之后再拿给她,免得她又一看见那些虫子就被吸引全部注意力废寝忘食地投入到炼蛊大业中。

    几日之后,风尘仆仆的沈秋阳来到安阳村。

    这个村子很偏僻,但数月之前迎来数百人,这数百人便是原来黑风寨的那些人。安阳村的地理位置相当奇特,可攻可守,可进可退。

    即便如今的黑风寨,在梁智宸的引导之下,已开始高举‘义匪’的大旗,不再为非作歹,但不管是侠义之匪,还是寻常恶匪,既占了一个匪字,便是处境濒危的。

    近几年,朝廷为筹措军费,便把注意打到这些土匪身上,各地官兵进行剿匪,目前已知被剿灭的土匪窝已有十几个。土匪被灭了,土匪攒下来的财宝便全部被充军作为军饷,维持军中日常所需,在这种广撒网多捞鱼的行动之下,朝廷倒也真的查抄了不少的银子。

    “这位小哥,是辰叙让我过来的,敢问苏浪可在?”

    “辰叙,什么辰叙,咱这有这个人吗?”被沈秋阳拦下的小哥满头雾水看向自己的同伴,却被同伴一掌拍向了后脑勺,“笨啊,是师爷,这人认识师爷!”之后,又道:“您先稍等,我这就去请示一下!”

    须臾,身着一袭锦衣的苏浪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你是何人,是师爷让你来的?”他面带敌意,一副阴沉沉的样子。这才是苏浪本来的面貌,他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也只有在师爷面前才能收敛他乖戾的性情,变得温顺一些。可一旦离开师爷的视线范围,他便恢复本性,脾气也阴晴不定。

380:画虎不成反类犬

    沈秋阳唇角微微一抽,苏浪只是一个少年而已,生得一张娃娃脸,容貌很是俊秀,但他看人的眼神太凶狠,像是能将人生吞活剥了。

    “是的,是辰叙让我过来的。”

    梁智宸行走在外一直使用‘辰叙’这个化名,他本名中带着一个宸字,宸,音同宸,而辰叙二字,也是娶了同音字,蕴含旭日东升之含义。

    苏浪上上下下打量沈秋阳一番,似是信了沈秋阳。之后少年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眨巴着眼睛,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

    “师爷他可好?一走便是这些天,之前白鸽捎回一封信,师爷让我通知太行镇一户姓梁的人家去他那里……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他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似的,之后,神色又陡然变得阴毒起来:“你和师爷是什么关系?”他像是在嫉妒,小火苗蹭蹭蹭的往外冒。

    沈秋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一直知晓苏浪的存在,可在梁智宸的口述中,苏浪是个天性未泯的少年,也许是因早年经历过大起大落,心性有点扭曲,但总的来讲,是个知错能改的孩子。但今日一见……恩公,您这回,怕是看走眼了。

    这少年苏浪,简直是个活脱脱的小狼崽子。

    她叹了口气,“辰叙其人曾救过我的命,于我有恩。”

    她阐述了自己和梁智宸的关系,苏浪脸上却浮现一个类似雀跃的笑容,“嗯,这倒的确是师爷的作风。”那人大仁大义,就像是当初的自己,也曾被师爷救下一命。

    沈秋阳道出来意:“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恩公让我来这里取五十斤重玄铁,据传此铁一旦锻造成兵器,坚不可摧?”

    苏浪撇了一下嘴,“行吧,等我。”

    之后,他差人搬来一箱重玄铁,这是黑风寨的收藏,重玄铁事关重大,这事也只有苏浪和师爷两个人知道。也是直至沈秋阳报出重玄铁的名号时,苏浪才算是真正信任了沈秋阳。

    他这个人,疑心病太重,远不似师爷眼中那个纯良乖巧的孩子,若不然,这黑风寨中人才济济,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老大。旁的暂且不论,单是黑风寨曾有过的那一次内乱,侯二当家妄想夺权,下场多惨,众人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少年骨子里的狠辣,寻常人驾驭不住,恐怕也只有梁智宸一人,才能降得住他。

    之后,沈秋阳又报了几种金属铁石的名字,一些是黑风寨的库存,另外一些,纵使是黑风寨,也得派人去收集才成。

    如此这般,沈秋阳原以为十日左右便可回到青峰山,却愣是又被拖了好几天。

    在此期间,苏浪派去平昌郡的人,历经了舟车劳顿,总算是来到太行镇上了。

    “靠山村,梁家?”

    其中一人道,“也不知这梁家和咱们师爷是什么关系。”

    这时,只见一名白衣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忽然一人冲了过来,“妻主!”

    这是一名男子,男人形销骨立,肤色极其苍白,容貌尚可,但比较特别的是他额头点着一颗殷红的小痣。

381:竖子小人,你裴玉当之无愧

    这人踉踉跄跄的冲上来,想要去拉扯白衣女人的衣袖,却见本是温和的女子忽然疾言厉色:“住口!”

    这白衣女子正是何素,她嫌恶地瞪视着面前的男子。

    “裴玉,你好大的担子!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莫不是你已经忘了,当初逐你出府时,我又是怎么告诉你的?妻主?不,别,别这么唤我,因为你——裴玉,你不配!!”

    裴玉的脸色煞白。马车之上,何素的正夫罗杨头戴一顶白纱笠帽,一名男仆将他扶下马车。他叹息着瞥眼旁边的裴玉,心怀慈悲,却也唏嘘感叹。

    曾经,这人不过是农家出身,一介白丁,却霸宠何府,其风头不仅盖过了身为正夫的自己,甚至于就连侧夫高见,也没少受这个人的气。若不是因此,当初在得知妻主沉迷于一名戏子时,或许高见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时日一晃,竟已是几个月了,而今高见被妻主关了禁闭,被幽禁在何家后院,却不成想,这位,居然又冒了出来。

    罗杨朝何素走来,“妻主,时辰不早了。”

    这时已是天光昏暗,他看向挂在天青楼上的匾额,劝道:“若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上凤公子的台子。他每日只唱一曲,总共也就盏茶时间,若是错过了,便只能再等明日了。”

    何素深深的吸了口气:“你说得对。”

    之后,她命人撵走裴玉,而她自己,则是和正夫罗杨一起走进了天青楼。

    天青楼的刘鸨哥一看见这二人,便是一脸的苦相。

    这何素是天青楼的常客,且每回出手都相当大方,他这开门做生意的,自是乐见其成。只是何素总会提出一些强人所难的要求,这也令刘鸨哥感到为难不已。

    “哎呀,何娘子,您大驾光临,鸨哥我有失远迎,还请您原谅则个。”

    刘鸨哥脸上堆笑,唤来一名小厮,张罗着要给何素端茶倒水。何素却摆了摆手,她急迫地望向台上,但此时台上却不见她朝思暮想的身影,只见几名小倌正在吹拉弹唱。

    在座的倒也捧场,却也时不时地有人冒出不和谐的声音,念叨着凤血怎还不登场?

    数月之前,凤血忽然离开了天青楼,本以为日后再难听他一曲,哪知没过多久,他不知为何,竟又回来了。

    但不论如何,这对于天青楼而言,是件大喜事!

    少了凤血这个台柱子,天青楼的生意相当惨淡,客源几乎全被对门的楚馆抢走了,这也令刘鸨哥再度明白了凤血的重要性。只是,凤血人虽回来了,魂儿却不知飞哪去了,整日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像抹孤魂似的。

    刘鸨哥招待着何素,正夫罗杨在旁陪坐,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只上好的紫檀木匣。

    “刘鸨哥,据传凤公子最是喜爱这些艳丽金贵的珠宝,这匣内有一颗鸽血石,此石血红,是我家妻主花了大价钱才从旁人手中买下来的,还请刘鸨哥能代为转交。”

    罗杨又拿出一只钱袋塞进刘鸨哥手中。这钱袋沉甸甸的,分量很重,这是罗杨给刘鸨哥的‘好处’。只是,这钱拿着,着实忒烫手了些。

382:一抹朱砂,冒名顶替

    刘鸨哥推辞道:“罗郎君,不是鸨哥我不识抬举,着实是,这东西,我真的不能拿?”

    他心里也是直犯嘀咕,这何家送了不少回东西,头几回,他屁颠颠地捧到凤血面前,凤血起初流露一副尚可、有趣,倒也算是有点喜欢的样子,可一旦得知这些东西的出处后,便义正言辞地坚定拒绝了,还警告他往后再也不可去拿何家的东西,不然他不介意离开天青楼,去对面的楚馆唱曲儿。

    反正他只要人在,嗓子在,随便在哪都能唱,就算自立门户也是足够的。

    罗杨叹息着,他看向身旁的何素,见何素正低着头,看侧脸似非常落寞。

    刘鸨哥鸟悄地把紫檀木匣和银两还给了罗杨,然后托辞说要方便一下,便接机尿遁了。委实是,不遁不行呐,难不成还要留下来继续受罪吗?

    不过回头瞅瞅桌上的钱袋子,他这心里头哇,也是一阵一阵肉痛的。

    罗杨注意到此景,不禁失笑。

    “你来,”

    他朝一名小厮招了下手,之后丢出一两碎银子,又将钱袋子递过去:“方才刘鸨哥走的匆忙,在我这儿落下一袋银子,劳烦小哥跑一趟,帮我给他送过去?”

    小厮眉开眼笑道,“哎呀,这怎使得?”

    嘴上推脱着,却见财眼开,麻溜地将罗杨给他的一两银子收进袖子中,然后拎着钱袋子乐颠颠地跑去找刘鸨哥了。

    当刘鸨哥看见小厮送过来的钱袋子时,他心里极复杂。心道,这罗杨倒是个好的,只是……这何娘子又是何苦呢?

    人家凤血不待见她,就算找自己说项也是没用的啊,更何况……他可是听说了,人家凤血早就有主了,家中可是有着妻主的呢。

    刘鸨哥怀揣复杂心事,正这时又是一名小厮过来通报:“鸨哥,不好了!”

    “谁谁谁,谁不好了?你家鸨哥我好着呢!”

    刘鸨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之后问:“说吧,咋回事,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小厮回道:“是凤血啊!鸨哥,凤血吐血了!”

    “你说什么?”

    刘鸨哥一下子就傻了,之后一把推开小厮,风风火火地冲进一个房间。

    这里是专门给凤血开辟出来的,主要是供凤血休息用。

    他一进门便呼天抢地道:“哎呀我的祖宗诶,您可得保重贵体呀!”

    只见室内,俊美妖娆的男子,天生媚骨,烟行媚视,一袭烈烈红衣,被他穿出绰约风采。

    他青丝不束,乌黑墨亮的长发披散下来,当眸光一转,媚眼如丝,便像是凝着柔媚的水流一样,又似是承载着万种深情。但他脸颊消瘦,非但如此,就连本就修长的身子都已经细瘦了不少,倒是更增几分弱风扶柳的倾国之美。

    凤血拿起一方帕子,他轻拭唇角,唇边噙着一抹似风流,又似轻狂浪荡的慵懒笑靥,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令他这人显得似有些冷情。

    “你慌什么,吐血的人又不是你。”

383:救人的,逃走的

    刘鸨哥皱巴着脸,“对,不是我,但祖宗您吐血,可比我自己吐血还让我难受。您要知道,您可是我这儿的台柱子,上一回您突然拍拍屁股走人不干了,可把我狠狠的闪了下,楼里的生意也差点全被对面的馆子抢走了。您说,您要是我,这能不着急吗?您的身子可比我自个儿的重要百倍千倍呐!”

    刘鸨哥心疼地凑过来,同时朝外面喊了声,立即有人端来一碗参鸡汤,但凤血却靠坐在软塌中,虚弱地摆摆手,“虚不受补,我这身子一直没养过来,这补品往后您也甭叫人炖了。炖了这些回,我也就是尝个鲜,反倒平白浪费了不少。”

    当日妻主离家出走,他便进山寻人,那些日子食不果腹,再加上后来大病了一场,倒是落下这一身的病痛。

    思及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他苦涩地弯了弯唇,神色很是寂寥。

    那个……没良心的女人。

    她怎就舍得呢,怎么就狠得下心呢?

    他苦涩笑着,又幽幽地叹息着,随即徐徐合上狭长的眸子。

    这些日子,他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心里念着,就算再不济,只要时限一到,她便会回来,没准他也会变得像小六那般颓废吧?可小六那叫做自作自受,是自己作的,但他呢,他又何错之有?

    他做错了什么,竟要平白被她用这种方式进行惩罚?

    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吧。

    一年,太久。

    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夜,甚至是每个时辰,每一刻钟,都是如此的难熬。

    刘鸨哥常年混迹在风月场所中,又是这家天青楼的老板,他而今算是年老色衰,不能接客了,想接也没人看得上。

    男人一旦老了,一旦没了美貌,谁还爱呢?

    况且娘子们本就是喜新厌旧的,不求权势,只需有几个闲钱儿,这世间大把大把的男子,还不是任由那些娘子们挑拣?

    但他活了这些年,生活阅历摆在这。姜还是老的辣,他看得出‘凤血’有心事。但也没办法,心病还需心药医。

    “你现在感觉如何?若实在难受,今晚便先歇歇吧。”

    凤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以为鸨哥您是一个守财奴,却没想到您也有这般有情有义的一面。”

    “呿,那是你不了解我,”但他也有点心虚,毕竟,凤血若是身体好的,便能为自己这楼子赚来大把的银子,可若是凤血身体不好,又或者是……死了?呸呸呸!

    总之,若是凤血的身体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损失的还不是自己?

    他精着呢,心里小算盘敲打的啪嗒啪嗒响。

    凤血拢了拢自己的长发,之后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上场了。歇就不必了,倒是鸨哥你,我观你近日气色稍欠,还需注意休息才是。”

    刘鸨哥愣了愣,之后笑骂一句,“臭小子!”

    也不知是谁害的,要不是何娘子整日来捧场,送来大把的珠宝人家却不要,连着自己也少拿了一份好处费,他至于整夜辗转反侧,难受的抓肝挠肺么?

384:在何府门外跪了一整夜

    说穿了,这人就是死脑筋,太轴了!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这凤血却太顽固了些。

    若是换作旁的人,就算再不待见对方,有钱就是大爷,少不得溜须讨好着,偏这凤血天生反骨,任由自己磨破了嘴皮子,可人家就是油盐不进。

    该不待见的,还是不待见,照样不待见,管你有没有钱,管你有没有势力?反正他若是不愿,也没人强迫得了他。

    不过说来也奇了,这凤血待何素何娘子的态度,那可是极差极差的,偏偏那何娘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越挫越勇,百折不挠。

    总之就是铁了心,非得在凤血这里混个**不可。

    “哎呀?”

    刘鸨哥忽然拍了下脑门。

    “莫不是因为凤血头上那颗朱砂痣?”

    他神色特古怪,竟是想起一则坊间流传甚广的风流轶事来……

    刘鸨哥这家天青楼,也在太行镇开了有好几年的光景了。他依稀记起,当初自己这家天青楼开业时,正好赶上一件热闹事。

    何素父母亡故后,便撑起了家业,做主何家的粮庄。忽然有一日城墙上贴了个告示,这何素竟是在寻一名少年,告示上并无少年的画像,却只用文字表述,提及少年眉心有一颗红豆似的朱砂痣,且还发布了悬赏。

    这悬赏价额之高,直令人咂舌不已。

    但这事闹腾了一段日子后,便不了了之了。

    主要是因为人没找着,何素大概是日子久了,便心灰意冷了,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可是几年之后,忽然一名农夫带着自己的儿子找上何家,声称自家儿子便是何素当初苦寻不见的朱砂少年。

    这朱砂少年姓裴名玉,何素将其纳入府中,许其侧夫之位,而这人也是着实得宠,竟和何素过了好些年的恩爱日子。

    但距今大概一年半以前,仔细算算,那时正值凤血卖身天青楼,这何素虽未休夫,却将从前的宠夫裴氏逐出何府,这事曾叫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

    凤血一身红衣,长袖烈烈。施施然地登台之后,他便盘膝坐在一只青竹蒲团上。

    他媚眼如丝,往日脸上总是挂着几分不正经的媚笑,但似乎妻主一走,间接的,也令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再玩世不恭,身上反而多了几分沧桑,几分沉着的气韵来。

    他咿咿呀呀地唱了一曲,曲声哀哀戚戚,唱的是自己的心事,诉的是离愁之苦,直令台下众人品曲之后,潸然泪目。

    巧的是,正当凤血开嗓时,两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天青楼。他们没戴笠帽,也没用白纱遮面,就这么大咧咧地露出整张脸,居然还叫来小厮点了些酒菜,一边听曲,一边吃菜,倒也是津津有味的。

    “这唱的是啥啊?”

    其中一个汉子长得比较丑,瞪圆了虎目,眼眶却是红彤彤的,倒是显得可怜巴巴的。

    “我也不知呀,但这唱的咋这么叫人心酸呢?我听了之后都有点想哭了。”

    这俩人正是被苏浪从黑风寨派遣过来的山贼。

385:百倍奉还

    一人说:“想当初……想当初咱上山之前,正好赶上我老娘病死了,这世道啊,若生为女子,一切好说,但生为男儿,若没个好容貌,简直没活路,幸好后来遇见咱们大当家,大当家给了咱一个容身之地,也集结了一批出身处境皆是相差无多的兄弟们。”

    “可不是,我看这唱曲的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他倒是长得美貌,就是这身材……都快赶上咱家师爷了。”

    提起师爷,俩人忽然对视一眼。

    “不会吧?”

    这世间竟有这等凑巧的事儿?

    这两个山贼原本是要去太行镇靠山村的,但方才在外面一打听,得知靠山村离镇子太远,今日天又暗了,便打算今晚先在镇上歇歇脚,明日再去靠山村。入夜之后,也没啥好忙活的,两人嫌待在客栈里无聊,便想着找点乐子,算作消遣。

    得知这天青楼有个台柱子叫凤血,这凤血唱曲极好,于是,俩人便慕名而来了。

    可是现在……

    一人掏出黄油纸的信封。

    当初苏浪接到师爷的飞鸽传书,自己将师爷的亲笔书信妥善收藏好,之后又重新抄录了一份交给这二人。

    这上面记载着梁家一行人的住址,其中倒也提及,若是来到太行镇,可先去天青楼碰碰运气,只不过……这年头穷苦人家的男子,识字的忒少,偏巧俩人当山贼之前又皆是穷苦出身,这天青楼凤血五字,俩人不认识,便给忽视了,直至这时方才想起来。

    “哎,这位兄台,能否帮我看看这几个字念啥?”

    山贼抽出书信,指着其中一行字问道。

    巧了,这被问起的人竟正是何素的正夫罗杨。

    罗杨倒也性子好,并未因对方举止粗俗便轻视对方,反而是接过书信飞快阅览了一遍。

    忽而他眸子一凝。

    天青楼,凤血?

    罗杨欲言又止地看向何素,何素未察觉这里的动静,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台上的凤血,妙目含泪,一副情意深深的样子。

    罗杨轻叹,之后将书信交还二人,“二位倒是找对了地方,台上那位,便正是凤血。”

    俩山贼对视一眼,之后一乐。

    哎呀,这可真是歪打正着,既然见了这凤血,是不是就不用翻山越岭去那个窝在山沟沟里面的小村子了?

    这可省了不少麻烦呢,真是忒好了!

    凤血一曲唱罢,俩山贼也已找上刘鸨哥。

    刘鸨哥得知二人来意,立即应允道:“你俩稍作片刻,我这便过去通知凤血!”

    凤血唱完曲儿,本是准备打道回府的,却忽然得知有人要见自己。

    “有人要见我?”

    “对,两个男的,也没戴笠帽,没遮面纱,长得有点丑,也不知是干啥营生的,看着像是两张生面孔。”

    凤血琢磨了一会儿,便道:“也罢,我去见见吧。”

    之后,他又问了一句:“鸨哥,今日除了这二人之外,就没其他人么?没其他人找我?”

    刘鸨哥摇摇头,他顿了顿,之后又苦笑了一下。

    “没有啊……”

    看来,今天也依然没有妻主的消息呢。

386:仿佛没了三魂七魄

    俩山贼等了又等,总算是把凤血给盼过来了。而一见凤血过来,这近看之下,居然发现,这凤血当真美貌,怪不得明明个头高,按娘子们的说法,似是生了一副五大三粗的身材,不似正常男子那般娇小瘦弱,但这柔弱妩媚的样子,却也真是迷人。

    只可惜,唇色比纸还淡,显得气色有些朽败。

    “你姓梁不?”

    山贼开门见山。

    “我家老大叫苏浪,老大派我们过来,这是书信,你看一下。”

    凤血,不,这时候该称呼他为梁淑君。

    淑君不知这苏浪是何人,但瞧这两名身材的模样,好歹是个见过诸多人事的,再加之本身长袖善舞,玲珑聪慧。他只瞧了一眼,心中便已将二人的来路猜出了几分。

    他忽然想起自家神神秘秘的大哥,眸子微微一闪,便算是心中有数了。

    之后,梁淑君拆开书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直至看见最后一句话时,他错愕的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之后狠狠揉了一下眼,似乎是不敢置信,脸上满是一副做梦般的梦幻表情。

    ——人已找到,速至青峰山?

    良久之后,他狭长的丹凤眼,眼角晕开一抹红,眸子也潮了,似是喜不自胜,又似是情难自禁,他哽咽着:“找到了,妻主……真好,找到了……”

    他捧着书信,将脸埋在掌中,唇边含笑,却已泪湿了俊容。

    距妻主离家,已有三个月零二十九天,将满四个月。

    每一天,他度日如年,数着日子熬到了现在。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了妻主的消息。

    ***

    梁淑君之所以回到天青楼,便是为了整理以前的人脉,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他全都笑脸相迎,托人四处打听。这期间倒也曾有过一些不愉快发生,但就算被贬低,被践踏,甚至曾有几回被人灌的酩酊大醉,他不在乎自己被怎样对待,他守着本心,守着自己的清白,哪怕是心里淌着血,面上赔着笑,日复一日的苦等,也只是盼着有一日能得知那人的行踪,能尽快和她见上一面。

    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他也想要问一问,她当初走的那般干脆,可曾犹豫,可曾后悔,而在离开的这些日子,又可曾想到过自己?

    他失望了很多回,也有不少女子借着这事儿接近他,曾趁机对他提出许多过分的要求,但他却始终坚持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而心中这一份执念,也正是促使他苦撑下去的动力。

    山贼有点被吓到了,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淑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才微笑道:“有劳二位兄弟了!”

    “没,没,”山贼摆手道:“咱们也只是过来跑趟腿而已。”

    梁淑君将书信折叠整齐,妥善安放在怀中,像是了结了一桩心事般。之后他招待这两名山贼,倒是陪这二人喝了不少酒。期间他旁敲侧击,但奈何这俩山贼看似憨实,但嘴巴很严,他没办法强求,末了在酒局散去后,便微笑着送走了二人。

    “刘鸨哥,我得出趟远门!”

387:他的心病了,脑子也病了

    淑君眼神发亮,他拢了拢衣襟,又顺了顺自己的长发,面若春阳,灿若桃花,可见他心情极好。

    “咋啦,这是出啥好事了?”

    淑君笑眯了狭长的眼睛,“好事,天大的好事!”

    正这时,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朝这边走来。

    淑君冷淡地瞥对方一眼,之后和刘鸨哥打了个招呼,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凤血……”何素含情脉脉凝睇他离去的背影,她出声呼唤着,但自始至终,他甚至连个眼神儿都不曾施舍给她。

    何素的正夫罗杨,见自家妻主这副模样,他轻叹口气,“妻主,咱也该回了。”

    何素魂不守舍的,即便淑君已经走远了,看不见人影了,但她却痴痴的,迟迟收不回视线。

    好半晌后,她才落寞的垂下头,“走吧,咱回府。”

    妻夫二人出了天青楼,何素心中却满是萧瑟。罗杨犹豫了一下,之后道:“咱怕是得有一阵子见不到凤公子了。”

    何素步履微顿,罗杨轻声慢语道:“今日有人为凤公子送了一封信,若我所料不错,他准是要去青峰郡的青峰山。”

    “青峰……”

    何素眸中却闪着几分不寻常的光。

    从此地前往青峰山,一来一回少不了得一个多月。

    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她忽然做出个决定:“阿杨,我对不住你,但我……就算他已为人夫,可我实在舍不下他!”

    罗杨的身体轻轻一颤,之后,他黯然落寞地苦笑出声。

    您舍不得他,可您怎就舍得了我?

    难道你我之间,青梅竹马,举案齐眉,这二十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竟连他凤血的一星半点也比不上么?

    ***

    梁淑君真恨不得自己背上能有一对翅膀,他真想立即飞去青峰郡,只可惜路途遥远,他必须带上足够的干粮盘缠,还有换洗的衣裳等等。总之,一个时辰后,他包袱款款,便趁着夜色往镇子外面走。

    然而暗影当中,忽然窜出一道人影。“——凤血!”

    这人攥紧了拳头,阴鸷地瞪着梁淑君。淑君却轻鄙地嗤笑了一声,“哦,是你啊?”

    显然,他是认得这人的。

    “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世上额戴朱砂的男子或许不少,但我梁淑君,却是这天下独一份,只此一个的!怎么,裴侧夫,我观你似落魄潦倒,早些年在何府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这反差太大,应该挺不好受吧?”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裴玉冲上来,一把扯住淑君的衣襟。他咬牙切齿,“是你!要不是因为你,何素也不会嫌我,这一切全都怪你!怎么?现在见我落魄了,你得意了,是不是?”

    淑君蓦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笑便笑,与你何干?”

    掰开他的手,将他推开来,之后,淑君慢条斯理整理一下自己被他抓皱的衣襟。

    “姓裴的,有句话我得告诉你,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裴玉整张脸都已扭曲了,被他气得身体直哆嗦,而他却像是嫌这样还不够,继续毒舌道……

388:一步一脚印

    “我看见你遭殃,我这心里头,还真就是美了!”

    “我痛快,我舒坦!”

    “怎么?想揍我?”

    “你若不怕偷鸡不着蚀把米,也大可以来试试!”

    “年少时在那大山里头,不拘是打猎,还是其他事物,你裴玉又有哪一样比得上我?”

    “你一直是我手下败将!”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小人钻营,难成大器!”

    “被何素始乱终弃是你应得的!”

    “这就叫报应!”

    裴玉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忽然一拳揍向梁淑君,但淑君却轻盈一闪,之后一把攥住裴玉的胳膊,手刀往下一劈,咔嚓一声,竟是只出一招,便已狠辣地断了裴玉的手臂。

    裴玉惨叫着,疼的脸上直冒汗。

    梁淑君掏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神色亦是嫌弃的,似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他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看向裴玉的眼神充满鄙夷。

    “当年你我同村,曾结伴上山打猎,途中路遇一名重伤的少女,你见对方一身是血,吓得落荒而逃。后来何素广贴告示,欲寻一山中少年,那少年眉心有一颗朱砂痣,曾救过何素的性命。你便想起当初的事情,在自己额上戳了一颗朱砂,跑去何府冒名领赏,还因此而得了何素的垂青,被她收入房中,成为何府侧夫,可谓是风光得意。”

    “同村之谊,发小之情,暂且不论,反正你本就是个自私冷血狼心狗肺的东西,但你既进了何府,便该安安分分过你的好日子,又为何要几次三番的拾掇何素针对我?”

    “你在害怕,你怕东窗事发,毕竟赝品终究是赝品,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真的。就算你在额头点上一颗朱砂,你便以为,你能真的变成我?”

    “裴玉,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不只是这颗朱砂。”

    他修长食指轻敲自己的太阳穴,之后指尖下滑,轻抚自己的胸口。他模样极媚,但薄唇却吐出冰冷的言语。

    “我梁淑君算不上好人,但也自认无愧于心,我天生聪慧,七巧玲珑,人说我有不少小聪明,但我这些小聪明却从未放在坏事上。”

    “我行的端,坐得正!我摆的正自己的心,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你呢?你又算什么玩意儿!”

    他一番唾弃,之后慢悠悠地迈出一步。

    裴玉有点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后退,却见他倾身俯瞰着自己。

    “裴玉,当初拾掇何素抢了我的银子,装腔作势激将何素让我在何府门外跪了一整夜,之后又与何素为虎作伥,连续三日夜,持鞭,滴蜡,对我百般折辱,在我身上用尽一切凶狠手段的人,可是你?”

    “当初我为淑玉卖身天青楼,但所赚银钱杯水车薪,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我兄弟六人的八字,旁人本是不知,但大柳村的董家却来提亲,声称我梁家男与董家女,八字相合。这事又可是你做的?”

    “我家妻主入赘之后,所作所为,你应当清楚。到底是何素这人魅力太大,还是跟着何素,荣华富贵迷花了你的眼,又或者是你不服年少时我处处压你一头,心性扭曲想要报复,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你害我良多,又怎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竖子小人,你裴玉当之无愧!”

389:他心里有多后悔

    梁淑君的心性,真的不坏。不然他若是想阴人,有得是办法,有得是主意,保准叫人就连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害死的,下了地府去见阎王爷都说不清自己是被谁害的。

    裴玉和梁淑君同岁,两人又是同村的,是一起长大的。年少时两人经常结伴一起上山打猎。当初他们遇见何素,何素重伤昏迷,裴玉这人胆小怕事,以为何素伤的那么重,准是活不成了,就撒丫子逃走了。

    但梁淑君却发现何素一息尚存。

    当年他才十几岁,还只是一个少年而已。何素比他大,他背着何素下山,将人送去医馆,又垫付了医药钱,他算是何素的救命恩人,毕竟当初那名诊治何素的大夫也曾说,若是人再送来的晚一点,恐怕就活不成了。

    他救了何素,但并未放在心上,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是年少时的良知作祟。他只当时日行一善,却不知当初何素看似昏迷,其实多少有些意识,她恍惚中仿佛看见一名少年,但因神志不清,没能看清少年的脸容,却只记得对方额头的一点朱砂,极是艳丽。

    后来何素在医馆中醒来,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直至从大夫口中得知,自己是被一名少年背过来的,那少年额头便有一颗朱砂,从此便将这事放在心上。

    她广贴告示,许下悬赏,是因知恩图报,想要报答当初那名少年的救命之恩。

    但梁淑君却不常来镇上,他那时候年岁尚小,底下的弟弟们更小,大哥平时忙着养家,老二淑玉又是一个病秧子,他平时不仅要忙着打猎,还要忙着照顾老二和底下的弟弟们。

    就这么过了许久,有一回裴玉去镇上采买,得知当初何素曾寻找一名朱砂少年的事情。他知道何素想要找的人是梁淑君,但何府门楣太高,对于像裴玉这种出身的,深切知晓,一旦和何府扯上关系,便等同于一步登天。

    于是,他在额上点了一颗朱砂,让裴夫将自己送去何府。裴家父子两人事前已经统一了口径,裴父说,他本是无意厚颜来何府讨赏,但奈何家中实在太穷,揭不开锅了,又恰好得知何素寻人的事情,而这人是裴玉救的,便把裴玉送了过来。

    何素信以为真,裴玉当时正值年少,但他野心太大。他心道一份救命之恩,或可令自家过上一阵子的好日子,但是,自家的稻草茅屋,又怎比得上何府的朱门大院?

    于是,他做出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辗转向何素传递一个暗示:——其实他心怡何素已久,对何素朝思暮想。他说了许多漂亮话,再加上占着救命恩人这个身份,不久之后,何素便娶他入夫,许他一个侧夫之位,地位仅次于青梅竹马的正夫罗杨,甚至是与出身富贵的侧夫高见平起平坐。

    起初几年,裴玉着实过了不少好日子,何素对他有求必应,对他宠爱有加,甚至就连同为侧夫的高见都嫉妒不已,若论起争宠,何府的正夫,侧夫,以及数名夫侍,没人比得上他。

    但是逐渐的……

390:我的妻,我最喜欢的人

    或许是长久的相处中,令他松懈了心防,逐渐暴露出几分本性。也可能是他被何素惯坏了,开始骄纵,善妒,甚至是妄想挤掉罗杨这位正夫把持何府。

    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消耗了何素的耐性,也正是在这时,梁淑君来到镇上开了家店铺。

    何素初遇梁淑君,便被淑君额头的艳红的朱砂痣吸引,每当见到淑君,也总会想起裴玉原来温柔小意的样子,心中也不免唏嘘感慨,人怎就能这般善变,明明是个似水柔情般的人儿,最后却露出了一副劣皮俗骨,再也看不前当年曾对自己施以救命之恩的纯善之心,反倒是尖酸刻薄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裴玉常年待在何府之中,他忙着与何素那些男人们争宠,却在一日午膳时,无意中听何素提起了梁淑君,何素似乎是在暗中关注梁淑君。或许她自己并未发现,但从她的表述中,裴玉却知晓,她对梁淑君有很大好感,她甚至是已喜欢上了梁淑君。

    这令他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于是他倏然警醒,自己这些年的一些做法似是错了,他开始重新笼络何素。救命之恩是免死金牌,就算他做过再多错事,他在何素心中也始终都是最特别的一个,没过多久,二人便又好成一幅如胶似漆的模样。

    但这期间裴玉却发现,梁淑君的铺子对面是一家茶楼,何素常往那家茶楼跑,她的目的不言而喻,不是为品茶,而是为了窥伺那名额头有着一颗朱砂痣的男子。

    裴玉担心何素知晓真相,不愿让何素和梁淑君过多接触,另外何素对梁淑君的这份好感及喜欢也令他嫉妒成狂。

    每当听闻何素对梁淑君的欣赏,说他一介男子抛头露面不容易,说他接人待物可圈可点,说他长袖善舞,说他风趣,说他不像旁的男子奴颜屈膝,对他大尉赞赏。

    终于,裴玉忍不住了,在某一日何素又一次无意中提起梁淑君时,他忽然掩面垂泪。何素问他为何流泪,他哽咽着编了一套谎话,将当初救人的,和逃走的,完全对调。在他的话语中,梁淑君反倒是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十恶不赦的,还肆无忌惮往梁淑君的身上泼了许多脏水,说俩人同村,以前梁淑君是如何如何欺辱他,甚至就连梁淑君额头上的那抹朱砂痣,竟也变成了是梁淑君效仿自己所为,是因听闻自己嫁入何府,便爱慕虚荣,想要借着这颗朱砂吸引何素的注意力等等。

    何素的心是偏的,在她看来,裴玉是他的夫,是她的救命恩人,至于梁淑君,就算再喜欢,再有好感,也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她不禁感叹自己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那名八面玲珑,看似潇洒的男子,竟是一个这般擅于钻营的。从此,何素对梁淑君的好感一落千丈,只是却放不下心中这份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生根发芽的感情。

    她到底是喜欢梁淑君的,但这份感情令她羞恼,她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侮辱,自己竟爱上一个这般卑劣不堪的男人,她心里很是矛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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