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反噬
何素在激烈矛盾的心情促使下,所作所为,因裴玉对梁淑君的污蔑,便全是一些招人反感的事情。
甚至有一回,裴玉得知梁家老二重病,梁淑君卖了铺子,清点家当,筹集了不少银两,准备给梁淑玉买上一棵千年人参用来救命的时候,他心生一计。
他确定了一件事,当年梁淑君救了何素,是举手之劳,梁淑君并未放在心上,早已忘之脑后,否则也不会认不出何素,他准是不知,其实何素便是当年曾被他救过的少女。但万一事情败露了,万一何素知晓真相,自己的处境准会相当危险。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从根源上断绝了何素和梁淑君之间的可能。
于是他谎称自己丢了一大包银子,是被梁淑君偷走的,何素一气之下便命人去将银子抢回来,而这银子便是梁淑君筹集出来的人参钱。
何素派去的人,临行前曾见过裴玉一面,裴玉将一张纸条塞给这些人,让他们在抢回银子之后,便把纸条交给梁淑君。
如此这般,便有了后来淑君出现在何府的事情。
梁淑君以为自己的银子是被何素抢走的,何素这人忒卑劣!
何素以为,梁淑君这人巧于钻营,但所行之事太令人不耻,不值得自己喜欢。
二人这个仇怨便这般结下了。
后来梁淑君为求回老二的救命钱,在何府门外跪了一整夜,何素也是一整宿没睡。她不是不心软,只是认为自己不应该心软,府外那名长跪不起的男子劣迹满盈,亦不值得自己去心软。
何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裴玉也没能睡着。他狠狠的咬了一下牙,在天亮时披上衣裳离开卧房,不久之后,他脸颊红肿地从外面回来,这将何素吓了一跳。何素自是要询问的,裴玉也借机再次往梁淑君的身上泼脏水。
他说,他见梁淑君在府外跪了一整夜,也是可怜,便劝梁淑君回去,但梁淑君却说不见到何素便绝不肯离开,还说,梁淑君想要嫁进何府,想来何府过好日子,并且“嫉妒”裴玉,冲动之下掌捆了裴玉好几个耳光等等,总之……这全是谎话,不过是自编自演的罢了。
何素却为此气急,冲动之下冲出何府,将梁淑君带了回来,她认为这人太过下贱,她不屑于这样的男人,纵使曾对这人有过好感,但这人做出这些卑劣的事情,也已将自己的好感消磨光了。
裴玉用布团堵住梁淑君的嘴,以免他戳破自己在何素面前撒的谎。何素也是狠了心,她在裴玉的怂恿和暗示之下,鞭挞,折磨,羞辱梁淑君,其实心情很复杂,她像是想要借着这种行为证明什么,比如,对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她不屑于去爱。
三日之后,梁淑君遍体鳞伤,被赶出何府。何素却在狂乱之后冷静下来,梁淑君临走时看她的眼神极其冰冷,总是浮现于她眼前,她内心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是做错了。
392:紫黑,甜血
就在这时候,何素偶遇当年那名老大夫。
老大夫年纪大了,医馆早已关门,平时没啥事,便四处游历,已有好些年没回过太行镇。
故人重逢,二人提起何素那位救命恩人,老人唏嘘感慨,说那人心善,但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前不久看见那人身上全是伤,还说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何素心惊,声称自己早已寻到救命恩人,这人便是自己的侧夫裴玉。但老大夫却说,他不可能认错人的,因当年那名少年,不仅额头有一抹朱砂,还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接人待物很是有礼,且还是个潇洒开朗的性子等等。
这般形容下来,越来越与裴玉不像,反倒是更像另外一个人。
何素心中存疑,暗中调查开来,真相竟鲜血淋漓,她大错特错!
救命恩人,另有其人,不是裴玉。裴玉骗了她,和她说过太多谎,单是她已知晓的,便有着不少。
她震怒之下将裴玉撵出何府,看在妻夫一场的情面上并未休夫,以免裴玉被充军为妓,但她心中却是极恨的。
自己这些年竟是活在一个谎言之下,她恩将仇报,竟对真正的恩人做出那么多的恶事来,她陷入自责之中,也曾想过祈求梁淑君的原谅,但这时的梁淑君已经卖身天青楼,而且心性也变了模样,再不似从前那般君子谦谦的潇洒模样,反而是轻狂不羁,放浪形骸……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她的错。
***
时间回到现在。
裴玉忍受着断臂之痛,他阴毒地看向梁淑君。
“是你,都是你……”自从被逐出何府,他过得简直不是人日子。以前有何素罩着,他名面上,暗地里,做了不少恶。比如高见,比如何素那些夫侍,曾经屈于自己之下,但在自己落难之后,却人人都想冲上来踩他一脚。
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家中老父远走他乡,却因曾经在何府过惯了富贵日子,花钱大手大脚,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在入不敷出之下,很快就已用尽了。
他决定回太行镇,毕竟他曾和何素好过那些年,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挽回,而他这一年多来所受的苦全是败梁淑君所赐!
若不是这人,他依然是何府最受宠的侧夫,他真的是恨极了他。
面对裴玉仇恨的怒视,梁淑君却扬唇轻笑。
“你恨我?巧了,我也恨你。”
“这一年多来,我可是一直在等你。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你若是回来了,咱们之间怕是还有好大一笔账要算。不过不急,我此刻有要事在身,没空陪你,但你记着!当年我在何府所遭受的羞辱,三日三夜的鞭挞折磨,以及那之后所发生的种种,我必定会百倍千倍,奉还给你!”
之后,他轻蔑的冷笑一声,拂袖走人。
裴玉咬着嘴唇,神色怨毒阴鸷。一辆马车从后方赶来,但不管是裴玉,还是已经走远的梁淑君,都并不知道。马车之内……一名女子神色哀戚,她身着锦衣玉服,却怀抱一只粗麻布缝制而成的袋子。
这袋子里面,有银票,有元宝,也有碎银子,以及一些不太值钱,却多少能典当点银子的寻常首饰。
“凤血……”
她紧紧的攥着袋子,却像是在攥住一个执念。
就算他不爱他,就算仇怨难消,但就算是恨的,只要他心中有她一席之地,只要他还记着她,纵使是将她当仇人,也,是好的……
***
393:她多年以来一直承受的
梁淑君虽然得知妻主的消息,却并没有通知家里。他早就说过,若是被他找到她,她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大爱无疆?好兄弟之间便要懂得体谅分享?放他的狗臭屁!
这一回,他还真就自私了,他只想吃独食,护着自己锅里的。但他心里也不禁有点感叹于大哥的好运气。怎么就被大哥先遇上妻主了呢?
他对此懊恼不已,明明这几个月他明面上,暗地里,结交了不少人,也托了很多人帮他找妻主,可怎就被大哥抢先了呢,莫不是命该如此?
不过……如果先遇见妻主的人是老四或老五,他可能会略微担心,但若换成了大哥……虽然心里有点小沮丧,但他却是相当放心的。毕竟大哥那人……
呵,他唇角一翘,之后趁着夜色赶了一大段路。
第二日天亮时,淑君在附近一座城池买下一匹马,策马疾驰,这赶路的速度倒也加快了不少。
***
在梁淑君朝青峰郡赶来的同时,沈秋阳也已拉着一大车的铁矿打道回府。
她原以为自己时日必归,哪知竟是耽搁了大半个月,而且身后还多了一条小尾巴,——苏浪。
“师爷真的住在青峰山上?那里可是毒山,有不少毒物!”
青峰官道上,二人坐在马车上,苏浪频频朝外面张望。
沈秋阳有点被磨叽烦了,这孩子到底是有多么喜欢梁智宸?
一开始时,她可能还会耐着性子应答两声,但他叽叽喳喳的,反复问同一个问题,她的耐性也差不多被消磨殆尽了。
“我说,能不能麻烦你先把嘴巴闭上?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吗?我耳根子都快长茧子了。”
苏浪阴翳地看向沈秋阳,他攥着一把匕首飞快的扑向了对方:“你敢让我闭嘴?信不信我割断你的喉咙?”
沈秋阳嘴角抽搐着,她低头瞅瞅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之后,她无奈叹息:“行行行,好汉饶命,算我错了,行么?”
苏浪哼唧了一声,冷淡地瞥她一眼,之后将匕首收了回来。
官道左侧,忽然有人高声道:“哪来的臭疯子,滚蛋滚蛋,再敢骚扰老娘看我削你!”
“你真的没见过?她眼睛很大,她身高大概刚到我胸口,长得小小的,瘦瘦的,她……你要是见过,就告诉我吧?”
“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年轻人低声下气,却被女人一脚踹开。
女人直道晦气,之后骂骂咧咧地走了,而年轻人则是一脸麻木,怔怔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却仿佛没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具空壳似的。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怎么回事?”坐在车内的苏浪皱眉问道,赶车的车夫是他从黑风寨带过来的。车夫立即回道,“好像是车轱辘坏了,老大,咱拉了一大车铁石,太重了,这官路又不是很平坦,不太好走,估计是轱辘被压的变形了。”
车内,苏沈二人撩开帘子下了马车。苏浪和车夫一起过去检查车轱辘,至于沈秋阳则是伸了个懒腰。
她忽然注意到站在路边的年轻男人。
394:生怕这是一场梦
这男人像个难民似的,胡子拉碴,瘦的甚至能看见骨头,皮子粗糙,嘴唇干裂爆皮,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也不知多久没有梳洗过了,整个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似的。
男人神色呆滞,他像根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忽然抿了抿唇,但看他悲伤的样子,却像是在哭似的。
“你到底在哪……”他呢喃着,之后狠狠揉了一下眼,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脱下草鞋,只见脚底满是血泡。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摩擦着瓶身,又忽然攥紧了瓶子,眼眶红彤彤的,呆呆的瞅着药瓶回不过神来。
沈秋阳暗道古怪,这人是不是疯了?明明有药,为何不用呢?瞧他脚底血泡叠血泡,都已经流脓了,这时候天气正热,一双脚几乎都烂了,却将小药瓶当命根子似的宝贝着,真是搞不懂她。
“能修好吗?”身后传来苏浪的声音,沈秋阳回头一看,便见车夫正蹲在车轱辘旁边。
“恐怕是不成了,这轱辘是木头的,上面有裂纹,除非是买个新轱辘换上,不然咱们怕是赶不了路了。”
苏浪烦躁地抓了抓头,他忽然瞪向沈秋阳,“你说说,你弄这么写破铜烂铁干什么?这下子好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让我上哪弄车轱辘去?”
沈秋阳‘呵呵’一声,“这些东西是恩公点名要的,”之后,她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苏浪一听沈秋阳提起‘恩公’,也就是他家师爷,顿时熄了火。
“老大,您别生气,这样吧?我先骑马跑一趟,买个轱辘回来,您俩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成不?”
“早去早回!”苏浪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
沈秋阳第二次见到那个怪模怪样的男人,是在第二天傍晚。
她,苏浪,车夫,三人来到一座小镇。
“饿死了!”
苏浪饿着肚子心情很不好,沈秋阳打着哈欠,瞅了眼天色,这时已是黄昏。
“走,吃饭去!”她招呼着苏浪和车夫,准备吃晚饭之后,再买点干粮,带着,在路上吃。
但是……
“妻主!”忽然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冲向前方,他一把按住一个小女孩的肩膀。
小女孩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长头发懒散地绑在脖子后面,身材瘦瘦小小的,看样子顶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男人愣了愣,之后失落地收回手:“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有病!”小姑娘翻了个白眼,之后把头一甩,津津有味地舔着糖葫芦继续往前走。
男人怔忡许久。
以前,也曾有一个人,曾骂他有病。
是,他有病,他是真的病了,他的心病了,脑子也病了,一日复一日,在人海中寻找,像是不知疲倦,但其实真的很累很累。
他忽然抬起手臂蹭了蹭自己的眼睛。
以前,他真的对她很不好,他老是凶她,总和她吼,但是后来,当他想要对她好时,她却不见了。
她离家出走至今已有四个月,这个四月,他从未回过家,他一直在外面,徒步走过一个又一个城镇,生怕错过相遇的契机,哪怕是再微小的希望也不肯放过。
395:他眼里只有她的存在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他掏出一只小药瓶,神情极复杂地轻轻摩擦,眸中有很深的怀念,很深的眷恋,也有很多很多的忧思想念。
之后,他耷拉着脑袋,身影徐徐融入了人海中。
又过了几日。
马车行至青峰山下,忽然车夫喊道:“哎呀,咋有人躺在这?”
沈秋阳掀开马车的帘子,一眼便看见曾有过两面之缘的男子,正昏迷在地上人事不省,脚腕上有两个血洞,正在流淌紫黑色的血液,至于男人的手中,则是攥着一条已经被他掐死的毒蛇。
一人一蛇,一个奄奄一息,另一个则是早已死透了。
苏浪这少年有一副乖戾的性子,时晴时雨,喜怒不定,但此刻他却当机立断跳下马车。“走,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沈秋阳也跟了下来,她神色怪怪地瞄了苏浪一眼。或许是苏浪这份善心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但对于此事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曾经沈秋阳跌下山崖,虽命大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当初要不是遇见恩公,或许这世上早就没有她沈秋阳这个人了。
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绝境,便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
巧的是,苏浪和沈秋阳有着相似的经历,当初侯二当家暗中勾结官府的爪牙,使苏浪被围堵,那一次算是险死还生,若不是遇见师爷,兴许他苏浪早已沦为阶下囚,更没准已被扣上数顶罪名斩首示众。
师爷对他有恩,这孩子身世不好,是个可怜人,因为从小到大没受过太多关爱,因此哪怕只要旁人对他有一星半点的好,他便把旁人放在自己的心尖上。
他并非不明事理,在成长的过程中曾差点长歪,却被师爷及时的扭转过来。
他心里明白师爷拿他当弟弟看来,对他的教诲也是在为他好,正因如此,他对师爷越发依赖。师爷也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苏浪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见人还有气,于是捏了捏男人的人中,但男人中毒很深,嘴唇上方已被苏浪摁出了印子,却仍是沉沉的昏迷着。
沈秋阳想起自己下山之前,小惠曾塞给她一些瓶瓶罐罐以备不时之需,眼下正好能派上用场。她记得那堆瓶瓶罐罐里,便有一些伤药,以及用来解毒的丸子。
她翻出几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解毒丸塞进男人口中,之后又用一把匕首,在男人的脚踝上划了个十字,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毒血挤出来。但就在这时,昏迷中的男人呻吟着,悠悠醒来。
这人正是梁越宁。
妻主的离家出走,对他而言是个相当之大的打击,他食不下咽,自从那人走后,他便四处找人。
他一开始是在太行镇四处打听,后来又去其他的城镇,整整四个来月,一刻也没停歇过。
他用双脚丈量天下,在寻人的过程中,问哑了嗓子,脚底磨出了血泡,嘴上也起了燎泡,无暇注意自己的形象,常常被人当做乞丐,被人轰赶,被人嘲笑,甚至有人认为他是个疯子,撵他,骂他,招来不少的白眼。
396:这份威严震住了越宁
这一路上,他着实吃了不少苦。但对于那苦,他不在意,不在乎,从未放在过心上。
他没有聪明的头脑,他性情太过耿直,他也一直都是一个一根筋,他能力有限,思路又不够开通,傻傻的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一个脚印,又一个脚印,从太行镇,一路徒步行至青峰郡这里。
他甚至在想,若青峰郡还是找不到人,他就继续去别的郡。
但大概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前不久,他从一人口中得知,曾有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丑不拉叽的小篮筐去市集上卖药材,对方似乎是住在青峰山上。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也知晓青峰山是青峰郡有名的毒山,知道这里危险重重。但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紧紧的抓住。
大概没有人知道,当那个女人离开之后,他心里有多后悔。
他以前骂她臭娘们,拿刀子误伤她手臂,起初心里很恨她,对她成见很深,也总是凶她,老是吼她。但后来她不在了,他想吼,却只能吼吼以前那个愚钝的自己。
为何她离开之前,他不对她好一点?
他心里隐隐明白,逸宣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之所以如此重要,便是因为逸宣是家里,明面上对她最好的一个。
逸宣温润,柔和,不像自己总是凶着一张脸。
逸宣对她很好,甭管心中有何想法,但至少表面上,对她是无微不至的。
他甚至在想,若自己能对她好点,不要总是凶她,不要那么冲动莽撞,不要总是用一张嘴巴嫌弃她,而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当从她那里得到关心时,老老实实的想她道谢,不要总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闷气,也不要总是用伤人的语言掩饰自己的心意。
这样,就算当初她被逸宣伤了心,就算当初逸宣提起那些个‘禁忌’,她是否会稍微留恋几分?
而若是留恋,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但就算已经醒悟了,就算他想过很多很多,她人不在了,便也只能是枉然的。
***
梁越宁看见三张生面孔,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男人,一副车夫的模样,正拎着一个水囊。另外一个看年龄,似乎比起逸宣还要小几岁的少年,正托着自己的上半身,再之后,便是攥着一把匕首的女人。
他脚腕处有点疼痛,若是按照以前的脾气,肯定是不冷静的暴起攻击,但长达四个月,他走过不少地方,也尝遍了人世冷暖,心境从起初的毛躁,被打磨了不少,身上的棱角也渐渐的掉光了,可以冷静下来,可以耐着性子来分析局势了。
这些人是在救他?
忽然,他看见那个女人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挖出一些乳白色的膏体,凉凉的膏体涂抹在他脚踝附近,这膏体有一种极好闻的清香,即便是离的远一些,也能钻入人心里。
他精神一振,挣扎着起身,之后一把抓住女人的臂弯。
“这……这是哪来的?”
397:咬出血
他眼眶通红,死死地瞪着女人手里的那个小瓶子。
沈秋阳被他吓了一大跳,苏浪也是眉头微皱,暗道这人可不要不识好歹,万一这是一头白眼狼,他也不介意拔出自己的刀子弄死他,左右杀人这种事,他并不是第一回,早已司空见惯了。
但看这人的样子,又似乎并非那种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类型?
“你先放手?”
沈秋阳被他抓着臂弯,他力气太大了,明明一副枯瘦的模样,但手掌却像铁钳似的牢牢抓住自己,箍的她手臂生疼。
但梁越宁却不管这个,不在意她疼不疼,也不在意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是不是会引起人误会等等。
他抢走沈秋阳的瓶子,凑在鼻尖前轻嗅了一下,眼眶便再次深红了几分。
“这个,这个到底是哪来的?”
他问沈秋阳,嘴唇哆嗦着,也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个一直贴身带在,像宝贝似的揣在怀里的小瓶子。
拔开木塞,同样的乳白色膏体,同样的味道散发出来。
“一模一样……”
他似悲似喜,又抿了抿唇,模样似哭似笑。
“真的一模一样,你认识她,对不对?不然她不会平白无故给别人这种伤药。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带我去找她,好不好?我找她好久了,好久好久了,我……我想见她,好想见她……”
一个大男人,长得挺拔,却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大狗,他这委屈的模样,直教人心酸。
苏浪回过神来,问:“这怎么回事?”
沈秋阳也是一脸懵,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却清楚一件事。“她是你的谁?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看向梁越宁,之前的两面之缘令她得知,这个人失魂落魄,一直在寻一个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越宁暗哑着嗓音,用沙哑的,生涩的,却也相当坚定,像在宣誓一般的声音道:
“——她,是我的妻。”
***
沈秋阳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月。
她离开之前,正好赶上董惠莹因蛊毒发作大闹一场。而她走之后,董惠莹知晓噬神蛊已展开反击,但她自己也不愿坐以待毙。
不能因为害怕被噬神蛊反噬就什么也不做,毕竟此蛊是她心头大患,一日不除,她便一日难安。
她所做种种,梁智宸全部看在眼中。
她在炼蛊时加入很多安神草,这安神草能起到令人心神安定的作用,平时吞服毒素一半的蛊丸倒是没什么,可一旦炼出王蛊,再用王蛊制作成药丸,就算是这些王蛊含有很多安神的成分,也难以安抚暴动的噬神蛊。
这大半个月,她总共服用了三只王蛊,每一次服用王蛊制作的药丸,都必定要发作一场,常常是把她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她担心,怕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梁智宸的事情,所以每次都是离开小木屋,远远的避开梁智宸。
但她却不知,其实每一回,梁智宸都偷偷的跟在她身后。
就好比是这一日。
398:我以后不凶你了
董惠莹将第四只王蛊炼制成药丸,之后揣着忐忑的心情看向梁智宸,“我要出门一趟。”
男人正拿着一块抹布擦拭桌子,听闻这话微微一顿,之后微笑着应了声,“好,早点回来。”
她推门而出,却不知在她离开后,男人徐徐放下手中的抹布,眉头打了个死结。
沈秋阳……
你怎么还没回来?
他薄唇抿直成线,之后悄悄尾随在少女身后。
他看见少女在林中飞窜,不久便进入一个山洞。
她之前在这里生活过,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是熟悉,之后又仗着力气大,挪来一大块石头堵住了洞口。
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服下王蛊炼制的蛊丸,不久之后,山洞里传出杂乱的声音,少女痛苦的嘶吼着,也时不时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震的灰尘碎土簌簌掉落下来。
梁智宸静默地伫立在山洞外,他背脊僵直,徐徐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这种无力感并不是第一次。
当她遭受噬神蛊的反噬而痛苦时,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曾经那些个日日夜夜,看见二弟淑玉咳的声嘶力竭,身体每况愈下,气息日渐孱弱,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只能熬着,也只能看着,只能像个旁观者那样。
但是,细细麻麻的痛感在心里扩散着,他徐徐仰首,望向蔚蓝的晴空,然而他内心之中,却早已满是阴霾。
从山洞里传出的喊声,吼声,以及砰砰的撞击声,令他足以想得到她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这也一下又一下地揪痛了他的心。
有点喘不过气来,这种情绪太教人压抑了。
他以前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他也从不知,在他们所看到的丑恶,残暴,凶狠,歹毒,这些表象之下,她所承受的又是什么。
她曾做过坏事,但其实她自己,也是痛苦的,不是么?
“呵……”他忽然掩面低笑一声,却心气消沉。
正这时山洞内,忽然传出轰然巨响。
梁智宸一惊,当他看向山洞时,竟见山洞坍塌了。
他脸色骤然一变——“妻主!!”
像是一阵风,他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先意志先行。
他冲向坍塌的山洞,但洞口被石头堵住了,他急的四处乱看,想寻一趁手的工具,忽然冲向一旁的大树,从上面掰下一段足有人手臂粗的枝干,之后用这枝干当做撬杆,但当巨石实在太沉了,木头的撬杆向下压,撬杆折了,但巨石却纹丝不动。
“我错了,是我错了……”就不该让她一个人来这里!
他猛的攥了一下拳,之后又开始在碎石正扒拉着。
“妻主,妻主——!”
他手掌磨破流血,搬开一些石头,焦急的往里面看。全然已经忘了,就在半个月前,当得知婚书的存在,当她承诺如果淑君同意,愿意在解决婚书之后娶淑君为夫,而他内心里已经给她定位,今后若从董家讨回婚书,她便是淑君壹人的妻主,便是她的弟媳。
所以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再也没有对她唤过妻主这二字。
然而现在……
399:贪恋这份好
山洞内黑漆漆的,当阳光扫入山洞,他依稀看见一抹娇小的身影,正蜷在一个小旮旯里。
她似乎是受了一些伤,正倒在地上闭上眼。他重重咬住自己的嘴唇,赶紧继续搬开附近的碎石,最后跳进山洞,但又忽然有点不敢靠近她了。
她……有事,没事?
只踌躇了一瞬,他便快速冲向少女。
少女头上有个碗口大的伤口,他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都要凉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他此刻正颤抖着。
徐徐的,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她鼻息,他这才如释重负。
拦腰抱起,将人抱出山洞,他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了擦从伤口涌出的血液,但这血液却是越擦越多了。
可是逐渐的,本是殷红的血液,颜色竟逐渐变深,呈现出一种紫黑色。
这种紫黑色的血液量很少,但却奇异的散发着一种类似浆果的甜香。
他微微怔愣了一下,之后扯下自己的腰包,这本是一个钱袋子,但自从来了山里之后,自从见识过少女发狂的模样,他倒出里面的碎银子,用这袋子装上些治疗各种内外伤的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而每一次,只要她服用王蛊,在她虚弱之际,这些伤药便会派上用场。
只是这一回,她伤的比任何一次都要重。
小小的拳头,已血肉模糊,嘴唇被她自己咬烂了,额头上也裂开一个大口子,他先是处理了她的外伤。
这些伤药本就是出自她之手,效果神奇,见效很快,堪称神药。
抹上之后,不多时,她的伤口便开始愈合,之后结疤,等疤痕脱落之后,粉嫩的新肉便已长了出来。
但她人却一直昏迷着,这又是为什么?
梁智宸蹙眉想了片刻,之后取出一枚安神丸。
他推测她的昏迷很可能是和噬神蛊有关,而这安神丸是她专门配置出来针对噬神蛊的,主要是起安定作用。
这种东西他经常看见她吃,有一回他也问过,她常常一大把一大把的吃这种小丸子真的没问题么?
她却回答,安神丸可以安抚体内的噬神蛊,这种东西就算吃多了也无大碍,顶多是睡上一觉罢了。
他想要掰开她的嘴,但她上下颚合的实在太紧,牙关也是紧闭着的。
捏着她两颊的软肉,好不容易把嘴掰开了一些,将安神丸塞进她嘴里,但昏迷中的她却无法自己吞咽。
他抓起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对准她的嘴。
但清水流进喉咙,她下意识地吞咽着,安神丸也滚进了嗓子眼。
他这才稍稍安了一些心。
当重新起身时,却发现自己唇角沾了一些血迹,这些血是从她唇上沾上的,她的嘴唇很软,却在之前发狂时被她自己咬烂了,血色很艳,有种馨甜的清香。
他无意识轻抚自己的嘴唇,薄唇微微一抿,似乎是在回想方才的触感。
可是无意中,沾在唇上的血迹,被他抿入口中一些。
好甜……
是真的很甜,比他曾吃过的糕点,蔗糖,还要甜上很多倍,像蜂蜜水一样。
400:我杀了你
这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事实,是真的甜!
嗡的一下,他大脑瞬间抽空。没等梁智宸反应过来,他便忽然痛苦抱住头。只觉得脑海像是翻江倒海,连带着,额头上,脖子上,手背上,青筋全部爆了出来。
像是有一种未知的力量,正在持续不断,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作乱着,像是想要捣毁自己的神智一样!
若董惠莹此刻是清醒着的,一定会发现,梁智宸此刻的模样,竟和自己蛊毒发作失控时一般无二!
只可惜,她现在人事不省,对此毫无所觉。
梁智宸一拳砸在地面上,他咬紧了牙齿忍受着这种冲击。
在他脑海,仿佛扎下一颗种子,而这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令他有种狂乱的感觉。
当瞥见少女脸上、嘴上,还有手上的血迹时,他忽然受到一种更加强烈的刺激。
内心所有阴暗全部被挖掘出来,他不服这世道,不服这法制,他想要掀翻这个混账的国家王朝!
为何男人天生便要低女人一等,为何男人要活的如此不易,为何在法律之下,在名司监的监控之下,男人只能处处看女人的脸色生活,只能低贱,只能泯灭于尘埃?
纵使再多智、再多谋,只因升为男子,便全是徒劳,心有大志,想要有所作为,却处处受限制!
他不甘,他怨愤,他胸臆间忽然暴起一阵阵杀意,这种杀意越来越强烈,乱了他心智!
然而,忽然之间,他猛的警醒过来。
连忙掏出一颗安神丸塞入自己的口中,安神丸便像是一股清流,瞬间涤荡了自己内心的暴躁。
他坐在地上,粗喘着,回想之前种种,他竟险些失控!
对于像他这样的人而言,失控,无疑是相当可怕的,也相当罕见的,毕竟他一直都是冷静自制的。
他看向地面上昏迷的少女,她睡颜显得很乖巧,他恍惚了。
这……便是她一直以来在承受的么?
她中了噬神蛊,连带着体内的血液也被渲染上几分毒性,而自己不过是误饮了一些她的血而已,便受如此强烈的影响。
若是这噬神蛊扎根在自己的身上,又会是什么后果?
心,忽然钝钝的疼。
不曾经历,便不会明白。
“妻主——”
他徐徐伸出手,轻抚她略微有些冰冷的面颊。
恍恍的,回不过神来……
***
沈秋阳一行人上山之后,苏浪急着见师爷,梁越宁心里也挂念着他的小妻主,在二人一再的催促之下,马车行的越来越快。
“终于到了!”
木屋已遥遥在望,沈秋阳也总算松了口气。要是再不到,自己准得被车上俩人磨叽死。
苏浪嗖的一下从马车上冲下来,梁越宁的身体尚有些孱弱,但动作也不慢。二人像一阵狂风,越过了沈秋阳,笔直的奔向木屋内。
然而小木屋里静悄悄的,竟是没人。
苏浪一脸失望,“人呢?”
梁越宁也怔了一下。
满心以为,只要来到这里就能够见到妻主,哪知,这木屋竟是空的。
沈秋阳也有点错愕,“奇怪了,怎么没人呢?”
正在这时,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抱着一个身材娇小的紫发少女,远远的从森林中走了过来……
401: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在那!”
沈秋阳的眼神很好使,一眼就发现了两人。但当看见昏迷的董惠莹时,她脸色陡然一变。
“她怎么了?”
她冲向梁智宸,连忙将人从梁智宸怀里接过来。
这并不是第一次,以前每当沈秋阳从自己怀里抢走少女时,他都一副平常的模样,但这一回,却不知怎的,心里竟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大角。
“她发作了,”
神色复杂地看向少女,帮她整理一下滑落在脸颊边的发丝。
之后,他听闻一阵风声,当抬头时便看见苏浪和梁越宁正在朝这边冲来。
“师爷!”
苏浪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全然不似来时路上的阴沉,反而一副赤子之心的模样。他清秀的娃娃脸浮上两坨红晕,可见此刻心情大好。
至于梁越宁,则是眼神直勾勾的。他看向正被沈秋阳抱着的董惠莹,心里很无措。
“她,她怎么了,怎么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伸出手,想要碰碰她,却又像是害怕自己太粗鲁,怕自己碰坏了她。
他这副样子,仿佛在他心里,她就像是一尊脆弱易碎的玻璃娃娃。
“走吧,先进屋,先让她躺着。”
梁智宸也拍拍梁越宁的肩膀,兄弟二人已有近四个月不曾见面,越宁身上发生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神情,气韵,一种由内而外的。
他似乎经历了很多。
梁越宁这才发现原来大哥也在,之前他满心满眼全是妻主,竟是忽略了大哥。
“大哥……”
他有些诧异,没想到妻主不是一个人,没想到大哥竟和妻主在一起。
梁智宸说:“我前阵子已经让苏浪给家里捎了信儿,估计再过不久老三他们就会赶过来。”
“嗯,”梁越宁点了一下头,但从模样来看却有些敷衍,他似乎不愿意听这个,又或者是没空理这个,而是笨手笨脚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尚在沈秋阳怀中的董惠莹。
“把她给我!”
他的态度是相当强硬的。
沈秋阳怔愣了一下,之后傻傻的松开手。
再之后,便看见他抱住少女,用自己的脸颊,轻轻磨蹭着少女的额头,眼眶泛着红,既依恋,又像是终于找到自己心脏上缺失的一大角。
她人在自己的怀里,这一刻,他才感觉,他的生命似乎完整了。
***
梁越宁抱着妻主走进木屋,他痴痴的守在妻主床边,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甚至不敢眨眼。
像是生怕这是一场梦,怕只要自己一眨眼,她就又像梦里那般,消失不见了。
他曾做过很多关于她的梦。
在梦境里,她笑着,哭着,骂着,怒着,她时而温婉,时而活泼,时而和自己对怼,她的样子很鲜活。
可是每当自己想要伸出手抓住她时,她就又像是一场幻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每当他醒来时,都是一副心志消沉落寞的模样。
他有时候甚至宁愿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好歹在梦境之中,能见她一面,可一旦醒了,他连她在哪都不知。
402:叹人生离多会少
既看不见她,也触不到她,那种悲哀寂寥的心境,总是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他。
他似乎傻了,他眼睛里只有她的存在,也只能容得下她的存在。
沈秋阳给梁越宁送来一套换洗衣物,这衣物本是梁智宸的,但兄弟俩体格差不多,倒是也能穿。可那些衣服,他看都没看一样,只是径自傻呆呆的坐在小板凳上,满心的期盼,只愿着妻主能早点醒来。
她变了,变得不一样了,更美丽,似乎也长高了一些,他有点不敢认她,大概也只有等她清醒之后,他才能确定下来吧。确定这个美的妖冶迭丽的少女,究竟是否是自己一直以来朝思暮想,又苦苦寻找的女人?
沈秋阳掩上房门,之后一副担心的样子看向梁智宸,“恩公,他这样……真没问题么?”
“无妨,随他去吧。”
梁智宸抿了口凉茶,却忽然想起不久之前,他曾吻过少女的唇。
她的唇很柔,很嫩,即便已经被她咬烂了,即便流了很多血,甚至还令自己差点像她一般,失控发狂。
但是,
当时的触感,就像是烙印在心里,抚不平,除不掉,越印越深。
沈秋阳又有点犹豫了,“那个……他,屋里那个人,他是您弟弟?我刚才听他管您叫大哥?”
梁智宸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沈秋阳有点呆,旁边苏浪一下子跳了起来:“师师师,师爷??”
真是活见鬼了,苏浪满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和沈秋阳在山脚遇见梁越宁时,梁越宁在寻一个人,对方是梁越宁的妻主。而梁越宁又是师爷的弟弟?
大元王朝,通常是以家庭为单位,女人一娶一家,通常都是一起娶了兄弟好几个。
这般算下来,那个不知是死是活昏迷不醒的古怪小丫头,岂不是,岂不是……也是师爷的妻主?
苏浪有点接受不了,在他看来,如师爷这般博学多才,才高八斗,足智多谋的人物,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配得上。
那个小丫头,长得像个小侏儒、小矬子似的,她又是何德何能,竟能娶师爷为夫?
苏浪深深的为师爷感到不值,因他认为,他的师爷,足以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包括女人!
直到这时,苏浪忽然发现,梁智宸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他立即疾步上前,一把捧住梁智宸的手。“师爷,您的手?”
沈秋阳也怔愣了一下。之前大伙光顾着注意董惠莹了,小姑娘昏迷的样子扯走大伙的视线,反倒是梁智宸这里,居然被忽略了。
梁智宸抽回自己的手,他看着手指上的伤口,微笑道:“不碍事的。”
然而他心里却想起之前山洞坍塌,妻主被埋在山洞之中的模样。
他眉心轻蹙:“秋阳,东西可都带回来了?”
沈秋阳用力点了一下头,但心里也有几分犹豫。
“恩公,咱真的要这么做?”
苏浪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只觉得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俩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莫不是和屋外那一马车的铁矿石有关?
403:扛起人就跑
董惠莹醒了。
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一片木头的房梁。
她眨巴着眼睛,脑子尚且混沌,意识也不是很清楚。
但昏迷前的事情,一帧一帧地在脑海回放。
她又发狂了,纵然用上了安神草,可噬神蛊的反弹越来越厉害了。
就在这时,吱吱的叫声忽然戳进她的脑子里,她忽然抱住头,痛苦的直呻吟。
“妻,妻主……”
男人干巴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董惠莹努力睁大眼,她看向床边,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满脸的无措。
梁越宁,是梁越宁么……他,怎么在这里?
因为这种头痛,她脸色煞白,这时梁越宁也像是反应过来了,他忽然冲上来抱住她。
“怎么了?怎么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但看得出她很痛苦。
他的喊声惊动了外面的梁智宸和沈秋阳,二人连忙冲了进来。
在沈秋阳下山的日子里,梁智宸陪了董惠莹大半个月,他见过她发狂的模样,一看见她抱着头,身体直痉挛,他便知晓情况不妙。
“秋阳,快过来,按住她!”
他是真的怕了,之前,他大概能够理解,她似乎不愿意被人看见她发狂的模样,因此每次服用蛊丸都避开自己,这么做也是因为她害怕失控之下伤了自己。
可是自从之前她险些被山洞活埋,他便已在心中立誓,不论怎样,就算她真的心神失守,被蛊毒操控,就算她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也无所谓。
只因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她一个人,不能再让她把自己关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独自承受蛊毒的折磨。
沈秋阳按住董惠莹的腿,梁智宸找来几张被子,用被子卷住她,再用绳子将她捆的结结实实。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很不放心。
她天生神力,万一她挣脱……
这样想着,梁智宸又立即唤道:“秋阳!”
“我知道我知道!”
沈秋阳黑着脸咬住嘴唇,之后像阵风似地冲出了木屋,等再度回来时,便见她拎着一副铁链子。
梁智宸又用这个铁链子把人捆了几圈,忙的出了一身汗,而梁越宁则早已被这副阵仗吓傻了。
“大哥!”
他回过神来,气冲冲地怒瞪着梁智宸。
他正要谴责,但忽然之间,
“——闭嘴!”
梁智宸神色严厉,这份威严瞬时震住了梁越宁。
董惠莹被捆成粽子,她躺在床上,嘶吼着,实在是太痛太痛了,她看向众人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活剥了这些人。
这并非她本意,却是因为蛊毒在作祟。
这一次,噬神蛊对她的冲击,比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厉害,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回想之前在山洞坍塌时,自己曾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
她内心里产生一个雪上加霜的猜测。
沈秋阳亦心惊胆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她之前的模样,应该是刚发作过一回,怎么这人才刚睡醒,就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梁智宸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亦不知。”
404:是不是要我把心剜出来给你
以往每次服用蛊丸,她便要发作几个时辰,直至人折腾的累了,没精力继续折腾了,往往一睡便是一整天,甚至是十几个时辰。而当再度醒来时,便恢复过来,像个没事人似的。
只有这一回例外。
董惠莹这次发作了两个时辰,她虽然被捆成了粽子,但从床上滚到地上,再被人重新抱回床上。
她头痛的时候用头撞墙,却被梁智宸眼疾手快的挡住了。
她一头撞在他身上,撞的他闷哼一声,她自己心里也是微微一揪。
直至最后,身上的棉被,绳索,铁链,全部被她挣断了,屋子里又是一通大乱。
梁智宸见此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样子他早已知晓寻常铁索困不住她。
她冲出木屋,梁智宸和梁越宁追了上去,沈秋阳和苏浪也立马跟上。
他们知道她之所以不愿意留在屋子里,为的便也正是怕她失控之下伤害了他们,因此在梁智宸的提议之下,他们并未接近,只是远远的跟着。
远远看着她在山里发疯,她沿途所过之处,巨石,林木,全部被她砸的粉碎,她发泄着仿似用不完的精力,自己也为此伤痕累累。
梁智宸抿直了薄唇,梁越宁则是一口咬住自己的拳头,狠狠的压抑着。
越宁很想拦下她,不愿再看见她这样伤害自己,但就算当真冲上去,他也帮不上一点忙。
他真没用!
他牙齿镶进自己的拳头里,咬出了血,眼眶更是热辣辣的。
直至天快黑时,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了。
身体里的躁动平息下来,看来脑子里面的噬神蛊也折腾的累了。
她弯下腰,拄着膝盖大口喘息。旋即左手搭在右手的腕子上,摸了一下自己的脉搏。
果然。
她就知道是这样。
这个身体,曾经因为那场泥石流,头部积血,这些积血凑巧限制了噬神蛊的活动范围,令噬神蛊只能在小范围内作乱。可是之前山洞塌方,她脑袋被碎石头砸了一下,在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的同时,竟也阴差阳错化开颅内的积血。
而今噬神蛊便像是挣开枷锁,猛兽出闸,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限制它,它撒了欢似的各种撒野,也是因此,这一次的发作才比以往更加厉害。
堵不如通,看来这只噬神蛊是真的憋狠了。
董惠莹的身体微微一晃,两道人影飞快朝她卷了过来。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当她抬头时,便看见梁越宁和梁智宸分别站在自己的身旁,二人扶住自己的手臂。
梁智宸并未多言,但眸子里透出浅浅的担忧,而一旁的梁越宁则像是连珠炮似的,红着眼睛连续问她有没有好一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心疼。
“我没事了,暂时没事了,”她摇了一下头,身体瘫软下来。
梁越宁正要接住他,但一只大手抢先一步,大哥已赶在他前面,用手臂托住她的腰。
忽然,
梁智宸把她抱了起来,他迈开长腿往回走,同时对怀中的小女孩说道……
405:爱至如此卑微
“我之前让秋阳帮我一个忙,去苏浪那里取一些铁矿石回来,那些铁石无坚不摧,秋阳又是一名手艺了得的工匠。我准备让她帮你打一副锁链,免得你往后发作时,又像这几次这样,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
他想锁住自己?
“不,我看还是弄一个笼子比较靠谱,把我关在笼子里,当然前提是这笼子足够坚固,不然我若逃出来,还是得这样。”
“你是认真的?”
董惠莹苦笑,难道她的样子很像是在开玩笑吗?
她叹息着点了一下头。
***
梁智宸将董惠莹抱回木屋,原本想让她先休息一下。他看得出她很累,很疲惫,但她却看向一直寸步不离跟在梁智宸身旁的梁越宁。
之前事发突然,直至这时她才有空思考。“越宁他……”她眸中疑惑清晰可见。
梁智宸沉默着看向梁越宁,他想,这种问题,还是让小五亲自回答比较好,若自己越庖代俎,反而不美。
梁越宁哽咽了一下,“我找你很久很久了。”
董惠莹:“……”
他轻轻地,很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我以后不凶你了,不吼你了,也不对你说重话了,你别讨厌我,别不要我好不好?”
董惠莹哑然。
“你受伤了,”看见他手背上有个牙印,牙印很深,正在流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把梁越宁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有事,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去坐。是不是渴了,还是饿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弄……”
他很紧张她,董惠莹却被他搞的有点无措了。
自己离开四个月,可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见从前的叛逆。或许个性依然耿直,但他对自己的态度,却已是天翻地覆。
“等等!”她把梁越宁叫了回来,然后看向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右数第三个是止血疗伤的,帮我拿过来。”
他乖乖的点着头,一步冲向柜子,抓住瓶子又快速冲回来,像是生怕自己离开久一点她就又会消失不见似的。
董惠莹抿了抿唇,然后拿起小瓶子,看见自己的小拳头上也是伤痕遍布血渍呼啦的,她唇角抽了抽,之后一把抓住梁越宁的手,在他手背的牙印上涂抹上一些凉凉的白色膏体。
她涂抹的很用心,很专注,抹的也很细致。
被她像这样温柔的对待,令这个从前总是用一副凶恶表情掩盖自己心思的男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鼻翼发酸、眼眶泛红,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争气,但莫名的心里又酸又苦,还夹杂着几分甜甜的感觉。
他唇角向下压了压,又向上扬了扬,最后忽而一笑。
像只大狗似的,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他不懂甜言蜜语,但他言行举止,无不透露着对她的依恋。
董惠莹垂下了眸子,她心想,自己是否又在不知觉中,欠下了一笔情债?
她想起梁淑君,淑君待她情深义重,而梁越宁……
哎,
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