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6：贪婪
当初在青峰山上，偶尔听三弟唤她小惠，他便记住了。
小惠……这名字是属于三弟的，他不愿因为自己唤出这二字，害她触景伤情。所以，惠……
他心上的，惠。
董惠莹仰着头，和他对视，她忽然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就在方才，她心脏，仿佛陡然漏跳了一拍……
梁智宸俯身，轻轻亲吻她额头，然后用温柔中又透着几分慵懒性感的嗓音说：“昨夜智宸不慎睡着了，害您陪我吹了一宿的冷风。等会我去把炕烧热，您再多睡一会。”
她傻愣愣的点了一下头。
等他出门之后，她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似乎还能感受到他唇瓣的柔软。
默默钻进被窝里。
她揪住自己的胸口，紧闭着嘴唇。“适应，快点适应吧……”良知在严厉的拷问她，她这样是不是太轻浮，太随便，也太花心了？
可是理智却告诉她，这样，才是好的，才是合乎这个世道的。
她一身反骨，已被这命运无情击碎，她忧虑心中那些恐怖的猜测，从今往后，怕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
梁智宸出门抱了一捆干柴，他绕到东屋后面，点燃了灶坑，沉默的烧火，却忽然瞥见自己的衣领黑了一块儿。他想起染发的墨汁，又想起昨日夜里的露水，低叹一声。
逸宣在灶房忙着料理今日的早饭，二哥醒了，却因畏冷并未起身，五哥还在呼呼大睡。他瞥见大哥回屋一趟，之后抱出一件衣服走向河边。
在大哥离开时，风吹他长发，逸宣瞥见大哥后背竟满是晕开的污墨。他眉尖微蹙，心中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只是还来不及细想，院外传来马蹄声，之后，一人风尘仆仆的翻身下马。
老四，梁浩铭，他从郡城回来了！
“大哥！”
在下马的同时，他看见大哥正要去河边，于是大步朝大哥走去。
“回来了，”大哥看向老四，便见梁浩铭从怀里掏出一卷纸：“这个！沈秋阳！”是沈秋阳让他拿给大哥的。
大哥接过来，他翻了一遍，之后薄唇抿出一抹冷厉的弧度。
“果然，又印证了……”梦中预知的一切。
沈秋阳费了不少心思，才好不容易弄来这些消息。塞外部落的首领，是一名女子，更是大元的藩王，手掌雄兵十万，这十万兵力虽比不上大元的百万铁骑，却也各个骁勇善战，在塞威名显赫。
而这位女首领早年曾来过内陆，她本人花心，曾和裴玉之父有过一场姻缘，但大概是后来玩腻了，便遗弃了裴玉之父，却未料想裴父竟偷偷吃下一颗陪嫁果，在和她行房之后便怀上了裴玉。
梁智宸重重拍拍老四的肩膀，“辛苦了！”
老四看着大哥，眨了眨眼，“……瘦了。”他闷着声音，他离家多日，却也正是因此才一眼看出，比起他离开之前，大哥真的瘦了好多。
“会胖回来的。”
“嗯！”
之后，老四不做声了，大哥去了河边，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又将脏衣服上的墨痕全部洗干净之后，这才拎着湿衣服重新往家中走去。
527：三念的天分
老四坐在院里，眼神时不时地瞥向东屋的窗户。他木着一张脸，但其实若非性格木讷，若是换成老五那样的性子，此时此刻，在离家这么久之后，怕是早已因为熬不住心中的思念，而冲去妻主的房中。
大哥不禁失笑，“妻主刚睡，你可以小心点，只要别吵醒她便可。”
老四呆呆看向大哥，之后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耳朵尖尖，一下子就红透了。
***
炕上很暖和，董惠莹睡的很浅，她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她梦见淑君被赵婶捆在马背上，之后一人一马遇见了狼群，数之不尽的野狼扑向了淑君。
她在梦里大声叫着，喊着，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甚至冲了过去，想要帮淑君挡下狼群的伤害，但她的身体却像是一抹鬼影，一下子就从淑君身上穿了过去。
“不——！！”
当在梦境之中看见一匹恶狼扑向淑君，一口咬断淑君的脖子时，她自己的喊声震醒了她自己。
她陡然睁开眼，视野模糊不清，呆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上，上面全是泪湿的痕迹。
是梦？
她眨了一下眼，看向木头的房梁，怔忡了许久。心像是被一直大手攥着，疼的她几乎没办法正常呼吸。
这时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笨拙的在她脸上抹了抹。她看向手的主人，只见老四杵在炕边，木着脸一言不发。
“梁浩铭……”她松了口气。
他用力点了一下头，似乎是想安慰她，只恨自己的嘴太笨。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没事，别担心！”
她坐了起来，却有些头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吸了一下堵塞的鼻子。
看来，她这是生病了？
正这样想着，便开始咳嗽起来。
回家之前，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心神紧绷，哀痛欲绝，之后……之后给‘淑君’下葬时，淋了一整夜的雨，昨日又和梁智宸一起吹了一整夜的冷风。
原来她不是铁打的。
她捂住嘴咳嗽着，喉咙很干，肺子里火燎燎的，每咳一下都震的胸腔生痛。
梁浩铭有点无措，他攥了攥拳头，忽然抓起被子裹在她身上，然后把她抱在怀里，急匆匆地往外面去。
“这是怎么了？”
正值中午，逸宣闲着没事，便整理小院，忽然见四哥像阵风似的从妻主屋里出来。他听见妻主的咳嗽声，于是连忙朝四哥迎了过来。
梁浩铭眼角红红的，“病，病……病了！”只简单的两个字，却说不连贯，可见他心中何等慌急。
董惠莹也有些无奈，“梁浩铭，你放我下来，我没事。”她自己就是大夫，这点小病小通还难不倒她。
逸宣看了四哥一眼，知道四哥这是心乱了，便将妻主从四哥怀里接过来，并提醒道：“妻主懂医，四哥，你别太担心。”
梁浩铭愣了愣，之后一言不发的低下头，但偷偷觑眼她苍白的脸色，他心里仍是慌的厉害。
她和大哥一样，瘦了很多。
她一定是太瘦了，才会生病的。
她要是像自己这样，壮壮的，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528：神色悠然
妻主生病了，这在梁家是大事！
逸宣将妻主抱回房间，然后立即去烧了些开水。
老四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炕边，却令人有些无奈。
“你小心一些，当心被我传染，”她挪着身体，一面哑声咳嗽着，一面往后退了退，希望能离她远点。
摸了摸脖子左侧，肿起一个大包，看来是扁桃体发炎了，怪不得就连咽口水都很痛。
老四幽幽看了她一眼，“我壮！”
她一愣：“？”
老四难为情地别开脸，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梁智宸上午时出去了一趟，他回来时听逸宣说妻主生病了，没等坐下喘口气，便大步流星的朝东屋走来。
“妻主！？”推门而入，首先看见杵在炕边的老四，之后，他看向炕上裹着被子的小人儿。
董惠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你们别太大惊小怪。逸宣已经帮我烧水去了，回头吃点药就能好。”
但梁智宸不放心，他单膝跪在炕上，探出上半身，大手覆在她脑门，之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怪我，若不是陪我吹了一宿的冷风，您也不至于病倒。”
“哪有这么夸张，好了好了，你们都离我远一点，我怕传染给你们。”
梁智宸掀唇笑了下，他起身看向老四：“浩铭，你怕吗？”
老四面无表情的摇着头。
之后，梁智宸又重新看向妻主，“你看，我们不怕的。”
董惠莹无奈。
屋里烧着火炕，温度很高。逸宣给妻主煎了一贴药，她喝下汤药之后又灌了很多开水，然后裹着被子发了一身的汗。
只不过，大概是中药太苦了，她喝完之后忍不住咧了一下嘴，这一幕恰好被梁浩铭看见了。于是之前死说活说，任她磨破嘴皮也不肯离开的梁浩铭，居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她听见屋外有马蹄声远去，却也没多想。可等数个时辰后，当她睡了一觉，醒来时，便见风尘仆仆的老四抱着一大堆黄纸包走了进来。
“吃！”
抓起一个黄纸包，拆开外面的黄纸后，只见竟是一些甜蜜饯。
她愣了下，原来只因看见自己喝药时苦的咧了一下嘴，他便不辞辛苦，特意下了一趟山，还给自己买了这些甜蜜饯解苦？
她眼睛有点酸。
梁浩铭疑惑的看着她，她为何不肯张开嘴？他有点急了，于是抓起一颗甜蜜饯，笨拙地送到她嘴边。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别开脸，肯定会婉拒的。但这一次她却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张开嘴，让他将蜜饯喂进自己的口中。
“嗯……真甜，谢谢。”她对他笑了下。
他的脸一下子就爆红了。
赶紧转身，正想迈开大长腿，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又重新折了回来，将一纸包的甜蜜饯往她这边推了推。
他说话时不敢看她的眼睛，“吃了，就不苦了。”
然后，他脸上红的像是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房门。
“四哥？”梁浩铭出门时，忽然撞上一个人。
529：满是一身春光霁月的风采
他抬头一看，只见越宁一副猎户装扮，肩膀上还扛着一头狍子。
他狼狈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笔直冲去外面。
梁越宁挠了挠头，他心道四哥这是怎么了？却没发现，四哥紧紧攥着手指，想起之前喂妻主吃蜜饯时，不小心碰到妻主的嘴唇，他……
他又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指尖。
梁越宁眨巴着眼睛，心道四哥还是这么难懂。他也懒得去想，而是扛着狍子冲进妻主的房间。
“妻主！”
他冲到炕边，然后拖鞋上炕，还把血淋淋的狍子一同扯了上来。
“你看，这狍子毛色特好，今年秋天冷的比较快，等回头把皮扒了，我给你鞣制一个小坎肩出来，穿上就不怕冷了！”
说完之后，他挺直腰板，特意清了清嗓子：“不过……不过你也不用谢我，我不是特意上山的，我就是凑巧遇上这只狍子，你看它长得这么小，这一身皮子除了给你做坎肩，也做不了别的，我就是……就是顺手把它打回来的！”
这人口是心非，分明一副很想被夸奖的模样，却故意摆出一副类似施舍的态度，反而教人很想一拳头锤死他。
董惠莹默了默，然后看向光洁发亮的毛皮，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嗯，好。”
梁越宁暗戳戳地盯着她的手，见她软绵绵的小白手在毛皮上一下又一下的来回摸着，心里酸的厉害。他又偷偷瞄了妻主一眼，正好迎上妻主的视线。他赶紧扭开头！
董惠莹看了他半晌，他被她看的越来越不自在了，如坐针毡。但忽然之间，却见她抬起手，轻轻揉揉他的头。
他愣住了。
唰地一下看向她，便见她唇角扬起一抹清清的笑容。
“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梁越宁一下子就傻了。
他眨巴眨巴眼，忽然低下头，然后小声的嗫嚅：“不，不用谢……你，你要是还喜欢，回头我就再上山一趟……”说完，他像是士气大振，眼睛亮晶晶的，如果他真的是一只大狗，这会儿尾巴肯定得疯狂的摇摆起来。
他咚咚拍着胸膛，以表示自己的强壮：“以后你要是还喜欢什么，或者是缺什么，你尽管告诉我！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我铁定都给你弄过来！”
他真是意气风发。
妻主……妻主摸他头了，还和他说谢谢了。好心情真是想藏都藏不住的！
董惠莹无声的笑了笑，她又咳嗽了一声，他赶紧递水。像是生怕她呛着，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盯着她，还一个劲地说，慢点，慢点，小心点喝。
她被他弄的有点无奈。
而当大哥梁智宸来到妻主这屋时，所瞧见的便是这幅画面。妻主嘴角直抽，神色很是无语，而自家五弟不知又犯了什么蠢，傻乎乎的盯着妻主一会乐，一会儿又紧张。
“这又是怎么了？”大哥问。
梁越宁指着躺在炕上血还未干的狍子，口吻很自豪地说：“我给妻主打了只狍子，我要给她做个小坎肩！”
嗯，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越笑越傻了。
530：生死一处，黄泉人间
大哥满是无奈地瞥了梁越宁一眼。
“傻样儿。”
之后，大哥拎起炕上血淋淋的狍子塞进梁越宁怀里。
“坎肩的事儿容后再议，但眼下妻主正病着，这狍子肉血腥味又太重，连我都嫌熏得慌，更何况是妻主？”
梁越宁尴尬了一下，他回头瞅瞅妻主，又低头瞅瞅血呼啦的狍子肉，他扁了扁嘴，“那我先把它拿走。”他垂头丧气，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让人看着有点不忍心。
“等一下，”董惠莹挪向炕边儿，两条腿从炕上滑了下来。
她趿拉着鞋子，旁边的大哥梁智宸立即上前扶住她臂弯。
她身体一僵，之后冲梁智宸挤出一个笑容，这令梁智宸眸色晦暗了几分。
之后，董惠莹又看向越宁，“这狍子肉还新鲜着，正好我也好的差不多了，晚上便吃狍子肉吧？”
梁越宁眼神一亮，但之后又像拨浪鼓似的摇晃着脑袋。
“不行不行，你歇着，就算你真想吃肉，家里还有逸宣呢！”
梁越宁在这个方面很是坚决。
在他看来，妻主病了，就该养着，哪可能还劳累着呢。董惠莹心道她是真的好的差不多了，但梁越宁像生怕被她拦下似的，捧着狍子急匆匆的推门走了。
董惠莹无奈。
这时，大哥梁智宸扶着妻主，让妻主重新坐回炕上，又拉来被子裹住她的小身子。
“就听越宁的吧，您分身乏术，总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董惠莹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眼角的暗色，她想起自己之前不自然的表现，暗暗叹了口气。旋即，她又打起精神：“你今天……去镇上了？”
梁智宸对自己的行踪并未隐瞒，即使知晓她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但还是微笑着回答：“是，去了太行镇一趟。”
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草拟的文书。
董惠莹接过文书，看完之后，她微微一愣：“你盘了个铺子？”
梁智宸坐在她身旁，他牵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互扣。
“我仔细想了想，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村里虽有一些耕地，但顶多是能自给自足，而至于其余的赚钱法子，多多少少都得担着点风险。”但其实他只是想帮她找个事而已，让她忙一忙，省的她总是胡思乱想。
“妻主，您不妨想想，咱们做什么生意比较好？您之前向天青楼提供了一批胭脂水粉，我看这生意似是不错，镇上的店铺五花八门，可唯独这胭脂铺子，反而要少上许多。”主要是因劣质的胭脂不仅容易伤皮肤，味道也很是刺鼻，久而久之便没人用了。
可妻主配置的那些香膏香粉，效果神奇，他认为若是做这个生意，用不了多久就能火遍整个太行镇。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具体要如何操作，还是得看妻主的意思。
董惠莹的性子有点奇怪，某些时候她很迟钝，但某些时候，又很聪明伶俐，就比如现在。
她似乎是看穿了梁智宸的用意，但二人对此皆是心照不宣。
531：礼贤下士
“胭脂水粉……”
她喃喃念着，“就这个吧。”
其实她本人特喜欢一些掺加了香料的东西，她大概是有嗜香症，好的香气闻起来能令她心情愉悦。
“这事不急，您先把身体养好。正好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想想店铺叫什么名字。”
她点着头，便真把这件事情当个人物似的挂在了心上。
梁智宸这回去镇上，不仅租了个铺子，还买了一套文房四宝。一方面是她怕妻主在家养病太过无聊，不拘是书法还是丹青总能当个消遣为她解闷儿，另外也是因为他这一头白发，虽染上了墨汁，但脱色太快，几乎每日都得重新染上一遍，要不然准要露出破绽来。
董惠莹恢复的很快，只是一场小感冒而已，再加上她本身便医术超群，第二日便精神起来，从外表来看，完全不像是生过病的样子。
午日阳光正好，东屋之中，她铺开了文房四宝，不知不觉，便在草纸上写下一些小字。她在想店铺的名字，但等停笔时，她又忽然一怔。
“妻主，吃饭了。”
梁智宸推门而入，却见她慌张的抓起草纸团成了一团。
她欲盖弥彰地背着手，把纸团藏在了身后。
“哦……哦！我这就来！”
之后，她把纸团往袖子里一塞，便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往外走。
午饭由逸宣掌勺，家中日子越过越好，近期从未缺过米面粮油，但饭桌上除了荤素搭配的菜色之外，居然还多出了一盘切成两瓣的腌鸭蛋。
老五越宁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甩开了腮帮子胡吃海塞，期间还啧啧称奇道：“怪了，这些鸭蛋是从哪来的？像是野鸭下的蛋，腌出来的味道和家养的不一样。”
逸宣抿了一口青瓜汤，之后叹息道：“是之前那个人送的，至今不知对方是谁，我本想着无功不受禄，若知那暗中送来鸡鸭鹅蛋米面粮油的人是谁，便把这些全都还回去，可这些蛋和肉又不易保存，眼瞅着再不吃就要坏了，只能从坛子里捞出来。”
大哥看向逸宣：“有人送过东西？”他记忆中似乎听说过这件事。有一阵子每日早上起来，逸宣便发现自家院外有一筐筐的鸡鸭鹅蛋，有时里面隔着的是猪肉牛肉羊肉，也有时是塞着几两碎银子，但后来这人又忽然不再送了。
逸宣苦笑：“地窖里的腌菜腌蛋囤了两个大坛子，我起初本以为是林婶子在暗中帮衬咱们，可有一回我问了林婶子一番，林婶子却表示这事不是她做的。”
大哥点头道：“确实，以林婶子的性子，若是想要帮衬咱们，也不至于如此拐弯抹角。”
那这个人又是谁呢？
老四梁浩铭本是一言不发的喝着汤，却忽然皱眉道：“她！”
“嗯？”
兄弟们齐齐看向老四，但老四不擅长表述，吭吭哧哧了半天，兄弟们才弄明白。
原来昨日老四曾在村头瞧见一个胖乎乎，模样也很是年轻的女猎户。
女猎户挎着一个小篮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但大概是老四这人面相太凶，又总是冷着一张脸。小娘子一瞧见老四，便吓得啊地一声，之后落荒而逃了。
532：病急乱投医
逸宣心中一动，之后起身走进地窖，从里面拎出一个小篮子：“四哥，你来看一下，那姑娘挎着的篮子，可是这副模样？”
老四瞅了瞅，之后木着脸点头，“一模一样！”
得，看来这些被神秘人馈赠的鸡鸭鹅蛋银两等物总算找着主了。
只是看四哥的样子，似乎并不认得对方？不知那位小娘子无缘无故的，又为何要偷偷摸摸的给自己一家送东西吃？逸宣为此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二哥淑玉似是吃好了，他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轻拭唇角的油渍。他目前已经可以食些荤腥了，只是因为肠胃太弱，不能多吃，否则准要闹上肚子。
“这些年来，我总是浅眠，曾有几回午夜时分，听闻院外有过动静，便只以为是老鼠在乱窜，也并未多想。不过逸宣今日提起此事，我倒是想起了一些……”
淑玉看向在座的兄弟们，视线在妻主身上定了定，见妻主似心不在焉。他移开眼神，之后道：“这种异常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的，但我并非夜夜失眠，有时睡着了，便是错过了。可逸宣在家门外发现那些鸡鸭鹅蛋时，偏巧那几晚我睡得不好，便听过一些动静。只是奇怪的是……此前虽也有过这样的响动，却从未见过篮筐，而这送礼之人，也只送了一阵子，便又停下了。”
大哥看向淑玉：“那人每次来都是深夜？”
“大概吧。”淑玉回了一句，之后便伸了个懒腰。恰好妻主搁下筷子，淑玉又正好坐在妻主对面。
他忽然一怔，因为妻主看他的眼神，很匪夷所思。就仿佛，在透过他，怀念某个人？
他想起淑君，淑君是他的孪生兄弟，一胎同生。
就连二人的长相也基本一致，只除了逸宣眉心天生便有一颗朱砂痣，而自己则是眼角有一颗紫色的小痣。
她的样子，为何这般哀恸？
他正这般想着，妻主似是回过神来，匆匆的低下头，却显出几分慌乱来。
大哥忽然握住妻主搁在桌子上的小拳头，如同向她传递安定的力量，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淑玉眉尖一蹙：“大哥，淑君失踪一事，可有进展？”梁智宸不动声色，“若真有进展，妻主也不至于因为担心淑君而食不下咽。”言下之意便是没有。
淑玉又看了妻主半晌，之后神色淡淡地掸了一下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吃好了，有些乏了，先回屋休息一会儿。”
“注意盖上被子，近日天凉，当心又着凉了。”
大哥嘱咐之后，淑玉便徐徐向屋中走去，而饭桌四周，老四，老五，老六，这三人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很多时候，不问，不代表不在意，只是怕自己提起，反而害得其他人也跟着自己一起心慌。
但三哥失踪了这么久，若说不担心，又哪里可能呢？
老五越宁眼眶红彤彤的，他爆了句粗口：“妈的，何素真不是人！”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老四浩铭皱着眉，小六逸宣幽幽叹，而作为大哥的梁智宸，则是徐徐垂下了眸子。
533：她没死
心像是被一根锋利的银针穿透了，一阵阵锥心般的疼。
这时，坐在旁边的小妻主，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像他之前那般，借由自己掌心的温度，向他传递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智宸很快便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轻轻拍拍妻主的手背，神色虽晦暗，唇角却微微的弯了弯，似乎是在向她示意：他没事，不用担心他。
一整个下午，天上艳阳普照，但梁家的小院之中，仿若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老五越宁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借口说要上山砍柴，便扛着一把斧头匆匆的冲出了家门。然而在离家之后，村口处，他却忽然瞧见一名探头探脑，长相很是年轻的女猎户。
这女猎户长得很是憨实，但皮肤却很白，胖乎乎的身体肉嘟嘟，而眉宇之间，则令越宁觉着有几分眼熟。
女猎户个子很高，但眼神满是纯净，只是当瞧见梁越宁时，她忽然苍白着一张脸，转身就想要逃走。
梁越宁瞧见她垮在臂弯的小篮筐。他一个箭步冲向胖嘟嘟的姑娘：“站住！”他这般道，但这名女猎户反而像只惊弓之鸟，她撒丫子跑的更快了。
越宁本是想追上去的，哪知这人看似胖墩墩的，但身手却很是灵活，尤其是当冲进山中后，便像是如鱼入水，可见她经验相当丰富，这山野便像是她自家的后花园一般，寸草寸木，皆是可以化为天然的掩护。
梁越宁追了大半圈，反而把人跟丢了。他心里很是愤愤，又不禁想起了三哥。
“要是三哥在就好了……”
如果三哥在，三哥最擅长追踪，以往山里一些狡猾的小猎物，若是自己准要跟丢，可只要三哥出马，便像是手到擒来。
梁越宁背靠着树干，身体向下滑，缓缓坐在了地上。之后，他两只手臂搭在膝盖上，仰首望天，眼角却不争气的红了。
三哥到底在哪？何素到底把他抓哪去了？
他本以为，大哥托了苏浪帮忙找人，四哥又在黑市张贴了悬赏，本以为很快就能有三哥的消息，也本以为，很快便能一家人团聚。
哪知这么久了，竟连大哥四哥，亦不知三哥如今情况如何。
他又攥了一下拳，生气的用拳头砸地面。
三哥也真是的，他为何不回来？他消失了这么久，除非、除非……否则就算是用爬的，他也肯定得爬回来！！
梁越宁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心思不多，但也并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懂得用自己的头脑思考。
也许在一些问题上，他不似上面几个哥哥那般足智机敏，也不似六弟逸宣那般心性敏感擅于观察。
可是现在，就连最蠢，最笨，最迟钝，脑筋也最少的自己，都已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了。
三哥被何素劫走了，除非三哥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不能自由活动，不然他怎么可能不回家？就算他舍得下别人，他舍得下妻主吗？
不可能的，因此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534：他日日夜夜噬心灼骨
三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被困住了，比如身体不能动，也比如被人关起来了？
梁越宁心里接连跳上好几个猜测，他掏出一支火折子，眸子闪了闪。
真想……
他舔着自己的唇瓣。
真想再去何家放上一把火！！
暗中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长相憨实又胖墩墩的姑娘正小心翼翼地盯着梁越宁。
梁越宁离她不远，二人之间只隔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但这姑娘视力极好，即使是隔了这么远，也依然看清了梁越宁脸上的表情。
她这个、这个……五姐夫，好像脑子有病？
忽然坐在树下不走了，一会皱眉，一会咬唇，一会又用拳头捶地面，活似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姑娘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激灵灵地哆嗦了一下。
正在这时，梁越宁猛地抄起斧头，抖手一抛，这斧头便朝姑娘砸了过来。
“啊！”
姑娘闪开一步，斧头咣当一声砸在她原先藏躲的位置。
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肉呼呼的大胖脸上一副傻兮兮的表情。
这个、这个……五姐夫忒凶了，咋比四姐夫还凶呢？
四姐夫长得丑，像个大冰块似的，她本以为四姐夫是大姐家中最吓人的一个，哪知、哪知……五姐夫长得俊美冷俏，可这脾气咋像一座活火山似的？
姑娘咂舌不已。
梁越宁起身冲了过来：“说，你到底是谁！”
他抽出一柄匕首攥在手中，“我告诉你，我家兄弟六个，早已有了妻主，就算你偷偷摸摸送点东西过来，也甭想我们兄弟会因为这些小恩小惠看上你！”
嗯，立场，是必须要表明的。
他们可是有妻主的人！
而这位小娘子……不，她不小了，估计已经及笄了吧？
长得比他家妻主还高，还壮，个头都快赶上自己了，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而大元女子只要及笄便可娶夫，一个女人偷偷摸摸的往别人家里送东西，除了看上人家的男人，还能是啥？
梁越宁凶着脸瞪向对面的姑娘。
这姑娘眨巴眨巴眼，差点没被自己这个‘五姐夫’吓哭了。
“五五五，五姐夫……我，我是董心愿啊？我是大柳村的董心愿啊？”
梁越宁一下子就愣住了。
而这名自称‘董心愿’的姑娘，则是眨巴眨巴眼，心中也不禁暗道，五姐夫是不是误会啥了？
他……他可是她大姐的夫，她哪敢肖想啊？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但思来想去，董心愿又觉着有点不可思议。
她家大姐是啥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当初大姐入赘之前，有几回发疯差点把自己和小弟掐死，就连娘和爹爹们都遭了秧。后来大姐入赘之后，她虽身在大柳村，可是偶尔也听闻一些关于大姐是如何苛待夫家的事情。
她当时还曾暗暗同情这几个姐夫来着。
可是半年前，娘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从外面回来，之后便告诉她，大姐变了，大姐性子变好了，夫家六人待大姐情深义重，只是不知究竟出了啥事，大姐居然撇下这一大家子自己一个人跑了。
535：两只受伤的小兽
“五哥，这人是？”
逸宣见五哥一副像做梦般的表情，人几乎是飘着回来的，后面还跟着一条大尾巴。
一个胖墩墩的姑娘身着猎户装，她心惊胆战，肉嘟嘟的大胖脸瑟瑟发抖，她时不时地便要吞咽一下口水，满是一副惊惧畏怯的模样。
梁越宁看向逸宣，这才一下子醒神过来。
他眼神亮亮的，一把抓住逸宣的胳膊：“五姐夫，五姐夫！”
“啊？？”
逸宣罕见地懵了一下。
这时，胖墩墩的董心愿，脸上扯开一抹不太自然的憨笑，“这位是六姐夫吧？小六姐夫，我……我是大柳村来的，我是董心愿，董家的老二，大宝是我姐！”
逸宣又懵了一下，之后视线落在董心愿挎着的小篮筐上，瞬间似了悟了什么。
“快请进！”
他将人迎了过来，同时瞄了五哥一眼。
心道怪不得五哥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花怒放，原来是因为被妻主的妹子唤了声‘姐夫’？
***
董心愿来时，董惠莹并未在家。
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团，等展开之后，她看着纸上由自己亲笔写下的字迹，鼻尖一酸，却死死的抿着唇，似乎是在克制自己心中某种几乎承受不住的哀伤情绪。
“原来……”声音自后方传来，“您藏起来的，是这个。”
董惠莹吓了一跳，她赶紧团起纸团，又匆匆用袖子蹭了蹭眼睛，之后拘谨无措地站起来，转身看向神色复杂的梁智宸。
梁智宸叹息着，忽然凑近了她，握住她的手，她手中攥着个纸团。
他说：“我都看见了。”
她咬了咬唇，“对不起……”
智宸有些无奈，见她眼角上有些水汽，他便攥着自己的袖子，轻轻帮她擦了擦眼角。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粗糙布料擦伤她柔嫩的皮肤。
“惠……”
他轻轻的抱住她，一手锁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将整张脸埋在自己胸膛上。
“逸宣说对了一件事，你的心太软，也太善良，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们着想，就比如这个……我看见了，上面有淑君的名字，愿淑阁，忆君坊……这是你给店铺取的名字？”
她抿着唇，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又笑叹，“你怕我看见，怕我触景伤情？”
她没答话，但他却知道，他已经说中她的心事了。
“我宁愿你再自私一点，也不愿你总是自己一个人承受，你要知道，我从不介意这些。当你难过时，当你想他时，你不能对别人说，你怕你露出破绽，所以自己一个人忍着，也自己一个人压抑着……但是，我们有着相同的痛苦，我亦从未打算就此忘记淑君，我反而希望有个人能和我聊聊他。”
之后，他又俯首认真的看向她。
“人的记忆是脆弱的，而我，并不需要遗忘，所以，你不要再有这么多的顾虑。”
她怔怔的仰起小脸看向他，“可是……”
可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其他人，也正因为她曾见过他有多痛，才更加不愿戳他心上始终血淋淋，从未愈合的伤口。
536：只想求一个公道
梁智宸叹息着，越是了解这个人，便越是沉迷于她，也更加的心疼她。
“你有时，真的很笨。”
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轻缓的问她：“还记得当初你留书出走时，你曾送过浩铭一句话。我现在发现，这句话也同样很适合用在你身上。”
“惠，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我希望我自己可以成为你的力量，你的依靠，而不是变成你的顾忌，你的负担。”
她沉默了一下，“对不起……”
这是她第二次道歉。
只是这一回，和第一次，意义全然不同。
她答应过他，要努力敞开自己的心，让他们进来，可是自己总这样憋着，避着，便等于是把他们拒之门外。
梁智宸静静的抱了她好半晌，直至听见前院传来的声音，他这才徐徐笑道：“好了，该回去了，免得出来太久让他们担心。”
“嗯。”
她低着头，而他则是牵着她的手。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有些事情不是一蹴就蹴的，而他这个人从不缺乏耐心。
他可以等，可以等她慢慢培养对自己的信任、依赖、好感，过程如何艰辛不重要，他只需知晓，这个人这一人，永远都是属于他们兄弟的，这就足够了。
***
俩人从河边回来时，越宁忽然欢喜地喊了声‘妻主’。
有人嗖地一下窜向院子一角的柴火堆旁。
董心愿真是白长了一副彪悍的体格，她分明胖墩墩的，可这一刻整个人都快团起来了。
她恨不得能变成一只小老鼠打个地洞钻进去，瑟瑟发抖地看向院外，正与一名男子并肩往回走的大姐。
董惠莹狐疑了一下，“这位是？”
梁越宁冲向妻主，他瞅了大哥一眼，发现大哥正牵着妻主的手。他攥了攥自己的手指，原本的好心情不翼而飞了，神色抑郁地回答：“董心愿，您妹妹，董家的二姑娘。”
“啊！！”
董惠莹傻了，愣了，小嘴微张。
她看向胖墩墩的董心愿，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这人是……她妹？
原主董大宝的亲妹妹，也是她自己的便宜妹妹？
董心愿这副很怂很怂的模样也令梁家众人忍俊不禁。
她大概是尴尬了，讪讪的探了探头，之后苍白着一张脸，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大、大姐……”
董惠莹：“……”
她这个妹妹，身高怕是得有一米八？若是俩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她怕是得仰起头才能看清董心愿的脸。
而董心愿的体格，也完全能塞下身材娇小的自己。
她神色是有些离奇的。
原主的记忆她继承了一些，但也有一部分因为被噬神蛊吞噬，永久性遗失，其中便包括关于董家的一些事情。
她又细细地看了董心愿半晌，发现二人的容貌果真有着相似之处。比如，眉毛，眼睛，但董心愿大概是太胖了，整个一张大饼脸。
而若是两人站在一起，就算被人认出是姐妹，也一定要以为董心愿是姐姐，自己才是妹妹。
“咳，”
她清了下嗓子，“那个，进屋坐坐？”
537：人至贱则无敌
董心愿飞快地瞄了她大姐一眼，她的表情很惊奇。
卡巴卡巴眼，直至这时才终于信了。
原来娘说的是真的，大姐真的变了，真的变好了？
只不过，大姐明明是黑发黑眼的，而且以前黑不溜秋的满脸麻子，为啥变美了？眼睛和头发还透出一种神秘妖艳的紫色，真是……奇了怪了！
***
从某方面来讲，普遍而言，大元的男子是相当胆小的。像出轨这种事，他们是绝对不敢的，不然后果太严重了。
当初大姐入赘时，董心愿曾从侧面打听过一些关于自己这些姐夫的事情，知道这些人的品行是信得过的。
因此，即便面前之人和她记忆中的很不一样，但一是因为五姐夫唤对方‘妻主’，二是因为大姐夫牵着对方的手，纵使心里很是糊涂，她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眼下，董心愿坐在堂屋一把椅子上，她如坐针毡，屁股底下像是长了一根钉子似的。
六姐夫逸宣帮她倒了一杯粗茶，这茶叶是从山上摘来的，却也不知是如何炮制的，居然回甘无穷，比起镇上那些茶叶店泡出来的茶水还好喝。
董心愿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了一口，然后才期期艾艾的把篮筐递过来。
“娘身体不适，便差我过来。大、大姐……那个，你的脸？”
董惠莹神色古怪地瞅了一眼小篮筐，原来之前偷偷给梁家送来鸡鸭鹅蛋和银两猪肉的，竟是自己的娘家？
“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前……你可以当我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脾气也因为中毒而变得很差，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把毒给解了。”
逸宣闻言陡然看向董惠莹。
妻主的很多事，他从未问过，但自己心里多多少少有几分猜测狐疑。
他眉尖轻蹙，之后又看向大哥，只见大哥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就连五哥也像是早已知情。
他又看向四哥，四哥木着脸，脸上冷冷的，但是神色很阴郁。四哥忽然攥住拳头，捏的指关节一阵脆响。
逸宣心里涩了下，原来，竟唯独自己不知晓么？
他又回首看向倚在门边的二哥，二哥神色淡淡，他瞧不出二哥的心思，却见二哥唇边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似乎，就连二哥也……
他咬了咬唇，之后故作镇定，但背脊已是僵直。
逸宣的敏感无人知，董心愿则是一阵口吃：“大、大姐？”
她眨巴眨巴眼，之后‘哇’的一声，哭的像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真的？真的好了？真的没事了？”
董心愿一哭，董惠莹便有些心酸。
“嗯，好了，全好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了。”
董心愿哭声震天，这哭声里竟像是夹杂了诸多委屈，诸多自责，以及诸多……对她自己的埋怨。
“太好了，太好了！”
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粗鲁的抬起胳膊蹭掉自己脸上泪水，然后又噗嗤一乐，“娘要是知道，爹爹们要是知道，还有小弟，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之后，她又欢天喜地道：“看来大师真的是一位神人，她算准了，全都算准了！”
538：山路迢迢
“当初大师便曾说，大姐你要是和梁家六位姐夫在一起，没准能破解你们各自命中的死劫。你看二姐夫？当初大师便算准他活不了多久，可瞧瞧，二姐夫这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大姐也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之后，她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当年我只比大姐小一岁，但大姐被那个老太婆卖给人牙子时，我却已经记事了。要不是当初我没用，我力气小，腿又短，大姐你也不至于为了护着我，被那个老太婆一闷棍打倒，后来便被那个老太婆抱走，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大姐你了，没想到，没想到后来大姐你回来了，却又变成那种模样……”
提起了伤心事，董心愿又哭个不停。
大姐很可怜，当初爹在孕期吃下一颗奇怪的果子，大姐生下来之后就是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样，自己明明比大姐还要小一岁，但长得比大姐还快，当她五岁时，大姐已经六岁了，可个子居然刚到她肩膀，并且也因天生神力，一直被村里的大家伙当做小怪物来看待。
董心愿唏嘘不已，而董惠莹则是拿着一张帕子，温柔的帮她抹了抹眼泪。
等董心愿的心情逐渐平稳之后，她破涕为笑，脸上也略带几分尴尬：“不好意思啊，姐夫们，让你们见笑了。”
之后，她又抓住董惠莹的手，神色似是急切道：“大姐，你也别再怪娘了，好不好？”
“你不知道，当初你不愿意入赘，怕你死后害得姐夫们变成了寡夫，娘也知道你怪她，可这么久以来，为免往返大柳村和靠山村太耽搁时间，娘几乎住在了山里，每次打猎只要稍微有点收获，或是换成补身子的鸡鸭蛋，或是买肉，买药，又或者是卖了换银子，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过来送一趟，还不敢白天来，只敢趁着天黑之后，你和姐夫们都睡着了，她才敢来……”
“她心里也苦呀！可她只是太疼你了，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呀！”
董心愿是个傻大妞，嘚吧嘚吧的，全都嘚吧出来了。
但旁边因为心情不好而沉默许久的逸宣却忽然道：“每隔一两天便要来一回？这岂不是接连送了一年多？”
老五越宁也是傻愣愣的点着头，“对啊！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董心愿一呆，“啥？搞错了！？？”
逸宣神色有些晦暗。
这时淑玉忽然翘了下唇角，他凉薄冷情的眸子瞥向隔壁王家。“心是好心，只可惜便宜了外人。”
“啊？”
董心愿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
良久之后……
董心愿‘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这木头的方桌竟整个炸裂了，居然被她拍塌了。
董心愿脸上一阵尴尬，“这……这桌子忒不结实了？”
她挠了挠头，之后又火冒三丈的气愤道：“忒是无耻！感情咱娘的肉，咱娘的银子，全都便宜那个姓王的了？我董心愿要是能咽的下这口气，我这董字还不如倒着写！！”
539：恶人先告状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董惠莹已经初步将她这个肉呼呼、胖墩墩，长得像个女巨人似的大妹子，初步摸清了几分。
主要是因为董心愿是个很好懂的人，她性格简单，直接，还带着点儿小暴力因子，而她对自己的喜爱，也是实实在在的。
即使刚见面时，她想老鼠遇见猫，恨不得夹起尾巴躲的远远的，但她那副畏惧胆怯的模样，董惠莹也可以理解。
毕竟……
曾经的董大宝，就像个虐待狂一样，脾气一来管她谁谁谁，揪过来便一顿暴揍，先自己揍爽了再说。
“等等，”
眼瞅着董心愿抬起大屁股，迈开大胖腿，气冲冲地便要去找隔壁的王家算账，董惠莹抬臂一拦，大妹子也很是乖觉。
董心愿个头很大，但在自家大姐面前……嗯，就算大姐娇娇小小的，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多岁，可是，怕啊！
长姐之威，令她乖的像只小鸡仔似的。
“大姐？”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董惠莹。
这人憨头憨脑的，天生自带莫名喜感。
董惠莹道：“有道是抓贼抓脏，咱娘这一年多来，几乎每隔几天便要来一回，那些篮筐全被放在院子门口那儿，但隔壁的连续占了一年多便宜，可见这心性也是有问题。你若直接和她对峙，她没准要反口狡辩，倒不如实在点的，抓她个现形！”
董心愿眼神闪了闪，果然，大姐就是大姐，大姐就是不一样！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每当她被同村的孩子欺负时，大姐便办起一张早熟的小脸。事后大姐总能把那些欺负自己的小孩揍得哭爹喊娘。
大姐是她心中最大的靠山，甚至这份重量远远赛过家中的爹娘，可也正是因此，大姐失踪了十年，回来之后，变成那副模样，她才更加心痛。
即使大姐发作时的样子很吓人，自己也被大姐揍过好多回，但她任劳任怨地照顾大姐。
即便身体讨了不少皮肉痛，后期只要一看见大姐她就吓得两股战战，可她内心了，还是喜爱这个人的，这不单单是血脉的天性，更是来自年幼时，小小的自己，对姐姐的依赖和崇拜。
“嗯！”
董心愿用力吸了下鼻子，她听大姐的！
因为回想起往事，她刚止住的泪水，竟再一次有了泛滥成灾之势。
“别哭了，”
董惠莹心里有点无奈，她这妹子胖墩墩壮壮的，个子又很高，怎就这般爱哭呢？像个小哭包似的。
她帮董心愿擦了擦眼泪，董心愿一咧嘴，便又露出一个很没心没肺的笑脸来，可这笑容却相当的阳光，也相当的纯粹，尤其是她这双和董惠莹神肖的眼睛，更是清灵剔透，像世间最清白最美好的事物。
***
王婶的女儿名叫福宝，她早已及笄，但尚未娶夫。隔壁王家，福宝见王婶正盘腿坐在炕头上，哄着从弟弟那里抱来的小孩子。
小孩子咿咿呀呀，和半年前相比胖了不少，也开始长牙了，能爬了。
她皱了皱眉，心中满是忧虑。
540：当枪使
王婶颐指气使地差遣着福宝，“赶紧弄点晚饭去，我都饿死了！”
福宝欲言又止……
“娘，咱还是收手吧？”
王婶一愣，之后醒悟道，福宝的‘收手’指的是那些篮筐的事情。
她怕的一巴掌拍在炕上，“收手个屁？咱能捡来那些玩意是咱的福气，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也是梁家那几个丧门星倒霉，要不然哪能便宜了咱们。”
福宝知道她娘是个不讲理的，她叹了口气。
有些事，有一有二就有三。
当初隔壁梁家妻主入赘，之后有一回娘起的比较早，发现梁家院外有个盖着碎布头的小篮筐，她好奇之下便掀开布头瞅了瞅，见里面有好几斤猪肉。
当时家里很穷，她娘又好吃懒做，当即占便宜的小心思占据了上风，于是偷偷摸摸的把小篮筐抱了回来。
福宝一开始便觉得有愧，可是，架不住也想吃肉了。
村里人家大多数都穷，吃肉这事也太奢侈。
后来第二天，娘占便宜占上瘾了，就又偷偷摸摸的出了一趟门，但这回啥也没捡着，倒是失落了许久。
但是又隔了一天，娘再次发现梁家院外有个小篮子，里面塞满了鸡鸭蛋，怕是得有十来斤。
于是在后来的时间中，娘也算是摸出一个规律来，这些小篮筐每隔一两天便送过来一个，有时是肉，有时是鸡鸭鹅蛋，也有时是银子，以及从镇上买的金疮药等等，甚至还捡过几回做衣服用的布匹。
福宝知道这些都是人家偷偷摸摸送梁家的，但因对方每回都是大晚上的深夜送礼，有几回娘躲在自家门后也瞧见过对方来去匆匆的身影，但这一年多的时间下来，福宝吃着人家送的肉，这心里头也是越发愧疚了。
她整日深居简出，也是怕遇见隔壁的梁家人。
她无颜面对梁家，心中实在有愧，尤其是当年，她尚且年幼，有一回她在山上摔断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梁四哥把她从山上背回来的，要不然她没准得饿死在山上。
这般想着，福宝又叹了口气。
炕头上，王婶撇着嘴骂骂咧咧道：“大彬他们生的这个孩子真不是时候，我敢去他们妻家帮他们做月子，这得少捡了多少篮子啊？可便宜死梁家了。那哥几个五大三粗的，也真是够命硬的，当年山里干旱洪涝，饿死了多少人？后来瘟疫，又死了多少？克的他们那些爹一个个去了，克的他们娘也瘫了，偏偏就他们兄弟六个，居然没死？嘿！我看这就是一窝子的扫把星，住在他们隔壁我都嫌弃丧得慌！”
嘴碎的王婶念念叨叨，福宝眉头一皱，之后又无声的叹了口气。
天黑之后，
隔壁梁家传来阵阵肉香，王婶吸溜着哈喇子，又是一通嘴碎的咒骂，直后悔当初因为儿子生产的事情少捡了不少篮筐，要不是因为她那阵子离开村子，这梁家也不至于顿顿大鱼大肉过上这种好日子。
她这心里头直膈应，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财务被人霸占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