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6：小心眼梁淑玉
“好好好，别走太远，记得回来吃饭。”
董惠莹微笑应答着，之后便出了房门，找上正在和董心愿探讨打猎技巧的梁智宸。
“妻主？”
“走，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梁智宸眸子闪了闪，旋即微笑着应了一声“好”。
***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其实比起千篇一律的城镇繁荣，董惠莹更喜欢这种山郊的自然之美。
她和梁智宸出了大柳村，但并没有走远。
两人往山上的方向走，期间董惠莹捡了一些小石头，梁智宸见此，便是懂了，于是折下一段树拎在手中。
前方的草丛中，草叶窸窸窣窣，董惠莹眼神一亮，之后陡然掷出一颗小石子，同时一起射出的，还有自她身后飞出的树枝。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见男人一副自在模样。
“走吧，瞧瞧看有没有射中。”
董惠莹暗道新奇。
等两人拨开草丛之后，便见一只小猎物正躺在草丛中，这猎物是一只肥嫩的山鸡，一颗石子洞穿山鸡的翅膀，而木枝则是射穿了山鸡的咽喉。
梁智宸拎起山鸡，之后从身上摸出一把用来防身的匕首：“我听见前面有水声，妻主您稍等，我这就把这山鸡处理干净。”
“等等，”她迈开小短腿追上梁智宸，歪着脖子看向高出自己很多的男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在苏浪的黑风寨，你戴着面具，我当时并不知那个戴着面具的“师爷辰叙”是你，而你当时曾和我过招，对吧？”
梁智宸诧异了一下，“妻主记的很清楚。”
他似乎是有些开心的，关于他们二人之间，哪怕只是再微小的点滴之事，她能搁在心上，便足以使他愉悦。
董惠莹嘴角抽了抽，“我当时差点没了命，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一圈，我想任谁经历了这种事，也很难忘记吧？”
梁智宸一顿，之后叹道：“是我的错，亦是我考虑不周。”
“不，我可没那个意思，我不是要追究对错，而是……梁智宸，你是不是练过？”
树枝又不是箭矢，居然一箭射穿山鸡的脖子，这等本事可谓是百步穿杨，她想目前为止，有关于他，她所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她对他的了解实在有限。
梁智宸悠然一笑，“妻主，您很好奇？”
她老实地点了一下头。
他噙着一抹慵懒的笑容，“好奇，这证明我已经引起您的兴趣了，对么？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被这人混过去了！董惠莹有点无语。
神秘兮兮的，算了，既然他不想说，她就不问了。反正等他想说的时候，就算自己不问，他也会告诉她的。
想开之后，她豁达地跟上了他。见他干净利落地处理着山鸡，然后摘了一枚荷叶裹住白净的鸡肉，又在荷叶外面裹上泥巴，点了一堆火。
“这道菜名为叫花鸡，据传是大金那边很有名的一道名菜。”
他坐在火堆旁，用木枝拨弄着火堆，没注意在提起“叫花鸡”时，她的神色很是奇异。
557：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名菜？”
董惠莹觉得这有点巧。她原来的世界里也有这道菜。
梁智宸道：“相传数百年前，曾有一名大金男子，与其妻露宿荒野，其妻最爱这口腹之欲，这人捉了只山鸡，用荷叶包上，再用泥巴裹住，因二人当时正值落魄，便戏称这为叫花鸡。”
“原来是这样。”她眨了眨眼，“这道菜我也会做，不过如果鸡肚子里面填充一些食材，能更好吃点儿。”
梁智宸拨了拨火堆，之后温柔且专注的凝睇着她，“真想尝尝妻主的手艺。”
“好，等回头材料备齐了，我就烧几只叫花鸡出来。”
“好~”他笑着。
见火候差不多了，梁智宸把泥团子从火堆中扒拉出来，敲开外面的泥巴，又拆开了荷叶，混合着荷叶清香的鸡肉香气霎时弥漫看来。
梁智宸用匕首切下一只鸡腿递给妻主：“当心烫。”
董惠莹有点不好意思，“我的胃没准是被惯坏了，若不吃早饭便有些难受。”
“一样，”他这般答道，他本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但自从……自从妻主遇见那场泥石流之后，家里便开始潜移默化地，生活上出现了一些变化。
他似乎也被妻主养的娇气了一些。
梁智宸思至此处，不禁一笑。
一妻一夫分食了一整只叫花鸡，董惠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走吧，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正好回去路上还可以消消食。”
梁智宸扶着她起身，她大概是吃多了，山鸡太肥，又很鲜美，而吃饱之后便有些犯困了。
梁智宸关心道，“还是再坐下歇歇吧。”
“不了，回吧。”
两人往大柳村走去，但进入村中后，却忽然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道：“就是扫把星，丧门星！那个小妖怪咋不死了呢？我崔老太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那等妖邪的东西！当年若不是她出生，触怒了山老爷，咱这村子也不至于天灾水害的连连不断，后来她回来了，整日惹是生非，今儿揍了这个，明儿揍了那个，她就是一杀千刀的煞星，我这村子里容不下她！”
董惠莹和梁智宸对视了一眼，只见前方一群人聚拢着看热闹。
忽然一个鼓足勇气的声音，弱弱的响起：“不是，我大姐不是煞星！”
之后，便听董心愿喊道：“姓崔的老妖婆子，当年那事儿我们家还没和你算账呢，你还能耐上了？我告诉你，要不是民不与官斗，要不是你那几个儿子嫁了一个当官的好妻主，这事我非得和你没完不可！”
董惠莹脸色一变，旋即挤开了人群。
“是董大宝啊！”
“完了完了，小妖怪回来了！”
围观众人纷纷避让，这时只见一名面皮白嫩，看年岁也就二十八九的男子，狠狠拉扯一下崔老太的胳膊。
“行了，娘，还有完没完啊？家里水缸还没挑满呢，等会还要做饭呢，你不去挑水，在这里吵吵啥呢？”
崔东脸上满是不耐，似乎很反感崔老太。
崔老太点头哈腰满是溜须讨好，一看就知是一个儿奴。
558：智宸，他是不是猜到了
崔东嫌弃地撇了一下嘴，“行了，赶紧干活去，少在这偷闲躲懒！”
“这是怎么回事？”
正这时，董惠莹看向二愿和三念。
董心愿还好，毫发无伤，但自闭的小董念，脸上却有一个巴掌印儿，这瞬间激怒了董惠莹：“谁干的？”
“大姐……”董心愿扁了扁嘴，之后隐晦地瞥了崔老太一眼。
董惠莹有些冒火：“是你？”
崔老太狠狠地瞪了董惠莹一眼，“是我，怎么的？你个扫把星，你也是命大，当年都被卖给人牙子了，没被糟践死，居然还回来了！”
董惠莹眯了眯眼睛，一副凌乱模糊的画面浮现脑海。“原来是你！”
新仇旧恨一起算，她一个箭步冲向对方，扬手便是一个嘴巴子扇在崔老太脸上。
甭跟她说什么尊老爱幼，就算是尊老，也得看看对方是否值得自己去尊重。
当年年仅六岁的董大宝之所以落入人牙子手中，便是因为那几年恰好正逢天在干旱颗粒无收，再加上大宝力气大，发育慢，便被物质村民当成小怪物，而这崔老太，则是将大宝卖给人贩子，还赚了大宝一笔卖身钱。
眼下，居然又欺负到董家头上？
“你敢打我？”
“我不打你难道还要留着你？别把无知当骄傲，当年天灾干旱确实死了不少人，我为这些不幸感到惋惜遗憾，但天公不作美，又关一个小孩子什么事？只因力气大，只因长得慢，便被人当做妖怪，甚至想放火烧死，但因我家里护着，没烧成，便又想了一个龌龊法子，把我卖了？”
时间越久，两段身世，两份记忆，也融合的越发圆满。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董大宝了。
“眼下又欺到我董家头上，打了我小弟一巴掌，你倚仗的又是什么？三番五次的作乱撒野，若我因力气大长得慢被视为怪物，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是惯爱搅事的山妖化形？毕竟像你这么能折腾的也是少有！况且，姑且不说我是否真的是怪物，就算我真是，我小时候又可曾做过什么恶？你把天灾怪在我头上，又可曾想过人言可畏！”
崔老太被怼的说不话来，这时崔东忽然看向面前这名容颜妖冶绝色的少女。这人一身气质完全不似乡野之人。
“你是……董大宝？”
董惠莹抬了抬眼皮，也懒得搭理。这时崔老太回过神来，她冲上来便想扬手也甩上董惠莹一个巴掌。董惠莹正要出手，却在这时，一人横插进来。
梁智宸攥住崔老太的胳膊，他五指便像是铁钳一半，神色亦是极其的冷酷。
他之前便已知晓，妻主入赘之前曾失踪十年之久，而今见到这罪魁祸首，他心中怒意可想而知。
他怜惜妻主长达十年的颠沛流离，更不忍妻主曾受过蛊毒之苦，而这所有一切的根源便都是在这里。
“人心险恶，恶毒至此，你怎还有脸在此撒泼！”
“哪来的小儿郎，这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梁智宸冷冷的甩开了崔老太，“不才姓梁，董家女婿，曾被你卖给人牙子的董家女，正是不才之妻主！！”
559：一抹朱砂，一点紫痣
“好啊，这小怪物长大了，居然还又找了个怪物，长得高头大马，一点男人的柔美都没有。呵，怪不得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给我住口！”
董惠莹陡然呵斥出声。既是梁家妻主，就得担起这份责任。她也是直至最近才醒悟的，以前，她虽身为妻主，却一味的想躲。这是一个女权至上的女尊国度，而她这个妻主，平心而论，做的并不好。非但没为这一家子撑起一片天，反而添了不少麻烦，惹的梁家为自己操心不断。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抛开往日执念，她已看清了前路。
“你太张狂了！”她瞪着崔老太，智宸是她的夫，她不愿一味的被他保护，哪怕他们兄弟的性情并不像大元其他男子那般以妻为天，在女人面前奴颜屈膝，可她不能仗着他对她的好，便不出这个头儿，便由着他被一个老婆子在言语上糟践。
“你既然说我是怪物，怎不见你心生敬畏？”她原地转了一圈儿，瞥见一块足有人拳头大的砖头。捡起来，咔嚓一声，瞬间捏碎。
“你最好管好你那张臭嘴，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若是把我惹急了，你脖子上那颗惹人生厌的脑袋，会不会像这砖头一般。”
崔老太被吓毛了，她欺着董家，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有靠山，另一方面便也是因为她知晓，董家不会和她一般计较。
可是瞅瞅“小怪物”手中碎砖渣渣，她却有点怯了。
这时，崔老太的儿子崔东忽然说道：“放肆！”他眼神里闪着几许贪婪之色。
“放肆！？你说谁放肆？”董惠莹冷眼一扫，崔东莫名地感到有些畏惧，但是想起家中哥哥是镇上一位官人的夫侍，他心里又稳了。
“董大宝！你掌捆我娘一耳光，还对我娘出言不逊，我看你董家有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你要是把这院子过到我崔家名下，今日这事我也就不再计较了，但你要是不识好歹，死不悔改，可别怪我崔东做事太绝！”
她冷冷的笑了下，“怎么这么臭，是谁在放连环屁？啊~~是你呀，不好意思你存在感太低，我没看见你。麻烦你离我远一点，省的熏得慌。”
崔东一脸怒色，他脸色涨红不已：“你这人怎这般粗俗！？”
董惠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走到三念面前，轻抚三念的小脸。“念儿，疼么？”
董念身高和董惠莹差不多，二人平视着，这孩子皮肤白，也因此，崔老太的五指山印在他脸上，显得更是触目惊心了。他攥着一只脏兮兮被人踩埋汰的香囊，其实今日这事主要是因为这香囊而来。
稍早一些时候，家中爹爹们做好饭菜，便让二愿三念出来找这对妻夫回家吃饭，崔老太正好要出门挑水，瞥见二愿三念，便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给人脸色看。
三念的香囊掉在地上，崔老太故意踩了好几脚，之后三念板着小脸推开崔老太，捡起香囊，心疼地拍掉上面的灰尘，却被崔老太狠扇了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这才引起这场冲突来。
560：人没了，便是没了
面对来自长姐的关心，性子安静，又有点自闭的三念，却很懂事地摇了一下头小脑袋。
他嘴唇动了动，低低吐出两个字，“不疼。”
但他这个小嗓门，就像一只小猫崽似的，若是不仔细，兴许都要听不见。
董惠莹有点心疼这孩子，她默默三念的小脑袋，“不，不是不疼，以后若再有人问起，你要告诉他们，你疼，很疼，头晕，想吐，恶心，吃不下饭，知道了吗？”
三念疑惑地看了大姐一眼，却见大姐微微眯着眼，他莫名的哆嗦了一下，觉得好像有人要倒大霉了？
三念看向对面的崔老太和崔东，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变好了起来。
***
董家几位爹爹得知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匆匆忙忙的往出敢，就连腿伤尚未痊愈的董飞雁也已跑了出来。但这一大家子途中却看见女儿，儿子，女婿，正在往回走。
“怎么回事？”
徐文洲匆匆迎了上去。三念扁了扁小嘴儿，二愿则是嘚吧嘚吧地将事情完整叙述了一通。
徐文洲攥紧了拳头，他气得脸色铁青，但当看向董惠莹时，他脸色又柔和了些许：“宝儿，走吧，咱先回家，不然饭菜该凉了。”
董飞雁亦是忧心忡忡，却没敢在董惠莹面前表现出来。大人的烦恼，大人烦着就是了，至于女儿，左右女儿也待不了几天，已经入赘了，还是别让她跟着一起心烦了。
饭后，董惠莹坐在屋檐下，她蹙眉沉思了半晌，这时一道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徐徐凑近了她。
她抬头一看，见三念这小孩正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在被自己发现之后，小脸还微微地红了红。
“怎么了？”
她起身迎上去。
董念低着头，他似乎是在挣扎犹豫，末了忽然把那只香囊塞进大姐的手中。
董惠莹愣了愣，“这是给我的？”
香囊又名香袋，和钱袋不一样，钱袋里面装的是银两铜板，而香囊则是用来装香粉和香草等物的。
三念轻轻点着头，他声音细细的，缓缓说：“大爹……大爹以前说，大姐以前总、总那样……是因为晚上睡不着觉。香囊，里面有安神粉，能让大姐睡个好觉。”
他眨巴眨巴眼，之后又垮了一下小肩膀：“但是……但是大姐已经好了，对不对？”
虽然有点沮丧自己白用功，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抬起头，满是期盼地看向董惠莹。
董惠莹紧紧地攥着香囊，这是三念的一番心意。
“对，我已经好了！不过最近还是有些失眠，三念你这个香粉帮了我大忙，我今晚保准能睡个好觉！”
她脸上露出个笑容，把香囊凑近鼻尖闻了一闻，忽然又怔住了一下。
她原本只是不想辜负三念的这番心意，却没料到……三念竟很有调香的天赋！
“三念，你喜欢调香？”
“嗯！”
红着耳尖尖，少年腼腆地点了一下头。
董惠莹一把抱住三念，“这真是太好了！”
她想起之前智宸盘了个铺子让她做生意，而三念这么好的天赋，若是浪费了就太过可惜了。
561：同气连枝
姐弟俩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多数都是董惠莹在说，董念在听。直至黄昏时，董惠莹让梁智宸牵来一匹马，她开始向董家诸人告辞。
“怎么走的这么急？”
董飞雁很错愕，原以为宝儿欺负会再多待几天的，哪知竟是来去匆匆？
这时董心愿忽然拍了下脑门：“啊，我知道了，是那个王婶对不对？我当初说过只给她三天时间，明日就是第三天，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可不能让她白占咱家的便宜！”
凶残十足攥起白胖胖的馒头拳，董心愿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狠的架势。
董惠莹倒是愣了愣，她之所以急着回去，倒不是为了这事。但不论如何，这总是一个比较好的托词。
于是，董惠莹和梁智宸向董家爹娘告辞，董心愿也翻身上马，决定跟回去看看，还扬言如果王婶不还钱，她就先揍王婶一顿再说。
临走时，董惠莹又叫来小弟三念，她覆在董念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塞给董念一个小药瓶，冲着董念眨了眨眼睛。
董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表示让董惠莹放心。
黄昏时离开大柳村董家，连夜赶路，两匹快马在天亮之前抵达了靠山村，但董惠莹和梁智宸却并未进村。
董心愿对此很是疑惑，却被董惠莹找了个借口推脱过去。
村口处，天色未亮，董心愿望向共乘一骑的大姐和大姐夫，她心里冒了冒酸气。
“切，不就是不想带我么，我懂，我都知道，哼！”她眨了眨眼，然后调转马头，却“啊”的一声，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二二二，二姐夫……四姐夫、五姐夫、六姐夫？？”
她狠狠傻了傻，这天还没亮呢，咋几位姐夫全都跑来村头了？
六姐夫梁逸宣温润地微笑着问道：“妻主和大哥呢？方才听见村口传来马蹄声，却只来得及瞧见他们骑马离开，怎么他们没一起回来？”
“呃，我也不知道？”
逸宣仰首望向漆黑的山路，忽然轻轻叹了叹。
老四梁浩铭木着一张脸双眼呆滞无神，老五梁越宁则是蔫了吧唧的提不起劲来。至于老二梁淑玉，这人出来时居然顺手拿起个茶杯，眼下正捧着茶杯慢悠悠啜饮着已经凉透的茶水，神色悠然惬意，很是自在……
***
天亮之后，太行镇上。
妻夫二人在镇上一家小饭馆吃了碗面条，之后向人打听了一下。
董惠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果然，崔老太的靠山，是真的很硬。她这一生膝下无女，但已故的丈夫们却给她生了不少儿子。除了崔东之外，其他人全都嫁进了庞家，而这庞家，便是名司监庞官人的庞府。”
董惠莹之前便在想，原主被村民抱走卖给人牙子，按理说，以董家人的性格和为人，是绝不可能放任罪魁不管的，除非对方有所倚仗，董家不敢以软碰硬。
昨日娘和几位爹爹忧心忡忡的模样她看在眼中，她既然敢闯祸，自然也有能力收拾。
而这一趟，她和智宸来到太行镇上，最主要的，便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562：一座坟
市井间流传着不少小道消息。
董惠莹对这小道消息很感兴趣，而在搜集这些消息的同时，她也在思考。
庞官人娶了崔家几个儿子，但也有其他丈夫，府中正夫、侧夫、夫侍加在一起，足足有十多人。而以崔家这样的出身，自是坐不住正侧夫的位子，在庞官人府中顶多只能算是个夫侍。
这夫侍，等同于妾，妾是低贱的位份，嫁入庞府时，并非吹锣打鼓十里迎亲的明媒正娶，而是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入府中。
并且身为夫侍，不仅要伺候好家中妻主，还得伺候正夫侧夫，从地位上来看，似乎也只比帮人端洗脚水的丫鬟婢子好上几分。
***
方家。
在外人看来，英姿飒爽果敢正直的方捕头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物，可是私底下，这人居然有着一副色气的心肝。
日上三竿，方澜姗懒洋洋地靠在大丈夫身上，她两条长腿向左右分开，二丈夫埋首于方澜姗腿心，三丈夫四丈夫，一左一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身体，五丈夫牵着方澜姗的手，按在自己的腹下，六丈夫则是凑过来跟方澜姗缠吻……
一女六男，大被同床，方澜姗被伺候的很舒服。
大元女子在这方面像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床事之后神清气爽，只可惜男人们体力太弱，禁不住女人的压榨。
等好半晌之后，前面几个丈夫全都阵亡了，累的躺在被褥上气喘吁吁。方澜姗翻身坐在五丈夫身上，正要继续，但忽然听见了拍门声？
“有人在家么？”
“方姐姐，我是惠莹！”
方澜姗有点恼这煞风景的敲门声，当来人报上名字时，她也忍不住暗暗腹诽。
惠莹，哪来的惠莹？
她坐在五丈夫身上起起落落，忽然一愣。
惠莹？啊，是董大宝呀，这不是小董娘子吗？
“快点快点，小董妹妹来找我了！”
方澜姗催促着，动的更快了，五丈夫忽然一声闷哼，之后，方澜姗直起长腿，匆匆抓起衣服套在身上，然后便往门外走。
拿下门闩，吱呀一声，她打开了房门。
“董妹妹？”
看清门外之人，她霎时怔了怔。
这人失踪了大半年，而今重逢，可这人怎变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比起从前更加美了，只是因为吃了身材娇小的亏，就算稍微长高一点，看起来仍是像个未及笄的小奶娃。
之后，方澜姗又看向董惠莹身后，瞧见一名男子头戴笠帽。
看不清容貌，但身姿高大，她不禁想起天青楼的戏子凤血，她知道凤血是小董妹妹的夫。
董惠莹微微退开了一些，她觉得方澜姗身上有种怪味，既像是腥气，又像是……总之这味道叫她莫名的尴尬。
“方姐姐，您看，我是不是变了许多？”
“是！简直就像换了个脑袋似的，不过，你这皮肤也是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我家小夫君了。”
董惠莹咧了咧嘴，之后说道：“我之前去过官府，得知姐姐今日休沐，于是便冒昧地找了过来。方姐姐，惠莹有一事想要拜托您。”
563：亡命天涯
太行镇两个重中之重的地方，一是官府，二是名司监，而官府的权利由在名司监身上。
韩月做主官府，娶了崔家儿子的庞官人则是做主名司监。
今日阳光甚好，官府之中，后院。韩月官人一如既往，端庄优雅。但她眉尖轻蹙，似是藏了许多心事。
“官人，苏郎君醒了。”
韩月精神一振，立即朝苏郎君住的屋子走去。
她进门之时，便听闻一阵清浅的咳嗽声。
这屋子里满满的一股子中药味，很苦，也正如韩月的心情般。
“夫君！”
韩月连忙大步迎向了男子。
男子看似三十多岁的年纪，眸中流霞溢彩，满是一身春光霁月的风采。只是男人的眼底略带安青，肤色也太过苍白，他本是躺在床上，在韩月进门时，便想起身相迎。奈何手臂撑在身后，刚坐起一些，便是一阵头昏目眩，又重新跌回床上。
韩月心中一急，她忍着眸中泪意，似嗔怪般的轻声道：“你我相伴多年，又何必如此见外。躺着，我知你身体不舒服，那些繁文缛节我也不屑，你我二人，有你我之间的相处之道，不必在乎那些俗礼。”
她坐在床边，轻轻帮男人盖上被子。
苏郎君病了太久，已是一副枯瘦的模样，他进气多，出气少，这奄奄一息的模样，分明是一副濒死之相。
“妻主……”他攥住韩月的手，之后又低叹着，虚弱地唤了一声韩月的名讳。“月儿，等我走后……忘了我吧，好好和他们过日子，让我心安些。”
韩月眼角泛红：“你又在说什么傻话，你和他们，能一样么？我想我本就是个自私之人，当年碍于国法律令，不得不娶足五夫，可你心知肚明，我唯一挂念的，便只有你了。往后莫再说这些惹我伤心的话来。”
苏郎君苦笑一声，“人命天定，我又何尝不想多活些时日，再多陪你几年？留你在这世上，我怕没了我，你会寂寞。可我这身子，也只是早晚的事儿。兴许明日，兴许后日……”
苏郎君合上眼，便又是一声轻叹。
他早年出身富贾，本是嫡子，只可惜后来因小人暗算家道中落。在落魄之时，他遇见韩月，是韩月助他夺回家业，他们二人自大婚以来已有十余年，妻夫恩爱，本想相伴百年，奈何早年的落魄，在体内留下了病根，近年来体内旧疾全面爆发。
他熬了又熬，却也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能为你留下一儿半女。不然就算我走了，有血脉相连的孩子陪着你，你也能好过些许。”
“别说傻话，我已差人去打听云神医的消息，只要找到她，不拘是真金白银，就算是倾家荡产，就算让我韩月为她当牛做马，只要她能让你好起来，我都乐意。”
韩月眼眶泛红，苏郎君亦同样心酸。
韩月勉强打起精神，她心疼地轻抚男人的脸颊。
“你再睡一下，多休息休息，我去厨房看看，早些时候让人为你煲了一盅秋笋汤，也不知晓好了没。”
话落，她匆匆往外走，却在出门的瞬间泪如雨下。
他若去了，她怕是也不能独活。
生，便一起生，死，亦要相伴黄泉路。
564：你可曾心怀希望
“官人，方捕头来了，她说她有事要向您禀报。”
韩月从苏郎君屋里出来，心里正乱着，便接获了这个消息。她迅速整理自己的心情，几乎只用了一瞬间便已进入工作状态。
作为妻主，她一颗心全挂在苏郎君身上，愧对其他四名丈夫，但作为这太行镇的青天老爷，她明冤断案，对得起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也从未愧对自己的良心。
韩月来到前堂，便见方澜姗已在此等候多时。
“何事？”
她面上笑容和气，全然不见之前在苏郎君屋里的寸寸愁伤。
方澜姗的表情有点古怪，“回禀官人，属下……属下其实是受人所托，帮她给您带句话。她说……说这病虽是旧疾复发，垮了身子，但也不是不能一治。”
说完这话之后，方澜姗偷偷摸摸的瞄了韩月一眼。
韩官人独宠正夫苏郎君这事儿，在太行镇几乎人尽皆知。
头几年苏郎君身体尚好时，不管是市井酒楼，商铺之中，都常常能瞧见这二人妻夫恩爱的模样，只是自从苏郎君病下后，韩官人也逐渐隐居了起来。
除非是有冤情上报，有公务处理，否则轻易不离开韩府，更多时候则是守着她心爱的苏郎君，但藉由下人之口，这二人虽已不常出现在众人眼前，可关于妻夫二人恩爱并重的种种轶事，却在坊间流传不停。
其中一则佳话流传甚广，不少男子都曾盼着，若日后能得一位如韩官人这般情意深切的妻主，不知该有多好，但也有人说，韩官人的心，韩官人的情，全部倾注在苏郎君一人身上，对其他人太不公平。
但不论外界看法如何，总之这二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而随着苏郎君病的越来越重，坊间也已开始猜测，这苏郎君怕是要不久于人世。
韩月闻言之后微微一惊，旋即攒眉问道：“这人倒是胆大，是男是女，图的又是什么。”
她并未轻信，徐徐转动着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这些年来，她寻了不少医，可寻常大夫束手无策，而那位盛名天下的云神医又行踪不定。也曾有过一些心怀不轨之徒，企图借着这事儿接近自己，甚至还曾有过一名老大夫带着儿子前来拜访，心里的猫腻昭然若揭，不外乎是想把自家儿子塞进她后院，也好吃上一口官爷家的富贵饭。
方澜姗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韩官人肯定不信。可事实上又岂止是韩官人，一开始当小董娘子找上自己时，得知小董娘子的来意，她也有点吃惊。
可是后来……
“官人，您且看着！”
方澜姗拔出长剑，用剑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这伤口很深，滴答滴答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之后又淌在了地上。
“你这是……”韩月眉头一皱，便在这时，只见方澜姗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拔开瓶塞后，从里面倒出一些细腻的白色粉末。
这粉末洒在伤口上，遇见血，便是融了。
旋即，
本是被坚韧割破的伤口，居然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蠕动着进行愈合……
565：倒不如死在我手下
韩官人倒抽一大口冷气。
竟这般神效，这瓶中的粉末堪称奇药！
等伤口愈合之后，方澜姗吞了吞口水。
之前小董娘子也正是用‘事实’说话，才说服自己跑这一趟。
即使她在来此之前，便曾瞧见小董娘子当着她的面，展现这种白色粉末的奇效，可而今重新见证一回，她仍是有些心神不稳，吃惊不已。
“官人，这药便是来自我那位朋友。而我那个朋友，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距今大概是半年多值钱，我这朋友曾被名司监的庞官人拍了顿板子，后来还曾状告一名朱姓村妇，并协助我破了一桩纵火烧尸案……”
韩月攥住了袖子，她捏的自己指尖泛白。
方澜姗列举的这三件大事中，韩月对最后一件印象最深。
她记得当初方澜姗曾将何氏粮庄的东家，和一名铁姓女子缉拿归案，但后来名司监的庞官人却为此亲自往她这里跑了一趟，再加之二人虽然找来无名尸体冒充一名叫做凤血的戏子，还把凤血关押囚禁了数日，但这事毕竟并未伤及人命，即便闹出很大轰动，但在惩戒之后，她也只得把人放了。
“我记得她。”
韩月的嗓音有些干哑，却力持镇定。
“人在何处？本官想见她一面……不，还是我亲自过去吧！”这样也显得诚意更多些。
事不宜迟，韩官人立即起身，饶是她面上一片沉静，可仓促的步履却暴露了她混乱的心绪。
至少，方澜姗拿出的那瓶药粉，药效神奇，神药无疑，若这人真有本事能治好苏郎……
韩月重重的咬了下舌尖，满口血腥瞬间蔓延，她也因这疼痛而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
董惠莹和梁智宸站在官府外面，秋天的日头既晒又烈，梁智宸不着痕迹地挪了几步，他背对阳光，用自己的影子遮住了脸颊通红的妻主。
瞧见妻主额上冒出一些热汗来，他卷起自己的袖子，轻轻为她拭了拭汗。
“我瞧旁边有一茶馆，妻主不妨先去那里坐坐。”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
因为隔着笠帽，她看不清她的脸。但这秋老虎发威，自己这一身薄衫都已出了一身汗，更何况是头戴笠帽，忍着闷热的男人。
“热不热？要不就把这玩意摘了吧，”她作势便想去掀帽檐上的白纱，却被她轻轻握住了小手。
“不热。”
他似是愉悦，浅浅笑声从白纱后面传了出来。
“真是麻烦，”她皱着眉感慨，“大元这个风俗真的很不好，男人在外面就必须得戴这种帽子挡住脸？冬日还好，可若是酷暑，这还不得热的中暑？”
她一张小嘴嘀嘀咕咕地吐槽着，反而更是逗乐了梁智宸。
“妻主这是在心疼么？”
“嗯？”
“妻主是在心疼我，不忍我受这闷热之苦？”
“呃……”
“其实智宸不愿摘下，不是因为怕那些指指点点，而是因为这张脸，只想给您一人看。”
他的嗓音性感雌性，却令董惠莹微微的红了红脸。
又是土味情话么……
他最近怎么总是这样，莫不是说上瘾了么？
566：大喜，大悲
韩月疾步匆匆出来时，便见一名小姑娘红着小脸蛋，旁边还立着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
“董妹妹！”方澜姗唤了一声，董惠莹连忙拍打一下自己热乎乎的小脸。心道都怪这日头太晒了，晒得她脸颊都红了。
她窘了下，旋即抱着小拳头，向韩官人施了一礼。“草民董惠莹，见过官人。”
“小娘子不必拘礼。”
韩官人托着董惠莹手臂，将人扶了起来。
她审视着董惠莹，虽然已经见过神药的神奇之处，可内心里仍是有点难以置信。
“敢问小娘子，你那神药……是从何处来的？”
“草民曾有奇遇，略懂这中医岐黄之术，今日在镇上偶然得知官人心头有一愁事，又思及官人亲民爱民，是一难得的好官，这才托了方姐姐冒昧叨扰。”
韩月心神一紧，之后热情招呼道：“这日头忒大，二位，不如随我进府一叙？”
董惠莹点头称好，然后拉上梁智宸，跟着韩月往府中行去。
这一路上韩月曾旁敲侧击，想要试探几分深浅出来，董惠莹看穿了韩月的心思，于是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又扯出《本草纲目》、《金匮要略》、《伤寒论》等等……直听的韩月脑子泛迷糊。
自打苏郎君一病不起后，韩月曾翻阅过一些医学典籍，粗浅的医学知识她也知道一些，可而今这位小娘子所言，全是些既高深又生僻冷门的，而例如头疼脑热这等寻常小病，更是不需多想，随口便是一张药到病除的配方。
她心中暗道，这位小娘子，准是一个高明的，但究竟是否能够医好苏郎君，却还要看事实说话。
进入府中之后，韩月虽心里很急，想拉着董惠莹去给苏郎君看病，但也没失了待客之道。
直至二人相谈甚欢时，韩月才提起苏郎君的病情。
“虽我心中已对苏郎君的病情推测出几分，但不论如何总得把一下脉，才能下一个定论。韩官人，您看这可方便？”
韩月等的便是这句话，于是立即起身，带着董惠莹前往苏郎君的卧房。
进门之后，苏郎君见韩月领着一个小姑娘进来，起初还有些诧异。但后来得知这名少女竟是大夫，他不禁苦笑。
在他看来，韩月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哎，也罢，便依了她吧，只是怕她等下又要失望了。
他伸出一只手腕，少女的指腹搭在他脉上，韩月不禁屏住了呼吸，不知不觉竟是出了好多汗，却不是热的，而是担心的。
真能治好么，真的能么？
不久之后，董惠莹收回手，她微笑着转身看向韩月：“恭喜官人，苏郎君这病，虽麻烦了些，却是可治。”
韩月一下子就懵了，她立定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这人有个习惯，总爱随身带着些成品的药丸。这一瓶名为补元丹，本是我为家中二夫调配的，偏巧苏郎君与我二夫病情相似，皆是病了太久，体质虚弱，虚不受补。韩官人你若信得过我，便先让苏郎君服下一颗补元丹再观后效。”
567：被大哥喷怕了
以前，为了苏郎君的病，韩月没少寻医。她本人来头甚大，之所以来这太行镇当个小小的父母官，也是为了攒资历，等镀完金后便要回她母家所在的地方。
而以韩月的财力和能力，除了宫中御医，除了行踪飘忽不定的云神医之外，不管是游方郎中，还是坐馆大夫，也不论是平昌郡的，还是青峰郡的，她都曾找过来不少。
可那些人，在见了苏郎君这副病危垂死的模样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上一口气。
而这……
却还是头一回，有人明确的告诉她，苏郎君这病，能治！
韩月内心受到很大冲击，苏郎君的心情也波动了几分。
董惠莹却并未多留，她将补元丹搁在桌子上，之后便抓着梁智宸的手腕，二人悄悄往府外行去。
虽然并未打过太多交道，但董惠莹却已看出，韩官人是个很谨慎的人，因此她留下的那瓶补元丹，若无意外……韩月准会先找人验一下药性，确定安全无害以及对症之后才敢给苏郎君服用，而只要苏郎君服下这补元丹，她敢打赌，介时韩官人准会登门拜访。
因为她今日拿出这个补元丹，她最原本的用意，并不是为了苏郎君，而是要先给韩官人吃上一颗定心丸。借此让韩官人她明白，她并未夸大，而这个病，她也是真的能治！
“小心——！”
出府之后，董惠莹心事太多，想的东西也太杂太乱，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忽然，梁智宸陡然抓住她手臂，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心跳声很快，震耳发聩。董惠莹有点懵，他的气息包围了她，也在这时，她听见一串马蹄声和车辙声。
“妻主……”他用力压下心地的慌张后怕，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一把扯下了笠帽，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确认她是否安好。
“我没事……”
她抿了抿唇，目光所向，却是前方那辆马车。
心有余悸的梁智宸也随之看去，在瞧见马车的标志后，他眸中霍然涌起阴暗的狂潮。
这时，街边的摊贩指着那辆马车说起了八卦，“瞧，那是何府的马车！”
“何东家回来了，却不知怎的，竟是得了一身的怪病。听她府中的下人说，这何素何东家，身上的肌肤寸寸溃烂，不断流脓，还带着一股熏人作呕的臭味儿，最近正在四处打探名医呢。”
梁智宸忽然一怔。
何素，竟是没死？
当初，苏浪将何素扔在荒郊野外，何素的手脚被绳子捆绑住，本以为等待她的下场必死无疑。哪知她竟这般命大，竟没有死！
正当梁智宸怔愣时，一只小手抓住她臂弯。当他低头看去时，便见妻主神色幽幽，单从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
“她，没死……”
她润了润喉，之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说：“她没死，何素没有死！”
像着魔般的说完这句话，她拔腿冲向那辆马车。
“妻主——！”
梁智宸见事不妙，追了上去。
他从后面抱住她，紧紧的搂住她，不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
568：塞外之人
董惠莹挣扎着，她双目已经充血。“梁智宸，你放开我！”
这还是她头一回用这般语气和他讲话。
她撕扯着，她本就天生神力，一时间竟是没了分寸，忽然听他闷哼了一声。
在她的推扯之下，他的手臂竟是脱臼了。她怔了怔，之后不敢再动了，却喃喃的念着：“放开我，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是她，为什么她没死？为什么要拦着我？”
她双手捧住头，低低的啜泣着。她本以为，何素已经死在荒郊野外了，哪知……
“我知道，”他亦心痛，他亦想复仇，但是——“杀人偿命，你又可知？我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我想将她弄进山里，我想让她也尝尝被野兽分尸是什么滋味！可是，妻主，何素和名司监的庞官人交情甚笃，又背靠郡城铁家，而我们……”
他咽下喉中的苦涩。
“你的想法我知道，我也和你有着同样的心情，她就像是我们心上的一块疮，若想拔除，无论怎样，无论你我此刻是何种心情，都只能徐徐图之！不然以她的背景，你我和她以卵击石，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自己的命，我可以不在乎，但是你懂么？如果……如果我的死，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我死后，我的仇人却还在逍遥法外，那，才是最无力的！”
在梦境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死了，却死的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他的仇人却活的很好。
而何素，垄断了太行镇的粮产行业，她的背景又能干净到哪去？
见微知著，此刻梁智宸所想的是，何素背后的靠山，怕是不止是名司监的韩官人和郡城的铁家。而何素的正夫罗杨，也背景甚大。罗家由太行镇发家起迹，但早在多年前就已搬离了太行镇，寻到更好的出路。至于侧夫高见，虽只是一名侧夫，但嫁入何府之前也是一富家少爷，要不然也养不出那跋扈的性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和名司监的庞官人、郡城铁家，罗家、高家，这何素便是动不得！
否则便是在把妻主，他，二弟，四弟，五弟，六弟，所有人，把所有人往死路上逼！！
因为痛苦，他面孔扭曲，他用力的闭上眼。
不是只有说出来的，表示出来的，做出来让人看见的，才叫做痛。
他日日夜夜噬心灼骨，他只是擅于掩饰，擅于隐藏，尤其是在家里的时候，他必须死守着秘密，不然二弟要如何自处，一旦犟起来比牛还固执的四弟会做出傻事，冲动鲁莽的五弟，还有六弟……
他只能藏着，只能掖着，只能憋着！
打断牙齿和血吞，就算这黄连再苦，他也得笑着粉饰太平！！
“梁智宸……”
她揪住自己的胸口，为自己的无能，压抑的低泣出声，而他则是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用沙哑的声音安抚着她：“妻主，不要哭……”
他帮她抹去眼泪。
“我知你难过，但是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让她何素血债血偿！！”
569：都很思念将军
这天，董惠莹和梁智宸留在镇上。二人在客栈要了个房间，没吃晚饭，便一起倒在了床上。她的额头轻轻抵着他胸膛，他的手环住她的腰。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依偎着，在沉宁静谧的氛围中，默默整理自己心上流血不止的伤口。
这一晚，她没睡，他也没睡。他们一句话未说，安安静静的躺了一夜。直至第二日天亮之后，董惠莹徐徐起身，她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看向旭日东升的晨光。
“智宸……”
在她起身的同时，梁智宸便也睁开了眼。他坐在床上，看向迎风而立的少女。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赚到一笔钱？不，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不仅仅是钱，还需要人脉……”
哪方面不足，就要设法补足。
她徐徐转身，幽幽的眸光落在他脸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你说得对，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就算我可以花钱在黑市悬赏要她人头，但这也许可以换来一时的快意，却无法平安一生。一旦有朝一日，被她那些靠山知道了，比如她的姻亲，罗家高家，介时这些大人物，随便一个动一下手指，都能像碾死蚂蚁那样，碾死如我们这等山村野民。”
大元的法制看似严苛，但其实也有很多漏洞。尤其这个地方通信落后，官官相护，上行下效，也是想得到的。
无论哪个世界，都从不简单。有人标榜正义，可正义何在？就算做得再漂亮，口号喊的再响亮，也总是有人吃了亏受了苦，却无处求一个公道。
何素是祸之起因，她固然可恨，但她杀人了吗？不，她没有。她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她而死，这个国家的法律是指望不上的，若真能指望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冤情了。而就算是把她告到官府，又能如何呢？是赵姓车夫将淑君绑在马上，扔掉昏迷不醒的淑君，她也并没有直接杀人。
她们是恶，她们间接害死了淑君，可这里的法律，却判不了她们的死刑。
她低低笑了一声。
“我此前浑浑噩噩，纠结于小恩小怨小情小义，却是从未如此清醒过。”
往后，该如何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她以前或许想过，却并未有个具体的方向。
而现在她知道了。
她想要活的自由，活至无人敢欺的程度，而她的人，只要是她护着的，任何人也休想碰一根手指头！
这便是她未来的道路。
权利，金钱，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达成这一目的，便是好的！
梁智宸徐徐朝她走来，他凝睇着她，“你的心愿，我会帮你达成。”他轻抚她面颊，她的脸很冰：“我手中的人脉，只要是你能用上的，我全部给你。而你所求，我也明白。这事说起来，容易，也难。”
“我不怕。”
她哀伤的笑看着他：“再困难，我也不怕，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我发现我很蠢，就像是一个空守宝山却饿死在宝山前的乞丐。”
570：魂落黄泉，誓死追随
她低低笑了一声，之后，她轻轻的，握住他贴在自己脸颊边的手：“梁智宸，我不坚强，一点都不坚强，但是我会努力改变的，未来，何素也罢，其他人也罢，我再也不会让她们动你们分毫。”
他想，这一定是他听过的，这世间最感人肺腑的告白。
“好……”
他这般回道，而在二人对视时，却能隐隐感觉到，两颗心，似乎又贴近了许多……
***
韩月果真如董惠莹所想，她找来一名大夫验证了补元丹的药效，之后又找人试药，亲眼看着一名病入膏肓的男子因为一颗药丸子，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她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而在苏郎君服下补元丹之后，本是蝉联病榻许久的男人，居然精神大好。
虽然身体仍是很虚弱，却能被人搀扶着走上几步。
然而这补元丹却是有时效的，半个时辰之后，苏郎君便再次变成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韩月数了数，董惠莹给她的瓶子里，总共只有十颗补元丹，她知晓这是一棵救命稻草，她必须牢牢的攥住！
于是问明了方澜姗之后，得知昨晚董惠莹住在一家客栈中，便亲自登门去寻人。
董惠莹特意等着。
当韩月找到董惠莹时，便见少女正倚坐在窗前，手里提着一壶酒，她漫不经心的，神色恹恹地瞥向窗外，脸上，却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又似是看透了许多事的超然笑容。
这少女的样子，和昨日相比，竟是变了。
变化很大。
而这种变化不是容貌，不是外表，而是一种内在的气韵，却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不好亲近了。
“小娘子，韩月冒昧叨扰，还请见谅！”
董惠莹收回视线，她礼数做的很足，请韩月落座，耐着性子听闻韩月提起来意，她微笑说道：“苏郎君虚不受补，眼下只能是慢慢温养着，如我家二夫，只有身子骨壮了，方可逐渐加重药方的剂量。”
韩月攥紧了拳头，她心里激动，但她也是一个明白人。昨日这名小娘子说，是因为从坊间听闻苏郎君的事情，再加上自己是个好官才主动相帮的。但这套鬼话，韩月却是不信的。
“小娘子，您——”她用上敬语：“您若治好我家苏郎，便是我韩月的大恩人！而家母一直告诫我，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
董惠莹慢悠悠的啜饮一口酒水，辛辣的酒液涌入喉中，她徐徐笑道：“官人聪慧，事实上惠莹也正有一事，想请官人您帮忙……”
接下来，随着董惠莹的叙述，韩月微微讶异了一下。
她本以为小娘子所图甚大，哪知……
董惠莹微笑：“这事并未违背您的良心和正理，惠莹也不过是想求一个公道罢了。但如我等粗人，对方却是庞官人的夫侍，真要是闹起来，如我无依无靠，也是容易吃亏。”
韩月开怀笑道：“小事一桩，莫说小娘子您帮了我大忙，是我恩人，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韩月眼中，也从来都容不下沙子！”
如此，董惠莹便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