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独占心,人皆有之
从镇上回来,这一路上董惠莹显得异常沉默。梁智宸并未打扰,而是安静的陪着她。
直至二人回到村里,忽然发觉家中气氛有异。
董心愿这两日并未住在梁家,大姐在时还好,但大姐不在,她一个女人家,一个未娶夫的小姨子,哪怕是分房睡的,但若与姐夫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容易招惹上是非。
为了姐夫们的名誉着想,她认为她还是得避避嫌。
因此这几日她都是抱着被褥在梁家院外打地铺,任六姐夫逸宣磨破了嘴皮也没用,无论如何不肯踏进梁家院门一步,甚至避嫌避到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得让逸宣给她端一碗过来,她蹲在梁家院子外面吃。
梁智宸和董惠莹回来时,正好赶上中午饭口时间,董心愿腮帮子鼓鼓的,正气呼呼地往嘴里狂塞饭菜,活像是和这饭菜有仇似的。
“这是?”董惠莹下马之后,看向被二愿坐在屁股底下的被褥,有些忍俊不禁。这胖妹子咋弄的像个受气小可怜似的?
董心愿噌地一下站起来,用力咽了咽喉咙,然后才委屈吧啦地说道:“大姐,她们欠钱不还,居然逃了!!”
她指着隔壁的王家。
原来在三日之约时,董心愿去王家要账,却发现已人去楼空。王家娘俩准是趁着她和大姐回大柳村时跑掉的,真是气死她了。
董惠莹微微呆了呆。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她叹了口气,然后拉着二愿往院内走,留守家中的哥几个也全都迎了上来。
董惠莹从镇上回来时买了一些小玩意,她送给老二淑玉的是一小捆琴弦,老四是一柄长刀,老五是一条手链,老六是一件新衣。
梁越宁美滋滋地戴上手链,之后瞅眼大哥,傻了吧唧地问道:“大哥呢,怎么没有大哥的?”
董惠莹看向梁智宸,“智宸的,我也准备了,是一块墨,但现在还不能给他。”
“啊?”
老五越宁脑子笨,但其他人却隐隐意识到,似乎大哥和妻主之间,很有猫腻啊?比起之前,竟是再度亲近了不少。
***
镇上,崔老太和儿子崔东跑到名司监庞官人的府外哭嚎,这事惊动了不少人。
庞官人得知这事时,她眉头一皱,一问之下才得知,竟是自己那几个崔姓夫侍的老娘跑来了。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庞官人对此有些不喜,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心道自从自己娶了崔家哥几个之后,这崔老太动不动就来自己这里闹腾,并且每回都必定要狮子大开口。当然,庞官人是不可能任这崔家娘俩予取予求的,所以每回都是随便甩个一二两银子便将人打发了。
来通报的下人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你说什么?那董家是什么来头,明知崔家的儿子是本官夫侍,居然还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扬言就算是见到本官,也照打不误?”
无疑,庞官人所听信的这番言辞,自是崔老太添油加醋之后对董家进行的污蔑。
不久之后,庞官人接见了崔老太娘俩,她越听越是窝火,于是便喊来几名衙役,冷沉着脸下令道:“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将董家诸人给我抓过来,一个也不能少!!”
572:状告云军医
山路迢迢。
名司监庞官人派出的压抑,因山路不好走,再加上大柳村又住的太远,路上耽搁了两日时间。
两日之后,当数名佩戴刀剑的衙役策马进入大柳村时,她们脸色沉沉,可见来时路上忙着赶路累了个够呛。
崔老太和崔东是和衙役们一起回来的,既是为了带路,也是为了指认。
娘俩高坐马上,即使这一路上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但此前所受的所有苦都是值得的。因为他们知道董家要遭殃了,也为此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二人雄赳赳气昂昂带领着衙役,冲向董家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在被衙役从马上扶着下来时,这二人龙行虎步,大显威风,也引来村中众人探头探脑的朝外张望。路上所遇之人,只要一瞧见崔家娘俩身后凶神恶煞的衙役,便既是恐惧,又是畏怕,连忙避开,似是深怕自己挡了人家的道儿,得罪了这些差爷们。
崔家娘俩为此更是得意。
“就是这里了!”
崔老太扬高了下巴颏,好歹她是庞官人的老岳母,这些衙役就算反感她这副嘴脸,但也不敢和她当面对着干。
她曾在董家手下受过窝囊气,而今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
一名衙役咣咣拍门,不久之后,董二爹前来应门。二爹一瞧见外头摆出来的阵仗,便暗道不妙。
自古民不和官斗,要不是为此,崔老太当年做过的那些事,他们董家也不至于忍着。
二爹力持镇定,而其他几位爹爹,还有腿伤已在神药的帮助下好了大半儿的董飞雁,一同从屋中出来。
衙役黑着脸挥挥手,“带走!”
另外几名衙役便拎着脚镣手铐冲了过来。
董飞雁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她董家在大柳村过的日子并不差,就好比这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忒招人眼热,亦是村子里的独一份儿。
她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心里叹息着,只是可怜了丈夫们,都一把岁数了还要陪着自己来吃苦。
但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
衙役和崔老太等着顺着马蹄声望去,只见当前一匹,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和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坐在一起,而后一匹上,则是一个白嫩嫩的胖墩墩独乘一骑。
以董飞雁为首的董家诸人,一见此景,便急躁起来。
大宝和二愿咋回来了,这回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董飞雁攥住拳头,连忙使着眼色,似乎是在暗示大宝二愿快点离开。
但崔老太反而高声喊道:“这两个小贱人也是董家的人,快上啊,抓住她们,免得她们逃了!”
两匹马停在董家院外,董心愿胖墩墩的身子匆匆从马上下来,她见自家二爹已被人戴上手铐脚镣,顿时一急。
之后便气呼呼地冲上前,一把推开了衙役,把手铐脚镣从二爹的身上扯了下来。
“二爹,没事吧?”
董心愿扶着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可见是受了惊吓的二爹。
二爹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之后狠狠一叹,
“怎竟回来了!!”
573:迁徙
梁智宸下马之后,便把妻主扶了下来。
他知道,自家妻主个头小了点儿,但并非娇柔的小女人,但就算她天生神力,就算她很有本事,他的体贴入微,他想要照顾她的心不变。
这一回,董惠莹没像以前那样回避梁智宸。似乎是在这些日子里,她已越发习惯和梁智宸间这样相处。
扶着梁智宸的手,下马之后,她神色淡淡,略有些高冷地走向了崔老太诸人。
“不知几位差爷可是韩官人派来的?”
她眼神在崔老太身上逗留了一笑,之后噙着一抹笑,这笑起来的样子竟有些天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为首的衙役皱眉道:“韩官人?不,我们是名司监的人!”
董惠莹唇角翘了翘,“这可真不凑巧呢,看来是我想岔了,不过我董家和崔家一事,属于民事纠纷,庞官人主管女婚男嫁,这民事上也想参上一脚,是否稽越?”
之后,董惠莹又神色冷冷的看向崔老太:“恶人先告状。你以为,当日你掌捆我家三念,事后我还你一巴掌,这事便算是完了?老妖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今时候到了,前尘旧事,外加三念这笔账,咱们便好好算一算!!”
***
名司监内,庞官人稳坐一把太师椅之中,一名侧夫正蹙眉埋怨着崔姓的几名夫侍欺上压下,令庞官人很是不耐。“看来是本官惯坏了他们,小小夫侍竟也想越权。也怪本官当初贪一时美色,这山野粗民就算容色姣好,也掩不住一身的俗劣。”
庞官人的后院并不安生,崔姓几名夫侍也是能作的,稍一得宠便狗仗人势,而日前崔老太前来哭闹,本就令庞官人有些头痛,偏巧这时后院又起了冲突。
她这内心里,也是愈发厌烦那几名崔姓的夫侍了。
“官人,不好了!”
一名衙役匆匆来报,庞官人认出这衙役正是之前被她派往大柳村的。
“何事如此慌急?”
衙役飞快道:“属下按您吩咐,护送崔老太娘俩回村,本欲捉拿董姓一家,哪知这董家的大女儿突然出现,还搬出了官府的韩官人,而今崔老太娘俩已被押上韩官人的堂子,韩官人正准备亲自审案!”
庞官人一愣,之后便黑着脸道:“这韩月自以为是被上面派下来镀金的,便不拿本官当回事儿。好好好,我看她这回是想和我对着干!”庞官人恼火不已,之后便让人备骄前往正在审案的官府。
***
官府公堂之上,董家齐聚,崔老太跪在堂下,她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官官官……官人!”
她哆哆嗦嗦看向堂上正襟危坐刚正不阿的韩月,已是满头大汗,汗水滴滴哒哒顺着满是沟壑褶皱的老脸流淌下来。
“小人……小人姓崔,小人没犯错啊!您可不要偏听偏信,准是这董家陷害我老婆子!”
韩官人睇了堂下的董惠莹一眼,她似是对董惠莹很陌生,单从二人此刻的表现,完全瞧不出二人此前曾有过什么往来。
574:权利真是一个好东西
“崔氏,你目无王法,还不知罪!”
惊堂木高起重落,崔老太一吓,便是五体伏地,整个身子都快趴在了地面上。
这时方澜姗匆匆走进来,覆在韩月耳边通报道:“官人,名司监的庞官人来了。”
方澜姗通报之后,便见堂外停着一顶轿子。一名衙役掀开轿帘,庞官人从轿中走出。
“韩官人,韩大人!本官府中有几名崔姓夫侍,这崔老娘子便算作是本官的岳母,不知韩大人抓我这岳母过来,又是为了何事?”
韩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她十指互扣,交叠在小腹之前,同时身子往后靠了靠。她处变不惊,神色亦很是清淡。
“庞官人,既然你称我为一句‘大人’,便知晓我这官位稍高你一截儿,你今日无视堂外拦守,硬闯而来,扰我公堂,原是为何?”
崔老太想看见了救兵似的,膝行着爬向庞官人,抱住庞官人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喊着让庞官人救救她。
庞官人对此很是厌恶,而堂上的韩月则是继续道:“原是为徇私而来,但我韩月为官这些年,从未错判一个好人,也从未放过一个罪人,庞官人,你这是在质疑本官,认定了本官不辨是非,又或者是想包庇这堂下的罪人!?”
韩月言辞很是犀利,一顶顶的大帽子往庞官人头上扣下来,反倒让庞官人愣住了,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招架。庞官人拧眉道:“今日下官强闯公堂,确实是下官的不是,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她心里憋气,但做人要懂进退,不看别的,单是韩月的官位,便比她高出一截,她就算心里再不甘,也不能太放肆。
可话锋一转——
“但法理之外,尚有人情!这崔老娘子是下官岳母,不知下官岳母又是如何得罪了大人您?”
韩月低笑一声,“得罪?庞官人怕是搞错了,我韩月问心无愧,也从未在公事是枉法徇私,你这是在暗指我心胸狭隘,公器私用,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一山野老妇?”
韩月从堂上走了下来:“庞官人既来了,便不妨一起听听吧。阑珊,帮庞官人搬个椅子过来。”
“是!”
方澜姗麻溜地搬来一把椅子,可这椅子摆放的位置很是讲究。
按理庞官人是一个当官的,她来此旁听韩月办案,椅子应该摆在堂上才对,但因韩月从堂上走了下来,这椅子便被摆在了公堂左侧。
如此一来,庞官人的身份便被再度打低了一截儿,可偏偏又挑不错来。
毕竟人家韩月才是官府的大老爷,这大老爷都已经从堂上下来了,她一个外官若坐在堂上,这叫个什么事啊,岂不是喧宾夺主?
庞官人的脸色阴了阴,她一屁股坐下,但心里亦是越发气闷了。因为她知晓,这韩月,分明是刻意的,刻意打压自己的气焰,让自己吃了个软钉子,偏偏韩月这一番举措又并无错处,自己亦不能为此发难,只能自己一个人憋着忍着,吞下这一口闷气。
575: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韩月慢悠悠地踱着步,躺下诸人皆在等韩月发话。韩月神色淡淡地看向恭谦垂首的少女,她心道这小娘子可真是一个妙人。
分明因着官民身份,官比民高,不得不做出一副谦卑姿态,但分明是一身傲骨,满是宁折不弯的意味。
“小董娘子,你且说说,为何要高这崔姓老妇。”
董家诸人被韩月免了礼,皆是平身,并未下跪。
此刻董飞雁和董家的几位爹爹神色惶惶,董心愿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阵仗,整个人显得呆头呆脑的,脸色很僵,而三弟董念则是低着小脑袋,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亦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董惠莹抱拳道:“回禀大人,草民共有三告!一告崔姓老妇十二年前拐卖人口,掳走草民,卖于人贩子手中,害草民和家人父母离散十年之久,直至两年前,方才阴差阳错,得老天垂怜,认祖归宗。”
“二告崔老太仗着家中数儿嫁入庞府,是庞府夫侍,在村中为非作歹,十余年来欺压我董家爹娘弟妹,为恶众多。”
“三高日前崔老太掌捆草民三弟董念,草民之弟尚未及冠,尚且年幼,平素里又是一副安静性子,但草民略懂医术,崔老太这一巴掌抽的舍弟头昏眼花,之后还为此落下了病根,竟已是为此重病,还请大人明鉴!”
董惠莹这一番言辞镇住在场的所有人。
第一,她告当年的拐卖,这是董家知道的,但韩月和庞官人不知,崔老太也很意外董惠莹竟抖出这桩陈年烂账。
第二,董惠莹为了处理这件事,匆匆离开董家,并不知崔老太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但在瞧过崔老太的跋扈气焰之后,倒也推敲出几分,令董家人有些惊讶。
第三,便是关于小弟三念的部分,董家震惊地看向董念,董念则是抬起一张气色萎靡的小脸,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三念!!?”
董家诸人看向董念,董念轻轻拉扯一下二爹的手,二爹微愣了一下,而董家其余人瞧见董念这个小动作,又想起董惠莹曾为董娘治腿的事情,便是了悟了几分。
董念怯怯地上前一步,“官人,小民董念。自从被崔老太掌捆之后,便时时头昏,且还胸闷恶心。大姐告知,念儿这是生病了,幸好发现的及时,不然怕是命不久矣。”
韩月眉尖一蹙,崔老太怒喊道:“胡说!我……我只是扇了你一巴掌,你这小贱人,贱皮贱骨贱坯子,你少往我老婆子身上泼脏水!”
董念瞅了崔老太一眼,少年本是一副自制的性子,可这一刻竟流出惊人的怨恨和憎意。
“我不贱,我董家没人是贱的!你作恶多端,这十余年来,自我记事起,你便时不时地讽刺我娘和爹爹们,总是在我家门前作妖,你那一巴掌打伤了我,就算你不承认,这也依旧是事实!!”
韩月淡然道:“方捕头,传刘郎君过来,让刘郎君为这董家子验伤!!”
576:虎啸
刘郎君得了传召,战战兢兢来到堂上。
自打半年多前,名司监误抓了一名梁姓男子,自己揣着几分类似敷衍的心态,随便验了验,便断定了那位梁六郎失贞。
后来这事被一个小丫头揭出真相,自己的医术也遭到质疑,从此之后他便收起从前轻率的心态,办起事来也是兢兢业业,生怕出错。
刘郎君瞧见堂上有名容颜姣美不可方物的少女,他微微诧异了一下,暗道这人有点眼熟,尤其这娇小的身材,令他不禁想起当初那名坑了自己的黑脸姑娘。
这个念头从脑海掠过,他也没太在意,而是谨小慎微地伸出手,为董念把脉。
旁听的庞官人死皱着眉头,等刘郎君把脉之后,她阴着脸正要开腔,但忽然之间,韩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她心惊于韩月眸中的冷酷和警告,便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等她回过神之后,刘郎君已开口回复道:“回禀大人,此人气血淤阻,有头昏和胸闷之症,草民不敢断言,但这类症状疑似头部遭过重创所产生的晕眩之症,按我大元当朝律例,可判为轻伤。”
韩月唇角微勾,之后又恢复一副平淡模样。
她重回堂上,审视堂下诸人,一身官威震慑诸人!
“崔姓老妇,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董家共有三高,其二其三姑且不提,但是这第一条,按当朝律例,涉嫌拐卖、买卖女子,皆是重罪,可判千里流徙,发配苦寒之地三十载!!”
崔老太懵了,“不,不不不……我,我……是因为她!”她陡然看向董惠莹,“这人是妖怪,她是怪物啊!她当年一出生,大山里便天灾不断,是她惹怒了山神爷!她后来没死,她回来了,黑着脸,满脸都是麻子,可瞧瞧,她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样?她是妖,大人!是她要害我老婆子啊!”
董惠莹忽而一笑,“妖?”
她模样冷漠:“若医术高妙,便算作为妖,那这天底下的郎中大夫,岂不是人人皆是妖邪精怪的化身?至于力气大,我大元女子普遍女人皆比男子力气大,若只因力气大,便视作为妖,这岂不是天下女子皆为鬼怪?当年山里天灾频发,可这关我何事?干旱,瘟疫,又岂是我一小民所能做主?血口喷人,当得如是!”
堂上,惊堂木高起重落,一支标注着‘八十’的木签被韩月撇了下来。
当场,韩月便已结案。
“仗刑八十,流放苦寒之地!来人,将她拖下去!”
“不啊,庞官人……庞官人!!”
崔老太跪着爬向庞官人,此刻已完全慌神。
“救救我,救救我啊!看在我家大儿二儿三儿四儿的面子上,庞官人,您可是他们的妻主啊,我求您救救老婆子!”
庞官人脸色郁郁,她欲言又止地看向韩月,韩月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庞官人,你我为官不易,头上这顶乌纱帽,需得珍惜些。”
庞官人激灵了一下,这事不好徇私,况且看韩月的态度也不会卖自己这个面子。她狠狠的咬了一下牙,“走!”
起身之后,她踹开了崔老太,黑着脸冲出了公堂。
577:他想家,想小惠
“韩大人,多谢。”
尘埃落定,董惠莹将一只瓷白的小瓶子塞入韩月的手中。
“这是补元丹,里面共有二十颗。回头我会定期去府上为苏郎君续诊,您这回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哪里,小娘子莫要过谦,这不过是韩某为官的本分罢了。”
韩月命人提来一个箱子:“这箱中珍宝是韩某这些年来的珍藏,还请小娘子莫要推辞,务必笑纳。”
董惠莹倏然笑了,“也罢,花钱买心安。我既收了这诊金,大人便不必再担心。惠莹保证,长则两年,短则一年,必定能令苏郎君康复!”
韩月长吁口气。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至少这证明,一二年之内,苏郎不会有事。
她这面上的笑容,也因此而真心喜悦了几分。
董惠莹向韩月告辞,一扭头便瞧见神色满是无奈的梁智宸,而董家诸人也正在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愣了一下,之后看向脸颊红红的董念,这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
“没事没事!”她尴尬笑道,“三念身体很健康!”
董念也小小声地说:“我都说了,大姐给我一颗药丸子,是补身子用的,大姐也跟我说过,这脉象乱上一乱只是暂时的,不会对我身体有任何影响的。”
董心愿叫道:“啊!是不是那天临走时,大姐往你手里塞了个东西?这药丸子是不是那时给你的?”
董念似乎是羞涩,他悄悄瞥了大姐一眼,“大姐说,为了增加胜算的筹码,让我等上一等,等镇上的衙役来咱家时,我再吃下那个药丸子。”
“原来是这样……”
董家人放心了,也开心起来了。
崔老太落网,杖刑八十外加流放,先不说单是这仗刑八十便能要了她老命,就算她侥幸活下来了,后面还有三十年流放等着她。而崔老太已年纪一大把,就算吃得了流放之苦,可三十年后……她能活到那时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总之,今后再也不用面对崔老太那张丑恶的嘴脸了,董家诸人心怀大尉。
董惠莹和梁智宸站在一处,她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走,咱们去酒楼,大吃一顿!”
确实,是该庆祝一下。
于是大伙便浩浩荡荡前往镇上的酒楼。
这期间却遇上一个小插曲。原本董惠莹想带着大伙去镇上最有名,人气最旺,口碑也最好的那家酒楼,但这时正是晌午,酒楼里全是人,没有空桌位,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一家生意似乎不太好的酒楼。
而这家酒楼的名字,倒是也有趣——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可不正是如此么?
***
“云军医,前方便是太行镇!”
山丘之上,云鸽骑坐在马上,她遥望着城镇的轮廓,已能瞧见小镇的影子。
她心情是忐忑的。
这便是……紫茴,曾出现过的地方?
她想起紫茴离京之后的一些事——
“小鸽子,宝威一走,我这雄心壮志,也熄了不少。我这处境你也瞧见了,若我日后发生不测,可能,就要全靠你了。”
“云鸽,快走!!这是威勇令!威勇令掌三军,这是宝威的心血,你一定要守住!”
“若我死了,若我死了……你记住,若你寻到她,不要告诉她,免得她伤心,而若是,若是她亦和我相同……你……也莫要告诉她,免得她去了黄泉还得为了我担心……”
天家无亲,却也有一反骨生来有情。
姬九凰,你为大元九皇女。
你若不图那个位置,又岂会是这番下场?
而我的紫茴,又怎会因你受上这些苦。
你,又可曾悔过!
578:你家小惠喊你回家吃饭啦
云鸽本是一身黑衣,本是如银雪发,但山丘之上,她却忽然轻叹了一声。
“她最爱洁白,虽不知能否相遇,却总得先准备上,免得她见了我这身黑衣……”
她眸色一痛。
她的小哑巴,以前便很爱穿黑,有一次,那个人,姬九凰,她捏着小哑巴的脸,挤眉弄眼逼问为何小哑巴整日穿着一身黑沉沉。
大概是被那身份尊贵的九皇女烦到了,小哑巴便说,黑,是因她不仅是大元之将,更是三军统帅。若她受伤流血,必定动摇军心。
所以她穿黑,便是为了想要藏住那些血。
亦是因此,很多时候,她即便伤的再重,黑衣被血浸湿,便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她也依然冷着一张脸,坐镇三军。
紫茴,自你走后,我便为你穿上这一袭黑袍。
我这眼瞎了一只,你若知晓,定要伤心。
云鸽摘下独眼罩,她禁闭的眸子眼皮凹陷,竟缺了一颗眼珠,像个黑洞似的,看起来很是可怕。
她又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回忆着……
当年她治好紫茴的哑疾,紫茴曾说——“你这头发,长得真好,乌黑柔亮。”
她不禁一笑,之后又取出一个瓶子,从中倒出一些液体,涂抹在白发之上,转瞬之间,白发便漆黑如墨。
而后,云鸽又换上一袭如雪白衣。
这白衣是紫茴曾见过的,却自她走后,便束之高阁,再也没穿过。
“我这模样,看着可好?”
云鸽回首,看向随行的女侍卫张瑜。
张瑜磕磕巴巴地回答:“好……好!将军若是见了您,定要高兴的!”
但云鸽却取出一只小镜子,她左看右看依然不满。
缺了一颗眼珠啊,没了一只眼……
就算做回曾经的装束,但到底是物是人非。
她亦已不似当年,不再完整。
“罢了,再给我拿一条白绫。我这眼罩摘了,反倒吓人许多。”
之后,她用白绫蒙住自己的双眼。
虽这样一来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但感觉上,倒是好了不少。
她宁可让她知道,
她是双目皆瞎,
也不愿她知晓,
她走后,自己,曾被人硬生生地挖走一颗眼珠……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云鸽略带紧张忐忑地说道:
“走,我们去找她!”
***
策马奔行,不多时,这支模样怪异的队伍出现在镇上。
云鸽将几名扈从打发走,让扈从去镇上走访打听,而她自己,则是带着张瑜来到一家酒楼。
这时正好是饭口时间,旁边几家酒楼的生意都不错,但云鸽喜静,便挑了生意最冷清的一家酒楼。
反正,她这个人,并不是很注重口腹之欲。
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酒楼,食为天。
董惠莹她们因为人多,占据了一个大桌,她忽然心有所感。
回头看去,便见一名身着白衣,长发简单拢了一拢绑在脖颈后,但双目却遮着一条白绫的瘦弱女子,在一名身材孔武有力的女侍搀扶下,徐徐走进了酒楼。
侍卫张瑜很是警觉,在董惠莹朝这边看来时,她唰地一下抬起头,冷酷的眼神像是凝着杀意,亦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猛人。
579:属下,参见将军
董惠莹有点被震慑住了,但也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微微一笑,冲着对方浅浅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张瑜步履一顿,她微微哆嗦着,喃喃念到:“将军……”
云鸽蒙着眼,看不见,却在这时心神一颤。“张瑜?”她不禁抓住张瑜的手臂。
但张瑜却吸了吸鼻子,惭然道:“没事,只是……认错人了。”
这般说着,她却仍是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名少女。
少女的身材很娇小,但与将军相比,却要高出几分。
且将军是一张黑脸,脸上全是麻子。
***
据传多年前,将军,九皇女,还有云军医。
这三人于一辆人牙子的马车中相逢,九皇女最为年长,云军医稍为次之,将军最小,是三人中最年幼的,当年也不过才六岁而已。
回京之后,
有一回将军和云军医在一处,帮云军医挡了一劫,误喝了一碗本是被人端给云军医,被在事先就已下过毒的莲子羹。
当时云军医尚不是神医,医术也没现在这么高超,是九皇女请来宫中太医,耗时七天七夜,才总算保住将军的性命。
但在这七日七夜中,将军却因这毒,变成一副丑恶的模样。
后来云军医发了疯似的苦苦钻研医术,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但军医虽治好将军的哑疾,却因时日太久,将军体内的残毒已不再是毒,而是融入体表,再难根除。
将军便这么黑了下去。
有一次,云军医回忆往事时曾说,初遇将军时,将军生的非常貌美,纵使是六岁稚童,但精致秀美,玉雪可爱。然而除了当年那些曾经见过将军本貌的人,却无人知晓,亦无人能想象得出,在将军为云神医挡下那场劫难之前,在中毒变成丑如恶鬼的模样之前,将军又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后来,将军为救九皇女,在大金蛊女的要求下以身试蛊,也是从这里开始,所有的一切,全都脱缰了……
而今,将军不知生死,亦不知流落于何方,这太行镇好歹算是个希望,也不知能否寻到将军。
而九皇女……
如今被软禁在宫中,虽未死,却也和死人差不多了。
至于云军医,背负了许多。
这两年多,近三年的时间里,云军医领着她们这些原是隶属于三军之中,后来又从三军脱离,被朝廷打上‘叛军烙印’、又在身份档案上录入‘死亡’二字的“亡魂之士”,艰苦谋生,遭了诸多磨难。
比如云军医之前的一头白发,亦比如瞎了的这只眼,皆是来自毒杀暗害,能存活至今,已是实属不易。
***
张瑜叹了口气,却又眷恋不舍地朝那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投去一眼。
或许自从将军走后,她们,云神医,她,红飞,还有其他人,都总是在下意识地做着一件事。
在茫茫人海中,无意识地寻着一个人。
寻着一个不知是生是死,不知是否已化为白骨,更不知流落于何方的一个人。
会下意识地追寻一些皮肤黑,脸上长满麻子,又或者是身材娇小,个子矮小的人……
而每当被人勾起以往那些伤心事,却也只能沉寂地想着。
或许没有消息也是件好事。
至少,不知生死,不知身在何处,总比亲眼瞧见将军的尸首,被彻底断绝希望要好上许许多多倍。
580:将军的男人
董惠莹背对着张瑜和云鸽,她能够察觉到,对方时不时地便要看自己一眼,那眼神近乎贪婪,似乎是在透过自己追忆某个人……
“妻主?”发觉她的异样,梁智宸将手轻轻放在她腿上。他一边为她夹菜,一边关心地询问:“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董惠莹抓了抓耳朵,“不,就是有人一直盯着我。”
梁智宸眉尖一蹙,他想起之前对簿公堂时曾被韩大人怼的无话可说的庞官人,难道,是被人盯梢了?
他眉色沉了沉,旋即轻轻拍拍妻主的腿。
妻主虽看似瘦小,模样也弱了一些,但其实腿上并不缺肉,手感很好,很是绵软。
“我去瞧瞧。”
她担心地抓着他胳膊,他低笑着,“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只是去确认一下,也省的你再担心。”
她却摇头说:“不是担心,我只是觉得对方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却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
她的心情并不平静,似乎自从那名白衣黑发,并用一条白绫松松遮住双眼的女子出现之后,她这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
像热锅上的蚂蚁,祈盼,雀跃,难过,自责,愧疚?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种种心情填充她心海,就像是一锅大乱炖,令她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却只能感到五味杂陈。
梁智宸轻轻按了按她肩膀,他看得出她似乎很焦躁?
之后他喊了一声,“掌柜!”
起身,神色自然地转身,正要迈开长腿,却忽然之间……是她!!?
梁智宸双目一瞠,这时酒楼的掌柜朝他走来。
掌柜是一名女子,看年纪应当二十八九岁的模样,但神色却很是憔悴,眉心攒着的褶皱可见她最近操心事不少。
她一副笑不由衷的模样道:“客官,是要添菜还是想结账?”
梁智宸垂眸,掩住眸中的思量,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结账。”
“哎,好嘞,您稍等。”
掌柜回到柜台,取出算盘。梁智宸也跟了过来,他站在柜台前,似是想起了什么,微笑问:“掌柜,有件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啊,您说!”
梁智宸侧首看向妻主那边,发现妻主也正在看着他,他的样子很温柔。
“您们女人……都喜欢什么?实不相瞒,我家妻主是二月生人,生辰正是二月初四,我便想着等她生辰的时候送她点什么,也好讨讨妻主的欢心。”
在梁智宸提起‘生辰二月四’时,云鸽那边儿,本是正欲饮一口温茶,却忽然恍惚地怔住了,似是回想起什么。
掌柜说,“啊,这才秋天,离二月远着呢,得等到明年呢。”
梁智宸眼角余光注意着云鸽那边的动静,却分神和掌柜说道:“这事我一直惦记着,却苦寻无策,也不知您们女子都爱些什么……我仔细想了一圈,我家妻主力气很大,村里人都说她天生神力,我倒是可以送她刀剑,让她打猎的时候拿着防身。不过……”
581:淑君,我们来了
梁智宸低低的笑了声,他看向妻主,满心满眼的爱慕,只要瞧见他这温柔似水,仿佛能将人融化的爱意眼神,任谁都不会错看他心中对那名娇小少女的缱绻情意。
他说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我家妻主皮肤黑,脸上还长了许多麻子,模样不好,整日穿着黑衣……但现在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麻子没了,皮肤也变白净了,我倒是可以送她些衣裳,左右她不论怎么穿,都是美的。”
酒楼掌柜:“……”
怎么好像被人塞了满满一大口狗粮?
梁智宸又叹了口气,“不过我家妻主身材娇小,以前比现在还要矮上几分,不论何时看着,都总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看来这衣裳只能自己缝制了,镇上那些店铺里的成衣都太大了,我家妻主穿着也不合适。”
掌柜呵呵哒,这人是来炫妻的,炫妻的,还是炫妻的?
“客官,这是给您的找零,您有空多来哈!”
把零碎的铜板递给梁智宸,掌柜一副很无语的模样。
梁·炫妻·撒狗粮·智宸,他掂量着手中的铜板,之后笑了笑,便开始往回走。
而这时,张瑜那桌儿,张瑜狠狠地眨了眨眼,她吞咽着口水,看向正在呆愣的云鸽。
当啷一声……
茶杯自手中跌落,云鸽忽然起身!
但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紧紧地抿着嘴,重新坐了回去。
不,冷静,冷静!
尚未证实,不能只因三言两语便轻信,也有可能只是巧合罢了。
虽这么想着,云鸽却掀起白绫,露出没瞎的那只眼,她灼灼目光射向那名背对自己身材娇小的少女,却见少女忽然缩了缩脖子。
云鸽:“……”
她的紫茴怎么可能这么怂?
她是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她之一生奉献在边疆,奉献给了姬九凰!
虽在感情上,很容易犯糊涂,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不在乎自身的安危,便一口答应那个大金蛊女,只为了给九皇女博一线生机,便以身试蛊。
可是……
她的紫茴,在战场上的英姿,对待外敌的狠辣,又怎么可能是这么怂的一个?
***
饭后,董惠莹一行人离开了酒楼。
云鸽已重新扎上白绫,她神色很复杂,却和张瑜一起跟着前方那一群人离开了太行镇。当然她也没忘了其他扈从,沿途留下了不少记号,若扈从们瞧见了,必定会一路尾随着寻过来。
“大姐!”
董心愿回头瞅瞅身后那名古古怪怪白绫遮目的云鸽,还有云鸽身旁高高壮壮,皮肤晒成古铜色,面相看起来又似乎很凶的张瑜。
她有点怕怕地问:“那俩人是不是有啥毛病啊?咱们从酒楼出来,她俩饭菜还没吃完就跟了出来,然后一路跟出了镇子,眼下又要跟着咱们一起上山,该不会是啥坏人吧?”
董惠莹也有点纠结:“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虽然没从二人身上察觉敌意,但是……
她眸子一闪,回首看向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二人,眸中却射出凌厉冷酷。
“若她们真有歪心,我也不介意见见血!!”
582:对不起,我来晚了
云鸽使用白绫的初衷,主要是不愿意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发现她缺了一颗眼珠。但这白绫真的很不方便,眼下白绫歪歪斜斜的挂在鼻梁上,挡住一只,露出一只。
她这副模样很是滑稽,但她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看向前方紫发紫眸的少女,少女的神色凌厉冷酷,这一刻云鸽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九皇女尚未失势,紫茴也尚未离开。她目睹她在血海中几进几出,陪着她征战沙场,与她一起傲笑边疆。
云鸽忽然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
胸口,沉甸甸的。
她原本不是很确定这人是否是自己找了很久的那个,毕竟少女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人很是不同。最重要的是,假若对方真是紫茴,她为何不来和自己相认?
可是此刻瞧见少女的眼神,云鸽心神大颤。
“紫茴……”她喃喃念着,但少女已收回视线,她扭头和她的家人们一起走远。
山路不好走,张瑜搀扶着云鸽,云鸽咬了下嘴唇,之后神色似有些委屈。
“走,我们跟上!”
张瑜瞧了云鸽一眼,心里颇有些不忍。
他同样对少女的身份存疑,但那名男子透露出太多消息。
比如,男人的妻主,是二月四日生人,将军的生辰也同样是二月初四。男人的妻主以前个子比现在矮小,并且还长得黑乎乎的,满脸麻子,再加之天生神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张瑜不由自主地往将军身上联想。
张瑜叹了口气,之后扶着云鸽,依旧是不远不近,跟着前方的那名少女及其家人一起往前走。
***
靠山村,梁家。
当一行人进入村里时,天色已晚。
梁家地方太小,乍然挤进董家这些口人,有些睡不开。
也幸好这时的气候还不是很冷,逸宣一见众人,便抱了几床棉被出来。
“爹,娘,您们今晚便先睡在这儿吧。”
东屋之中,董惠莹帮忙铺好了被子,娘,董飞雁,爹,徐文洲,还有二爹三爹四爹,以及二妹董心愿,小弟董念。
东屋炕大,即使睡下董家这六人也一点都不挤,但董惠莹自己的处境反而很尴尬。是留在东屋,和董家人一起睡,还是……
没等她想清楚,胖墩墩的董心愿便贼眉鼠眼地凑近了董惠莹,“大姐,你和姐夫们啥时生娃啊?”
董心愿两只大眼睛贼亮贼亮的,一见大姐被自己问的愣住了,便忍不住偷笑。“走走走,我送你去姐夫他们那边儿。”
“可是我……”
“哎呀,没啥好可是的!”
董心愿推着董惠莹的肩膀往外走。
于是,须臾之后。
“那个……”
她看向屋中兄弟数人,顿时一张小脸便像是火烧。
梁智宸微笑着走了过来,“妻主不必拘谨。”
他牵着妻主走向小小的土炕。
这小小的土炕顶多能睡三个人,平时因为炕太小,住不开,兄弟们常常要轮换着打地铺。
而今炕上共有三床被褥,淑玉稳坐炕头,妻主的位置在中间,大哥的位置在炕梢。
这般下来,妻主便算是被大哥二哥夹在了中间。
583:三弟心里只有惠一人
“委屈您了,今晚先挤挤。”
梁智宸握着她的手,他似是愧疚,在自责自己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们梁家兄弟,本就不是那种事事依靠女人的窝囊废。
旁人家中,女人负责赚钱养家,而他们梁家,他们兄弟,也可以担得起家庭的重担。
这简陋的房舍,实在是太过寒碜。
他心中这般想着,殊不知董惠莹更加难过。
“对不住……”她看了看小小的土炕,又瞅了瞅地面,地面同样铺着三床被褥,分别是老四老五和老六的。
梁家哥几个人多,这间小小的屋子实在住不下。
她想起自己之前住过的东屋,原主鸠占鹊巢,是在故意欺负这一家子,为的便正是想让这一大家子对她心寒。
可自己呢?
自己竟从未想过这种事,这真的是太自私了!
“等明日我把爹娘送回大柳村,便把屋子收拾一下,咱们换回来,我住这里,你们搬去东屋,好不好?”
梁智宸怔愣了一下,
这时老二淑玉轻笑一声,“妻主有心了。”
他脱下披在身上的外衫,折叠整齐,就连边边角角的褶皱,都反复用手压平。
大哥智宸蹙眉瞥了淑玉一眼,看神色似很无奈。淑玉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他轻飘飘说道:“物尽其用,我这身子骨不好,你们让着我,从不舍得让我打地铺,但眼下已是秋天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我也担心,怕你们总是睡在地上受了寒。”
董惠莹咬了咬嘴唇,心里更加自责了。
是她疏忽了,她太过分了,她忽略了太多东西,她此前仿似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今醒悟,方知自己从前是真的太不对了。
梁智宸忽然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但他的力度拿捏的很合适,力道重了点,却并没有弄疼她。“别多想,这房子本就旧了,我也想过了,再过一阵子,咱们便盖个大房子。”
反正,家中条件已好上太多,重新盖个大院子,就算是盖成像董家那样三进三出的,也不过才几十两而已。
淑玉瞥了大哥一眼,之后轻叹口气,“是我多嘴了。”
之后,他躺进被窝,用被子裹了裹自己的身体,面冲墙壁,背对着妻主和大哥。
他……
他有时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刺她一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是在破坏气氛,他得反省一下了。
这时沉默寡言的老四端着一盆热水从外头进来。
他瞅了瞅妻主,然后闷不吭声地把水盆搁在地上,“洗脚。”
“啊?”
她愣了下,见他蹲下身,作势要脱自己的鞋袜,她正要动作,但忽然被梁智宸按住了肩膀。
她侧首看向梁智宸,却见男人温柔而体谅的笑着,但他看似柔情,却也带着几分强势。
她沉默下来。
“我知道了……”
之后,她坐在炕上,抿着嘴,见老四托起她一只小脚,除下鞋子,扯掉袜子,然后又搅了搅盆中的热水,似乎是怕水温太热,怕烫着了她。
“我也来帮忙。”逸宣忽然道,之后便和四哥一起蹲在妻主的面前。
584:无论如何,他离不了她
他们二人捧着她的脚,搁在水中,捧起一把水淋在她的脚背上。
她不知为何忽然眼睛有些酸涩。
旁边,老五越宁眼巴巴的看着,攥住拳头暗恨自己竟错过一个好机会。
都怪他太不机灵了,居然被老六抢先了!
***
董惠莹脸颊很热,她僵着小身子不敢动弹。
梁智宸知道,今日已是一个很大的突破,不宜拖太久,不然若是逼急了妻主反倒不美了。
“差不多了,妻主也累了,逸宣,去把水倒了,浩铭你也是,起来吧,去洗洗手,准备就寝。”
逸宣温和起身,和大哥对视了一眼,之后笑着端起了洗脚盆。他似乎很开心,但这种开心并未表现在脸上,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愉悦的气息,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快活了不少。
梁浩铭正捧着妻主的小脚,他板着脸,煞有其事道:“有水!”
之后,卷起自己的袖子,一点一点,他擦的很细致,抹过她的脚背,把水珠擦干。
但等擦干之后,仍是有些恋恋不舍的,不肯放开。
大哥见此不禁失笑。
这时,旁边盘着腿坐在被褥中的梁越宁凶巴巴道:“四哥,妻主皮嫩,再擦下去妻主就要破皮了!”他酸溜溜的,心里很是吃味。
梁浩铭怔了怔,之后古板木讷的脸庞热气蒸腾,他悄悄红透了耳尖儿。
偷偷摸摸地瞥了妻主的小脚一眼,还自以为旁人没瞧见,殊不知已落在大哥和五弟的眼中。
他摸了摸妻主白净净的小脚,然后又轻轻捏了一下妻主的脚趾,这才像是干了天大的坏事一样,连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大哥不禁摇头,“这个傻小子。”
之后,大哥梁智宸微微一用力,便把妻主拦腰抱起。
“我来我来!”
梁越宁心道可算是等来自己表现的机会了,于是冲过来,一把推开了大哥,着急忙慌的爬上炕,吞咽着口水伸出了色爪爪,想要去解妻主的腰带。
“咚”的一声,忽然被人敲了一记爆栗。
梁越宁抱住头,人也有点懵。
“大哥?”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大哥,心里老委屈了。大哥下手也忒黑了,他估计他脑袋瓜子准得冒出个肿包。
大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边去,瞧你把妻主吓的!”
梁越宁愣了愣,后知后觉看向妻主,便瞧见妻主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整个人都是僵的。
“妻主……”他吸了吸鼻子,模样好不委屈好不可怜。
董惠莹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没,没事……天色不早了,都……都歇下吧!”
之后,她麻溜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小心肝砰砰直跳,今晚真是太刺激了。
她,她……就算已经答应过梁智宸,要尽量适应这种关系,接受他们兄弟,可是这种进展,于她而言,还是太快了一些。
屋外。
逸宣倒掉洗脚水,便见四哥正木着脸杵在院子里。
“四哥?”
梁浩铭懵懵的瞟了逸宣一眼,之后做贼心虚似的,高大的个子躲进了灶房。
585:谁敢动,她便剁了谁的手
逸宣‘啊’了一声,之后便笑着,露出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四哥,似乎是在害羞呢。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董惠莹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是,大概是因为梁智宸躺在她旁边,这是她熟悉的气息,她竟出奇的安心。在熄灯之后,便一点点沉进了梦乡。
大概是子时左右,本是睡在妻主旁边的梁智宸忽然睁开眼,他轻轻掀开被子,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凝睇妻主的睡容。忽然,他徐徐俯首,在妻主脸颊边,靠进唇角的位置,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才轻巧无声地坐起身来。
他瞥了睡在炕头的二弟淑玉一眼,之后又看向炕边打地铺的四弟五弟和小六,披上一件外衫,赤足朝屋外行去。
梁家院外。
秋日的夜里,晚风带来了寒意。
一身白衣的云鸽伫立在一株苍老的梧桐树下,她像一抹深夜里的鬼魅,痴痴地盘亘在此不愿离开。
张瑜立在云鸽的身后,她同样是扛着晚风,眼巴巴地瞅着梁家的院门。
忽然一名男子从屋中走出,张瑜立即打起了精神。——是稍早之前曾在酒楼见过的那名男子?也正是因为这人,他们得知了一些线索,并一路尾随追来这个人丁稀薄的小山村。
男人光着脚,没穿鞋,他眉峰拧出一个“川”字,似很是不爽。
他推开院门之后,便直奔云鸽二人而来。
“二位堵在我梁家门外,究竟是有何企图!?”
男人像防贼似的,张瑜眼尖地发现男人居然还拎着一把菜刀,这莫不是把自己二人当成坏人了?
“不不不,那个,这位……郎君?我二人并无恶意!”
张瑜连忙解释,但男人脸上神色很是戒备。
分明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可此刻竟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是脾气很不好。
但只有梁智宸自己知晓,预知梦,一个人若能预知未来,这何等可怕?
若被有心人盯上,于自己不利。
而眼下,他不过是在模仿五弟的性子而已,用一副鲁莽易怒的模样来迷惑眼前这二人。
在梦境之中,他知晓,云鸽,云神医,这名女子和妻主感情甚好,妻主曾在山上埋下一封血书,血书上说,希望这名女子能帮忙照看他们兄弟,这个女人也确实是重情重义,在得知……三弟,淑君,被裴玉迫害而死后,她曾和自己一起前往塞外。也不知这人是从哪里召集了八万兵力,这八万人马皆是精兵强兵,骁勇善战,悍不畏死。
裴玉的靠山位于塞外,部落首领掌控着十万兵马,但八万对十万,血屠塞外,对方十万血洒黄沙,可云鸽这边的八万兵力,竟毫发无伤!
然而在回程途中,这人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命令一个名叫红飞的女人打晕了梁智宸。
等梁智宸再度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正置身于荒郊野岭,他循着八万大军的踪迹一路追踪,却只瞧见一片尸山血海。那是一处山谷,尸体堆积如山,足有八万之众,包括云鸽在内,竟无一活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