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五姐夫咋又生气了
梁智宸站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双方之间隔着的距离，也就十多米远。
之前妻主听见淑君的回应声，便循着声音而来，她在山林中疾行，似乎在那一刻，在妻主的世界里，除了三弟，她再也看不见其他，听不见其他，也注意不到其他。
他跟在妻主的后面，小心的护着她，生怕她磕了碰了，而当瞧见淑君时，她便那样扑了过去。
她将三弟扑倒，她埋首在三弟怀中，三弟亦紧紧的拥抱着妻主。
梁智宸忽然觉得，自己，仿似一个局外人。
他想要弯一下唇，好歹人找到了，心落底了，不用再担心了。可是僵硬的嘴角，竟像是吊着一个千斤坠似的，他实在……笑不出来。
“三哥！”五弟风风火火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他未回首，却伸出手臂，拦下五弟。
越宁愣了下，之后向前方看去。
越宁：“……”
浩铭背着淑玉跑了过来，身旁还跟着六弟逸宣。他们哥几个，全被大哥拦下了。
他们呆呆的看向前面，见淑君像孩子一样，把脸埋在妻主的长发里。
他呜咽着，他脏的像一个乞丐，他比大伙儿印象中的，瘦了很多很多，几乎都快要脱相了。就连本是粉白的皮肤，也因这些日子在山野中的风吹日晒，变得粗糙了，再也瞧不见从前的精致了。
淑玉从浩铭背上滑了下来，之后便见大哥眸色幽幽，四弟低着头，五弟抿着嘴，六弟似是苦涩，面上勾出一抹略带寂寥的笑容……
他又看向淑君，却是发自内心的露出个欢喜愉悦的笑容。
真好，淑君还活着，这便是好的。
***
董惠莹知道智宸他们来了，但他们并没有打扰自己和淑君，可她心里却产生一种近似羞愧的情感。
直至淑君大概是整理好心情了，两人坐了起来。
她的神色很复杂，似乎自从淑君不在身边后，她的心，也产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她轻抚他的脸，他瘦了好多，他眸中没有焦距，他看不见自己。
她眸子涩了涩，心脏猛然揪痛了一下，旋即，才勉强笑着，拉着淑君站起来。
“妻主——！”他很紧张，像生怕她不见了似的。
她低低的应着，“我在。”
淑君唇边绽开了笑容，“你在，你在就好……”
好怕这是自己在做梦，好怕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但就算幻觉也好，他想沉浸在这幻觉之中。
“走吧，当心脚下，”她托住淑君的手臂，看向前方神情各异的智宸等人。
当视线对上智宸的眼，她张了张嘴，却又咽下了。
梁智宸似理解，又似体谅地看着她，之后，他徐徐弯了弯唇，打趣道：“看来三弟心里只有妻主，反倒是没了咱们哥几个。”
淑玉笑着，瞧得出他正满心欢喜，眼下更是配合大哥道：“是的呢，我和大哥四弟五弟六弟看了许久，他居然都没注意咱们。”
老四：“……”
越宁：“三哥……”他闷闷的看着三哥，之后扁了扁嘴，无声的低下头。
617：再临黑风寨
逸宣似是心无芥蒂，微笑着朝二人走来。
妻主扶着三哥的右边，他便扶着三哥的左边。
淑君本因大哥和淑玉的打趣而有些尴尬，但当胳膊肘被逸宣托住时，他忽然一僵。
他们……
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瞎了？
他有些茫然，之后眨了眨黯然无神的眸子，徐徐垂下了眼睫。
***
下山的路程并不顺利，董惠莹和梁逸宣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梁淑君，老四背着老二，大哥和越宁安静的走在最后面。
好在，途中遇见云鸽，云鸽让红飞去通知其他人，之后大伙相互搀扶着，顺着湿滑泥泞的山路往下走。
山下的马车中，董惠莹拿出一个盆子，又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等一切准备好了之后，她靠进淑君，轻轻解开淑君的腰带。
“妻主……”他忽然攥住她的手。
“嗯？”
淑君咬了咬唇，之后又泄气似地松开了她，“没什么。”其实他很想问，他瞎了，妻主会不会嫌弃他？
他也想问，妻主和那些追踪自己的人是什么关系，为何妻主和大哥他们会来这里？
他更想问，他不在的日子里，妻主……有没有想他？
但最后，他却只能微微的撇开头。不敢问，不敢说，万一她真的嫌他呢？之前一心想着要回家，却未想过回家之后的事情。
董惠莹拿起一章帕子，帮他擦脸，擦脖子，擦手，擦胳膊……期间瞧见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她有些忍不住了。哪怕明知道他看不见，却避开他，别过头，啪嗒一声，一滴泪便敲落在衣襟上。
“妻主？”他失焦的眸子怔怔看向前面，但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
她，她是不是在哭？
他在马车里摸索着，最后摸到她一片衣角，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拉了拉衣角，他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就像一只病弱的小猫，生怕主人遗弃了他。
“怎、怎么了？”他干巴巴地问：“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那天……”
“那天在青峰郡的客栈，我也不该冒冒失失出去的，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愕然了一下，之后鼻音很重的嗔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没生你的气。”
她抓着他的手，继续用湿帕子帮他擦身体，一盆清水很快就变脏了。
“真，真的？”他有些忐忑，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开。其实他更想握住她的手，他想告诉她，他真的很想很想他。
可是，当初从青峰山上下来时，似乎还是夏天，而今却已步入深秋，天气越来越冷。
他没有时间概念，却也知晓，前前后后，他们分离了很久很久。
最重要的，是妻主的态度！
其实，其实他感觉得到。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她笑了声，让他安心，却不知，他不能安心，永远也安不了心。
因为他知道，他失去的，并不仅仅只有一双眼而已。更是对待感情的态度，他不再确定如今的自己，是否还能攻克她，是否还能讨她的欢心。
但有一件事，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无论如何他离不了她。
就算她打她骂他，他也绝不会离开。
无所不用其极。
只要，只要他能留下来。只要，还能留在她身边，便是好的。
618：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紫茴？”马车外传来云鸽的声音，董惠莹连忙抖开一件干净的衣服披在淑君身上。“你等等我，云鸽找我，我去去就回。”她转身时没能看见，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没能抓到，只能握住满手的空气暗自失落。
从马车出来，她看向云鸽问：“怎么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云鸽这么问着她。
她也恍惚了一下。
怎么办？
当初举家离开太行镇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尽快找到淑君，想和淑君团聚。而现在人也终于找到了，她也确实该想想未来的事情了。
“赚钱！”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当初她情志消沉，智宸担心她胡思乱想，便在镇上盘下一个店铺，想让她有事可忙。但裴玉回来了，她知晓智宸那个‘预知梦’，裴玉来头太大了，单是一个何素，便足够她焦头烂额，更何况又多了一个裴玉。
但不论如何，既不能坐吃山空，也得积攒财富！她始终忘不了与何素之间的恩怨！
对于这个女人，一开始时，她谈不上反感，当然也绝对说不上喜欢，她只是认为何素太执迷不悟了，顶多是把何素当个路人罢了。可是后来，随着各种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接踵而来，她怨，她恨，她积攒了许多负面情绪，更不可能当做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所以她要赚钱，不仅仅是赚钱，她要积攒财富，囤积实力，直至无人敢欺！她也不愿见到发生在淑君身上的这些事情重复上演，日后，只要是她的人，谁敢动，她便剁了谁的手！
见她目中满是狠绝凌厉，云鸽有点失落：“紫茴，就没有想过我么？”
她愣了下。
云鸽道：“你想赚钱，我很有钱，你需要人手，八万亡魂皆忠心耿耿供你驱使，你为何没想过我们，为何想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明明，我和红飞她们，可以成为你的力量，你想杀人，我们便做你的刀，若想赚钱，我们便是你的聚宝盆，可是你……”
云鸽抿了抿唇，可是她从未想过来依靠她们，因为她没有从前的记忆，她到底是，不记得那些过去了，连带着，当年信任，当年的推心置腹，也全都不见了。
董惠莹忽然“啊”了一声，“你想多了，”她微微皱起眉头，她已看出云鸽心中所思。“其实……这可能是我的性格缺陷，”当遇见某事时，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依靠谁，让谁帮忙，而是自己坚强独立的去面对，可也正因如此才更加容易钻进牛角尖。
“云鸽，”她轻轻握住这个人的手，在她看来，她和云鸽刚认识不久，可是对于云鸽而言，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或许比任何人都重。她轻轻的说：“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
云鸽也有些疑惑，“你说？”
“你得知我的消息，去太行镇寻我，为何轻装简出？你只带了寥寥几个人。”
云鸽是聪慧的，一点就通，她当即便道：“你也看见了，因为你那三夫君，我把红飞他们留在这里了。”
619：青和，这个名字
董惠莹轻轻一叹，之后又说：“那么，之前张瑜穿着破旧的铠甲，这若只是巧合也还好说，可红飞她们也皆是如此，我能看出她们的盔甲都已经很旧很旧了。”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初你不知淑君的身份，你却对他产生疑心，甚至在他趁乱逃走之后，你很不放心，才将红飞留在这里。”
“张瑜曾和我说过，在去太行镇的路上，你们遇见了刺客。”
“你这般小心，这般谨慎，为的又是什么呢？”
董惠莹心明镜似的，云鸽她们……其实过得并不好，哪怕云鸽是盛名天下的药王谷神医，哪怕云鸽这里人手很多，可她却不敢大张旗鼓，便是因为她处境不妙，就连找人，都只能偷偷摸摸的来，甚至不敢带上太多人，这便代表，其实云鸽她们，已是自顾不暇。
云鸽眼眶红了红，她反手握住董惠莹：“可是你要知道！我，红飞，张瑜，还有剩下的八万人，我们自称亡魂，是谁的魂？是你的魂！为了你，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有牺牲又如何？紫茴，你要知道，我宁可搭上我自己的这条命，我也绝不愿意见你被人欺负一分一毫！！”
说不敢动肯定是假的，但她却还保持着理智。“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可是我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这世上任何生命都是珍贵的，我这些日子……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而我目前有一个感悟：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来，任何一个选择，任何一次任性，都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而我绝不愿那样。”
云鸽沉默了，她咬着唇，喃喃道：“我当初离京时，真该给她下毒的，我要是给她下毒，把她毒死，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你我处境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她？”董惠莹疑惑地看向云鸽。
云鸽似是很不情愿，但纠结之后，到底还是告诉她了。“她……八殿下，八皇女！！”
董惠莹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她忽然晕眩了一下。抚着额，她太阳穴阵阵抽痛着，一副画面忽然浮现于眼前，她仿似瞧见一顶红轿子，瞧见一个女人，而画面中的自己，却是满面呆滞，木着脸，孤零零的杵在京城街道上，一动不动……
可是那种悲哀，绝望，却似乎要淹没了她。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紫茴，紫茴？”云鸽按住她肩膀，轻轻摇晃她一下。
她呻吟了一声，“我没事，就是……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很多画面都是不连贯的，可能是因为我缺失了太多记忆。”
云鸽自责道：“我不该提她的。”
她微微一笑，旋即便反过来安抚云鸽，云鸽却用一种她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她，这令她迷惑。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云鸽一叹，之后轻轻抱住她，“我只是觉得，忘了，或许也是件好事。”
她奇怪地看了云鸽一眼，对云鸽这番话有些难以理解。
620：温泉
深秋夜里已开始冷了，大伙决定去附近的城镇修整。
抵达城镇时，淑君穿着干净的衣服被董惠莹搀扶着下了马车。
其实他没这么娇弱，他自己一个人在山里摸爬滚打不也还是活过来了，可是……就当他娇弱好了，他喜欢被妻主照顾，喜欢妻主碰着他，牵着她，唯有肢体接触，皮肤相贴，才能令他稍微有些真实感。
她是在的，她没有嫌他厌他。
可是这般下来，他心里又有一种负罪感。这是不对的，她是妻主，他是夫，该他服侍她才对，却因自己瞎了眼，一切都反过来了。
他这样，或许只能是一个负担？
逸宣朝二人走来，他见三哥身上穿了好几件衣服，妻主似乎是生怕三哥冷着，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三哥包裹的严严实实。可也正因妻主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三哥身上，反而忽略了她自己……
逸宣轻叹一声，“您也多穿一些，”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妻主身上。
淑君僵了僵，他捧起她的手，来回搓了搓，凑在嘴边呵着气，“你是不是冷了？”
董惠莹笑了下，“我没事的，没那么容易生病。”
淑君抿了一下嘴，之后徐徐的，他放开她的手。
“淑君？”
他眼睫低垂，忽然转身，自己往客栈走去。听声辩位，他知道客栈在自己左手边，却瞧不见脚下的石阶，他被绊的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一双小手扶住了他。
“这人是不是瞎？走平路都能摔跤，哈哈哈！”
客栈内，有人粗犷笑着，奚落着。
淑君抹了把脸，之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妻主不必处处顾着我，也多照顾自己一些。”
之后他招了招手，以为那里是逸宣所在的方位，却不知他招手的方向一个人也没有。“逸宣，过来帮我一下。”
逸宣一叹，之后扶住三哥。三哥听见他脚步声时，似乎又僵了一些。
“妻主，我来吧？”逸宣看向妻主，见妻主一副茫然模样。他忍不住地看了看三哥，却见三哥背对着妻主，用力的咬住了嘴唇。
逸宣眉头打了一个结。
兄弟二人进入客栈后，大哥梁智宸也跟了进去。他们人多，梁董两家便有十多人，红飞等人也有二三十，但客栈房间太少。好在红飞她们粗野惯了，有个地方睡就行，因此最后大伙决定挤一挤。
这般下来，最后做出的决定，便是董惠莹，董娘，董二妹，云鸽，四人一间。董家四个爹爹和小弟三念一间，梁家兄弟六人住一间。
至于剩下的几间房，则是由红飞等人一起平摊。
客栈二楼的房间中，淑君坐在凳子上，他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一张桌子，之后又继续往前摸了摸，他渴了，想要喝杯水，但什么也没有摸到。
“三哥，我来！”逸宣拿起茶壶，给淑君倒了一杯水。等他将杯子递给三哥时，却见三哥痛苦的抱住头。
“这不对，不对，不对……”
从前，是他照顾底下的弟弟们，是他照顾妻主，而现在，只因为一双眼，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剥夺了。
这不对劲，不对劲，不该这样的，这是不正常的……
621：想要绑住一个女人
逸宣见他如此，很是难过：“他将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按住淑君的肩膀：“三哥，你冷静点！”
“我……”他嘴唇抖了抖，之后勉强自己挤出个笑容，“我没事，我很好。”
逸宣别开脸，“别再这么说。你究竟好不好，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但你忘了吗？妻主医术很好，她能治好你，一定能的！所以……”所以你别再这样了，别再这么痛苦，别再这么难过，你只是暂时看不见，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而已……
淑君恍惚了一下，“是，是啊……我可以好起来的，我还能看见的……”他怔怔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却忽然暗哑着声音，神色飘忽地问道：“可是，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得了连妻主都治不好的病，又或者我这次，不只是瞎了一双眼，而是没了胳膊，没了腿，截肢断臂……我，妻主，你们，又会变成什么样？”
他蓦然垂首，低哑道：“我错了……”
这时，他听见一道脚步声自门外而来，他认出这是大哥的脚步声。
“大哥……”
淑君攥了攥拳，他单手撑在桌子上，艰难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总算是好不容易地站了起来。
“淑玉，浩铭，越宁，他们呢？在哪里？我没有听见他们……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说……”
梁智宸诧异地看了淑君一眼，之后轻轻道：“你等等，四弟背着淑玉，走得慢一些，越宁去找小二拿饭菜，还没上楼，我这就去叫他们。”
淑君便这样站着，站着，站着……
逸宣想让他坐下，他很担心三哥，他总觉得三哥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对劲。既像是痛苦，又像是正在痛苦中挣扎，仿佛正拿着一把刀子，正逼着他自己，从他自己的心脏上，硬生生的剜下一块肉似的……
“逸宣……”
“在，我在这里。”逸宣扶着三哥的手臂，想借由这种触碰让三哥感觉到自己。
淑君牵强地笑了下，“这些日子……在遇到你们之前……我想过，如果，如果我死在山里，永远也出不去了，至少……至少我可以放心，没有我，还有你们陪着她，不会让她太寂寞，不会让她太孤独。”
“四弟性子沉闷，五弟略微鲁莽，但他们对妻主的心是真的，而你，亦然，我知道其实你早就对妻主动了心……”
“以前，我卑劣的想，不和任何人分享。说实话，那阵子我真的很气你们，你们对她太不公平了，她真的受了好多好多苦。可是我也知道，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我心大，我可以不在乎，却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
“但是，一直到今日，我才深刻，明确的认知到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抓住淑君的手，那么用力。
“妻主，妻主……她是一家之主，也是兄弟共妻。我自私，很自私，我承认！但是，如果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其中一个走了，留下的又会有多痛？现在我只是看不见还好，但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先她而去呢？”
“帮我照顾她，帮我陪着她，别让她伤心，别让她难过，也别让她哭，别让她冷了饿了，好不好？”
622：相处之道
梁浩铭背着淑玉站在门外，他怔愣着一张脸，而他背上的淑玉则是轻轻攒起清雅的眉宇。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不愿见孪生弟弟这般丧气。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淑君想的太远，他忧的是未来，忧的是以后。可是以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然而，淑玉又瞅了瞅背着自己的四弟浩铭，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手心手背都是肉，淑君有淑君的苦，可是浩铭，越宁，还有逸宣，也都是他的弟弟，这几人对妻主……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他是看得出来的。
甚至是大哥，也对妻主很是上心。
大概也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
兄弟共妻，也免得为了一个女人而反目。
***
梁智宸和梁越宁也已上楼，二人同样听见了淑君的那番独白，作为大哥的梁智宸心中一痛，之后，他跨进房门。
淑君听见脚步声，于是，唇边扯出一抹寂寥的笑容。
“康家，昔日康二叔回村，我得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知晓他们的妻主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康二叔他们全家，而后康二叔他们过得有多惨，我也是听闻过的。”而我，我竟险些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淑君满心的愧，大哥朝他走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这一切，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淑君嘴唇哆嗦了一下，其他人也鱼贯而入。
这天晚上，淑君和兄弟们聊了很多，比如他对妻主的感情，比如他的担心，比如兄弟各自的缺点，提点着四弟五弟如何追妻，亦为自己从前的自私郑重向大家道歉。
兄弟六人，心心相因，在这个晚上，他们的心贴在一起。
另一个房间中。
董惠莹从行李中掏出几个小罐子，一只多彩的蝴蝶从罐子里飞了出来，二妹董心愿赞这蝴蝶长得真好看，真漂亮，娘董飞雁亦对此表示赞同，不料云鸽竟大惊之色。
云鸽已得知董惠莹自学蛊术，亦因这蛊术才解决了体内的哪知噬神蛊，可大概是因为知晓董惠莹曾经的痛苦皆是因蛊毒而来，她内心里就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蛊毒这类东西很是忌惮。
“没事的，小花很乖的，”董惠莹朝云鸽投去个笑容，示意云鸽安心，但瞧了瞧云鸽脸色煞白的模样，她又有些不忍。
罢了，“小花，去城外，去找大白玩吧。”
大白是头威风的老虎，本就是山中虎王，在自己离开时，竟暗中带着它的小伙伴们偷偷跟上来，但大白太过威猛，虎群又容易把人吓着，因此在进城之前，大白便被董惠莹留在了外面。
小花落在董惠莹的手背上，似乎是吻了吻她的手背，这才顺着窗子振翅飞走。
之后，董惠莹下楼，向客栈掌柜借用厨房，她取出各种材料帮淑君煲了一盅药膳，期间云鸽对她寸步不离。瞧着她拿捏的分量，琢磨着这盅药膳的功效，她不禁赞叹。
她的紫茴果然是最优秀的，这医术铁定在自己之上！
623：聚味斋，惠字商号
云鸽忽然有一点心酸，觉得自己似乎没用了。
幸好，董惠莹很是敏感，察觉她情绪低落便一通安抚，又把云鸽哄的开心起来。
***
药膳煲好之后，董惠莹端着药膳上楼，正要敲门时，便听见屋子里面有人道：“若妻主生气又要如何是好？她……她和大元其他女子很不一样，我感觉得出来，妻主的性格，观念，很多时候，和我们这里，格格不入。”
这是淑君的声音。
董惠莹暗道：生气，她为何要生气？
继淑君之后，梁智宸也开口了：“兄弟共妻，这本是大元常态，你在妻主心中的地位相当之重，这一点毋庸置疑。目前为止，她只接受了你一人，至于我们，她……”梁智宸苦笑了一声。
淑君有些无措，这时淑玉捧着一杯热茶慢悠悠的道：“不若霸王先上弓，先坐定这个名分，再和她培养感情。”
兄弟几个唰地一下看向淑玉，淑玉神色淡淡，“怎么了？我就是提一下我的建议而已。”
大哥叹道：“不可冒然，妻主若不愿，任何人都不可强迫她。”
之后，兄弟六人面面相窥，又沉寂下来。
隔着一扇门之外，董惠莹整个人都是懵的，虽只偷听见寥寥几句，但她心里已稍微推测出几分。
淑君，淑君他……
她眨了下眼，已是明白了。但她的心情，竟很是低落。
她勉强自己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然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反复调整着自己面部的表情，之后才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么？”
“妻主？”
梁越宁飞快的冲过来打开房门。
妻主笑盈盈道：“我帮淑君煲了一盅药膳，你们也可以喝点，里面的药材全是补身子用的，对身体只有好处。”
她走了进来，发现兄弟们围坐在圆木桌子边，智宸淑玉和淑君是坐着的，而剩下三个则是站着的。
她把托盘搁在桌子上，然后分别帮六人盛了一些。
当把汤碗递给淑君的时候，她的手微微抖了抖，之后又力持镇定。“当心烫，”她的语气很温柔，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才对众人道：“喝了暖暖身子，早点睡觉。”
大哥梁智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二哥淑玉觑了妻主一眼，小六逸宣垂首沉默着。妻主本就是个不擅长掩饰的性格，她大概是——听见了吧？
董惠莹出门之后，梁智宸寻了个借口，声称要和妻主商量一下明日的路线，便出门去寻妻主。
他出来时，见妻主正斜斜的靠在墙壁上，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忽然展开手臂，把妻主抱了个满怀。
董惠莹咬了咬唇，之后轻声道：“我没事，心态问题，等我适应适应就好了。”
她乐观地挤出一个笑，之后徐徐回首，她轻轻捧起智宸的白发，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复杂，“我，和你们六人，总归是要过一辈子的，我明白的。”
梁智宸的声音有点哑，“淑君，淑君他也不容易。”
“嗯，我知道。”
624：八里堡的小神医
她轻轻点着头，“所以我才不愿让我自己的心情问题影响你们。”
智宸揉揉她的头，然后又轻轻的，重新抱住了她。“往好的方面想，不论未来如何，我们六个都会在你的身边，会一直陪着你。”
“嗯。”
但是这个夜晚，董惠莹辗转反侧，而梁家兄弟六人，也是有些失眠。其中当属淑君最甚。
其实，其实他知道，他知道妻主已经知道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是被锋利的针尖戳出一个个伤口，千疮百孔，他的心已满是漏洞了。
妻主，会不会怪他？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男人，他让妻主伤心了。
***
接下来的日子，一行人走走停停，董惠莹每日都要为淑君针灸，淑君的失明主要是因头部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只要化开颅内的瘀血便可恢复视力。
云鸽让红飞派了一些人，每当经过一座座城镇时，便要带着没见过世面的董家爹娘出去游玩上一番，有一回云鸽发现董家小弟竟然很有调香天赋，她对此略懂，于是闲着无事时便指点董小弟一二。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只一眨眼，树上的叶子便全都掉光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眼看快要入冬了。大元的冬天是相当冷的，大雪寒天，冰封万里，甚至有人曾在冬日里被这酷寒的天气冻死过。
这一日，晚膳时分，董惠莹突然道：“找个地方过冬吧！”
云鸽眼神亮了亮：“和我一起回中部吧，大伙也都在中部，正等着你呢。”
“中部？”董惠莹疑惑地看向云鸽。
梁智宸却道：“眼下咱们这些人在北方，距离中部太远，单是路上就得耽搁数月。这时出发，等抵达中部时已是春天，但冬日赶路多有不便，且路上还容易出现危险。”
云鸽皱着眉，阴狠地瞪了梁智宸一眼，梁智宸不禁失笑，心道这位云神医，便像是兄弟们的情敌似的。
妻主只有一个，不仅要自家兄弟六人平分，云神医也时时占着妻主，倒是有些苦恼。
云鸽“哼”了一声，之后撇开了头。
最后，梁智宸道：“我看不如先去安阳村，苏浪他们的黑风寨而今便生活在安阳村内，安阳村人口简单，民风也是朴实，再加上有苏浪他们照应着，倒是好些。”
安阳村位于青峰郡境内，离这里倒不是很远，董惠莹心道，这倒是也可，主要是而今家里两个病号，淑君淑玉的身体皆不是很好，等抵达安阳村，自己也能静下心来帮二人把身体治好。
另外，她是打算做一番事业出来的，这期间亦可提前做一些准备。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半个月之后，一场初雪洋洋洒洒，既是马，又是车，加上红飞等人，总共三四十号人马抵达了安阳村。
苏浪早已接到梁智宸的飞鸽传出，从前几日开始便捧着一个小暖炉日日在村外苦等。
这一日总算瞧见了人影，欣喜之情无以复加。
“师爷——！”苏浪冲向梁智宸，却在瞧见高坐马上的红飞等人时，他神色一僵，之后立即拔剑，锵的一声，剑尖直指红飞。
625：黯然神伤
苏浪阴沉着脸，眸中有怒意飞窜，而红飞则是一脸懵逼。
“苏浪！”
梁智宸从车上下来，苏浪神色缓了缓，之后哑声问：“这些人——”他看向红飞等人，“是当兵的？”
即使红飞她们已经脱下甲胄，穿上一身棉衣棉服，可苏浪绝不会错认红飞等人的气势。这些人是当兵的，竟是当兵的！
似乎是被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他清秀的娃娃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梁智宸心中一顿，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暂居安阳村，这个决定真的好么？
这时安阳村内，其他人也已被惊动了。
“大当家！”有人唤着苏浪，也有人喊着师爷，但当瞧见红飞这些人之后，不管是正在干活的，还是正在手里拎着水桶打水的，总之有一个算一个，拎起趁手的兵器，怒目相视！
“智宸？”董惠莹从马车内探出头。
“没事，”他回过头，安抚一下，但当再度看向苏浪时，他眉峰微蹙。“看来这里并不欢迎我们？”
苏浪脸上满是痛苦，他想要辩解，却有人喊道：“大元走狗，离我们远些！”
“昔日大当家带着我们从新三军逃出，我本以为这场噩梦已算是完了，而今竟又遇见大元走狗！”
“走狗，尔等害我们还不够吗！？”
苏浪扭曲着脸，回头呵斥：“都给我住口！”
霎时间场面一静。
之后，苏浪看向梁智宸，他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师爷，房屋都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带您过去……”他正要转身，但是——“等等！”
苏浪被梁智宸叫住了，他神色有些不安，“师爷？”
梁智宸笑不达眼，“不必了，我们这些人，远道而来，既然此地不欢迎，自然也没强留的道理。”
梁智宸回到马车上，他对赶车的浩铭道：“老四，走吧，咱们去东边那个八里堡。”
“好！”
苏浪不愿师爷离开，他想要拦下车队，可是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他只能看着师爷的队伍渐行渐远。
大元，女兵，新三军……
苏浪痛苦的抱住头，发出一声犹若困兽的嘶吼。
为什么，都已经这么久了，可过往那些屈辱，却仍是不肯放过他？？
“啊——！！”
苏浪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
***
“妻主，是智宸思虑不周。”
马车向东边行驶，梁智宸的脸上满是歉然，他没料到竟会出现这种变故。
董惠莹安慰着他，示意他不要在意，但梁智宸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天之后，车队抵达八里堡，这是一个偏远的小镇，人丁稀少，镇上的建筑也多是腐旧朽败，一派萧条之景。不过据八里堡的人透露，这里数十年前也曾繁荣过，只是后来因一场瘟疫，这里被视作不祥之地，本土居民搬走了不少，久而久之便也荒凉了下来。
车队抵达八里堡时，正好是午时，一行人住在一家简陋的客栈中。梁智宸出了一趟门，等回来之后，便带回一张房契和一张地契。
626：就这般过着吧
梁智宸说，“八里堡外有一座府邸，据传是某位官人的私产，不过十多年前官人因病过世，后代子女败光了家产，正巧被我捡了个便宜。”
“这就是咱们的新家了！”
第二日，梁智宸带着众人前往镇外，果真瞧见一座气派恢弘的府邸，这府邸占地面积很大，但门楣已是腐朽，里面房子很多，但处处显露着废弃的痕迹。
可就算这样，没见过世面的董家人张大了嘴巴，一声声惊叹：“这，买下这里，得用不少银子吧？”
梁智宸道：“只用了二十五两，对方欠了赌债，急着还债，再加上这边物件普遍偏低，倒也没花多少。”
董家人喜笑颜开，“这可真是气派，旧是旧了点儿，但比咱们镇上那个何府还要大上小半圈——”这句来自没心没肺的胖二妹董心愿。
董心愿感慨之后，便被小弟三念狠狠拽了一下，她还傻了吧唧道：“咋了，三念？拽我干啥呀？”
三念扶额掩面，神色似有些嫌弃。真不想承认这个粗枝大叶的家伙是他的二姐。
***
这府邸相当之大，府门之上挂着朽木匾额，上书“林府”二字。看来这府邸以前的主人，便是姓林的。
云鸽站在府外，仰首敲了敲匾额，满心的不爽。“红飞！”
“在！”
红飞唰地一下飞身上前，她足尖一点便跳起一米多高，伸长手臂将匾额摘了下来。
如此，云鸽的脸色才算是好上一些。可是四处瞅了瞅，她又眉头一皱。
这也太寒碜了。
她的紫茴竟要住在这里？虽比靠山村的农家小院好上许多，却也算是破屋破瓦，她心下狠狠一叹，之后再度看向了红飞。
红飞哈哈笑道：“云军医，您先歇着，这府邸便包在我们身上吧！”
此后数日，红飞带着二三十名女兵叮叮当当，她们买了油漆和木材，将破漏的地方重新修补一遍，又粉刷上新漆，另外也在八里堡中采买了许多东西添置进来，令这座本是破败的府邸焕然一新。
这期间董惠莹忙着淑玉淑君这俩病号，两人身体皆是不好，淑君又眼盲，她虽知晓红飞等人在修缮府邸，但当她问起时，云鸽却说道：“你放心，保准不会叫你失望的。”
董惠莹：“……”
我只是觉着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便是好的，真不需多么华丽气派，毕竟……资金有限啊！
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又忽然想起。嗯，家里管钱的，貌似是老大？
搬进旧府的第六日，时值晌午，一妻六夫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府内的一个小院中，这院子挺大，倒也不挤。
董惠莹正准备做饭，就见云鸽笑着朝她走来：“前面的都已经弄差不多了，就只剩下你这一左一右的两三个院子了，走，我带你过去瞧瞧。”
云鸽牵着董惠莹的手往外走，原本乱糟糟的花园被修理整齐，花园中支起崭新的紫木亭子，圆形拱门，白色围墙，屋瓦却是紫色的，而这一个个房间，也全部像新的一样，室内崭新的被褥，崭新的家具，一应俱全，且雕梁画柱，既是华美，又不失风雅。
可见云鸽品味不俗，红飞等人的动手能力也是相当之强。
627：做了个噩梦
直至出了大门，瞧见整齐的石灰色台阶，门前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她回头看向门楣，只见“紫园”二字挂在其上。
“紫园？”
她心中是赞叹的，经过这一番修整，这几乎变成一座新府。
云鸽笑容满面，“喜欢么？”
董惠莹：“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云鸽摆手：“不多不多，也就两百多两。”
董惠莹：“……”
天晓得之前买下这里旧府房契加地契，总共算起来也才二十多两！！
“云鸽，你好败家……”
“……”
但无论如何，这个紫园，成为大伙的新居所。
天气越来越冷，当时序即将进入隆冬时，紫园东侧，有一温馨的院子，这院子名为“喜惠院”，这名字是梁智宸和梁淑君一起定下的，却曾被云鸽吐槽庸俗，但兄弟二人却一点都不在乎云鸽的吐槽。
反正，心心念念的全是妻主，就连这住下的地方，也得宣示一下对妻主的爱意。
喜惠院，可不就是喜欢他们的妻主小惠么。
一妻六夫住在喜惠院中，旁边便是董家人住的“念山院”，以及云鸽居住的“神云院”，至于红飞等人没这么多讲究，客居紫园西侧，西侧的房屋被推倒了几座，改成一个小型的演武场，日日晨间皆能听见这二三十名壮硕女兵喊着号子在此晨武演练的声音。
随着天气渐冷，逸宣让大哥去八里堡买了一些布料，帮大家缝制了冬衣。
这日董惠莹穿着一件浅浅薰衣草色的小袄子，她嫌梳头太麻烦，便绑了一个麻花辫搭在肩膀上。
屋里烧着土炕，又点了两个小火盆。淑君头上扎满了针灸针，妻主心里掐算着时间，其他兄弟则是安静的在一旁等候。
淑君失明是家里的一大块心病，自从生活安定下来后，每日只要到了妻主施针的时候，哥几个必定一个不少，全都跑来关注淑君病情的进展。
淑君自己内心也是忐忑的，他稍微有点能够理解二哥淑玉的心情了。这些日子自己就像个废人一样，衣食住行几乎全要仰仗着妻主和兄弟们的照顾。
他微微攥了攥拳，之后一股馨香朝他袭来——这是妻主的味道。
董惠莹不禁屏住了呼吸，淑君颅内的积血已化开不少，按照疗程来推算，等这次施针之后，理应能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才是。而只要再坚持不懈继续治疗，顶多也就是新年前后，视力便可完全恢复。
可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是一回事，但事无定论，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
她取下金针，见淑君卷翘的长睫毛轻轻颤了下。
“如何？”她紧张地问。
淑君徐徐睁开眼。
一开始，他瞧见的是一团黑，但这黑中竟也散发着几许光亮。
逐渐的，这团光亮开始壮大，他模模糊糊的瞧见一些轮廓。为了能看的更清楚一点，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他瞧见一片浅浅的紫色，是妻主么？
628：癸酉年二月初四
他冲着妻主的方向伸出手，随即小巧温柔的触感传递而来，妻主握住了他的手。
“我……我能看见了？”他狠狠的眨眨眼，一副不敢置信，又很是心细如狂的模样。即使看的并不清楚，很是模糊，就像是水中观花，可他好歹瞧得见光亮，分得出颜色，不再像是从前，不管睁眼闭眼都是一片永无止境的黑。
董惠莹也为他欢喜，其他兄弟亦冲了过来，大伙欢天喜地，尤其是性格率直的老五，他抓着三哥的胳膊嚷嚷道：“三哥快看看我，我穿的这件衣服是什么颜色？真能看见了？”
“蓝色，是蓝色！”淑君开怀大笑，之后，他捧起妻主白皙的柔荑，凑在唇边，满是虔诚的印下一吻。
“小惠……”他唇角勾出一抹风流倜傥的笑容，以往那个轻狂浪荡的邪魅男子似乎又回来了。
他眼角眉梢闪着动人的笑意，“妻主，谢谢您。”
董惠莹很是开心，“今天是个好日子，时候不早了，我早上卤了一锅猪肉，等下再弄几个好菜，咱们庆祝一下！”
“好！对，是得庆祝，这可是件好事啊！”
大伙应答着，可是淑君眸子一转，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一抹如雪的苍白。
他怔愣了一下。
这些日子，本因在山中吃了太多苦，淑君瘦骨嶙峋的身体被妻主养了一些肉出来，但外表看着仍是文弱了些。他的生活很安逸，因为他看不见，兄弟，妻主，都很怜惜他，可是相应的，也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直至而今，瞒不住了，大哥的一头白发，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看的不是很清楚，他便起身，摸索着走向大哥。直至最后，眯着眼，脸几乎快要凑在大哥的脸上。
梁智宸的心情有些无奈，他侧首看向淑玉等人：“我想和淑君谈谈。”
淑玉挑了下眉，之后淡淡地瞥眼弟弟们，便见逸宣走向妻主，轻轻托住妻主的胳膊肘，带着妻主往出走。
董惠莹临走时很是担心，她回头看向屋内的智宸和淑君，见智宸朝自己投来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自己，没事的，不要在意。
之后，淑玉，浩铭，越宁，这三人也已从屋中出来。走在最后面的老四梁浩铭，回身合上了房门，可他正要转身便瞧见五弟越宁一副贼贼的模样，忽然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梁浩铭：“……”
淑玉有些忍俊不禁，他看向逸宣，见逸宣和自己一样，同是一副有些想笑的表情。有时候淑玉甚至不禁在想，比起小五，反而小六更像个哥哥。小五太稚气了，童心未泯，亦是家中最不沉稳的一个。
屋内，梁淑君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大哥的头发，他声音中尚存着几分震撼：“这是，怎么弄的？”
“操心操多了。”
大哥笑着答一声，但对当初和妻主一起在无名山帮“老三”收尸的事情闭口不提，当初可真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他拉着淑君走向暖呼呼的火炕，“三弟，”他压低了嗓子，“我需要你帮我！”
629：乱世逐雄，现世安稳
淑君正襟危坐，他挺直了腰板，一副认真严肃的态度。实在是因，大哥的样子，太过郑重。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小心的问。
梁智宸思量着：“算是，也不算是。这事妻主也知道，我不相瞒着，但淑玉身体不好，浩铭不够机灵，越宁火气太大，逸宣……哎！”
梁智宸叹息着，之后提起自己那个‘预知梦’，他把当初误饮妻主的紫色蛊血，以及后来频频做梦，外加后来所遇上的一桩桩事，全部告知了淑君。
“我只信得过这个家，而目前能帮上我的也只有你，其他人我不想让他们太担心。”
梁淑君震撼着，久久回不过神来。“可是……这不对呀？大哥，在你梦里，妻主似乎早就……可她还活着啊！”
梁智宸意味深长地看了三弟一眼，只可惜淑君刚能见光，但眼神不太好使，没能领悟梁智宸的意思。
但淑君自己琢磨了一下，他忽然惊悚，“除了妻主之外，其他事，全部和大哥你梦里的一模一样，甚至是……裴玉？”他脸上扭曲了一下，在大哥的梦里，自己和小六死的很惨。
“对！”
梁智宸道：“我告诉你，不仅是希望你多加提防，另外也是因为妻主早已做出决定，这段时间便先专心治疗你和淑玉，等治好你们之后，她便要经商。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介时便多帮帮妻主。”
梁淑君抿着唇，“大哥，妻主……”他意识到了。
梁智宸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无论如何，她总是我们的妻主。”
淑君哑然，“你说得对，可若真是这样，妻主她……”曾被他们那般误会，这也太可怜了？
甚至于自己，曾经，也是憎恨妻主的。
大哥拍拍他肩膀，“眼下就差淑玉了，淑玉心结未解，不过我近日看他模样，似乎也差不多了。”
淑君咧了一下嘴，“他这人就是心事太重了。”
之后，他又抓住大哥的手：“之前我问，大哥你这头发是怎么白的，你告诉我，是因为操心操多了。是因为我吧？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你才……”淑君是聪慧的，他想起当年二哥重病，半只脚都已踩进了鬼门关，甚至是差点活不成了。
大哥当时便愁白了一些头发，自那之后两边鬓角各自生出一绺霜白，而今剩下的黑发竟是全都白了。
他思来想去，便知问题定是出在自己身上。
梁智宸含糊了两句，“左右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想太多，我今日单独和你说这些，便是因为若不出意外，等过完年之后，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梁淑君眉头一拧，他抓住大哥的手，不禁用上些力气：“不行！”
“三弟？”
“我这心里慌得厉害，大哥，也不是我要说你，但自打咱们年幼时，你便一直是如此。什么都自己来抗，比任何人都辛苦。你若不告诉我这些，也就罢了，可你既然告诉我了，我是断不可能放你一个人离开的！”
630：她放弃拯救了
直觉告诉她，大哥说年后要走，很可能是和那个梦有关。这个梦太玄乎了，在大哥的梦里自己被裴玉害死了……他想起裴玉便心中恶心，可当大哥提及六弟逸宣时，他也不禁忧心忡忡。
梁智宸万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今日向三弟坦白，其实也是为了留一个后手。因为年后若他真的出了那趟远门，怕是短期之内回不来，介时家里这边总得有个人照应着。
淑君竟料中了此行的凶险，这大概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梁智宸正感慨着，忽然便听淑君扯开脖子嚷嚷道：“妻主，妻主您快来！大哥不要咱们了！”
梁智宸：“……”
“怎么了？”
董惠莹等人并未走远，因此一听见淑君喊人，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最先进门的人是一直趴在门上偷听的老五梁越宁，越宁眨巴眨巴眼，之前因为大哥三哥声音太小，其实他并没听见太多，只依稀听见似乎两个哥哥隐晦提起梦，妻主，还有逸宣之类的……
董惠莹满脸糊涂地看向梁智宸？淑君起身，他模模糊糊瞧见一片紫色的身影，于是摸索过来。“妻主，大哥不要咱们了，他居然想离家出走，这事我第一个不同意！况且妻主您才是一家之主，大哥出门这事居然没和您商量，这可不行！”
淑君抓着妻主的胳膊，委屈吧啦地告状，就好像他大哥是个顽劣的小屁孩似的，搞的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董惠莹狐疑地看向梁智宸，“你要走？”她眨了下眼，似乎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竟逐渐变作自己的精神支柱。
“我……”梁智宸也算是有口难辩了。
竟被自己的亲兄弟狠坑了一把，他既好笑又无奈，不禁瞪了三弟一眼，却见三弟做贼似的，靠在妻主的肩膀身上，偷偷摸摸笑得好不开心。
“是这样，其实我在外面还有一些产业，只是投在上面的银子全被套住了，我年后之所以想要出门，也是为了这件事。”
门口处，淑玉幽幽地瞄了大哥一眼。家中兄弟全都被大哥骗了，大哥藏的太深，很多事就连自己也是在反复试探之后才初窥分毫的。
大哥有个秘密，这秘密并非瞒着大伙在黑风寨当师爷，而是背着一副更严重，也更加沉重的枷锁。
淑玉皱了皱眉：“大哥，你可敢对天发誓？此话当真？”
“我当然……”
“不，别急。你先考虑，考虑之后再回答我。若你真敢发誓，不若便拿我立誓，若你有一句假话，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梁智宸：“淑玉！！”
淑玉嘲弄似的弯了弯唇，“看，我便知道，你定是在撒谎。兄弟一家，从来是报喜不报忧，这何时成了咱们的惯例？”
老四见此，虽一言不发，却默默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口。
老五越宁满是狐疑，“这是咋了？大哥，二哥，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逸宣也是质疑地看向了大哥，但大哥出奇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