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白囤了好几年榴莲
易燃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这一刻,他莫名有一种直觉。
怎么,比起淑玉,这位小董娘子,似乎要来得更加可怕呢?
易燃和淑玉跟着董惠莹往外走,走在最后面的淑玉不忘回身关上房门。他关门的时候很小心,像是尽可能地不发出多余的声音,免得吵醒了屋里正在睡觉的大哥。
之后,等关好门之后,他一回身,只见身后的易燃张大了嘴巴,一脸蠢样儿。
他蹙眉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口水流下来了。”
“啊!”咔吧一声,闭上嘴巴,然后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嘴角,才醒悟原来自己被这个腹黑的家伙忽悠了。
嘤,玉真的是一点一点都不可爱!!不过,他又满是新奇地瞅了淑玉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淑玉是个很刻薄的人,性子太冷,从不在意旁人,也唯有董娘子在他身边时,他才稍微温柔上几分。
易燃以为,像淑玉这样的男人,很有可能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可他刚才关门时的样子,莫名的,很有兄弟爱,有点被他暖到了。
易燃又有点心塞了,上天欠我个兄弟!!
“傻样。”哼,淑玉奚落一声,之后便举步追上了妻主。
易燃更心塞了,真的好像要一个像淑玉这样的兄弟噢!
毒舌?没关系的,反正毒着毒着也就习惯了,他的适应力可是非常不错的!
易燃胡思乱想着。什么时候,淑玉也能帮自己关一下房门呢?
可惜,他不是淑玉的兄弟,这辈子是甭想了,没准下辈子还能有几分可能呢?
***
董惠莹领着两人走进书房,书房里面黑乎乎的,她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油灯。之后,她示意易燃落座,至于梁二爷嘛,自然不需她招呼,早就已经捡了一个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了。
易燃的坐姿规规矩矩,莫名有点忐忑。不要问他为啥心里毛毛的,反正他怂他知道!
“咳,董娘子,您要问啥?”
很好,居然开始称呼为“您”了,二人初见的时候,易燃可是相当反感董惠莹的。即使后期因为淑玉的关系,他态度稍微好了一点儿,但在面对董惠莹时,要么是撇嘴,要么就是装瞎,总之就是无视,看见也当没看见那种。
但是现在么,因为梁智宸的缘故,知晓董惠莹是他恩公的妻主,他这模样,啧啧啧,简直乖的不要不要的。
董惠莹也有点无奈,莫不是她很可怕吗?
还好吧,她觉着自己挺可爱的,长得挺美的,又不是青面獠牙的凶煞修罗,这易燃的样子,看起来,咋似乎很怕她呢?
她摸了摸下巴,然后道:“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家智宸的记忆不完整,如今虽想起一些,但关于那个部分,恰好是他不曾记起的。当年的很多事,有很多谜团,而你是当事人,所以我才想问你。”
话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这下子,他总能放松一些了吧?不然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
她又不是淑玉,才没有那么恶劣呢,真的!
1112: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但易燃非但没放松,反而更紧张了。他哆哆嗦嗦道:“我……是我对不起恩公!”
眨巴眨巴眼,这可怜的娃子居然一副快哭的表情。
董惠莹:“……”
咱都是成年人了,都是大人,咱拿出大人的态度行不行?动不动卖可怜又算咋回事?她苦笑着按了下自己的脑门。
淑玉懒洋洋的坐在妻主身边,见易燃这副模样,他身子歪歪扭扭的,慵懒的像只猫一样。但忽然之间,长腿一蹬,踢了易燃的小腿一下。“别啰嗦,夜深了,早点谈完这件事,也能早一点休息。”
易燃差点没感激涕零,心道淑玉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能得淑玉一句贴心关怀的话语,他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嗯,当然,这只是把他心中的想法夸张放大了而已。不过若是他知晓真相,他准是要哭的吧?
淑玉心里想的是,妻主这几日休息的不好,脸上都有黑眼圈了。他不愿易燃磨叽,完全是为了妻主着想,可不是为了易燃。
嗯,不得不说,易燃这是脑补太多了。
***
在淑玉和董惠莹的注视下,易燃吞了吞口水,他咽了咽喉咙,然后才哑着声音徐徐道:“其实,当年那些事,我真的很不愿回想。可是,就算不刻意回想,它们,那些事情,也总是出现在我脑海中。我很多时候,甚至不敢闭眼。因为只要一闭眼,当年一切,历历在目,而这全是我自己造下的罪孽。恩公,当年也不过是因一时心善,才遭了池鱼之殃。”
易燃娓娓道来,“当年七皇女,姬琉璃,她不知从哪收集了一份血液。她听闻巫师单凭人血便可施咒。而我,好巧不巧,偷听了这件事。我得知她想要弄死一个人,想让那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而当时我把她当做我的一切,在我看来她是世间最好的,她不可能主动害人,除非是对方先来害她的。”
“她简直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我坚信她是个好人,而她的敌人才是大奸大恶。”
易燃苦笑了下。淑玉和妻主对视,心中已是明白,当初易燃对七皇女姬琉璃用情很深。
易燃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之后继续道:“她命人走访,想要寻一巫师帮她。我暗中偷听了几句,隐隐听她提过,时间快不够了,必须加快进度等等。我知她为这件事心烦,我想为她解忧,况且我当时以为,她要对付的人,是一个恶人。于是我偷取了这份血液,以这份血液为媒介下咒。”
“起初我并不知晓这份血是谁的,我只坚定的认为,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想要害她,就是想要害我。可当我醒悟对方的身份时,一切为时已晚。”
易燃把脸埋在掌心中,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这份血的主人,是我一个妹妹,我们都管她叫小十一。我在元宫长大,但对我好的人实在很少,看似风光,实则格格不入。”
1113:她,妻妻
“元宫之人偷着骂我是杂种,我从小便处境尴尬,只因父母曾对女皇有过恩惠,只因父母是因女皇而死,才被赏赐了财富、地位,不过是祖上庇荫罢了。”
“当年,她……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第一个在我跌倒时扶起我的人,也是第一个待我温柔的人。”
“那个妹妹,在我年幼时,她比我更加懵懂,待我长大时,她心思简单,待我甚好,可最后我竟亲手害了她,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其实我当时是可以救她,但我当初太不理智。在知晓真相之后,我招上七皇女,怒问她,她为何不顾姐妹之情,小十一又何错之有。”
“她也因此得知十一的事是我下的手,她惊愕于我巫师的身份,怕我一怒之下报复在她身上,更怕我把这事宣扬出去,于是便把我关了起来。”
“这样一来,我手边没有材料,也没法解开对小十一下的咒。”
“那一年,正值宝威元帅卸任,八皇女暗中谋划,但九姐受宠多年,明面上的支持者依然很多。比如小十一,十一便是九姐的拥护者之一。”
“一开始,为了小十一的事情,因为小十一是在江南出事的,九姐身在京中,即便已为京中那些事情焦头烂额,但还是追究下来。七皇女不敢正面硬抗,便把我留着当替罪羊。”
“我在狱中度过大半年,那半年时间我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半年的牢狱之灾,我至今仍不愿过多回想。人是可以变的,随着时间,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开始变了。”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关风月,我想出去。我不知道她准备关我多久,更不愿若有朝一日我自己撑不住了,死在狱中。于是我开始想办法越狱。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时机来了。”
“当时我身上负着伤,逃出大牢,但没能逃出太远,差点被追兵追上。就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恩公。”
易燃抬起头,他看向淑玉,之后又看向了董惠莹。
“我至今都忘不了,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身上的伤口化脓流血,我摔在地上起不来,我身上穿的是从狱卒那里抢来的破旧常服,我头上甚至还有虱子,手上脚上也戴着铁铐脚镣。我当时真的很狼狈,就在那个时候,一个男人朝我走来。”
“他对我伸出手,对我笑,他两边鬓角有白发,可一张脸生的端正非凡,丰神俊朗。他看着我,他的眼神很温和。他打趣我:“这冷不丁一瞅,差点以为是我家老三。”就这样,我被他带走了。”
“他以为我是奴隶,不堪奴隶商人的虐待逃了出来。他怜悯于我,而我的身份太复杂,牵扯太多,下意识的,我自私的隐瞒了,没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告诉他。”
“在我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我得知,在我被关押入狱的半年时间中,外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女皇病了,九姐失势,原三军隶属宝威元帅的士兵超过半数诈死叛变,以及八皇女掌权,代替重病的女皇打理朝政等事。”
1114:狼王阁下,久仰了
“我只觉得物是人非,我曾问过恩公,他为何要救我。他告诉我:在逆境之中,在困难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若是有人能帮帮他不知多好。但他从未等来过这个人,正因为他没有等来过,所以他愿意成为别人的这个人。”
“我发现他人脉很广,常能看见一些店铺掌柜出入他的住所。”
“我们下棋,闲聊,直至有一日,我忽然呕血,病情陡然加重。他当时面色巨变,看我的眼神很是悲悯。之后,他就把我送走了,让他的人带着我外出寻医。”
“临别之前,他赠我盘缠,他说,他打算干完这最后一票就回老家,他家中有个生病的弟弟,他在江南赚的这些,应是足以为他弟弟看病了。我想着,日后一定要报答他,他对我的大恩大德,等同于再生。若是没有他,我也许早就被抓回大牢了,也可能早已病死在街头了。”
“我问他家在何处,但他闭口不答,只道帮我这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不需我太过挂念。”
“我就这般离开了江南,但路上又出了一些波折。我遇见一伙山贼盗匪,那些他派来保护我的,和我同行的镖师,被山贼屠戮。我身上的盘缠被洗劫一空,因身体太差,出气多近气少,反而逃了一命,没被那些山贼补刀。”
“我官道上躺了两天一夜,也是我命大,遇见了孙长老。之后孙长老把我送回大金境内的师门,我在师门之中调养了几年,身体逐渐康复,这期间也透过孙长老这里,得知了在我离开之后的事情。”
“当初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竟是被我连累了。好在他还活着,但活着也像是人间蒸发,不知躲在了哪里。直至去年,七皇女下令封城,孙长老传信于我,但山遥路远,送信人也是迷糊,路上出了些岔子,以至于等这封信送到我的手中时,已是今年年初的事情了。我接到信后立即动身,等抵达江南之时,便是前不久,但当时却无恩人的音讯,反而阴差阳错的遇见了玉。”
***
易燃把自己的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董惠莹听的直皱眉。她家男人,这到底是什么命?救人救的,惹上好多的麻烦。
比如淑君,救了何素,惹来何素这朵带毒的烂桃花。
又比如智宸救的那个陆茵茵,也是不安生,还曾因为嫉妒对自己下毒手。
又比如这个易燃,身份复杂,竟是皇家养子,当年智宸误以为他是一奴隶之身,救了他,但自己在江南这边经营的心血付之一炬。甚至于,当初的智宸已经攒下了一笔钱,按智宸的说法,这笔钱足够为淑玉治病,可最后鸡飞蛋打,事业没了,钱也没了,淑玉的病也被耽误了。他自己也因为被七皇女挂上了黑名单,而不得不隐姓埋名的低调做人。
但问题是……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那个七皇女,到底是在后续的交锋中看上了我家智宸,还是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你才那般针对他?”
易燃一愣,这……苦笑着摸摸鼻子,他心虚的道:“可能,是为了我吧?”
1115:云儿
“可能?”董惠莹眉梢一挑,这个回答,可真是微妙了。
易燃干笑两声,“其实我起初特别不明白,她为何关了我半年?后来我身在大金,也曾持续关注这边的情况。原来当初我入狱时,她也被人下了毒。这下毒之人疑似是小十一的部下,她因中毒昏迷了大半年。直至我被恩人送出江南时,她这毒才解开,但当时我已走远了。她……可能是在迁怒于恩人?”
董惠莹呵呵一声,“可真是害人不浅呢,”她学着淑玉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瞥了易燃一眼。易燃本就亏心,而今被她瞄上一瞄,更是两股战战了。
之后,易燃又挺起了胸膛,道:“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为恩人从大金赶来,我和她有旧怨,此前之所以一直没动她,是因为我其实也是想要借她的力帮我找恩人。既然如今我已和恩人重逢,有些事情,也该重新清算了!”
董惠莹“呵呵”一声,“我拭目以待。”
易燃:“……”
咋搞的好像自己是骗子一样?他真不是装腔作势,真有此意,真的!!
***
这天晚上,易燃郁卒的睡不着了。不是因为他不想睡,而是……一方面是因为和当年的救命恩人重逢,心情很是震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揭开自己心上的伤口,心情太不平静。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可能是气他吧?
毕竟他才是祸患之源,淑玉不弹琴了,不为他抚琴了,不哄睡了!!
没有淑玉的琴声,他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的,好嘛!!
于是,郁卒的易燃只好蹲在墙角画圈圈,自己可怜巴巴地熬至天亮了。
***
翌日,董惠莹醒来时,就看见花瓶里的花换成一束新的,准是淑玉今早起来采回来的。
淑玉似乎是个特守信用的人。她记得当初淑玉曾说,若她喜欢花,他便为她采,只要她不收别人的花变好。怕她因为花朵枯萎而伤感,便总是趁她不注意时把未枯的花换掉,这样一来,她的花,总是新鲜的,总是生气勃勃的。
按他的性子,本该是特不耐烦做这种事的。一是采花之时不可避免的手要触及花朵的叶片和根茎等等,二则是晨间的花多是带着露水的。他这个人连衣服上洒上一滴干净的清水都要郁郁闷闷地纠结半天,更何况是露水的。
可是,承诺就是承诺,即使他不喜欢这种事,也依然遵守着承诺。
她曾说过,他可以不必再采这些花的,他却毒舌的怼她。
她问:“为什么,明明你很不耐烦啊?”
“我喜欢看你笑。”
喜欢看你笑,就算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喜欢,但是你喜欢就好,哪怕这是件蠢事,但只要能换来你一丁点的开心,让你更幸福一点点,就也是值得的。
所以她的拒绝无效,她的劝解也无效,他依然每隔两三日便要采上一束新鲜的花插在她的花瓶。
这是他为她做的,最浪漫的一件事,这份平实的浪漫里,也包藏了他对她满满的宠和爱。
1116:百思不解呀
董惠莹睡醒后,连脸都没洗。第一件事就是冲去了智宸的屋里。
淑玉也在这里,正端着一只青花瓷碗喂他大哥喝白粥。听见妻主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正好,最后一勺粥喂大哥喝完。淑玉把空碗和勺子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看向了妻主。
董惠莹有点尴尬,“是我起的太晚了吗?”她挠了挠脖子,又瞅了眼天色。也不算太晚呀,往日她都是日上三竿才醒的,今日已提前很多了,晨雾还没散呢。
智宸卧在床上,他含笑道:“不晚,只是方才淑玉来我屋里,我有些饿了,便让人熬了一些粥,提前把早膳吃了。”
淑玉瞥了大哥一眼,忽而似是感叹道:“以前只有大伙喂我的份儿,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我伺候大哥的这天。”
智宸笑而不语,妻主一个箭步冲过来,她关心问:“身体如何?”
“好多了。”
但她不信,于是小手搭在他脉上。智宸轻叹:“比起昨日,是真的好多了。”
“等下我再配点药,你把药喝了,这样能好的快点。”
智宸问:“我听淑玉说,妻主今日要出门?要去拜访那位巫蛊门的孙长老?”
董惠莹下意识地点着头。智宸说:“可以带我一起么?”
“可你的身体……”
智宸微笑:“妻主说要携眷拜访,难道只淑玉一人是您的眷,智宸就不是了么?”
董惠莹:“……”
这些个男人咋就这么能挑刺呢?况且,这不是因为他身子不好嘛!身体发虚,应该多静养才是。
智宸像怕她拒绝,于是为自己增加筹码道:“况且,昨日孙长老帮了我大忙,若不是孙长老,恐怕智宸至今还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于情于理,智宸都得亲自去答谢一番。”
她模样古怪地瞅着他。这时,淑玉道:“大哥这身子,即便发虚,也比我从前的模样好上许多。便带上吧,适当的晒晒阳光也是不错,免得总在屋里憋着,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董惠莹:“……”
好嘛,两票对一票,她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了。
“但是得先吃药,把药吃了才可以出门!”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智宸也不和她争,况且吃药本就是对自己好。他乖乖的答应着,旋即便见妻主像阵旋风似的冲出了房门。
半个时辰后,妻主端着一个小锅走了进来,这锅里面是她熬出来的汤药。
将浓稠的苦药汁倒进一个大碗中,她嘿嘿笑着递给梁智宸,“喝吧!!”
梁智宸:“……”
妻主,您是故意的么?您是故意的吧!
无奈地看她一眼,之后无声轻叹。他不像淑玉吃个药还得靠人哄。很有自觉地捧着药碗咕咚咕咚地往下咽,但是这药,却也是真心的苦啊。
等他喝完药之后,董惠莹赶紧递来一杯蜂蜜水,“快点甜甜嘴。不是我故意坏你,这汤药正适合给你进补,总之喝越多便越好。”
他微笑:“那么,直到智宸完全康复,妻主便每日为智宸熬一锅这种汤药吧,可好?”
1117:兽丹
董惠莹愣了下,她心里有种古怪感。怎么看智宸的样子,像是有点变了呢?
她满脸糊涂,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喝完蜂蜜水,就收拾收拾吧。我已经让蓝姑准备了马车,但是因为城门只准进不准出,这马车咱们也坐不了多久就得走地道。”
“好,我知道。”
董惠莹偏着头想了想,“好像自从昨日你醒来之后,我从你口中听见最多的,就是这个“好”字?”
智宸对于这点无自觉,他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道:“可能是这次中了降头,对人生略有感悟,心境上有所变化吧。”
董惠莹:“……”
宝贝,您当您是修仙呢?还感悟,还心境呢,哼!她傲娇十足地扭头走远了。
智宸笑着凝注妻主的背影,忽而又是一叹。
昨晚,妻主烧了降头媒介——稻草小人,在最后关头,他呕出一口血。可是他吐出来的,似乎不仅仅只是一口血而已。
他徐徐合上眼,一些错乱的画面一一浮现于眼前,又想起当初在金三角,以及在雾都,在南城,他接二连三地惹妻主不快,不禁暗暗为自己的运气捏了把冷汗。
也幸好妻主没和他计较,不然……他又是一叹。
自昨日吐出那口血之后,回想起来的,越来越多。对她的感情,也是越来越深了。
他开始萌生一个念头。
想要想起来,想起过往,全部想起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这般想着,他又徐徐的睁开眼。在睁眼的瞬间,他瞄见一道人影。
淑玉,竟不知何时,出现在智宸的屋中。
淑玉打量着智宸,良久之后,他“哦”了一声,似乎是看穿了什么。“不纠结了?”
智宸苦笑,“本就是一个人,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我性格中的一部分。”
淑玉翻了个白眼,“早想开不就没事了?当初气得妻主差点要休了咱们,要是老三他们知道,准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智宸笑了,“这阵子,辛苦你了,也辛苦淑君他们了。”
淑玉唇角浮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这句话,还是等你全部想起之后再说吧。另外,我也不需你道歉什么的,淑君囤了不少榴莲,大哥回头好好表现便是。哦,对了,小六离家出走之前,也准备了几个带钉子的搓衣板,类似的玩意家里存了不少,正等着大哥临幸呢。”
智宸:“……”
他收回前言,他忽然不想记起来了。
这些个坑哥货,当真是他的兄弟么?
他笑叹,而后招来了淑玉,让淑玉扶着他起身。
***
妻夫三人乘坐马车,后面还跟着另一辆,是易燃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前往小巷,然后大伙从马车上下来。
这期间,易燃不断地往智宸身边凑,一边对智宸嘘寒问暖,另一边则是对着淑玉,一口一个“玉”字,唤的好不亲热。
董惠莹觉得,她大概是一个怪物。适应力太强了!
刚开始听易燃唤淑玉为“玉”的时候,她还有点别扭呢,可是听着听着,竟也习惯了。
果然人类都是惯性生物么?
1118:咱们兄妹,相依为命
和昨天一样,进入藏在这个小巷中的地道,易燃让他的人把这两辆马车赶走,免得马车一直停在这里太扎眼。
顺着地道往前走,董惠莹在左,梁淑玉在右,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梁智宸。
妻主自不必多言,脸上满是对夫君的关切。而梁淑玉呢,淑玉这个病娇有点毒舌,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只要一开腔必定要冷嘲热讽。但而今显得很乖,很安静,还贴心地提醒着他大哥当心脚下。
董惠莹:“……”她咋觉得,淑玉这是照顾人照顾上瘾了呢?
以前淑玉身体不好,总是淑玉被家里照顾,而这回智宸遭了一次罪,身体尚未恢复,淑玉似乎迷上这种照顾家人的感觉了。
她唇角翘了翘,对此,心里还是挺看好的。
家和万事兴啊!
这哥几个能一直和和美美的,她这心里头,也就美了呀。但作为被照顾一方的当事者梁智宸,他心里的感受可就不太美了。
他觉得,自己更适合顶天立地的为大伙遮风挡雨,其实就算没人搀着他也可以走的很稳,但妻主和淑玉的样子让他觉得,就仿佛自己已身染重病快不行了一样。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开始觉得,似乎偶尔这样,也挺不错的?
于是,他唇边便也噙上了浅笑。
***
一大早,孙长老就有些心不在焉。昨日他离开蓝府时,董惠莹曾说今日要来他这里拜访。但二人只定下了日子,并未定下时间。孙长老摸不准董惠莹究竟是上午来,还是下午来,又或者是晚上来?
总之,他这心里头,盼啊盼啊。并且,一大清早,他从床上爬起来,就开始拎着笤帚打扫院子。一方面是为了找点事干免得自己总胡思乱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这小董娘子可是个贵客,既然人家要过来拜访,他当然得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然要是他太脏太乱,岂不是要唐突了贵客?
不过,孙长老是个爱干净的人,他这院子本就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以至于抱着笤帚扫了半天,也没扫出啥东西来。
眼见日头升的越来越高,孙长老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院门前翘首以盼。可是忽然间,他啪地一声拍了下脑门,一副惊惊慌慌的模样往回走:“遭了遭了!”
他可真是老糊涂了。
今日醒来光顾着想那小董娘子的事情了,竟还没生活呢。不吃东西,他自己倒是不打紧,可是他家秀儿……
他先是冲回屋子里,看向床上的人,满面羞愧地告了一声罪,然后立即去鸡舍抓了一只家养的土鸡,宰了拔毛准备给秀儿熬汤。
等董惠莹一行人顺着墓穴地道来到孙长老这里时,只见烟囱冒着气,满院子的飘香。
小妻主眼神唰地一亮,即使她比从前长高了一些,但有些人吧,那种可爱,是骨子里的,就算长高了,也照旧可以可爱呀!
她眼神亮晶晶的,“好香呀!”
昨天和易燃来孙长老这里时,她就已经发现了,孙长老做的饭菜特别香。
1119:凤溯,青月
当时她心里惦记着借书的事情,再加上俩人又不熟,也就没好意思蹭吃的。再者,以当时孙长老那冷冰冰的态度,她若是真敢开口蹭吃的,保准得被孙长老轰出去不可。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昨儿晚上她还曾和这位老爷子一起喝过酒呢。
说起来,董惠莹来大元也有挺长时间了,可是外面的一些东西,顶多是吃个新鲜。真要论起美味来,还真就比不上她自己做的。
她想淑君了。
去年她和越宁在外面浪了一整年,可怜的小二小三变成了留守儿童。
小二胃口小,一直长不胖,而小三呢,每当自己在家时,就能把他喂的胖一点,他全是偷着胖的,肉全都藏起来了。可若是稍微瘦一点,便是特别的明显。
过年那阵子,她和越宁回到家,小三瘦了好多。可怜巴巴地抱着她,说:“嘤,小惠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啦!”
由此可见,这哥几个的胃口早就被她养刁了,她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挑剔了,通常都是自己动手弄吃食的。
主要还是因为大元这地方的饮食水平太低了,食物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菜式,吃久了就腻了。
可是孙长老嘛……
董惠莹捂着小嘴一脸坏笑。易燃怪怪地瞅她一眼,心道她这是高兴啥呢?而旁边的梁家两兄弟,则是凝睇着他们的妻主,脸上表情神同步,满满的温情和宠溺。
宠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假若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即使他们不会飞,也要造一个天梯爬上天去帮她摘下来的程度。
“走!”董惠莹挤进智宸和淑玉中间,然后一手挽着一个,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孙长老,我们来啦!”
她笑眯眯的,心道赶早不如赶巧,今日准是要有口福了。最重要的是,既美了嘴巴,舌头享受了,还不用自己动手。多好啊,多完美呀?
可能是和梁小二在一起混久了,她发现她自己也有点变懒了?
孙长老一听见董惠莹的声音,便拎着一个大勺子急匆匆地往外走。
当看见院外的董家妻夫时,他这才长吁口气,像是放下一块悬在心上的大石。
“快快请进,易小子,帮小董娘子她们倒些茶,我锅里还炖着一只鸡呢,等我做好再过来招待你们。”孙长老笑呵呵的,这慈眉善目的模样,同昨日傍晚相比,可真真是天壤之别的。
孙长老院中有一个石桌,董惠莹拉着自家两个男人坐在石墩上,她美滋滋的。只是易燃却又幽怨了。
凭啥呀?
明明他才是认识孙长老最久的,可孙长老把自己当个小奴隶似的随意使唤,反而是对没见过几面的董家妻夫客客气气,他这心里头,咋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但是,偷偷瞄了坐在董惠莹右手边的梁智宸一眼,又瞧了瞧屁股底下垫着一张干净的帕子,坐在董惠莹右边,洁癖很重的梁淑玉一样。
易燃垂头丧气地想道。
行吧,反正在这二位爷面前,自己本就是个没啥底气的,倒茶就倒茶吧!
1120:注定,白跑了
倒茶就倒茶吧!左右一个是他的恩人,一个是能哄他睡觉的琴师,这二人在他心里可都是相当重要的。至于小董娘子嘛,嗯,看在恩人和琴师的面子上,就顺带着也帮她倒上一杯茶水解解渴吧!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被“顺带”的董惠莹,捧着这杯半温的茶水,心里倒是挺美的。她望向远山,只见天高远兮风吟唱。
闭上眼,享受着清风的吹拂。她忽而喟叹了一声:“这种日子,真不错。我想家了。”想靠山村的那个家,想念她和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地方。
房子已经变样了,但人还是那样的。不,住在那里的人,也变了。有离开的,有留下的。心底里,可能她最怀念的,便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吧?
这般想着,一妻六夫在靠山村时,事情太多,平淡太少,总像是有操不完的心。反倒是住在青峰郡八里堡紫园的那段日子,那种温馨竟是刻在她心上的,最弥足珍贵的回忆。
尤其是那年过年的时候,她们喝成了酒鬼,烂醉如泥,腊月三十大雪寒天,居然还爬上房顶看了一整宿的星星。她想着想着,便是笑了。
淑玉说的对,做人,最好还是阳光点,多想想那些好的,不然若是太负面,自己也活的痛苦压抑不是?
智宸闻言,他抿了口茶水,而后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身旁的女人。“我们,回家吧。”
“嗯?”她愣了下。放在石桌上的手,被他轻轻的握住了。
他的笑容有种温文尔雅的味道,“可能还是要再等一段时间,等七皇女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后,咱们,就回家吧。”
她怔愣着,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然后一副呆呆的模样,下意识说道:“可是,你不是还有雾都么……”
他离开了,他和她走了,雾都呢?雾都又该怎么办,雾都不是他的责任么?
智宸轻笑,“铁一她们足以独挡一面。”即使没有他,他相信雾都也可以被铁一打理的很好。
她徐徐的勾了下唇角,旋即,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就像是这天上明媚的太阳,灿若曦霞。“好!”
她一口应下了,并且还重重的点着头:“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回家!!”
她加重了语气,看他的眼神也很闪闪发亮。
智宸低笑着,忍不住地抬起手,轻轻揉揉她的头。
她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又孩子般热情又单纯的一面。
易燃坐在不远处,他觑了这妻夫二人一眼,然后滴溜溜的眼神转向旁边的淑玉,只见淑玉阴着脸,似乎不是很高兴。
这是,吃醋了?
“惠莹?”忽然,淑玉也开口了。
董惠莹侧首看向淑玉,下一刻,便见淑玉伸出爪子,把她抱了个满怀。“我心痛!”
他声音闷闷的,卑鄙地使上了小手段,想将她的注意力从大哥那里扯回自己的身上。
“我心里闷闷的呢,不太舒服?”
抱了她好一会儿,他这才微微退开,却攥着她的小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
1121:当初纯良如你
董惠莹嘴角一抽。
二爷不撒娇则以,一撒娇,真的是,杀伤力巨大!!
旁边,梁智宸早已看穿淑玉的小心思,他哼笑一声,“出息。”
淑玉眉梢一挑。
哼!他就出息了,怎么地吧!!
这一妻二夫打情骂俏,往易燃口中塞了大把大把的狗粮,直令易燃狂吞狗粮吞的噎得慌。
这时,孙长老从灶房中走出,他招呼着易燃,董惠莹也没坐着,上前搭了一把手,淑玉虽然懒,但这种时候,既然妻主都已上前帮忙了,他便也抬腿走进了灶房。至于智宸,那就更不用提了,他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男人,早在妻主起身的同时,自己便已跟上了妻主。
大伙陆陆续续从灶房里端出几道小菜,孙长老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总共五菜一汤,分量很大,足够吃了。
但等饭菜摆上桌之后,孙长老却道:“几位小友,你们先吃。”之后,他端着一个木头的托盘,上面摆着一些烫,和半碗饭,他朝屋内走去。
董惠莹狐疑地看向了易燃。易燃咬着筷子,忽然情绪有点低落了。“长老的媳妇,叫秀娘,是一名蛊奴。她……和姜叔一样,无辜门的蛊奴体内全都种着一只生死蛊,她总共发作了十次。自从第十次之后,就再也没醒来过……”
董惠莹愣了愣。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梁智宸,而后,忍不住一叹。
守着一个醒不来的人,一个昏迷的人,这又是何等的苦闷?她感同身受。
因为她自己,也曾经历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智宸见她情绪低落,徐徐攥住了她的手。“往后,我陪你看日出日落,潮起潮汐,再不会放你独自一人守着我。”
她眼眶红了下,然后“嗯”了一声,用力地点着头。他的承诺,她记住了。“你要是反悔,又或者说到没做到,我一定撕了你的嘴!”
梁智宸:“…………”
他家妻主怎么变得这么凶悍了?有点怀念她以前对自己温柔的样子。
他笑叹一声,旋即稍微用上一点点力气,满是没辙地揉揉她的头。
***
孙长老喂媳妇吃完饭后,便转回院中,开始招待这几位小贵客。
孙长老年岁大,在他看来,董惠莹这些人跟孩子差不多。大元这边是男生子的,而大金那边则是完全相反的。
秀儿年轻时曾生过一个孩子,只可惜,这孩子命不好,未足月,便夭折了。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孙长老心中的遗憾。
他心里想着,倘若当年那个孩子活下来了……
苦笑一声,他抹了把脸,溢出口的,便是一声无奈的轻叹。
准是年纪大了,最近啊,他是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了。
易燃见孙长老情绪不高,便跳出来活跃气氛。这是个活宝,经他闹腾一番,气氛倒是重新活络了起来,孙长老也撇下了那些萦绕于心的陈年往事。
饭毕,淑玉瞧见孙长老这里竟有一张棋盘,一时手痒,便开始和孙长老斗上棋了。
1122:敬明年
易燃是个开心果,大概是天生性格乐天?总之,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他总是大咧咧的。偶尔撒上一个娇,带着几分惹人发笑的孩子气,心里大概住着一个小仙男,而他看人的眼神,总是明澈的,清亮的。
当然,看女人时例外。因为七皇女姬琉璃的缘故,他对女人无任何好感。大概是被伤的太狠了?也可能是因为性格太偏执了?
总之,因为七皇女,他算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从此认为天底下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此外,相应的,他也认为他自己不是啥好鸟。而他笑容背后掩盖的,则是残酷的阴霾。
***
易燃蹲在淑玉身边,两只手托着下巴颏,观摩淑玉和孙长老对弈。孙长老棋艺高超,淑玉也丝毫不差,这一老一少竟正是应了一句话——棋逢对手,战的甚欢!
董惠莹微笑着凝睇淑玉,淑玉脸上很少有这般鲜活的表情,他手执黑子,时而浅笑,时而蹙眉,脸上表情浅浅的,但每当他笑起来时,都像是一股清流瞬间淌入她心扉。
她无师自通,忽然有点明白了。
淑玉总是强调让她多笑笑,这是因为,笑容是可以传染的,尤其是自己内心里在乎的那个人。若对方是开心的,自己便也开心,而对方每笑上一分,自己便也多爱一分。
董惠莹噙着一抹笑,她和智宸坐在一处观看淑玉和孙长老下棋。也不知过了多久,坐的有点累了,她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孙长老,您这地方我今日是第二回来,昨日便想要参观一下。我家小五这两年迷上帮人盖房子,我瞧您这儿格局不错。我能逛逛吗?”
孙长老身形一僵,而后,他脸上蒙上了忧郁。但仍是笑着答道:“我这儿,也不过是最寻常的格局。自己溜达吧!”言下之意,这是同意了。
董惠莹不禁扶额一叹。她也是有点奇怪的,也不知她和孙长老是如何相处成这副模样的?彼此心知肚明,偏偏心照不宣。
她今日来这里,是为了正事,是为了偿还孙长老的恩情,想帮孙长老瞧瞧他的结发妻子,看看有无治好的希望。而孙长老对此也是清楚的,偏偏这人也不知是活了太久还是怎样?性情上,似乎特沉稳,一点都不急。
更甚至,不论昨日在蓝府,还是今日在这院子中,孙长老都从未提过一句要董惠莹帮忙的事情。
眼瞅着都快日薄西山了,董惠莹也有点坐不住了,于是就主动提出来了。
得到孙长老的许可之后,董惠莹便拿上一个小布包。这小布包是她从蓝府带过来的。
智宸本是想要跟着她,但她示意智宸稍安勿躁。“乖乖在这里等我。”
智宸:“……”好吧,他乖!
可妻主这副口气,怎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莫不是自己已在不知不觉时,变成巨婴了?
不过,今早得知董惠莹要来孙长老这里,他主动提出让妻主带上自己,也是因为他自己有些“私事”想要处理。
于是,智宸含笑目送妻主朝屋内走去。
1123:小奶娃
孙长老看似沉稳,其实也不过是掩饰的比较好罢了。实则他内心里早已焦灼,可是,大概这些年来早就认命了。
对她而言,董惠莹是一份希望。但这个希望,他内心里既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他的古怪态度,其实是因为……他心里,太过忐忑,太怕失望。
万一这小董娘子治不好秀儿,他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当做没有遇见过这个人,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过自己从前的日子,继续守着一个醒不来的人。
可是,他其实一直暗中注意着董惠莹。
等见董惠莹走进里间之后,他不着痕迹地长吁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智宸已徐步朝孙长老走来。“孙长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长毛花白的眉毛扬高几分,旋即一把拽来易燃,让易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下,若害我输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易燃:“……”嘤,长老的胳膊肘又在往外拐了!
他委屈兮兮地看了孙长老一眼,之后狠狠吸了下鼻子,撸起袖子抓来一大把棋子,准备和淑玉大干一场。
***
梁智宸特意走远了一些,这般作态也是怕妻主听见。他和孙长老出了院子,在一棵老杨树下站定。
智宸抱拳作揖,徐徐向孙长老行了一礼。“长老您是巫蛊门的人,智宸有一心事,还请长老能不吝赐教。”
接下来,智宸压低了声音,他薄唇翕合,但幅度很小。就算是精通唇语的人在此,怕是也很难判断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只有距离智宸较进的孙长老能听个清楚。
孙长老微微一讶:“这情况有些特殊,在中蛊之时,你便拔除了子蛊,但只要是蛊,便多多少少有几分毒。子蛊残留的毒性和刺儿果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毒。但你之前已回想起一些,昨日吐出一口毒血,又再度回想起一些。而今想要全部记起,其实倒也容易。”
孙长老为他指了条明路,智宸若有所悟。之后,孙长老又似笑非笑地看向智宸道:“那女娃娃着实了得,毒蛊之术远在老夫之上。老夫从前炼蛊,后又为情学上了医术。可她这个年龄,又有这一身的本事。着实是聪颖过人。就算是纵观巫蛊门中,怕是也只有易燃他们师姐弟三人能稍微和她比上一比。”
孙长老看似在称赞董惠莹,实则是在暗指梁智宸为何要舍近求远?
智宸徐徐伸出手,见阳光穿过枝丫洒落在自己的掌心:“我想,若我全部记起,她或许能开心?可她总爱操心,怕逼迫我,怕违背我本意。可是,我想,在回家乡之前,把最完整的我自己,还给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残缺不全,即使亲密,但心灵上,也总是多多少少的夹着几分隔阂感。”
孙长老看了梁智宸一眼,而后笑叹,“情啊!!”
生也是这,死也是这,自古情关便是一大劫,不拘英雄或狗熊,总有为这折腰时。
1124:线索
董惠莹进入里间,首先瞧见的,便是浅粉色的床帐。这般颜色的床帐实在很不适合孙长老。
她猜,这样的颜色,准是帐中那人喜欢的。
撩开床帐,她微微有一些吃惊。
看孙长老的岁数,她本以为自己掀开帐子之后看见的,应是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才对。可帐中这名女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太多太多。
这人看着顶多也就四十多岁?
容颜秀丽,身材偏瘦,眼角略有些鱼尾纹,睡容相当的宁静且祥和。
她碰了一下女人的手腕,摸骨之后便下出结论。
这个女人,孙长老口中的秀儿,真实年龄已有六十多岁了,但她保养的相当之好。且通过孙长老和易燃不经意间泄露的,她已得知女人这副活死人的模样已有数年。但她肌肉并未萎缩,她看着,就真的只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见孙长老在她身上下了很大的心血,把她照顾的很好,另一方面,她猜孙长老的医术应是相当高超的。至少在这驻颜之术上,她从未见过能比孙长老更厉害的。
嗯,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自恋了一把。若换成自己,准能比孙长老做的更好??
偷偷笑了下,之后她又开始为女人把脉,然后打开出发之前从蓝府带出来的那个小布包。
这小布包里面,全是一些她认为有可能用得上的。目前来看,她果然是对的,准备的很齐全。
***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董惠莹拎着小布包,慢悠悠地从屋中晃了出来。智宸坐在石桌前,檐下孙长老正在和淑玉下棋,易燃在旁边无精打采的揪着墙根处的校草,似一副很是无聊的样子。
“长老,天色也不早了,惠莹便先告辞了。”
孙长老怔怔的看了董惠莹一眼,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失落之色。
看这小董娘子的样子,似乎……也是啊,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生死蛊发作十次,便已是药石无医,他能保住秀儿这条命,就已算是不易了,又哪能再贪求其他呢?毕竟,秀儿和姜叔的症状,是不一样的。
孙长老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惫懒了,面上也蒙上了深深的倦色。“日后若是有空,便多来老夫这坐坐。我那西屋还有不少书,想看随时来看。”
董惠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告别了孙长老,拉着她家的两个男人往外走。
易燃瞅了孙长老一眼,只见老人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这边,那背影满是萧索之意。
易燃咬了咬唇,心想,这种时候,还是让老人一个人独处比较好吧?他叹了口气,然后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吊在了前方妻夫三人的后面。
等这几个年轻人离开之后,孙长老又在原地驻足了许久,这才认命地推开房门。
他迈开沉重的步子走进里间,可本是挺直的背脊竟佝偻着。
他看起来,似乎又老了几岁。
撩开浅粉色的床帐,这粉色是秀儿最爱的颜色。
秀儿爱美,最怕衰老,秀儿喜欢粉粉嫩嫩的东西,从年少伴他年老,他们大半辈子都绑在一起。
1125:一朵小梅花
孙长老坐在床边,他看着秀儿,忽然苦笑了一声。“也是我痴心妄想,可我求的,真的不多啊?我只是想……想看见你重新睁开眼,想再喝上一碗你亲手熬的草根汤。老了老了,却越是念旧了。”
他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人,也不知呆坐了多久。
有种爱,就算历经岁月变迁,也依然如初。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历历在目,那时又是何等快意。
他回想着他们相伴了几十年的岁月,双目竟是逐渐浑浊。
苍老的手徐徐盖住自己的眼睛,这位风风雨雨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而今竟脆弱的不堪一击。
浊泪自他指缝间流淌而下,他哽咽着,沉沉吐出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就这般过着吧。
等再过几年,等他熬不住了,他就带着秀儿一起上路。
总归,不管是生是死,他俩都要在一起。
他笑叹一声,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徐徐搭在他臂弯上。
她扯了他一下,之后哑着嗓音,无奈的笑着问:“都多大岁数了,怎还像三岁小儿,竟哭哭啼啼?”
孙长老猛然一怔。他猝然看向床上之人,只见女人柔柔的凝睇着自己。
他鼻翼愈发酸楚了,泪已布满双目,却不敢眨眼。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看了她好半晌。
“秀儿……”
玉秀答应一声,“哎!!”
孙长老顿时乐的像个傻子一样,眼泪噼里啪啦的掉着,他着急地摸着自己脸上的眼泪,不愿被自己的女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又这么没出息的一面。可也是奇了,这些泪,竟是擦也擦不干的。
末了,他也不管了,一把抱住了玉秀。
“那个鬼丫头!”她定是成心的!
她把人治好了,却不动声色,原来全在这里等着他呢!
玉秀眼眶泛酸,她已在这张床上躺了太久太久,她沉睡了太久太久,而今虽然醒了,但身体使不上力气。可她却努力地抬起手臂,努力地抱住了这个男人。
他老了,可就算不再年轻了,但在她心里,依然是她年少的爱恋,是她执迷了一辈子的少年。
***
回去的路上,易燃为孙长老的事情愁眉苦脸。
淑玉嫌弃地瞥他一眼:“作甚哭丧着脸?”活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易燃鼻尖已红透了,多愁善感道:“我就是,有点不忍心。玉,你说,孙长老他爱了秀娘那么久,在大金那边,男人三妻四妾那是惯例,可他这辈子只有秀娘一个人,可他俩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自从秀娘第十次发作之后,一睡不起,长老差点没疯了,有时候我看着他,总觉得他快撑不住了。”
易燃念念叨叨,淑玉步履微顿,他看向前方的妻主,唇边噙上了一抹笑。“治好了,她醒了。”
“啊?”
易燃一下子就懵了。
他冲上来想要拽住淑玉,但淑玉这洁癖的性子又发作了,赶忙避开了他。
他皱眉数落着易燃:“作甚拉拉扯扯,我可是有妻主的人!!”
易燃:“………………”
一言不合就往他嘴里狂塞狗粮,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