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小东西太有自知之明了
像个木头似的老四一个箭步冲向梁越宁。
“唔，四锅（四哥？）”——嘴巴塞满的梁越宁。
老四看着他，
“……”
“……”
最后，败下阵来，矮着身子捧起盘子，举过头顶，等老四接过之后，他灰溜溜的遁了。
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老四拿着盘子和筷子，木着一张冰山脸，面无表情看向大哥梁智宸。
梁智宸轻笑一声，“不用管我，吃吧，是挺好吃的。”好吃不是重点，没毒才是真的。他不是很懂医，但好歹老二病了这些年，作为家属，他也略懂几分。
老四点了一下头，但并没有先吃，而是先往逸宣嘴里塞了一筷子。
逸宣吃的很慢，等咽下之后，还有点意犹未尽。
老四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南屋。
他一进门，炕头的淑玉，炕梢的淑君，立即朝他看了过来。
老四看眼淑玉，“妻主说，不能吃。”
淑君：“……”
然后，越过淑玉，走向老三，一筷子塞进老三嘴里。
“啊呜，烫烫烫，太烫了！”淑君用手在嘴巴边狂扇，但就算烫出眼泪，也舍不得吐出来，没真正挨过饿的人大概不懂这种感觉，每一粒食物都很正要，更何况这肉片真的是太香太香了。
囫囵吞枣地咽下，肉香还留在齿颊，淑君又回味了一番，然后才眸子亮闪闪地好奇问，“这是啥肉，既不是肥，也不是瘦，从来没吃过？”
老四，“猪大肠！”
淑君：“……”
沉默一下，接着，捂住胸口，他猛地干呕了一下。
嗯，作为一名自诩洁癖的伤患，猪大肠？不好意思，恶心，必须拒！！
“呵，”老二瞄了淑君一眼，接着翻了一页书，看似不为外物所扰，但神色飘忽，眸子里藏起了几分羡慕。
太油，太腥，太酸，太辣，太冷，太热，总之全都不行，他忌口的实在太多。
而老三这样的，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
董惠莹又炒了一大盘青菜，然后又借着菜油，贴了十几张厚实的玉米面饼子。饼子一面金黄，一面焦黄，煞是好看，热腾腾的冒着玉米的甜香。
“逸宣，帮忙端菜，”她朝外面招呼了一声，之后又开始切切剁剁，这是专门为老二淑玉开的小灶，另外想起淑君和逸宣身上的伤，就又多加了点分量。
病人和伤患都不适合吃太油腻的，还是清口的比较好。
她这样想着，加快了手边的动作。
逸宣端完菜之后，问：“妻主，需要帮忙吗？”
她回眸一笑，“不了，很快就好，让他们先吃吧。”
逸宣温柔地注视她半晌，忽然来到她身后，帮她拢起汗湿的长发。
董惠莹愣了下，接着，“谢谢。”
她抿唇一笑，灶房里烟熏火燎热气腾腾，她身上出了不少汗，长发呼在脖子上，还真的有点难受呢。
老大，老四，老五，三人已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荤一素外加玉米面饼子，但三人的样子看起来很安静，像是在等待。
107：药补不如食补
又过了小半晌，董惠莹让逸宣拿来一个木板子当托盘，然后端着肉羹小菜和饼子，走进南屋。
“这是你们俩和逸宣的。”
逸宣看了看两位兄长，又看了看董惠莹，见董惠莹正在整理自己的袖子。
“咕噜噜，”她愣了下，接着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也饿了呢，好了，你们吃吧，我也去了。”
她出门，走进梁家用来吃饭的外屋，就看见三双眼睛，六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自己的身上。
“呃……”讲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她坐下之后，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然后才忐忑地问道：“不合口吗？”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满有自信的，可桌子上这些，除了爆炒大肠被人动过几筷子，其他的，都还是原样儿。
梁智宸为她递上一双筷子，“妻主，请。”
董惠莹又是一愣，然后加了一筷子青菜，接下来，她目瞪口呆。
在董惠莹下完筷子后，三人也抓起自己的筷子，生龙活虎，甩开了腮帮子吃的飞快，很显然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
她含着筷子低低一笑。
嗯，这种感觉，也挺不错呢。
***
董惠莹是按人数做的，但吃完之后，她看梁家兄弟的样子，似乎没吃饱一样。暗暗吃了一惊，下定决心，以后再做菜的时候一定多做点儿。
吃完之后，她本是准备捡桌子洗碗的，哪知，这兄弟几个一个比一个自觉，完全不用自己善后，就连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老五梁越宁，都低眉顺眼的跟着哥哥们一起擦桌子捡碗。
这样正好。
董惠莹爱做饭，但她真的很不爱刷锅洗碗，尤其是洗碗的时候，手上油腻腻，相当不舒服。
万籁俱寂，夜色笼罩了大山，村庄像是融入夜色里。董惠莹并没有闲着，在吃完饭之后，她就开始炮制自己之前从镇上买回来的那些草药。
草药种类很多，大部分是为老二梁淑玉买的，还有一些伤药可以制作金疮粉，止血及伤口愈合的效果全都相当赞，这是为老三老四老六准备的，也可以用来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剩下的，是她用来解毒，也是用来变美的。
因为工作量实在太大，忙至深夜，实在困了，也就熄灯睡了。
而接下来的几天，董惠莹处理了那些草药，发现家里没有浴桶，决定找人定制两个，反而收获一个意外之喜。
老四的木工活很是不错，比如老三在镇上租屋里的那只浴桶，就是老四亲手做的。
董惠莹这人也算是心挺大的，那一日自己洗澡睡着了，被老四看光了身子，一开始挺尴尬，但渐渐的，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总不能一直逃避吧，因此还是得面对，面对之后又发现，其实坦然一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
这天，董惠莹让老大帮忙烧了一大锅热水。
家里满打满算，也就老大比较健康，只可惜右手还废了，至于其他人……
108：说好的兄友弟恭呢
董惠莹自己手臂被梁越宁砍了一刀，屁股挨了九十大板被拍的开了花，眼下已结血咖。
老二梁淑玉是个病秧子，常年生病，身娇体弱。
老三梁淑君重伤，在炕上躺了好几天，骨头都痒了，但是因为伤得重，严格禁止他下炕，害他只能整天躺在炕上孵蘑菇。
老四梁浩铭，那日恶战狼群，他伤的并不重，算是轻伤，但轻伤也是伤，也需要休养。
老五梁越宁，在董惠莹提出‘和离’时，也不听董惠莹解释，就自己捅了自己手臂好几刀，事后还接连高烧，身子骨也有点虚了。
老六逸宣，整日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忙前忙后，总是叫着自己很好，没事，但其实他后背肩膀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这人只是太能忍，只是不叫痛而已。
总之，这一大家子，除了老大梁智宸之外，其他人，包括董惠莹自己，不是病的，就是伤的，都得养着。
***
灶房，董惠莹看着背对自己，正蹲在灶坑前，往火灶里添火的老大梁智宸。她趁着老大不注意，抓了抓自己曾被砍伤的手臂，又用小屁股往门框上面蹭了蹭。
最近伤口开始长肉，实在痒的厉害，她之前配了一些专治伤病的金疮粉，暂时还没来得及配止痒的。
这个必须得提上日程了，不然，不然伤口一直痒着，她肯定受不了。
“等水烧开之后，让逸宣他们去我那屋，梁淑玉得泡药浴，一泡好几个时辰，湿气太重，对他们伤口不好。”
梁智宸回头睨了她一眼，“梁淑玉？”
“有问题吗？”
他起身，笑着看向身高最多只到他肩膀的小妻主。
梁智宸很高，身长一八八，董惠莹只有一六四，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小矬子。而事实上，又何止是他？梁家六兄弟，就连老六梁逸宣，身高都有一八二，比她高上太多太多了。
她仰起脖子，嗯，脖子有点酸。
“我记着……”他又笑了笑，像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淑君昨天偷偷告诉你，妻主想做我们的妹妹？”
“咦？”
她懵了一下，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后‘哦’了一声。前几日，她确实和梁淑君提过这个，只不过她当时只是开个玩笑，打个比方而已。
“妻主既然想做我们的妹妹，对自己的哥哥直呼其名是不是不太合适？”
眼角一抽，“我只是……”
“啊，我知道了。”
喂，我还没说完耶。
充满怨念的小眼神落在他身上，这个男人，既是英俊，又有几分雅气，仪态雍容，但两边鬓角各有一撮白发，令他又平添几分风霜和睿智。
“妻主入我梁家已有一年，旁的人家，女子都唤自己的丈夫为夫君，可妻主从未这般唤过我们。”
董惠莹咬着牙，她知道这家伙又腹黑了。
这几日，她发现，这男人很恶劣，时不时地就逗逗自己，真要是比智商，嗯，她甘拜下风，得承认，比不过人家，恐怕再来几个自己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109：不好意思，恶心，丑拒
“呵呵，”皮笑肉不笑，“梁智宸，我可是妻主来着，夫君这个，嗯……因人而异，有人喜欢肉麻，但有的人不喜欢肉麻。”
他眉梢轻扬，旋即又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看来妻主是真的很不喜欢我们了？”
董惠莹嘴角一抽抽，“咳咳，水好像要开了？”她看向咕嘟咕嘟滚着热水的大铁锅，叫梁智宸不禁一笑，“出息。”
是呀，她就这点出息了，怎么地吧，哼！
反正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
热水烧开后，董惠莹抱着一个大木桶走进梁家兄弟的房间，她往里面添了不少药材，又注入很多热水。
试了一下水温之后，她回头看向梁淑玉，“来，脱衣服。”
淑玉瞄她一眼，放下手中的书本。至于梁家其他几个兄弟，已经被董惠莹清场。
此时除了淑玉，董惠莹，就只有帮董惠莹打下手的大哥梁智宸。
淑玉解开腰带，布衣顺着他肩膀滑下，他身材清瘦，因常年卧病，食欲不佳，胃口不好，吃的不多，营养不足。
董惠莹龇牙看着他突出的肋骨，在他转身时，又看见他清晰的脊椎，不禁有点同情。
这人皮肤很白，但这种白皙，是病态的苍白。透过薄薄的皮肤，甚至能看见皮下青色的血管。
淑玉只留了一条裤子，在梁智宸的搀扶下跨进了木桶。
木头很大，水也很热，大概是烫的有点疼，他眉尖轻蹙了一下。
董惠莹拿出自己之前在镇上买的针灸针，嗯，针灸针用灰布卷着。
等淑玉坐定之后，她站在淑玉后面，为他头部做针灸。
“中医见效慢，但效果也很温和。就先泡着吧，从今天开始，每天泡两个时辰，期间热水不能断。”
淑玉‘嗯’了一声，之后闭目养神。
董惠莹瞥眼他后颈，又瞅瞅他圆润漂亮的肩膀。
这个人是满瘦的，可是他的肩膀，他的手，他的腰，总之都挺好看的。
她贪婪地多看了几眼，反正不看白不看。
梁智宸回灶房继续烧热水，每当木桶中的热水降温时，他就添一些新的。
一开始淑玉神色淡淡的，但是慢慢的，他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有小虫子在爬，连骨头都是痒的，但脸上反而透出浅浅的粉色。这粉色煞是好看，衬得人气色极佳。
董惠莹也没闲着，她也舀了一些热水，然后弄了一盆黑色糊糊覆在自己的脸上。
想要解毒，需要内服，想要变美，就要外敷。内外兼顾，她心里美滋滋，仿佛已能遇见自己变美之后的样子，肯定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
然而淑玉和梁智宸却时不时地瞄她一眼，她敷着一脸像是泥巴一样的东西，古里古怪，偏偏两只大眼睛又晶亮晶亮，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殊不知，兄弟俩瞧见她这副模样，若不是定力超群，没准要喷笑出声，偏她自我感觉良好，对此浑然不知。
“智宸兄！”
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董惠莹觉着这声音有点耳熟。
110：低眉顺眼
她看向梁智宸，见梁智宸愣了一下，接着转身出门。
“和顺兄。”
梁家院外，一名头戴笠帽的男子，正翘首以盼。一看见梁智宸出来，这人便疾步冲了过来。
“快，智宸兄，帮我看看，这是我家妻主的回信！”和顺匆匆掏出一封书信，这年头识字的人很好，尤其是男子，很多都大字不识一个。
董惠莹拍着自己脸上的黑面膜，她尾随梁智宸走出房门，一眼就看见个子高高的和顺。
大元王朝女尊男卑，女人数量少，但女人力气大。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实力奠定家庭地位和社会基础。寻常男子身高也就170，稍微高一点的175，而和大元那些身高一米八的粗犷女巨人相比，瞬间变得很小鸟依人。身高比不上女人，力气比不上，体格也比不上，因此男人一直作为女人的附属品存在。
像梁家兄弟这种个顶个一米八出头的，在这里算是另类，当然另类的还不止梁家，和家兄弟两个，大哥和顺身高和老四差不多，只不过老四的身材很阳刚健美，但和顺则是瘦高瘦高，像麻杆似的。他看起来比淑玉还瘦，一件麻布衣穿在身上，晃晃荡荡，偏偏四肢又很长，身材比例也不是很好。
当日在镇上，和顺遗失了一枚玉佩，董惠莹拾玉不昧，后来还错把梁智宸当做和顺。而今看见和顺，她一下子就想起那日发生过的事情。在和家，她曾代笔写信，收信人是和家妻主，而现在看和顺的样子，想来，一定是那名姓段的妻主回信了。
然而，“鬼啊——！”
和顺看见董惠莹之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人身材娇娇小小，脸上黑乎乎，糊着像是泥巴一样的东西，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正直直盯着自己瞅，他吓得身体都哆嗦了。
董惠莹：“……”
亲，咱是人，咱真不是鬼！
“咳，”梁智宸以拳抵唇，戏谑的眼神瞟了董惠莹一眼，然后一把拉起和顺。
“和顺兄弟，莫要惊慌，这是我家妻主。”
“啊？”
嘎巴一声，和顺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董惠莹讪讪。
她真不是故意吓人的，她只是，只是……嗯，只是错估了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已。
看来往后自己再敷面膜的时候，一定要悄悄的，偷偷的，避着点人，免得被人当做小黑鬼。
***
迎和顺进门，梁智宸拿起书信。
他看了一遍之后，微笑道，“和顺兄弟，恭喜。”
“嗯？”
“段娘子人正在路上，但邮信的速度比赶路更快。若不出意外，再过三日，她便能回来。”
“真的？”
和顺狂喜，接着，他又用力的抹了一把脸。
“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妻主就快回来了，和平……和平他也有救了！”
只是，在欣喜庆幸的同时，他也忍不住深深地忧虑。
董惠莹好奇地看他一眼，想起当日在和家，她曾见过一名清秀的少年。少年便是和平，只是，和平的精神很不稳定，看起来像是受过什么精神刺激，并且很抗拒女人的接近，对女人非常厌恶。
111：她就这点出息了
梁智宸叹息着拍拍他的肩，“想开一点，不必担心。段娘子是个好人，和你们兄弟又是青梅竹马，就算后来从军，几年来聚少离多，但她心里有你们的位置。”
和顺苦笑，
“是啊，可是出了那种事……”
他又倏然住口，接着收起书信，向梁智宸道谢。“智宸兄，今日多有叨扰，和平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就先回了。”
“嗯。”
梁智宸送走和顺，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妻主顶着一脸黑乎乎，大眼睛闪亮闪亮的瞅着自己，好奇之意不言而喻。
他眉梢一挑，“妻主这是怎了？”
“我上次看见过和平，他的样子不太好，像是受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
梁智宸忽然俯身逼近了董惠莹，她后退一步，咣的一声，后背撞在门框上，磕的有点疼。
啪——！
他一掌按在门板上，低头凝睇她涂满黑泥的小脸。
“妻主可要当心啊，须知好奇害死猫。”
她有点懵，自己这是被门咚了？
一把推开他，“我就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呵，一点点？”
“好吧，不是一点点，很多很多点。”
但她一直以为，梁家最能撩的是老三梁淑君，没成想，这老大梁智宸撩起人来也是满厉害的。
梁智宸被她推开后，也没恼，反而脾气很好地提醒，“妻主，您脸上的泥巴要干了。”
“啊！”
她一声尖叫，然后火速冲向洗脸盆。自己脸上这坨黑泥巴，不能敷太久，不然营养过剩，脸上很容易起疙瘩。
她可不想继麻子脸之后，又变成了一张疙瘩脸。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变美变美变美，这是她目前最主要的目标之一。
良久之后，小脸洗干净，董惠莹才后知后觉地想道：“可恶啊！”
梁智宸这家伙，居然又把自己忽悠了。
嘴巴太严，蚌壳一样，自己啥也没有问出来，反而被他搪塞了。
有一个多智如妖的腹黑夫君真的好心塞。
董惠莹垮着脸狠狠叹气。
***
梁越宁最近很老实，脾气还是那个脾气，但开始控制了，不再总是一言不合就跟董惠莹对着干，可能是被董惠莹吓怕了。
上一回，董惠莹曾想着和离，这样一来，她好了，梁家兄弟也好了，何乐不为呢？但后来知晓这里只能休夫，不能和离，被休弃的男子又要被充军为妓，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从董惠莹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爆炒大肠和小青菜之后，梁越宁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她。
他时不时地瞄她一眼，有时候被董惠莹发现了，按他的脾气是想凶巴巴吼回去的，可是临了反而变成了闷哼，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这天，董惠莹刚敷完黑泥面膜。
她蹲在河边，看着河水，水面像镜子一样映照出自己的容貌。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嗯，麻子消了不少。”
以前，她是满脸的麻子，但这些日子一直在使用黑泥面膜，肤色稍微白皙了一点点，麻子也少了一大半，比起从前可真是好上太多太多了。
“呵，”
正在河边挑水的梁越宁冷哼一声。
112：自我感觉良好
董惠莹先是忍了忍，可是，她这小暴脾气，真有点忍不住啊。
“呵呵呵，”她翻了个白眼，然后起身，头也不回，背着小手朝梁家走去。
梁越宁一愣，接着扛起扁担，两边的铁钩分别吊着只水桶，他身高腿长，步伐也很稳，只用了两三步，就已追上了董惠莹。
董惠莹瞥她一眼，然后嘴角向下压，她嗖嗖嗖地迈开小短腿。她走得快，人家也走得快，她迈两步，人家迈一步。总之，她就是甩不开，一直被梁越宁跟着。
她有点火大。
“梁越宁！”顿住脚步，她回头看向梁越宁，也不知这人是在发哪门子的神经。
梁越宁眉头一皱，“干啥？”喊这么大声，他又不是聋子。
董惠莹被噎着了一下。
“你居然还问我干啥？”她气笑了，“明明应该我问才对吧？”这人像个背后灵似的，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跟着自己，自己敷面膜，他就在旁边看着，自己来河边洗脸，他也来河边挑水。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分明就是相看两相厌，还偏往自己的身前凑。
梁越宁撇了一下嘴，“我挑水不成啊，我回家不成啊？”
“我……”深呼吸，莫生气，人生不过一场戏。
脸颊挤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成，当然成了！”
她往旁边推开一步，然后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来来来，您先走，您先走！”
换一下前后顺序总可以吧？
这小子跟在自己身后，她瘆得慌，总有一种怕被偷袭的危机感。
万一他真的从后面捅自己一刀，她岂不是太吃亏了？
“有病。”
梁越宁脸色有点铁青。
董惠莹：“……”
你特么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哼，”一甩头，懒得再理他，她气呼呼的冲回了梁家的小院。
梁越宁看着她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有病。”但吐槽之后，他也再次迈开了脚步，蹭蹭几个箭步追上了她。
他得帮家里的兄弟们看着她，万一她又跑了咋办？
想起前阵子董惠莹私自进山，害得自己心惊胆战，还以为这女人不要他们兄弟了，着实担心了一下，他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看着这女人。
***
董惠莹冲进灶房，用水舀子盛了一些水，对着嘴牛饮了一阵。在听见梁越宁的脚步声之后，她又愤愤扔下了水瓢。
得，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大尾巴，还是甩不掉的那种，牛皮糖属性，黏在身上就扒拉不下来。
逸宣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菜，他瞅瞅董惠莹，又瞅瞅梁越宁，有点忍俊不禁。
“妻主这是怎么了？”
“没事，”董惠莹瞪了梁越宁一眼。
梁越宁心道，瞪我作甚，你要是安分点，我也不至于浪费精力看着你。
可董惠莹就不明白了，自己哪不安分了？她这些日子身在梁家，白日忙着敷脸，忙着帮哥几个换药，还得为老二淑玉准备药浴，她多乖啊她，她咋就不安分了？
真是越想越来气。
嗯，主要还是看梁越宁这小子太不顺眼了。
113：莫生气，人生不过一场戏
两人之间，横亘着一笔‘血账’。她当时没计较，但不代表真的忘了，真的掀篇了，她可是最小心眼的，哼。
无视梁越宁，董惠莹气呼呼地冲出了灶房，她近日皮肤变好了黑多，只是肤色太黑，这个有点麻烦，要慢慢养着才能养白。
逸宣盯着她背影，忽然道：“五哥。”
“咋了？”梁越宁一开口就火气十足。啧，姓董的看他不顺眼，他还看她不顺眼呢，哼。
逸宣脸上带着几分沉思，“我怎么觉着，妻主似乎变好看了？”
梁越宁顿时一脸的惊悚，“错觉吧？”
“但她脸上的麻子是真的少了很多，而且，和以前相比，皮肤似乎白了一点？”
“错觉错觉！”梁越宁一叠声的道，“逸宣，纵观十里八村，我敢打赌，再也找不着一个能比她更丑的女人。”
逸宣无语，“五哥，这是偏见。”五哥对妻主的印象，似乎一直停留在很久以前。但是妻主身上发生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家里这些人，除了五哥外，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全部都看在眼里。
梁越宁狐疑地皱了一下眉，“偏见么？”他想了想，似乎，好像，好似，姓董的那家伙，真的变得好看了一点点？
不过就算和从前相比，稍微变得好看‘一点点’，可这‘一点点’，也是相当于无的。她丑，很丑，这是铁打的事实。
“算了算了，”梁越宁抓了抓他削薄的短发，“这都快要中午了，还不如想想咱们今天中午吃啥呢。”言下之意，自己的精力不能浪费在董惠莹身上。
逸宣失笑，“中午是妻主掌勺，喏，等我摘完菜，就可以生火了。”
梁越宁：“……”
莫名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膈应是真的，可是，无良妻主的手艺，也是真好啊。
***
中午，董惠莹炒了两盘青菜，又炖了些猪肉，吃的梁家兄弟满嘴流油。可怜的老二梁淑玉只能吃自己的小灶，小灶照旧清淡。他时不时地瞄眼兄弟们吃的猪肉，闻着肉香，心里不禁轻叹。
老三淑君像没骨头似的，他靠在老二身上，“得了，甭看了，再看也没咱们的份儿。”
总共两张桌子，一张上面摆着酱香重口的肉食，桌边坐着董惠莹，梁智宸，梁浩铭，还有梁越宁。另外一张菜色清淡，是专门为淑玉淑君和梁逸宣这三个伤号病号准备的。
逸宣夹了一口青菜，“其实妻主做的素食也不错。”
“嗯，”淑玉轻轻点了一下头。
梁淑君瞄了老二和老六一眼，接着，‘哎’了一声。他长臂一伸，勾住逸宣的脖子，居然还用自己的脸颊，贴着逸宣的侧脸蹭了蹭。“逸宣啊，三哥我身上这些伤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好，妻主桌上的肉看着似乎很好吃？”
逸宣面带微笑推开老三，“三哥，你还是先养着吧，妻主也是在为咱们好。”
老三梁淑君又是重重一叹。
只能看，不能吃，这真的太残忍了，哎！
114：小丑八怪
时日一晃，半个月了。
淑玉的身体明显变好，至少不再咳血了。老三身上的伤也好了一半。一开始他只能躺在炕上，现在能下地了，但是不能走太久，走久了就累。他闲着没事，就和逸宣商量着，拿出董惠莹之前大采购时顺便买的布匹，决定裁几身衣裳出来。
董惠莹承包了梁家的一日三餐，山里的庄户人家通常只吃两顿，但梁家早中晚各吃一顿，晚上还得来一点宵夜。她手艺很好，在她的投喂之下，梁家兄弟居然还长了点肉，一个个气色变好，越来越美，看着也越来越赏心悦目了。
这一日，她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正在院子里溜圈的老三梁淑君，又瞅瞅一旁的梁逸宣，还有默不作声劈柴的梁浩铭，心情很好。
嗯，美男长肉了，脸上更有光泽了，作为喂胖梁家的‘元凶’，她居然还挺有成就感的。
“这位郎君，敢问董大宝可在？”
忽然听见一名腰佩长刀的女衙役高声问道。董惠莹伸直了脖子往外瞅，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她顿时就乐了。
“在在在，大姐，您怎么来了？”她一脸热情。这女衙役是个好人，当日董惠莹为救梁逸宣，在名司监挨了九十大板，后来女衙役大概是不忍心，就揽下了拍板子的伙计，也是因此，董惠莹少吃了不少皮肉哭，她念着对方的恩情，只是当日太过混乱，刚洗刷了逸宣的清白，她就昏迷了，后来再一醒来就已回了靠山村。
女衙役脸上露出个微笑，“小妹子，前些日子你押着那位朱姓女子去报官，却不凑巧，韩大官人外出访友，直至昨日才回来。”
“大姐快进来，”董惠莹拉着女衙役进门，她问出女衙役的名字，得知女衙役姓方，名澜姗。
“方姐姐，朱杏芳作恶太多，还差点把我推下悬崖，她行凶未遂，但她对我有杀意。不知韩大官人，是想如何审理此案？”
方澜姗喝了一口水，才忧心忡忡道：“实不相瞒，这事啊，我看不乐观。”
董惠莹眉梢一挑，方澜姗继续道：“朱某被关了半个多月，起初一直在闹腾，后来忽然安静下来了。昨日韩大官人曾召见朱某，事后我见官人脸色不好，明日开审，妹子可要当心一点。”
董惠莹心里琢磨了一下，暗道肯定是朱杏芳搞了幺蛾子出来。她微微眯了一下眼，想起那日朱杏芳被自己送进官府暂时扣押，当时朱杏芳看自己的眼神很是阴鸷，这个祸胎不除不快，看来自己确实得多长点心眼儿。
“行，我知道了，劳姐姐费心。”
董惠莹笑呵呵的，她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姐姐，若妹子我没有记错，您之前一直在名司监当差，怎么这回反而为官府办事？”
“这……”方澜姗讪讪，“不提也罢，不过是换了个门户而已。”
董惠莹若有所思。
官府的地位在名司监之上，她想起当日在名司监，方澜姗对自己手下留情，心里也明白几分，这方澜姗，没准是被自己牵连了。
115：意外造访的少年
董惠莹叹息，“是我的错，让姐姐受累了。”
“妹妹别多想，这事和妹妹无关，是姐姐我早就在名司监待够了。”
方澜姗又看向梁家六兄弟。
梁智宸带领着弟弟们，离这里有些距离，但神色并不卑弱，她一时间也有些感叹。
这董小娘子，看外表，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哪成想竟已娶了夫。不对，这是一个入了赘的，但总之是个已婚的妻主，对丈夫们也很好。这才过了半个月而已，梁家兄弟的面貌，就已从早先的死气沉沉，变得生机盎然。
“董妹子，你是好人，我见你也是一个聪明机灵的，旁的我也就不啰嗦了，但是名司监的那位庞官人，妹子可得提防点儿。”
董惠莹愣了下，接着一笑，“谢姐姐提点。”
方澜姗称有事在身，也没多坐，谢绝了董惠莹的挽留，抱拳向梁家告辞。
“妻主。”
不知何时，梁智宸已来到董惠莹身后。
董惠莹神色沉沉，她眉心皱出一个小小的‘川’字。
“没事，”她看了梁智宸一眼，“明日韩大官人开审朱杏芳一案，我得准备一下。但不论如何，咱们总是占着理的，她做错了事情，她就得付出代价。”
梁智宸温和微笑，“明日我和妻主一起。”
董惠莹点头，“也好。”
第二天。
董惠莹起了个大早，没等天亮，就做好了一桌子吃食。她自己揣上几张大饼子当做中午的干粮，又嘱咐老大梁智宸带上水囊，之后二人离开家，准备去镇上。
镇上距离靠山村有点远，要走上小半天才行，然而俩人刚出村子，就听见有人大步追了上来。
“老四？”
梁智宸回眸一看，直接笑了。看梁浩铭的样子，像是刚洗完脸。他拎着一顶笠帽，沉默着大步走来。
董惠莹也愣了下，梁老四咋跟过来了？
“一起。”老四言简意赅。
董惠莹嘴角一抽，“我不会跑掉，真的，况且这不是还有梁智宸吗？有他看着我呢。”她的意思是，想让老四梁浩铭放心，但老四也是一个固执的脾气，他闷闷瞅了她一眼，接着看向了大哥。
梁智宸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罢了，就让他跟着吧。”他看向董惠莹，董惠莹也没辙了。她心道看我作甚，你们兄弟一个比一个主意正，我同不同意还不是一样？
她有点心累。
“行，那就跟着吧。”
于是，身后继梁智宸之后，又多了另外一条大尾巴。
她知道梁家兄弟很没安全感，像是生怕自己跑了，比如梁越宁那小子，最近总是跟前跟后的，她觉得很不自在，但对方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是怕自己偷偷休书一封，害得梁家兄弟被充军。二，也是因为自己展现出来的医术，这关乎着病老二梁淑玉的生死，兄弟几个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不管自己在做啥，身边总是有着一个人。有时是老四，有时是老大，也有一些时候，是老五梁越宁。兄弟几个轮流替换，就像是看官犯人的狱卒似的。
对此，董惠莹是既好气又好笑，但兄弟们的不安，也真的满让人心疼的。
116：这个祸胎，不除不快
大概是因为患得患失吧。
董惠莹很有自知之明，她想，要不是因为奇葩的规则限制，这兄弟六个肯定早就闪的远远的了，但问题是不能休夫，被休就得充军，两害取其轻，所以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忍受。
“走吧。”
她一步当先，步速不快也不慢，但心里很不自在。大概是因为世界观的问题，一家子出行在外，女人在前，男人在后，她莫名有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古代的大小姐出来游山玩水，身后跟着俩侍卫？而且这侍卫还非常貌美。
噗呲一声，忍不住笑了。罢了，生活就是这样，她不愿忍受，不如换一种心态，慢慢的开始学着享受吧。
自娱自乐，苦中作乐，不是也挺不错嘛。
***
临近中午的时候，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两只小小爪子背在身后，她迈着八爷步，还扬起了小下巴，一副外出巡视的样子。不知道的人没准还得以为这是哪来的大官呢，当然因为她吃了身材娇小偏瘦的闷亏，这世间大官都个顶个的粗壮，她要是穿上一件体面的衣裳，没准能被人当做大官家的小闺女，而不是大官本人。
只是，身后杵着两个高个子，咋瞅咋另类。
“韩官人，靠山村梁家的妻主，来了。”方澜姗向韩官人汇报，昨日她去靠山村，是特地通知董惠莹的。
韩官人手执白子，正在下棋。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名司监的庞官人。
名司监的庞官人，因为平时保养的不错，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而这位韩官人，要显得比庞官人更加年轻，顶多也就三十出头。
“来了？”
白子落定，韩官人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庞姐，我刚从外面回来，就得知前阵子这靠山村梁家的小妻主在公堂上让姐姐吃闷亏的事情，眼下正好，便由妹妹我来会会她，也好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
庞官人脸色一僵，“妹妹客气了，这村里人家土里刨食，没啥见识，也无知无畏，妹妹当心她那张小嘴，那可是个牙尖嘴利的，可不要像姐姐我这样，被人家一把最刀子败了自己的名声。”
韩官人好脾气地一笑，“那便多谢姐姐提醒了。”
她转身，招呼着方澜姗一起离开。
庞官人的神色有些阴郁。
之前名司监冤枉了梁逸宣，后来梁逸宣的名声被洗白，但庞官人自己的名声反而变黑了。
错判，错抓，既是不英明，尤其当日在堂上，她曾几次三番被董惠莹怼的哑口无言。她心里怨恨朱杏芳，但同时，也是生气董惠莹的。
“哼，”
她端起一碗茶水，慢悠悠地喝着，“韩月啊韩月，这姓董的小姑娘，虽是个山野粗民，但也厉害着呢，我倒是要看看，你又是如何走上我这条老路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韩月来头甚大，是上面派下来的镀金之人，但若是韩月被挤兑走了，自己这位置，也可以挪一挪了。
身为名司监的主子，却被官府压了一头，明面上二人以姐妹相称，可事实上，她心里有多不满意，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她对韩月的位置，可是垂涎已久呢。
117：韩官人
董惠莹伫立在公堂之上，鉴于男子身份低贱，梁智宸和老四被她留在了外面。这二人和围观群众站在一起，凝睇着背对他们的小妻主，忽然产生一种复杂的心情。
妻主长大了，顶事了，不仅开始体恤他们这些丈夫，还能扛起责任，为他们遮风挡雨了。
而就在这时，公堂之上，两侧的衙役敲着棍子喊‘威武’。
棍子的敲击声很有节奏，令人有种紧迫感。
这叫做‘堂威’，和拍惊堂木一样，主要是起预警作用，身份作用，严肃作用，以及音效作用。
州官上堂，不能像州井市集那般随意喧哗，自当肃静以代，以表尊重。
官位越高，声响越宏亮，越能满足百姓内心对‘青天’的刻画。
此外，这更是一种心理战术。
由于‘威武’的声音有种震慑感，容易让做了亏心事的人产生压抑感。并且，它来自‘威武不能屈’，暗示好人不能屈服于权势，做出违法背德的事情来。
“韩官人来了！”
这时，堂外围观的百姓一声惊呼，只见身着官府的韩月，在师爷的陪同下走上公堂。
“这位小娘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前阵子曾在名司监闹过。”
“哎呀，这小妹子真有胆色，刚在名司监闹过一通，居然又跑来韩官人这里，她是真不怕事啊。”
“等着看好了，我有预感，今日没准要出一场大戏。”
堂外诸人喧嚣不断，韩月手执惊堂木，‘啪’的一声，“肃静——！”
顿时鸦雀无声。
董惠莹撩起麻衣下摆，抱拳垂首向韩官人行礼。
“草民董惠莹，叩见大人！”
头往地上一磕，董惠莹直龇牙咧嘴。不是因为痛，而是心理落差大。她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只在扫墓时跪过祖宗的坟头，而今……算了，且把对方当一座孤坟，拜也就拜了。
韩官人眉梢一挑，“董惠莹，不是董大宝吗？”
董惠莹回答，“草民董惠莹，曾用名董大宝，是靠山村梁家的妻主，因大宝是乳名，草民在董事之后，便为自己取了个大名。”
韩官人瞟她一眼，也不啰嗦，对方澜姗道：“方衙役，带朱杏芳上来。”
“是！”
朱杏芳被官府扣押半个月，比起从前，脸色憔悴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一直没换，脸上也是油腻腻，看起来甚是邋遢。
“大人，大人呐，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朱杏芳一上堂，就跪着膝行了几米。她哭天抢地，哀呼痛嚎道：“草民本本分分，平素里名声不好，可上一回，梁家的小夫君勾引草民，草民上报名司监，令梁家小夫君被捕。这董大宝嫉恨草民，竟冤枉草民想要杀她，草民心里有苦，还请大人为草民主持公道！”
董惠莹眼皮一跳。
得，她算是明白了，这朱杏芳还真是一个不省心的，竟在这里等着她呢。
“董娘子，这可是真的？”
“回禀官人，这朱杏芳信口雌黄，日前冤枉我夫君，企图迫害我夫君名声，在草民救出夫君后，她又因心不甘，在悬崖上推了草民一把。当时情况惊险，若非草民好命，没准便已被她害了。”
118：堂审朱杏芳
之前，韩官人外出访友，走了有一段日子，回来之后积压下了不少事。
她曾从朱杏芳这里了解过一些情况，朱杏芳泼了董惠莹不少脏水，令韩官人对董惠莹观感下降。但既然是为官，就不能偏听偏信，因此韩官人便让方澜姗通知董惠莹，这才有了今日的堂上对峙。
“我呸！”
朱杏芳喷了董惠莹一口唾沫，要不是董惠莹闪的快，没准真要被她吐身上。
她唇角一抽，这老婆子恶不恶心？
“董大宝，亏我还曾和你称姐道妹，我朱杏芳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她露出个奚落的表情，“梁家男儿五大三粗，个顶个的一米八多，身高比得上我大元女子，我朱杏芳又不是瞎了眼，能看得上才怪。况且，那个梁逸宣，他还是个瘸子，我朱杏芳若是想要男人，只需拿出几个铜板，十里八村未出嫁的汉子还不是随便我挑，我至于对他下手？”
“梁老六他勾引我不成，被我送上名司监，你因这事而恨我，之前在山上，你我偶遇，你仗着力气大，身手好，便抓了我，关在你家的柴房，我可真是错信了你，万万没想到，曾经被我真心拿妹妹的小娘子，竟如此的用心险恶！”
董惠莹甩都没甩她一眼，气定神闲。等她嘚吧完了，她才抱拳看向堂上的韩官人。
“官人，朱杏芳为人专横，心胸狭隘，我六夫君腿是不好，但容貌端正，比得上大多数男子。朱杏芳对我夫君起色心，还曾想用两吊铜板买下我夫君一夜，在被草民婉拒后，她因事败不甘心，散布谣言毁我夫君清誉。这些全是事实，只需官人派人走访一下，便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又看向朱杏芳，神色冷静继续道：“朱杏芳为人如何，草民不好评说，但她性情跋扈而恶劣，这在我们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又是一个贪色的，往日被她轻薄的男子，不管是已出嫁的，还是待字闺中的，就算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还请官人明察！”
朱杏芳有点慌，她底子不干净，但自己曾对董惠莹起杀心，这事若是查清了，自己就算能逃一死，也逃不过几十年的牢狱之灾。
“官人！”
“这董大宝巧舌如簧，但草民真是清白的。”
董惠莹掀了下眼皮，凉凉道：“草民有人证。当日在山上，草民和我四夫君一起，朱杏芳推了草民一把，是我四夫君救了草民，但我四夫君反而因此差点掉下悬崖。千钧一发时，草民拽住四夫君，但没等草民把人拉上来，这朱杏芳便再度对草民出手，令草民和四夫君差点被害。这可是两条人命，其人心性险恶，请官人为草民做主！”
自始至终，董惠莹的态度都不卑不亢。她自称草民，她跪在堂下，可她背脊笔直，完全看不见一丁一点的卑微，并且她还相当的镇静，展现出来的气度，也叫韩官人不禁高看了她一眼。
“这可是真的？”
韩官人面无表情看向朱杏芳，官威甚重。
朱杏芳哆嗦了一下，当她和韩官人对视，因心中有鬼，她直冒冷汗。但她打定了主意，抵死不认。
119：颠倒黑白
“官人，董大宝是梁家妻主，自家人自然是向着自家人，梁老四不能当这个人证！”
韩官人足足审了一个时辰，但朱杏芳和董惠莹各持一词，她心里也明白，今日再审也是浪费时间，便暂且宣布退堂，等两日后再审此案。而在这期间，她打算派人走访十里八村，也好多寻一些线索出来。
董惠莹跪的膝盖疼，腿都快麻了。她走出衙门，老大老四连忙迎过来，一左一右地扶住她手臂。
“妻主，您还好吗？”
梁智宸关心地问。“我没事，”董惠莹垂首沉思，“就是姓朱的太能狡辩，这事不太乐观。”
朱杏芳名声不好，但自己也是臭名远扬，即使是韩官人派人走访，这案子恐怕也得拖上一段时间才能断出个分明。
三人不愿折腾，便没有回村，而是去了老三在镇上的租屋，但路上意外地遇见了一个人。
“和顺兄？”
看见和顺慌慌张张，梁智宸忍不住问，“和顺兄，你这是怎了？”
和顺头戴一顶笠帽，使人看不清他脸容，但他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哭腔，“智宸兄？我，我家和平，我弟……”和顺魂不守舍，他本就瘦，但几日不见，他像是更瘦了一些。
原来和顺的弟弟和平竟然昏迷了，和顺出来请大夫，但大夫恰好出诊了。
梁智宸看向董惠莹，自家妻主医术高明，只是不知妻主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走，”董惠莹吐出一个字。
医者慈悲，仁心仁德，既然遇上了，那就帮上一把吧。
在董惠莹点了头之后，三人便立即跟着和顺一起去了和家。
***
和家的小院还是老样子，充斥着挥不散的药味，而一进院中，董惠莹便看见地面洒落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
“和平！”一道严厉女声从屋内传来。
“看着我，我是段英柳，你难道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
跨过门槛，便看见一名女子英气十足，她身着盔甲，高竖长发，脸上有一道伤疤，戾气很是深沉。
董惠莹一眼看出，这是个当兵的。和家妻主段英柳，竟是一名女军官？
她真有点诧异。
“这是……”董惠莹看见和平张口欲咬，她顿时一声大喝，“快，掰开他的嘴，他要咬舌自尽！”
段英柳愣了下，之后只听‘咔吧’一声，她竟飞快地卸掉和平的下巴，同时用手按住和平的肩膀，将他固定在木床之上。
董惠莹皱着眉，她看见和平手上满是鲜血，胸襟也开着大片大片的血花，联想起之前和平曾想咬舌的行为，她一瞬间便已明了。
这少年，是不想活了。
身上的伤，全是他自己弄出来。
“梁智宸，帮我准备热水，剪刀，白布，老酒，还有用来缝合伤口的针线！”
她一个箭步冲向木床，也不知她是怎样做的，只知她在和平身上连拍了几下，之后，和平便身体一僵，没了意识，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疯狂的挣扎挣动了。
段英柳气喘吁吁，她见和平昏迷了，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才回头看向个子娇娇小小，又顶着一张小黑脸，脸颊上点着一些麻子的小少女。
120：转机
在看见董惠莹时，段英柳惊了一惊。董惠莹奇怪的瞟她一眼，而这时梁智宸已拉着六神无主的和顺，开始准备董惠莹需要的那些东西。
不多时，东西备齐了。
董惠莹净手之后，对段英柳道：“接下来我要帮他缝合伤口，他胸口这一刀像是用剪子弄出来的，伤口很深，幸好偏移了几寸，否则若是刺中了心脏，可就活不成了。”
段英柳沉默着，等董惠莹剪开和平的衣裳时，她这才忽然出手攥住董惠莹的手腕。
“董大宝？”她用力地抓着她，听声音像是在震惊，也像是在不敢置信。
董惠莹狐疑地瞥她一眼，“咋了？”
段英柳又看向和顺，和顺苍白着脸告诉她，这是梁家兄弟的妻主，是一年前入赘梁家的。
段英柳默了一瞬，接着，她沉闷道：“你不是大夫。”
董惠莹僵了下，“救还是不救，你们快点商量，他撑不了多久。”
医者仁心，但也不是烂好心。若对方不愿她救，她也乐得清闲自在。强扭的瓜不甜，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个道理适用于很多情况。
段英柳又怔怔的看了她半晌，接着，一言不发的转身。
“妻主？”和顺惊了一下，只见段英柳心烦的一挥手。在踏出房门前，她又回头深深的看了董惠莹一眼：“董大宝，我便信你这一回，在我的印象中，你从不是无的放矢的那种人，我也但愿你不要辜负我期望！”
董惠莹有点懵，听段英柳的意思，这人莫不是原主的熟人？而且看样子，似乎很了解原主，并且很信任原主？
可是，董惠莹所知道的原主，一直是个恶贯满盈的，像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名声更是奇差不已。但这个段英柳，似乎对自己的观感很不错？
她思忖了一下，最后又耸了下肩膀。
算了，先不想了，救人要紧。
***
良久之后，董惠莹洗干净手上的血迹，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段英柳正坐在门槛上抽着大烟袋。她原本挂在腰上的佩刀正搁在腿上，爱怜的摩擦了几番，神色悠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段英柳回头，“和平他，他还好吗，有救吗？”
她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和平那样的伤，几乎必死无疑的，这个她是知道的，但心里还是存了几分的念想。
董惠莹颔首，“没事了，接下来好好照顾，但我认为重点不是他自残弄出来的伤，而是他这里，”她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上回来和家，就发现他的精神很不好，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而既然他已生出死志，若是不打消他想死的念头，保不准他哪天又背着人做出这种事，到时候还能不能活，能不能救回来，可就不知道了。”
段英柳裹了口旱烟，然后敲敲烟杆子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医？”
“我？”
董惠莹哑口，“我也不知……”顿了顿，她才看着她，问：“看你的样子，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