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
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真的是如此。
董惠莹原以为解决了苗青这事儿,他们一家就可以去逸宣的山庄把无忘接回来,然后再一起回平昌郡的太行镇。
可是,因为苗青的爆料,一下子牵扯出太多太多事。
比如青和,青和这个名字,最早,她是从苏浪口中听说的。
那一年他们一家人为了躲避背靠塞外首领怒沃尔的裴玉,暂时在青峰郡落脚,并且买下了紫园。
苏浪的黑风寨原本是在平昌郡的地界儿,但后来因为朝廷大力剿匪,为安全着想,便集体搬迁至青峰郡的一个小村子。
有一回董惠莹和梁智宸去苏浪那里,苏浪失控之下提起青和这个名字。苏浪似乎跟这个人有过一些恩怨。至少据董惠莹所知,苏浪对当兵的有敌意,大元的兵皆是女人,苏浪似乎……曾在军中待过,被当做军中男妓。
而这件事,似乎便是那位青和干出来的。
后来从智宸口中,她得知苏浪离开了青峰郡,似乎是去京城了。
她猜测苏浪大概是去京城找青和报仇了。
当然,跟苗青的那些爆料相比,青和这事还只能算是小事。董惠莹倒是更在乎梁母。
不……
那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身为人母!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是那个女人自己太懦弱,太自私,舍不得死,不然当初流落大元,若她真是一烈性女子,若她当真那么重视她自己的清白,大可一死了之。
但她没有那个刚性,她自己贪生怕死,因所谓的“屈服”而心怀不满,甚至还因此事恨上了她自己的孩子?
很多很多事,若不知晓还好,可一旦知晓了,就像是一把火,烧灼着,炙烤着。
董惠莹从未如此憎恨过某个人,但是这一回,她真的是恨极了。
智宸睡了很久,直至傍晚时,他睁开眼,就看见他的女人,正满面怜惜的凝注着自己。
“饿不饿?”
“有点。”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决定就好。”
搂着她的腰,把脸往她的怀里蹭了蹭。
他们二人相处的态度很是自然。
妻主起身去厨房准备晚膳,智宸坐在原地,肩膀上还沾着些草叶。
他微笑注视着他最心爱的人。
可能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至少,对于目前的他而言,只要能看见她,他就很心安。
然而这种温馨宁静的氛围没能持续太久。
因为……
“大哥是不是得解释一下?”
“大哥藏的很深啊。”
“对,藏很深!”
“大哥,我之前也听见几句,但是稀里糊涂的,有好多事都没弄明白。”
“大哥,我想咱们兄弟六人,必须得好好的谈谈。”
这最后一句,是来自于逸宣之口。
智宸回头,便见弟弟们神色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等着他给出个交代。他哑然失笑,“你们啊,可真是……”
感慨着摇了摇头,旋即,他徐徐起身。
“走吧,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原原本本的,把我知道的那些,全部都告诉你们。”
1322:
于是,等妻主做好晚膳后,就发现。咦,人呢?
人咋全都不见了呢?
她满头雾水。
幸好,这哥几个似乎是掐着时间的,并未让她疑惑太久,便施施然地从旁边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开了个小会,会议的内容,便是关于智宸做过的那些梦,以及梦境之中曾发生过的那些事。
晚膳时,一大家子,气氛如常。
云鸽不请自来,她似乎特别喜欢在董惠莹这里蹭饭,也幸好,大概是以前在紫园的时候,就被云鸽曾习惯了,所以董惠莹做菜的时候,也就多做了一些。
即使多上一个人,也是够吃的。
晚膳之后,捡桌子刷碗这种活儿,男人们抢着干。
而董惠莹则是一头扎进她自己的房间中。
她翻出自己那些小瓶子,每只瓶子里面都有一只蛊。
而其中有一个小瓶子,里面有一只金色的,像是甲虫一样的蛊。
这便是当年她从自己体内取出的噬神蛊,一直留着,且保存的很是完好。
接下来她开始做一些研究,主要是理论上的,提炼出各种粉末,毒液,然后再混合在一起。
但是,这种实验必须慎重。除非她能够确定这些东西是无害的,否则在那之前,是不能用在人身上的。
但是,如果没有实验体……
董惠莹想起王苏,昨日王苏被苗青带进小树林,被苗青弄死了。真是可惜了,要不然这可是个现成的实验体呢。
又过了一日。
大伙收拾整齐,准备去逸宣位于东地的吹雪山庄。
出发之前,六兄弟集合,董惠莹提起了一件事:“浩铭,你当初在西北被人称作狼王,你说你是因为吃了一颗兽丹并且因此而能听得懂兽语,也是因此才被人追杀。追杀你的人,似乎是来自京城?但你当初说的不清不楚,现在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六兄弟皆是一脸的呆样儿,主要是妻主那副恶狠狠咬牙切齿的模样真的超凶,但她的眼神很明亮,像是燃着火一样。
老二淑玉沉吟了一下,他看了妻主半晌,旋即才问:“你想去京城?”
董惠莹“呵呵”一声,这冷笑的模样和二爷平时那副阴阳怪气充满蔑视的小样子特别的像。
“比起被动防御,我更喜欢主动出击。京城那个老八,既然她没本事,那么,她那个位置,最好换人坐。”
梁家这六个男人顿时一副紧张的模样,像是智宸,淑玉,浩铭,逸宣,因性格所限,这哥四个偏向于自制。
但淑君这个小妖精直接就炸了,“京城?不行不行!”他把头摇晃的像个拨浪鼓一样。
另一边越宁也可怜兮兮地拽住了妻主:“莹莹,你不要移情别恋,你看,你都有我们了。”
董惠莹:“………”
差点笑喷。
“什么移情别恋,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哥几个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最后把大哥推了出来。
智宸有点郁闷,但还是比较冷静的。“你确定,可以吗?”
他们很怕,很担心。
京城……
那里鱼龙混杂,而且,曾经和董大宝纠缠甚深的青和,也在京城。
1323:
正因为她对他们而言太过重要,所以他们才不敢赌。
像这种事情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比如,董家。
因为董大宝的那些记忆,妻主对董家的态度很不寻常,就好像真的把那一家子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
然而梁家这六个男人,不论从前有几个知晓,反正如今,基本上全都知道了,只是平时很少提起这件事而已。
但是他们的妻主不是原装的,他们爱上的女人也不是从前那个董大宝。可是即使灵魂不是同一个,但是情感方面,她似乎和董大宝融合了,所以她才能够把董大宝的家人人当做自己的家人。
也比如云鸽,虽然关于云鸽的记忆少之又少,但是不可否认的,也是受了这方面的影响,所以她才能如此轻易的接受云鸽,甚至在逐渐的熟悉之后,便把云鸽当做她的挚友。
董惠莹微微沉吟了一下:“我认为,这比较冒险。这对我而言也是一项考验,可是你们必须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青和,那种男人,是我最讨厌的!”
“呃?”
董惠莹耸了下肩,“你们想啊,他城府多深啊?比如苏浪,苏浪从前可是很看重那个青和的,似乎以前苏浪和青和之间,算是亦师亦父亦友的关系?”
“总之他们的感情是相当亲厚的。但是后来苏浪……算了,掘坟这种事不太好,背地里嚼人家的舌根实属要不得,但是总之,不论如何,我对劈腿没有任何兴趣,忠于婚姻,忠于家庭,忠于自己的男人,这是必须的!”
“而且那个青和早就名草有主了,我不想介入青和跟老八之间,因为我不想当小三,这涉及道德底线的问题,我做不出那么无耻的事情。”
但是,这哥几个仍是一副忧犹豫虑的样子,心里像是十五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
不是他们信不过她,主要是,这玩意真的很难说得清。
万一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董惠莹也有点无语:“还有一点,青和,这个人,他和董家,和云鸽,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我对这个男人其实是稍微有些印象的,当初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他。”
这是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
“在我的记忆中,我站在大街上,我看见十里红妆,看见他坐在大红色的花轿里,被人抬进皇城。但是那时候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只是很纳闷为什么在这段记忆中,我竟然会感觉到悲伤……”
“董小惠!!”淑君炸毛了,“你你你,你不爱我们了吗?你居然为其他人难过?你……我真是看错你了!”
“诶??”
董惠莹后知后觉,难不成,自己之前的“直言不讳”,捅了一个马蜂窝?
不,不是一个,她这是捅了六个马蜂窝啊!
左看看,右看看,梁家这六个男人皆是一脸的菜色,那小眼神,小表情,真真是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小妻主傻了吧唧的,“我……我多诚实啊?”
1324:
“诚实?”
智宸郁卒地看着她,“妻主真的很诚实呢,这之前从未听妻主提起这件事,原来妻主的心里早就有了青和的影子。”
淑玉凉飕飕地瞟了她一眼:“看来妻主最近太闲了,也是,是我们兄弟不对,体恤妻主身体不好,便整日像吃素的和尚一样不近女色,反而让妻主有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嗯,很显然是在暗喻某个男人。
淑君目眦欲裂:“呵呵呵,伤心?妻主为别的男人伤心?”
浩铭木着脸,像是天塌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五越宁垮着一张脸,“这么说,我的情敌又多了一个?”满脸单纯地眨巴眨巴眼,却被三哥淑君一脚丫子踹在屁股上:“你丫滚粗,呸呸呸!什么情敌?那个青和又算哪根葱?况且小惠又不爱他,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逸宣温和的微笑着:“三哥,冷静些吧,不过看样子五哥的接受力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一个,这么快就开始把那个青和当情敌?不过,我倒是比较在意另外一件事。情敌这二字,青和,他配么?”
总之,董惠莹这边一脸懵逼,而梁家这六个男人,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嘀嘀咕咕。
淑君嘟嚷着:“那个青和烦死人了,我一定要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大哥智宸一脸淡定:“做人要仁慈,抽筋剥皮这事太血腥了。”
老二淑玉凉薄地笑着问:“那不知大哥又有何高见?”
智宸唇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旋即幽幽的看向了妻主。
妻主狂吞口水,
呃……
默默给青和点个蜡。
她差点忘了,她家这几个男人,可都是个顶个能折腾的。
那个青和……
呵呵哒,哥们,对不住了,您就自求多福吧!
人的际遇是非常神奇的。
当初逸宣离家时,家中正在起步阶段,也没有太多银子。他走的时候,虽然带了些盘缠,却不是很多。
事实上,他攒下来的私房钱,在当了一回冤大头,用一百两买了一颗陪嫁果之后,也就只剩下一点点可以当做路费了。
他那时候其实并无具体的打算,只是走到哪里停在哪里,一不小心就来到了东地。
东地有个大家族,这个家族姓秦,据传祖上在江湖之中很有地位,和朝廷那边也有些牵扯。
而吹雪山庄的老庄主,是个膝下无子的老太太。
当初逸宣遇见老庄主时,他像如今的越宁一样,肚子都凸起来了。而他以前在家时,总是帮着妻主各种打下手,比如做饭啊,制药啊,还有其他的。
那天恰好下着雨,罗兰城的街道很冷清,一名老妪昏倒在路边。
逸宣也是心善,事实上梁家这哥几个,不论在外面做过多少狠辣的事情,骨子里,一直保持着他们的纯善。
他将老妪送去医馆,但老妪虽穿戴不俗,但身上没有银子,而他自己的银子也不是太够,所以在大夫把脉之后,得知了老妪的病症,为了节省支出,便自己上山采药。
1325:
他一连照顾了老妪很多天,那老太太也是一个怪脾气,嘴巴特别毒,像是和男人有仇一样,但逸宣脾气好,很多事都不爱计较,况且一个老太太,就算再毒舌又能毒到哪里去?
小时候,他受过的白眼多着呢,后来董大宝入赘,忍屈受辱也曾煎熬过很久。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当初他实在太闲了。
他的人生像是一直以家庭、以兄长们为重心的。乍然离开家,即使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但他也是有些不适应,所以也算是打发时间,找一些事情免得自己太闲胡思乱想。
巧了,就在这种情况下,一开始毒舌无比的老太太反而逐渐露出老奶奶般慈祥和蔼的眼神。
当然这也是因为逸宣的厨艺本不错,本就常年做饭,后来又受过妻主的熏陶,虽然技艺比不上妻主,但也足够完爆外面那些酒楼的大厨了,而老人则是一个嘴馋的,慢慢的俩人也算是相处的渐入佳境了。
等老人病愈之后,和家里取得了联系,一支威武气派的队伍前来罗兰城迎接老人。
逸宣这才知道,原来老人和自己一样,是偷偷摸摸离家出走的。
不过老人离家出走的原因,却是因为太馋了。
府上的郎中每日为老人烹制药膳,老人却嫌那些药膳没滋没味,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她这个当主子的居然被下人管着,不让吃这不让吃那,着实不开心,所以就偷偷摸摸的溜出来,本来是想去罗兰城一家酒楼吃红烧肘子的,但也算是运气不好。
因老人看起来非富即贵又是一个落单的,于是身上的银子就被几个游手好闲的赌徒抢走了,她也是因为气急攻心才突发疾病昏厥在街上。
然后,这个老人很开心地告诉逸宣,“走走走,跟老婆子回家,绝对让你吃香喝辣的!”
逸宣:“………”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老太太实在霸道,见他不愿,居然让人用绳子把他绑了。
之后,逸宣被霸道的老太太强硬地塞进了马车。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老太太姓秦,是东地最有名望的秦家的主人。
秦老太没有孩子,也没有丈夫。听说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曾和东地另一户比较有名望的人家订过婚,但后来她那几个未婚夫居然看上其他女人了。
秦老太一怒之下,把对方整的家破人亡,从此在憎恨男人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认定了男人都是不靠谱的混账玩意儿。
直至年纪大了,又遇见了逸宣,她对逸宣是欣赏的,觉得这小子性格好,总之最后,秦老太对外声称,秦宣,这是她儿子,是她当年在外面留的种。
等自己百年之后,秦家的家业,也要由逸宣继承。
这份际遇改变了逸宣的人生,他自幼年起,求而不得的母爱,竟以另一种方式回报给他。
虽说以秦老太的岁数来推算,别说当他娘了,就算当奶奶都足够足够了。
车队抵达了罗兰城,吹雪山庄是紧挨着罗兰城的。他们决定今晚先在客栈住一宿,明日再继续赶路。
1326:
住进客栈之后,逸宣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那个……等明日回山庄之后,你们可能会有点吃惊。”
在座的几个面面相窥。
老三淑君撩了一下眼皮子,“吃惊,吃什么惊?小六,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在外面养了野女人!!”
逸宣:“………”他按了一下太阳穴,之后哭笑不得道:“三哥,你能靠谱点吗?”
他对妻主可是一心一意的,即使是从前心灰意冷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接受妻主之外的其他女人。
“不过……”逸宣又有些讪讪:“三哥从商,不知可知?吹雪山庄的主人虽不曾在外面露面,但是,他是姓秦的。”
“秦??”
哥几个一脸懵逼。
逸宣轻叹:“秦奶奶对我很好,”他把当初的事情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然后又说:“对外,她声称我是她的儿子,是秦家的继承人。”
“等等,秦!秦??”
淑君懵了,旋即,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了凳子上。
“人比人气死人……”
他辛辛苦苦这些年,虽说“惠字商号”的生意而今也算是做得有声有色,如今大元一半以上的国土皆能瞧见惠字商号的踪影,但要是为惠字商号估值,价值上和身为老牌望族的东地秦家相比,却还是稍稍弱了一小截的。
毕竟,这个秦家……
淑君是有所耳闻的,据传以前和皇室牵扯甚深。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何京城那个老八会给逸宣一块天下第一庄的匾额,这秦家是真正的富可敌国,怕是不仅仅是因为逸宣酿酒出色被选为皇宫御贡,更是因为看在这秦家的面子上吧?
“亲奶奶的性格有点古怪,她说话……呃,不太中听,三哥你们明日到了山庄,还得担待着些才成。”
当家大哥很是成熟地表示:“秦老于你有恩,便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逸宣看向妻主,妻主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感激她。”
若是没有这位秦老太太,逸宣在外面,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她也是唏嘘感叹。
第二日一大早,车队重新出发。
傍晚时分,只见一座威严的宅邸耸立在半山腰上,远看犹若巨龙盘卧,气势辉煌而峥嵘,却也不失古典的大气和风雅。
“庄主,您回来了!!”
山庄的管家一看见逸宣便是一乐,之后更是激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逸宣这个山庄,聘用的下人多是男子,而……
“庄主啊,您可不知,咱们盼您盼了好久了,快点救救命吧!”
逸宣:“……”
嘴角狠狠一抽。
之后,便听庄子内,一个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喊道:“滚滚滚!你们这些个带把的,我老婆子指挥不动你们了,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家宣儿回来,看我不让他把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辞了!!”
“老夫人,饶命啊,这,这……这是庄主的命令,不能给少庄主吃那些东西,是怕少庄主牙痛啊。”
“我呸!宣儿咋穷成这样?难道拿不起银子给咱小忘儿看牙?去!春儿,你马上回去,给我拉一车金条过来!!”
1327:
被老夫人叫做“春儿”的女人,其实年纪也已经大了,都五十多岁了。
她瞅了一眼像个老顽童似的秦老夫人,嘴角一抽抽。
忽然瞄见正在朝这边走来的梁逸宣,秦春的眼神亮了亮。
“老夫人,您看是谁回来了?”
秦老夫人抱着小无忘,手里攥着一只拨浪鼓,正在享受她的天伦之乐。
她闻言回首看向身后,旋即便是一乐,“哎呀,宣儿回来了!”
秦老夫人眉飞色舞,她怀里的小无忘咧开小嘴儿,咯咯直乐。
“爹爹,娘亲,大爹爹,二爹爹,三爹爹,四爹爹,五爹爹,宝宝抱抱!”
小无忘是个招人喜欢的,距逸宣当初在安阳山上,让人把无忘送回来,也过了很长一段日子了。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
过了这么久,本是咿咿呀呀的小孩子,口齿居然清晰了不少。
逸宣从老夫人怀里接过无忘,“奶奶,我回来了。”
啪地一下子,秦老夫人一巴掌扣在逸宣脑袋上。
“叫甚奶奶,老婆子我真有那么老吗?你啊你啊,咋不长记性呢,要叫娘啊!”
逸宣唇角抽了抽,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娘。”
“哎!!”老夫人欢喜地应着。
之后,不服老的老夫人,眉梢一挑,带着几分霸道,又有几分戾气,她横眉冷目地看向逸宣身后那些人。
逸宣连忙道:“娘,这位是宣儿的妻主,董惠莹。这是宣儿家中大哥梁智宸,二哥梁淑玉,三哥梁淑君,四哥梁浩铭,五哥梁越宁……”
逸宣依次把人介绍了一遍,之后又道:“妻主,大哥,这位便是秦老夫人。”
老夫人撩了一下眼皮子,“哼!”
之后,居然扭头走了?
逸宣尴尬了一下,“老夫人的脾气有些怪。”
妻主等人皆是一脸体谅。他们在乎的不是别的,就算这秦老夫人的脾气真的很古怪,但从之前听见的只言片语已是明白,这秦老夫人虽是不喜欢他们这些人,但对逸宣是真真的好。
只是,不喜欢?
总得有个原因吧。
她看得出老夫人对他们这些人不满,也猜出了原因,准是因为从前逸宣离家出走,可能是老夫人认为……他们这些人,不在乎逸宣?
所以护短之下,才这般不喜他们?
董惠莹蹙了一下眉,忽然太阳穴抽痛了一下,她便暗暗按了下额角。
从安阳山赶来吹雪山庄的途中,董惠莹时不时便犯头痛的毛病。
即使在和男人们相处时,她总是一副活力充沛,元气满满的模样,但是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人的。
比如,即使她自诩掩饰的很好,但她头发掉的越来越厉害了,而如果把脸把身上抹干净,露出她本来的面貌,就能知道她又老了。而今能维持这副年轻的假象,全靠她配置的那些膏药。
但是因为肌肤松弛,虽然掩住了皱纹,但下坠的脸颊也令她多少露出了几分老态。
云鸽是跟着董惠莹他们一起同行的,她是唯一一个知晓真相的人,在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离开董惠莹身边。
1328:
因为,她知道,无论董惠莹掩饰的多好,但她时日无多,已是事实。
董惠莹有雄心壮志,想去京城,想扳倒八皇女,她甚至还想去大金一趟。
梁母负了六个男人太多,也亏欠的太多,从前男人们受的苦,她想帮他们讨回来。但是,情况这般不乐观,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不知自己是否真能撑到那时候。
时间,再给我多一点点时间。
她内心这般哀怜地起球着,但当看向她的男人时,她脸上却一如既往,满是温情活力的笑容。
吹雪山庄的景色很好,房间也多,下人也多。
其实逸宣是个喜静的性子,按他的本意原是不想弄这么多下人,但老夫人对他是真心的疼爱,总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都塞进他这里,比如老夫人曾经说过,逸宣好歹也是她秦家的儿子,甭管这个儿子是咋来的,又是不是亲生的,但既然是秦家的人,吃的喝的用的,都得是最好的才成。
也就是说,从不讲究排场的逸宣,也是因为老夫人的硬性要求,所以如今这山庄里面才能有这么多的下人。
逸宣抱着无忘,他带着妻主、兄长,还有云鸽,以及刘艳等一路从安阳山上跟过来的女兵,他朝自己住的屋子走去。那一左一右房间很多,他亲自安顿众人。
之后,便见云鸽一个箭步冲向妻主:“你累了,必须休息了。”
“我……”
“舟车劳顿太过辛苦,不接受反驳。你要是不乖乖听话,当心我让刘艳押着你上床。”
董惠莹忍俊不禁,旋即柔柔地应了一声,“好~~”她如今不管清醒还是入睡,皆是要借助金针。
在躺下之后,云鸽帮她把封住穴位的金针拔了出来。
拔针的同时,她基本上是秒睡的,人一下子就没了意识。
云鸽坐在床边,手中还拿着从她体内取出的金针,她怔怔愣愣许久,眼眶蓦地一红。
等好半晌之后,她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起身正要出去,却在转身的同时:“你们……”
只见房门处,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男人整整齐齐。
大哥智宸走了进来,他来到床边,看了妻主半晌,旋即徐徐坐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他无声一叹:“惠……她还剩多长时间?”
云鸽有点懵了。
当初在安阳山上,董惠莹让她帮忙保密,她便当真是守口如瓶。
她从未向任何人泄露过这件事情,那么,梁家这六个男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淑君拿起一张帕子,逸宣端来一盆清水,越宁眼睫毛上噙着泪,浩铭木木楞楞的,却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女人。
而淑玉则是来到床边,他徐徐握住妻主的手。
淑玉轻笑着开口,“知道她不想让我们担心,但是……这手感却是骗不了人的。”
旁边,淑君用水沾湿了帕子,徐徐擦拭妻主的脸庞,本是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形象,在擦拭之后,一点点,皱纹多了,肤色也变得暗黄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中年的女人。
骨瘦如柴,满脸老态,看起来竟像是要有五十多岁了。
1329:
云鸽站在一旁,她静静的看着。
一盆水,一张帕子,便教床上的人无所遁形了。
费心掩饰的真相暴露出来,而梁家这几个男人,神色似是哀伤。
智宸温情且专注的凝睇着昏睡中的她。“她想瞒着,便让她瞒着,我和淑玉他们,也都配合着,装作不知。但她日日在脸上涂抹那些东西,只要稍微留意便能察觉。不过,在这之前……”
他又轻笑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原来已经这么糟糕了。
一开始只注意她大把大把的脱发,她而今的发量只剩下从前的一半了,而日常相处之中,不可避免的肢体碰触,虽然摸不着她身上脸上的皱纹,但她皮肤不正常的滑腻触感,却也令他们心中有所明悟。
直至现在。
云鸽见这哥几个这副模样,不禁叹了一声,“这事说不好,但要是人能活到一百岁,以她如今的状况来推算,短则数月,多则一年。在这段期间,她的身体还会继续苍老,直至最后……”老死。
但她实在说不出这两个字。
淑君攥着湿淋淋的帕子,垂首静默的伫立在一侧。
“她不想让我们和她一起走,对吧。”
这哥几个心头都是雪亮的。
什么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但真到了这种时候,她却瞒着。
她为何瞒着,为何不愿让他们知道?
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知道她快不行了。
一方面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可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她是想着,若她真的撑不住了,她真的“不得不”死的时候,她不想带着他们。
生死相许无尽处,听着虽美,可她却不够狠心,她不愿意他们为她生死相许。
她想一个人走。
因为在她看来,他们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
云鸽哽咽了一声。“返祖,从无例外,那些返祖的人最后似乎都死了,是因为衰老,老死的。那天……我回到安阳山,我们在屋子里,用纸笔写字笔谈。也许是她自私,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还不够自私。她不想带着你们。你们的人生还有很长,你们在这世上难道就没有牵挂了?比如孩子,你们跟她一起走了,孩子怎么办?”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但逸宣怔住了,越宁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又大了一些。
相顾无言……
云鸽像是被人抽空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其实按我的意思,就算她死了,也没什么的,大不了去了地下再给她作伴。就算到了地下,也得让她身边热热闹闹的,免得她孤单。但她这个人的自私之处就在于,她不想那样,那样她会难受。而我说她不够自私,也是因为她舍不得,舍不得她在乎,她爱重的那些人给她殉葬。”
智宸喉咙像是含着碎玻璃,沙哑的笑着说:“活着,呵………”
他们都是懦夫,都太懦弱,如果这人世,她不在了,没有她相陪。活着?怎么活?
“如果这一切真的无法逆转,就让她安然度过剩下的这段日子吧。”
智宸眸中满是哀寂。
如果真的没救了,如果她真的要走,他们又能为她做什么?
只能,让她走的安心些,不要临走,还得为他们操心。
1330:
第二日,早膳前。
金针刺入穴道,唤醒了沉睡中的董惠莹。她睁开眼时,就看见云鸽正坐在窗边凝睇这她。
“早呀,”她很没心没肺地笑着和云鸽打了声招呼。手肘撑在身后,正要起身,但一只小萝卜头手脚并用地爬上床,然后又蹭蹭蹭地朝她爬过来。
最后,一双小爪子敞开,用力地一把抱住她的腰,肉呼呼的小脸蛋往她肚子上面蹭了蹭,小模样亲昵十足。
“娘亲~~~!!”
无忘龇着两颗小米牙,这孩子记性很好,乌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扬起的小脸可爱至极。
董惠莹抬起手,轻轻摸摸他的头。
然后,她坐起身,抱住小无忘,吧唧一大口。“小忘儿,告诉娘,有没有想我呀?”
“想想!”人小鬼大的孩子很用力地点着头。
她忍俊不禁,“哪里想?”
“这里这里!”小娃娃捧着自己的肚子,董惠莹一懵,之后抱着小无忘,笑倒在床上。
“这是怎么了?”正这时,淑君从门外走来。
董惠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忘儿说想我了,我问他哪里想,他就抱着肚子,告诉我说是这里想了。你猜,他这招是跟谁学的?”
“啊!”淑君做出一副西施捧心的样子,“咱们忘儿真聪明,不过还是把肚子换成心比较好。”
之后,他来到床边,捏了捏无忘软绵绵的小鼻尖,“你啊,你捧着个肚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饿了,想把你娘吃了呢。”
小无忘一脸呆萌地瞅瞅淑君,然后又低头瞅瞅自己的小肚肚,“三爹爹!”
小孩笑嘻嘻的,一脸喜气。
淑君神色一顿,旋即轻轻摸摸他的头,“真乖。”
无忘回以一个更开心的笑容,然后拽着她娘的袖子,欢欢乐乐地叫着:“娘亲,饭饭,次饭饭!!”
“好好好,这就起来了。”
她脸上,眼中,满满的笑。
云鸽从董惠莹这里抱起无忘:“我先带这小子出去,你洗把脸,庄子里的下人已经把饭菜备好了。”
“好。”
云鸽抱着无忘往外走,她低头瞅瞅穿着紫色小衣服的无忘,忽然想起董惠莹小时候的样子。
她摸摸无忘的头。
这是紫茴的孩子呢,这是她的紫茴的孩子。
她眼眶红了。
小无忘坐在云鸽的臂弯中,歪着小脑袋,“姨姨?”
云鸽震了震,而无忘像是一副很好奇的样子,肉呼呼的小手手摸了摸云鸽脸上的眼罩。
“姨姨,眼??”
孩子的模样很童真,云鸽抓着无忘的小手亲了口。
“姨姨在这呢!”
如果,如果……紫茴真的一个人走了,真的不想她们这些人跟着。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她这一辈子,从年幼时开始,就一直为了这个人而活。紫茴……她怎就不能再狠心一点,再自私一点?
别为他们着想,也别为她着想,可若是不这样,她大概也就不是她了……
跨出房门的同时,云鸽回首看向床的位置,见逸宣正在帮董惠莹穿衣。
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当紫茴中了噬神蛊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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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董惠莹应该也算是一个有点懒的人吧?她上辈子,即使不是天天外卖,有时候也嫌外面的东西太油腻不健康等等,尽力自己动手做。但是,生活便利呀,外面的美食也很多呀,自己做好麻烦呀等等,总之有太多太多理由了,她并不是每天都下厨的。
可是自从穿来这个世界后,一开始是因为家穷,为了节省生活成本而下厨,后来即便富裕了,但是,大元,东南西北走了一遍,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对于这点,她心里可是很有怨言的。
很多人们认可的“美食”,在她看来也就是普普的程度啦。
好吧,看来她就是一个劳碌命,为了满足自己的嘴巴,为了舌头的享受,只好尽量自己做饭咯。
不过,逸宣这个山庄的厨子,居然很不错呢。即使个别菜有失水准,但是和外面那些酒楼相比,也算是好上很多了。
早膳的时候,看见一大桌子早点,有包子豆浆油条面饼等等,都算是比较常见的吃食,但是味道和她自己做的有点像,和逸宣做的也有点像。她琢磨着,山庄的厨子以前肯定是被逸宣精心调教过。
董惠莹来时,秦老夫人已坐在一把椅子中。她看了董惠莹一眼,哼唧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懒的哦,比我这个老婆子起的还好晚,这可要不得啊要不得。”
董惠莹噗嗤一下就乐了。
穿来这个世界后,因为梁家只有男人,她还从未遇见过婆媳问题呢。不过现在?
“是,您教训的是。”她好脾气地应着,然后淑君帮她拉开一把椅子。
她坐下之后,智宸为她盛粥,淑玉帮她夹饼子,浩铭一声不吭的拿起一个小盘子,将一些小菜夹进盘子中,夹满一座小山之后摆在她面前,这座“小山”全是按她平时的口味,全是她喜欢吃的。
梁家这几个男人,对她可谓是无微不至。但妻夫之间的相处之道,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和谐的。是从相处之中慢慢磨合出来的。
也是因此,从起初的受宠若惊,不自在等等,次数多了,也就适应了。
“妻主,来,尝尝这个。”逸宣笑着帮她盛了一碗汤。
她接过来,正要喝汤,旁边的秦老夫人又开始酸里酸气道:“哼哼,现在的女人哦,好像没长手一样。吃的喝的全靠人伺候,年纪轻轻懒得像废人一样哦。”
董惠莹很是气定神闲道:“老夫人这是在嫉妒?好啦,好啦,来,这个饼子不错吃,您尝尝?”
然后她就给老夫人夹了个饼子。老夫人一愣,之后老脸通红:“哼!少在那巴结我,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喜欢你!”
“是是是,您不喜欢我,您一见我就烦。昨儿打了个照面,我就看出来啦。”
“我告诉你,我们宣儿多好的一个孩子呀?哼,这年头的女人都不靠谱,居然让他一个男人挺着大肚子流落在外?”
“是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董惠莹笑眯眯,不见丝毫火气,老夫人闹了个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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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这个小娃娃真不好玩。她咋不发飙呢,咋不和她吵架呢?只要她敢吵,她老婆子就可以借题发挥啦!可偏偏她像个面团似的,她真没脾气吗?
秦老夫人闷闷咬了口饼子,然后一脸费解地瞪着董惠莹。董惠莹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往心里去。而这餐桌坐了一圈儿人,梁家的男人们面带笑容,唯独云鸽时不时地瞪秦老夫人一眼。
至于小无忘?嗯,戴着一个小围嘴儿,乖乖地抓着小勺勺,呲溜呲溜地喝着豆腐脑,吃的可香可香了。
早膳之后,董惠莹抱着小无忘在后花园里逛了逛,东地的景色很是不错,气温宜人,适合长居。且空气格外的清新,她来这里不久,就已喜欢上了这里。
小无忘一声又一声的娘亲,咿咿呀呀,奶声奶气,总是逗的董惠莹忍俊不禁。但孩子的精力是有限的,闹了一上午,小无忘困了,便窝在董惠莹的怀里睡着了。
董惠莹抱着小无忘,本想把孩子送回屋里的,但一步迈出,眼前就忽然黑了一下。她身形一晃,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她心想,自己摔一下不要紧,但这孩子可不能摔着碰着了。
本以为自己准是要狠狠的摔一跤,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硬扛这一下了,但是,忽然之间,一支拐杖抽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但往上一掀,也令她稳住身形,重新站直了。
她回头一看,便见秦老夫人正在火冒三丈。“你个年轻人哦,你咋当娘的?万一把我小忘儿摔出好歹了,看我老婆子不收拾你才怪!”
董惠莹噗嗤一声,“老夫人,您可真是面恶心善。”方才若是老夫人不帮她一把,她怀里的无忘不能咋地,但自己可就完了,狠狠的摔上一下,保不准后背都得青上一片呢。
老夫人老脸通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行了行了,身子骨弱就坐着,别在这大太阳底下晃荡。”
近乎蛮横地从董惠莹这里抱走了无忘,老夫人抱着孩子匆匆走远。但不多时,一名下人憋着笑,端着个托盘朝坐在凉亭底下的董惠莹走来。“夫人,老夫人说您中暑了,头晕,吩咐灶房帮您熬了些消暑的甜羹。”
董惠莹唇角噙着一抹笑,“你可要当心点,小心老夫人会怪你多嘴。”
下人憨厚地笑笑,之后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夫人刚来,似是不知,老夫人是个好人,秦家是富商,也是善商,家风很正,她啊,看着挺胸,也没少骂人,但顶多痛快痛快嘴,损上人两句,但要是出了事儿,那也是个护短的。”
董惠莹赞同地点着头。
下人来了谈兴,便又继续说道:“您也莫怪老夫人,当年宣少爷来咱东地时,瘦的像个麻杆似的,他吃什么吐什么,精神也不好,后来还是老夫人费了好大心思,买了各种补品才帮宣少爷补身子。可前面亏损太多,无忘小少爷出生后,宣少爷因身子不好,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后来又足足修养了大半年,这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把身子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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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惠莹心里咯噔了一下子,逸宣就是这性子,他自己吃过的苦,他总是自己藏心里,从不向旁人倾诉。
分离的那些时日,他遭遇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他也总是避重就轻,很少和她吐露。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何老夫人对自己是那副态度。
是因为老夫人真的把逸宣当做自己的后辈一样宠,也是因为当时逸宣自己孤身一人在外,老夫人可能是误解了什么,这才对自己产生了成见。
甚至不止是她,老夫人对智宸等人,也是不太热情的。
她苦笑了声,“再和我说说,我对逸宣那几年的事情很好奇。”
“其实咱们知道的也不多,当初宣少爷来东地时,肚子都大了,后来被老夫人带回秦家,但不久之后,宣少爷就搬来这庄子里,老夫人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不过一年之中,老夫人也得回秦家那边住上几个月……”
从这下人的口吻能听出,这人心里是向着秦老夫人的。董惠莹猜,这下人准是秦老夫人从秦家那边带过来的。
下人声称知道的“不多”,但就算知道的再少,也比董惠莹多上许多。
以至于,等梁家几个男人找来这里时,就看见二人正相谈甚欢。
这下人一见来了好几个人,脸色顿时讪讪,赶忙告了一声退,便匆匆离开了。
智宸俯身吻了吻妻主的发际,“刚才在聊什么?”看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董惠莹喝了口已经有点凉掉的甜梗,“听了一些逸宣在东地这边的事情。”相处的越久,她心里越是安慰。
从前不能体谅逸宣的离别,心里或许也曾有过埋怨,但总归是释怀了。自己忙着找人东奔西走不好受,可逸宣也同样遭了不少罪。
她又是一叹,可这人生怎就变成这样了?莫不是她这辈子注定了和“安稳”二字无缘么?这才刚见着好,自己,又不知还能活多久。
不想了,像这种事太过扫兴。她看向淑玉,见淑玉抱着一张古琴,“弹一曲?”
“想听什么?”“嗯,阳春白雪,或者是凤求凰?”
于是淑玉开始抚琴,不仅弹了她点的这两支曲子,还弹了几首吉他的。逸宣也过来了,他让人搬来一张棋盘,便坐下来和妻主对弈。
大哥在旁出招。淑君支援着逸宣这边,越宁探头探脑的在旁围观,时不时地掺和两句。至于浩铭,大概是属于抚的琴,曲境太好,他突然拎起一把刀,寻了旁边的一处空地,竟开始耍上大刀了。
这算是在舞刀吧?
董惠莹笑看着这一切,众夫在她触目能及的地方,听着淑玉的曲儿,赏着浩铭的刀,后来淑玉还让人找来一把琵琶,配合着淑玉的琴声,也算是琴瑟和鸣了,居然还悠悠的拉开了唱腔,久违地唱了几支小曲儿。
这方是安逸的,老夫人得知了这边的动静,好奇之下,便也悄悄摸摸的朝这边走来。她见着这一妻六夫和谐的样子,不仅怔上了一怔。
之后感慨似地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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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脸上露出个笑容。
可能是她老了,很多事情都有点看不懂了,但不论以前宣儿为啥孤身一人大着肚子流落在外,但如今瞧这几人的模样,就能知道这一家子是和和美美的,兄弟有兄弟情,妻夫有妻夫情,这也算是一种美满吧?
只是,瞅了董惠莹一眼,老夫人暗暗吐槽道:“这小娃子年岁不大,咋头发这么少呢,都快变成秃子了,是想出家当尼姑不成?”
“不行不行,春儿啊,回头买点增发膏,让她抹上,这秃头的样子可不好看啊。”
秦春噗呲一乐,“好的,老夫人,秦春知道了。”
也许是性格问题,老夫人大概是天生一张恶毒的嘴巴,即使是在爱屋及乌的影响之下,她算不得多喜欢董惠莹,但是看在逸宣的面子上,心底里到底还是关心的。
比如,她忙着让人帮董惠莹搜集增发膏,又或者是天一冷,就催促着董惠莹多加件衣裳。
不过,老夫人这些“善意”的表达方式,嗯,是真的很奇葩。
就比如——“大金那边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你快瞧瞧你自己的样子,瘦不拉几的,像个小鹌鹑似的,你要是再不多吃点,是想瘦死吗?”
“办丧事可是很累的,我家宣儿已经够辛苦了,就算你真的想瘦死,也请你死远点,千万别麻烦宣儿,也省的他还得分神为你收尸。”
嗯,以上种种毒舌,其实只是想让董惠莹吃胖点,别总是那副瘦怜怜的样子让人心疼罢了。
再不然就是:“哎呀呀,这头发掉的,一把一把的,小姑娘这是慰未老先衰啊?我老婆子都七十多岁了,头发都没你掉的厉害。”
“山上有家寺庙,我看等你头发掉完之后都可以直接出家当尼姑了,正好也省了一道麻烦,不用剃度了,多好啊?”
老夫人这张破嘴阴损的很,真要是气起人来,能把人气的生无可恋想上吊。
但董惠莹呢,她脾气挺不错的,比如:“哦,老夫人,我知道您是关心我,您真可爱呢。”
又比如:“我最近头发又掉了好多呢,老夫人您保养有方,不妨教教我如何保养?”
总之,她从不和老夫人争辩,直接绕开老夫人那些损人的话儿,时不时地还夸上老夫人两句,每每都要闹的这个傲娇老太太脸红不可。
但是等擦掉脸上的药膏之后,看见自己真实苍老的样子时,董惠莹也不得不认清一件事。
即使她想了很多种办法延缓衰老的速度,但效果一般,她的苍老从未止步。
比如前阵子,她看起来像五十多岁,而今她再度苍老了些,乍一看竟像是六十多岁了似的。
嗯,假若她这副模样和秦老夫人站在一起,保准要被人以为是一对老姐妹。她扶额轻叹,她苍老的不止是身体,容貌,甚至是还有声音等等。
要瞒不住了吧?
董惠莹看着镜中满脸蜘蛛网,面容看着像一张苍老的橘子皮似的自己,她苦笑了一下。
真的瞒不住了吧?
1335:
这一日,因为晌午时分下了一场雨,老夫人嫌外面湿气太重,便窝在小孙儿无忘的屋子里头哄孩子。
小孩精力有限,每日白天都得睡上一觉才成。这日无忘刚睡下不久,老夫人直气腰,她攥着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和后背。
孩子越长越大,她琢磨着,再过不久啊,她就抱不住小忘儿了。
岁数大了真是不服老不行呢。
正在这时候,忽然一股肉香顺着门缝飘了进来。老夫人是个贪吃的,一闻见香味眼珠子就亮了。
“咦,这味儿好香啊!”鼻子一耸一耸的,她循着味儿推门往外走。
檐下长廊是木头的,她拐了一个玩儿,就见那个让她老人家看着有点不爽的小娃娃正蹲在长廊上,手中还攥着把蒲扇,正对准了小火炉煽火。而炉子上面架着一张铁丝网,烤肉刷上油,滋啦啦地响。
老夫人口水泛滥,实在是很想吃上一口,但愣是板起脸来:“那几个小子呢?”她问的是智宸等人。
“智宸淑玉出去帮我买药材,淑君去罗兰城了,眼瞅着又要换季了,他得帮我张罗些衣裳。浩铭帮我买糖糕去了,越宁睡着了,逸宣也出去了,今早梳头的时候我又掉了一大把头发,我就念着那梳子不舒服,让他给我买个玉梳来。”
感情除了挺着个肚子,最近又有些嗜睡的越宁外,其余人都被她支开了?她是分别找的这几个人,态度表现的很自然,他们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离开了,其他人还在,其他人留着,其他人能陪着她,殊不知,大概是她近来演技太好了,大伙都被她骗住了。
老夫人皱了一下眉。
董惠莹从身后捧出一盅汤,“来,您尝尝这个。说起来,来了吹雪山庄这么久,却还从没正儿八经的向您道过谢。”
老夫人哼了哼,“我帮宣儿是因为那孩子得我欢心。”
“是啊,逸宣是个好的,我也很喜欢他。”
“哼!”老夫人见董惠莹旁边还摆着个蒲团,她把蒲团拽过来坐下,然后喝了一口汤,哎呀,真鲜亮,这汤可真是好喝啊。
“没看出来啊?”她瞥了董惠莹一眼,心道这小女娃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嘛。
董惠莹笑了笑,之后,烤肉烤好了,她递给老夫人一双筷子,之后这一老一小就开始吃上了。“其实,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啥事?”老夫人一副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样子,不过这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吃都吃了,也不好一直摆着冷脸吧。
老夫人哼哼唧唧道:“说吧,我老婆子要是心情好,帮你一把也未尝不可。”
董惠莹嘴唇动了动,正在吃肉的老夫人身形一僵,她满脸怔愣,而后满是不可思议地看向董惠莹。董惠莹再度说了几句话,老夫人狠狠地皱住了眉头……
最后,董惠莹说:“这事,就拜托您了。”
“为什么?”
老夫人一脸费解地看向董惠莹。董惠莹徐徐垂下了眸子,伤感又有些落寞地笑了,“因为啊,我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