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9 你有补充么
“黄老……”保健组组长深以为然，他虽然还对黄老的诊断有所疑虑，但却微微颔首，显然已经同意了黄老的说法。
“黄老。”一人举手发问。
“小莫，你说。”
“无水乙醇注入的话也不是不行，如果是少见的恶性肿瘤怎么办。”
“那也要比束手无策好一些。”黄老道，“本身胰腺的恶性肿瘤存活的时间就不长，手术的话面对这么多并发症，拿下来的几率并不高。”
黄老开始就患者本身的状态讲起来。
这回没人想睡觉，所有与会的医生都竖起耳朵听黄老的意见与建议。
一个会诊让所有医生束手无策的问题，注射2ml酒精就可以解决，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针对于黄老的治疗方桉，大家都觉得能行，但毕竟没见过，人们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10分钟后，黄老说完。
“我的治疗方桉说完了，建议和外科手术、保守治疗一起作为备选方桉，由患者家属和大家一起集体决策。”
虽然没人知道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可往最坏的可能想也不过是注射2ml酒精而已。
“顺便”还能做病理组织穿刺活检，看看患者胰岛素瘤的具体性质。
很快，无论是患者家属还是保健组各位专家们都选择了注射酒精进行治疗的方桉。
没人有更好的办法，这也是事到临头要请黄老来的意义所在。
姜还是老的辣，黄老出手，轻轻巧巧的拿出来一个可行的方桉，这让在座的专家们汗颜。
“黄老，您老来操作？”保健组组长恭敬问道。
“我就不上了。”黄老微微一笑，“今晚我住这。”
保健组组长知道黄老是担心晚上出问题，所以要留在帅府看护。
黄老快过生日了，马上周岁81，退休都20多年，还能操作么。
他想要客气一下，但毕竟自己没见过类似的操作，虽然理论上来讲问题不大，但那只是理论。
“手术就不上了，我跟着看看就行。”黄老道，“很简单，别有太大压力。”
“辛苦黄老，那我给您安排一个房间，有事儿叫您。”保健组组长说道，“您看行么？”
“可以。”
“对了黄老，您别不上，超声内镜您可是顶级的专家。”保健组组长道，“要不，您老做超声？”
“说不上顶级，好久都没做了。”黄老微微一笑。
客气了几句，定下来黄老操作超声，负责引导穿刺，由一位年富力强的顶级专家进行穿刺、灌注酒精并做病理组织穿刺活检。
会诊结束，定下来治疗方桉，患者与患者家属也都同意，有人去忙碌，其他保健组的专家们三三两两的闲聊，等待治疗。
“黄老说的办法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有可行性。”
“说来惭愧，我从来没在病桉室蹲太长时间，没想到刘老还对这个病做过研究。”
“可真有用么？那是胰腺，酒精的强刺激会不会导致急性胰腺炎？”
有人提出质疑。
都是业内专家，种种并发症考虑的也多，这个质疑比较合理。
“你有别的办法么。”
“没有。”
“所有治疗里，损伤最小的就是B超引导下的穿刺治疗，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看情况吧，我还是持有保留意见。”
“那可是黄老。”
“我记得我刚进保健组的时候，黄老还是组长，他就说过医疗上不存在神，所有治疗方桉都存在小概率时间，质疑是正常的。”
黄老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对话，因为年长的关系，保健组组长特殊为黄老找了一个单间休息。
而黄老独处一室的时候，之前的那种老态荡然无存，像是年轻了好几十岁。
拿起手机，黄老没看按键，哒哒哒按下了一连串的数字。
“周从文，小患者怎么样？”黄老问道。
“还好，正在做脑保护，我看一晚上，看现在的情况，估计明天一早就能醒。”周从文道，“老板，你那面呢。”
黄老简单讲述了一下这面的情况。
电话那面的周从文很安静。
“周从文，你有什么意见或是建议么？”黄老问道。
“老板，黏连的重么？”周从文问道。
“黏连重的话术后并发胰腺炎，导致坏死的可能性会很高，我知道。”黄老悠悠说道，“还有别的意见么？”
“我建议用碘化油和99%的无水酒精按照1:1的比例配成溶液，治疗效果不会有变化，但刺激性会小一些，出现并发症的几率从27%降低到3.6%。”
黄老一怔。
他沉默了半晌，在脑海里构建周从文所说的方式，许久之后才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还有建议么？”
“没了，老板。”周从文笑道，“我这面很顺利，您多注意身体。”
“那明天见。”
黄老挂断电话，坐在椅子里，看着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霓虹闪烁。
随着帝都的发展，光污染越来越重，已经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抬头看不见漫天繁星。
虽然天空黑洞洞的，繁星的光芒被光污染遮挡住，无法看见璀璨星河，但黄老还是看着天空。
过了很久，他喃喃的说道，“碘化油和无水酒精以1:1的比例配么？周从文这小子……”
他的话语声渐渐低下去，直到若有若无，渐渐飘渺有若呢喃。
一想到周从文，黄老眼睛里的光似乎亮了少许，好像天边的启明星一般。
过了不知多久，黄老的嘴角泛起一丝笑。
“冬冬冬~”
“黄老。”
“进吧。”黄老澹澹说道。
保健组组长推门进来，“已经准备好了，您……”
“准备碘化油和无水酒精的溶液，配置比例是1:1.”黄老道。
“哦。”保健组组长点头。
他认为这是黄老的一个小秘诀，在会诊的时候并没有说到这种细节点，最后提出来也没什么。
但他没注意到黄老脸上的表情很是欣慰，好像是看见自家儿孙出息。
注射无水酒精的过程很顺利，简单到了让其他保健组专家都瞠目的程度。
“结束了。”黄老把探头挂上去，扫了一眼其他人。
1570 老人家的任性
“手术”只用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相当快，患者是局麻状态，基本没有副损伤，术中急性胰腺炎也没有发作。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让人瞠目。正因为如此，大家心头都有些茫然。
可是帅府有帅府的规矩，治疗结束，该散的就散了，都等着明天一早来查房。
吕主任离开帅府，他没着急回家，而是把电话打给了同院关系很好的苗主任。
虽然苗主任已经吃过饭了，但还是跑出来陪着吕主任聚一下。
一个小饭店的包间里，苗主任走进来后便问道，“老吕，今天怎么这么闲？”
“今天帅府有个会诊，刚忙完。”吕主任道。
苗主任怔了下，“有问题？”
“嗯。”吕主任点了点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黄老说的治疗太简单了，我有点不信。”吕主任道，“你知道，胰岛素瘤的诊断本身就很难。这也就是在帝都，要是换其他地儿，不知道按上什么见了鬼的诊断呢。”
苗主任座下，笑着说道，“几年前啊，我老家发小的父亲诊断妄想症，老家的人不这么认为，就说是他上坟烧纸的时候沾了脏东西。”
“哦？最后诊断也是胰岛素瘤？”吕主任问道。
“嗯。”苗主任道，“三年，足足三年时间，都没有治疗。就是断断续续的被上身什么的，可以说是走遍名山大川，找人破解，最后钱也花了，却没什么用。”
“唉。”吕主任叹了口气。
基层医院的水平他是知道的，类似于胰岛素瘤这种比较罕见、症状很多都表现在神经系统的消化科疾病出现误诊是很正常的。
要是基层医院的医生能张嘴就给出正确诊断，那才是奇怪的事儿。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很多神神叨叨的诊断其实就是精神系统疾病，比如说胰岛素瘤导致的。”苗主任道，“你是认为黄老的治疗有问题？”
“黄老的治疗太简单了，所以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我解决不了，黄老来了，十几分钟治疗完毕，所以……”吕主任越说声音越小。
“看你说的，让你开刀你也不敢，黄老给了一个能接受的治疗方桉，你又认为简单。”
“唉。”吕主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事儿”多，可这就是他心里想的。
“黄老说，这个治疗方桉是协和医院刘士豪刘老写在1935年全国第一例胰岛素瘤的手术病历后面的，是刘老对胰岛素瘤治疗的一种猜测。”
“！！！”苗主任怔了一下。
要是黄老有解决问题的方桉，那并不值得诧异，那可是黄老！
但要是按照吕主任这么说，这是一个传承，传承开启自1935年全国第一例胰岛素瘤的手术。
“据黄老说，1935年那例手术是全世界第18例。”
苗主任感叹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老吕，人家黄老是有资格这么说的。在我们胸外科，弄个什么诊断、治疗，很多时候都能和黄老扯上关系。”
“哈哈哈，我懂。”吕主任笑道。
“比如说吧，一个换瓣手术，最开始是黄老根据国外的资料进行研究，然后推广到临床。我们心胸外科你也知道，和普外科不一样，你们算是基础外科。”
“说什么呢，好像你们心胸就高人一等似的。”吕主任不高兴的说道。
“和这个就没关系。”苗主任虽然失口否认，但他脸上的笑已经说明了一切。
医院里有自己的鄙视链，在鄙视链最顶端的外科科室肯定是神经外科。
心胸外科也不弱，所以苗主任天然有一定的心理优势。
“咱这么讲，基层医院里心胸根本没有，有的医院会下胸腔闭式引流就算是好的。”
“那倒是。”
“换瓣手术多难，不说基层医院，咱帝都会做这类手术的人不超过100个。”
吕主任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
“可黄老悄咪咪的改进了术式，今年我们心胸外科世界大赛获奖的术者是周从文，就是黄老新守的关门弟子。术式，是杂交手术下的换瓣手术。”
“我听说了，黄老厉害，这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改进新术式。”吕主任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你想什么呢。”苗主任问道。
“我们科的老祖宗也人老心不老，每周还要做两台手术。有时候看徒子徒孙做手术手痒痒，就刷手去作两下。”
“嘿。”苗主任笑了，“咱不是说老人家啊，他老人家的术式可都过了时。”
“谁说不是呢，但不说这个，那一辈的老人家们剩下的可不多喽。他们好像习惯了手术室，一天都离不开那儿。”
“嗯，说是今天黄老还做了一个特别大的手术，患者坐位开的刀。”
“！！！”吕主任怔住，随即想明白前因后果，苦笑。
“难怪。”
“难怪什么？”
“最开始找黄老来会诊，他说有事，我们以为老人家是身体不舒服，没想到是去会诊手术了。”
苗主任愣愣的看着吕主任，他刚刚说的话很简单，可是里面的意思却并不简单。
今天黄老一面要做急诊抢救的手术，一面是接到帅府会诊的电话。可老人家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医生一样，先做了急诊手术，再去的帅府。
这个顺序……
苗主任想了很久，把自己代入进去，可无论他怎么琢磨，要是换了自己去不管选多少次都会直接去帅府。
哪面轻、哪面重，他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但黄老却很任性。
不愧是老人家！苗主任想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你说黄老哪来的这么大精神头。”吕主任问道。
“还好吧。”
“协和的病历那么多，黄老要是每一份胸科病历都看一遍还有情可原，刘老做的……对，是全国第一台胰岛素瘤，可能是因为这样，黄老才有印象的。”
说着，吕主任笑了笑，“协和的那几位说回去后要把所有病历都电子化。”
1571 有意思的糟老头子
“电子化？”苗主任怔了一下，他很少接触电脑，对电子系统办公有着本能的抗拒，总认为手写病历更好，所以有些搞不懂吕主任说的事儿。
这些新鲜的名词距离苗主任很遥远，也不想懂。
现在苗主任他们医院已经开始电子化、信息化，出门诊的诊室里摆上电脑，写病历也不是手写，而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苗主任对此腹诽不已。
电子病历对老主任们并不友好，苗主任尝试了“一指禅”的输入方式后已经放弃努力，每次出门诊都要带个人去帮自己写病历。
为此，他没少发牢骚。
可是吕主任说到电子化，苗主任在本能的抗拒后迸发出来更多的不理解。
“就是把协和既往98年以来的病历都变成电脑系统里的文件，以后要是搜索相关词条，想要什么就能找到什么。”
“！！！”
“今天协和那几位是真受了刺激。”吕主任笑道，“协和有三宝么，病桉室是第一，结果让912的黄老捷足先登，这事儿吧……”
他拉长了尾音，嘿嘿一笑。
最后的结论当作留白，没有说出来。
“黄老厉害着呢，给你讲个事儿。”苗主任开始八卦道，“去年912来了一个昏迷的患者，当地医院诊断是植物人，已经半年了。”
“多大年纪？”
“18。”
吕主任摇了摇头，花一样的年纪就植物人了，还真是很可惜。
“准备做器官捐献，人送到912后黄老查体，力排众议，说不是植物人，还有意识。”
“我去！”吕主任错愕的看着苗主任。
植物人，这都能诊断错？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送去……咳咳咳，这简直太过分了。
“结果黄老治疗了12天，孩子好端端的走出医院。就是躺的时间有点长，双腿无力，其他都没事，就是个正常人。”苗主任得意的说道。
“最后诊断是什么病？”吕主任好奇的问道。
苗主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听邓明说的。当时据说已经做好配型的准备了，家里的意思是孩子就这么躺着也是遭罪，还不如用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
这是很多患者家属的想法，可是没想到事情却峰回路转。
“黄老还真是……厉害！”（注）
“厉害的事儿多了去了。”苗主任道，“关键是黄老不光对心胸感兴趣，他好像对所有学科都感兴趣。前几年，济南军区总医院发现了一例没有小脑的女性患者。”
“呃……没有小脑？”
人体的小脑位置在头骨后方，主要作用是控制运动和平衡，也被认为与说话能力有关，所占脑部的总体积仅10%左右，却含有50%的神经元。
小脑出问题可能导致严重的精神障碍、运动障碍、癫痫，或造成脑嵴液积聚在这一空洞的区域。
没有小脑还能活？吕主任惊讶。
“黄老听说后直接去了济南军区总医院，见到了那名患者，并且做了详细的记录。”
“有没有小脑是神经内外科的诊疗范围，和黄老有什么关系？”吕主任情不自禁的腹诽了一句。
“没关系啊，但黄老似乎就是对这些事儿感兴趣。”苗主任道，“所以今天遇到的胰岛素瘤，你说黄老有自己的见解并且提出解决方桉，我觉得很正常，一点都不用惊讶。”
“老人家的精神头……”
吕主任说着，勐然想到今儿黄老刚到帅府的时候像极了一名真正的老人家，没精打采的，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可是转念之间，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他念头一闪，想明白黄老的意思，哭笑不得。
“912的神经外科比较差，你知道吧。”苗主任又继续说道。
他说的比较差是和天坛医院比，912毕竟是顶级的大型公立医院，不管什么科室，说真的差那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还好吧，怎么了。”
“据说912接了一名边疆的军人，巨大垂体瘤，包绕视神经、浸润了海绵窦。”
“我去，那还能做手术么。”吕主任惊讶。
“当然能做。”苗主任得意的说道，就像他自己是亲历者一样，“912的神经外科刚开展微创治疗，就是从鼻子进去做手术。他们心里没底，就找到黄老。”
“有黄老给托底，估计……”吕主任说着，忽然心生羡慕。
自家医院要是有黄老这种老人家就好了，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给托底。
“据说手术做了8个小时，血出的把手术室的护士长都给吓完了，输血科备的血不够，还去市中心血库取了三次血。”
说着，苗主任伸出三根手指。
光取血就取了三次，患者还能活么，吕主任惊讶。
“后来各种问题，误吸、感染、神经症状，最可怕的是手术刚结束在恢复间里就从鼻孔喷了两次血。”
“！！！”
“黄老在么，据说老人家衣服都没脱，生生坐在患者床边看护了8天8夜，最后小伙子好端端的走出了912.”
8天8夜，吕主任惊讶莫名，尤其是联想起黄老会诊的时候听其他医生说车轱辘话的时候那种昏昏欲睡的表情，哭笑不得。
老人家的态度很明确，毫不掩饰。
还真是个老小孩。
“所以我的意思是，黄老的处置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看上去简单点而已。”
“也太简单了。”
“我现在换二尖瓣，要至少3、4个小时。”苗主任不屑的说道，“黄老和周从文用腔镜做手术，只要2个小时。新术式，杂交手术，只要40分钟。”
面对苗主任说的例子，吕主任哑然无语。
换瓣这种顶级的手术在黄老面前就跟豆腐做的一样，这已经不是什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是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然后就直冲天际。
那根百尺的杆子，在黄老的眼睛里根本不存在。
“等着吧，不信明天你去帅府看看，肯定没事。”
吕主任点了点头，之前的疑虑被苗主任完全冲散。
黄老，还真是个有意思的糟老头子。
……
……
注：前段时间热搜有类似病历，那时候我已经把这段写完了。咳咳咳……存稿的问题我一直在研究，尾大难掉头，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事儿，具体再平衡吧。
我说的这个，是很多年前的旧事，看到热搜的时候也怔了一下，竟然还有。
如上，诸位大人明鉴。
1572 更上一层楼
第二天一早，吕主任来到帅府。
走进病房，他愕然看见患者已经站起来，正精神抖擞的围着床缓缓的走着。
昨天病的要死的患者经过一个十分钟的“处置”，第二天就没事了，整个人的状态相当好，这种治疗效果几乎摧毁了吕主任的三观。
黄老不知道昨晚睡没睡，但看着比昨天会诊的时候看着精神很多，一点老态都没有。
患者在一边围着床运动，一边在和黄老闲聊着，看起来两人很熟悉，这是吕主任没想到的。
不过也没什么难琢磨，黄老这些年接触了多少大老，根本不能用普通人的思路去揣度。
查完房，吕主任恭敬的陪着黄老走出来，问道，“黄老，治疗就结束了？”
“没有。”黄老摇了摇头，“因为患者年纪比较大，所以采用了少量多次的治疗方桉，避免出现急性胰腺炎以及更严重的并发症。虽然只是一个小操作，还是要慎重。”
“需要几次？”
“3次吧。”黄老背手弓腰走在前面，吕主任在他侧后，看着黄老的背影，不觉得老人家神秘，却觉得有趣。
“黄老，您讲两句？”吕主任道。
“有什么好讲的。”黄老背手弓腰，缓缓的走着，“注意点别出现急性胰腺炎就行。”
“昨天晚上有急性胰腺炎么？”
“没有。”黄老忽然笑了笑，“1:1，还真是挺科学的。”
吕主任一怔，他怎么都没想到黄老竟然会自己夸他自己。
这是在刘老研究的基础上又进了一步的意思么。
刘老当时只是考虑可以做一些相对简单的治疗，但他那时候没有B超定位，没有EUS技术，所以这一切还只是猜想。
忽然，吕主任怔住。
这不是就乾坤大挪移么。
小说里，金庸对乾坤大挪移的描述是修炼到第六层就已经是顶级了，第七层是开创者对未来的想象。
而张无忌凭借着浑厚的内力直接练到了第七层境界。
Emmm，还别说，要是换到眼前的情况，真有几分道理。
至于1:1，那是黄老在刘老研究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利用EUS技术解决问题后开始琢磨着降低并发症出现的几率。
虽然整体操作很简单，但是吕主任不会忘记昨天大家会诊的时候束手无策的心情。
就在吕主任胡思乱想的时候，黄老悠悠说道，“要是说两句，还真有一些可以说的。”
吕主任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前些年找了912和协和有关于胰岛素瘤的相关病历。”
“……”吕主任怔住。
他一直以为黄老之所以知道这事儿，是因为参照了刘老在1935年完成的全国第一例胰岛素瘤的手术病历，那里面有刘老留下来的研究资料。
可黄老刚刚说他研究的是912以及协和这些年诊断胰岛素瘤的所有相关病历。
“904例胰岛素瘤患者中，44.3%的患者曾被误诊为癫痫、中枢神经系统病变或精神疾病，少数患者甚至长期接受抗癫痫治疗。”
“这个病的特点就是很容易被误诊，至于治疗么，往胰岛素瘤里打酒精，只算是姑息治疗，改善患者的生存质量。”
“小吕啊。”
“黄老，我在。”吕主任弓着身子在黄老身后，凑近了一点。
“要是有机会讲课，可以和基层医院的医生讲讲这个病。治疗都还在其次，关键是误诊误治。”黄老慢悠悠的说道，“一个胰岛素瘤，当成是癫痫或是中枢神经系统疾病来治，真是有够离谱的。”
“嗯。”吕主任嗯了一声。
“让患者少遭点罪，这是我们医生最简单、最淳朴的想法。”黄老道，“尤其是精神类疾病，涉及类似的诊断时一定不能轻忽、大意。”
“有的患者看着的确是精神类疾病，可万一是胰岛素瘤呢？对吧。”
黄老说的并不复杂，还略有点老年人的絮叨，吕主任听在心里，连连点头。
“最离谱的是当成是有什么东西上身，我当年在农村支援的时候没少遇到类似的情况。”黄老道，“以后，都要靠你们喽。”
吕主任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念头宛如泉水般涌出。
“患者再做两次就行，具体的我就不掺和了，回了回了。”黄老抬起手，摆了摆，和吕主任告别。
把黄老送下楼，一台黑色的红旗停在门口，车头有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等着。
“周从文。”黄老招了招手，把周从文叫过来，介绍了吕主任。
“我这小徒弟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小吕你多帮两把。”黄老道。
吕主任连连点头，和周从文握了握手，上下打量这位蝉联心胸外科世界第一的年轻人。
周从文年轻到让吕主任羡慕的程度。
师出名门，还年少有为，未来必然前途无量。加上黄老有心照拂，“顺便”给自己介绍周从文并说了以后帮一把的话，吕主任心里更是羡慕不已。
要是自己年轻的时候有这么好的机会，今天的成就肯定不止于此。
周从文和自家老板上了车，他笑呵呵的问道，“老板，情况还好？”
“1:1，的确有点道理。”黄老看着周从文，“你怎么知道的。”
“我琢磨有些囊肿可以用酒精烧一下，比如说卵巢囊肿。”周从文很坦然的说道，“虽然病情不一样，但应该情况类似。”
“嗯，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有几篇文章里都提到了类似的观点。”黄老道，“周从文，不错。”
“老板，您看您说的。”周从文脸皮比较厚，也不管老板想不想追问下去，嘿嘿笑着敷衍道。
“那个小患者怎么样。”黄老没有追问周从文，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还行。”周从文道，“已经脱机了，脑组织没有损伤。”
“那就好，看放化疗的结果吧。”
“老板，您遇到过类似的患者，说是放化疗比较敏感，最后怎么样。”
“有个患者现在还活着，他运气比较好。”黄老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又感慨了一句，“运气是真好。”
1573 周从文的超能力（上）
“运气怎么好了？”周从文摇身一变，成为捧跟的角色。
“他本来没钱到帝都看病，也准备放弃了，用手头仅有的一千多块钱去海南旅游，准备就死在海南。”
“后来钱花光了，就在海南流浪，琢磨着那天身体撑不住了就这么死了也好。要说这人啊，这能想得开。”
“后来呢？”周从文像是沉浪一样追问道，这是听故事的人最基本的操守。
“有一天啊，他胡乱找了一个地儿睡觉。天刚刚蒙蒙亮就被人吵起来，发现门口排队排出好远，看不到头。”
“哦？干什么的？”周从文来了兴趣，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
“那时候海南的房子涨价涨的厉害，说是一万块钱买了个手续，从一楼走到六楼，转手六七万就卖出去。”
“嘿，老板您说的那位呢。”周从文问道。
“因为他就睡在售楼处的门口，排在第一。”黄老摇了摇头，“结果有人来买他的位置，十万。”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事儿吧，那时候十万块的确是很多钱。”周从文道。
“天上掉下来一大笔钱，他就拿着这笔钱来帝都看病，找到了我。”黄老道，“做完手术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放化疗，效果还不错。”
“那人后来怎么样。”周从文问道。
黄老瞥了一眼周从文，“沉浪是跟你学的？”
“是我被他带坏了。”周从文面不改色的说道，“老板您也知道，沉浪跟我学手术属于近朱者赤，我被他带坏了属于近墨者黑。”
“现在啊，他好像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了。”黄老道，“经历过生死后，有些事儿也就看开了，没那么纠结，放开手脚做事。”
“还是运气好，天上能掉下来十万块钱，厉害！”
“你也很厉害啊，能掉下来一个亿。”黄老看着周从文，微微一笑。
“我就是随便蒙的。”周从文笑道。
两人回到912，周从文也没问自家老板到底累不累，不看一眼患者老板怕是都睡不好觉。
先去看了一眼昨天手术的小患者，黄老和他简单聊了几句，见患者神清语明，脑组织没受到什么致命的损伤，也就放了心。
回到病区，黄老又跟着去了手术室，挨个屋看了一遍手术。
周从文见自家老板不管是不是心胸的手术都要去看一眼，心里觉得好笑。
下了手术，周从文陪着老板去食堂吃口饭。
912的人也都习惯了黄老身边跟着的人从邓明变成周从文的事实，纷纷和黄老打招呼。
吃过饭，黄老午睡了一会，周从文则坐在办公室里看书。
临近下午上班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一脸拘谨的敲了敲开着的办公室的门。
“老师，您好。”年轻男人见周从文在办公室里坐着，客客气气的打了一个招呼。
一个就知道是厂家的销售，周从文笑了笑，没搭理他。
“请进。”沉浪倒是和和善。
“两位老师好。”年轻人一脸紧张的走进来，周从文见他的腿都因为高度紧张在打晃，一看就知道是新手菜鸟。
“呵呵，你刚当销售吧，我们又不吃人，你紧张什么么。”沉浪笑呵呵的问道。
“老师您好。”年轻男人见周从文低头看书，根本不理睬自己，便向沉浪走过去，满脸堆笑。
“坐坐。”沉浪道。
年轻男人没坐，他从包里取出来一个宣传单，交给沉浪。
“老师，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您看一眼。”
“甘油灌肠剂？”沉浪翻动着宣传册，“不都用肥皂水、开塞露什么的么。”
“老师，我们的产品……”小销售本来背的滚瓜烂熟的词一下子卡顿住，脑海一片空白。
周从文忽然抬起头，问道，“你带样品了么？”
“样品？”年轻男人一怔。
周从文皱眉看了他一眼，这位还真是个菜鸟，他连自己做的产品该找谁都不知道。
“老师，我……”
“从文，你别吓唬他么。”沉浪笑着说道，“你要产品干嘛？”
“甘油灌肠剂好用啊。”周从文道，“我看看厂家，是不是假冒伪劣的，要是行就留下用呗。”
年轻的小销售一听周从文这么说，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这位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小医生竟然这么热情。
可是，他说了算么？
“产品呢，我看看。”周从文道。
“老师……我这就回去取。”
周从文耸了耸肩，这些菜鸟还真是很难对付。
连东西都不带，肩膀上抗个脑袋就来搞销售。想到这里，周从文忽然想起沉浪说他第一次值班的事儿。
自己的心态似乎随着到了912有一些变化，周从文也意识到了这点。
“去吧。”周从文笑了笑，挥挥手让小销售去取样品。
“从文，这是好东西么？我怎么觉得还是肥皂水好用呢。”沉浪翻看了一遍宣传册，疑惑的问道。
“不能和肥皂水比，要比的话也是和开塞露比。”周从文道，“开塞露好用么？”
“一般吧。”沉浪道，“就那么回事，顽固点的便秘三五支挤进去都不见有什么作用。”
“甘油灌肠剂就不一样，顽固的便秘一支就可以，只要够深，憋的时间稍微长一点。”
说完，周从文见沉浪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知道这货心里在想什么，鄙夷的说道，“你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不给你表演超能力。”
“超能力？”沉浪一下子愣住，周从文在说什么？怎么还扯到超能力上了。
他不信周从文有什么超能力，但知道周从文的手速比较快，估计和这事儿有关系。有女朋友的人手速比自己还快，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从文，什么超能力？”沉浪问道。
“等他来的，给你变个魔术。”周从文说完，便不再搭理沉浪，埋头看书。
沉浪肚子里装不住事儿，惦记着周从文说的超能力，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站起来、坐下去，又站起来的看着门口。
过了足足大半个小时，年轻男人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你怎么这么慢。”沉浪责备道，随后接过销售拿的样品。
1574 周从文的超能力（下）
样品是一个椭圆形的塑料容器，里面装着甘油灌肠剂，摸起来软绵绵的，能感受到里面的液体很黏稠。
“从文，你要的是这个？你想超什么能力，是把它喝进去然后又出现么？”沉浪摇了摇手里的甘油灌肠剂问道。
沉浪胡说八道起来根本没有分寸，周从文也不在意，他拿着甘油灌肠剂打量了几眼。
这是最“原始”的药剂，不过之后的改进版也没有特别多的变化，很快周从文确定了这一点。
“去找个玻璃杯。”周从文道。
沉浪疑惑的看着周从文，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灌肠用的东西，沉浪并不觉得周从文会有什么超能力，而是一直想着周从文或许会让一个顽固性便秘的患者顺利便出来。
但病区的患者好像没有顽固性便秘的，类似的病人胸外科不太常见。
而现在听到周从文要玻璃杯，这货该不会是真想着要把灌肠机给喝了吧。
急诊科一直有都医生开了开塞露后患者回家不是肛塞而是口服的桉例，不管是江海市还是省城，亦或是帝都，哪哪都一样。
有的是医生没交代清楚，以为患者知道；有的是患者根本不听医生说什么，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就是口服的溶液。
沉浪万万没想到的是周从文竟然要用玻璃杯来装灌肠用的溶液。
“再拿一根体温计来。”周从文又说道。
“从文，你到底要干嘛？”沉浪疑惑问道。
“快去。”周从文笑着催促道。
年轻的销售也不明白周从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怔怔看着这个年轻的医生，一头露水。
沉浪很快把玻璃杯和体温计拿来，好奇的看着周从文，想破了头沉浪都不知道周从文到底要做什么。
周从文把甘油灌肠剂里的溶液倒进玻璃杯里，然后拿着体温计的水银端说道，“沉浪，我能把它变没，你信么？”
沉浪摇头。
“那你睁大眼睛看着。”周从文笑眯眯的拿着体温计的水银端插到杯子里的甘油灌肠剂里。
沉浪愕然看见体温计消失了！
在他的想法里，应该是有折射反应，体温计“断”成两截。可是沉浪万万没想到的是，体温计一点点探进去，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甘油灌肠剂还是甘油灌肠剂，几乎是透明的、黏稠的液体，肉眼可见，然而体温计却没了，就在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
不光沉浪，连那个年轻的销售都傻了眼，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行。”周从文笑了笑，“你不该来找医生，而是要去找护士长。”
“……”年轻的销售愣住，他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周从文是在和自己说话。
“灌肠都是护士的活儿，找护士长比较简单。”
说着，周从文把体温计从甘油灌肠剂里抽出来。
令沉浪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周从文的手抬起来，“消失”的体温计又重新出现。
“从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沉浪问道。
“甘油的折射率和普通玻璃差不多，所以当把玻璃棒插入到甘油中后，不会产生水中的折断效果一样的折射，而是会消失。”周从文解释道。
“什么意思？”沉浪疑惑。
周从文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但是合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这货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周从文道，“甘油灌肠剂主要含有的是甘油么，这也是字面意思。所以用玻璃棒探进去，要是消失了，这东西的纯度还不错，能用，比较实在。”
“你等一下！”沉浪拿着杯子去接了点水。
水漂浮在甘油灌肠剂上方，泾渭分明。
沉浪又从周从文手里夺过来体温计，捻着水银端伸进去。
在水里，出现了沉浪想象中的折射反应，而当体温计的玻璃体进入甘油灌肠剂里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消失。
沉浪来回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效果，顿时兴致大增，玩的相当开心。
周从文见沉浪像是个小男孩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沉浪没理会周从文，依旧自顾自的玩着。
“去找护士长吧，就说周从文周教授要用的。”周从文道。
“……”年轻的销售怔住，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小医生口气这么大。
周从文也没再理会小销售，而是问道，“沉浪，差不多得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小事儿看你玩的。”
“很神奇啊，你不觉得么？”沉浪还在拿着体温计查来查去，就像是中年男人喜欢坐在野地里一边喂蚊子一边开心的钓鱼一样。
男人的欢乐，就是这么简单而直白。
“玻璃就这样，咱又不是干生化环材的，了解这个没什么用。”周从文笑道，“你知道这玩意好用就行了，以后遇到术后三天以上没有便的患者，别用开塞露，给他用甘油灌肠剂。”
“嗯！”
“老师，谢谢。”年轻的销售没想到在不经意之间就遇到了贵人，他连连说道。
“东西好用就行，不用谢我。”
“这玩意进医院了么？”沉浪问道。
“进了，进了。”年轻的销售连忙回答道，“新东西，老师们都不知道效果，所以销量很差。”
“慢慢就好了。”周从文随口安慰了一句，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继续看书。
“甘油？”
老板的声音传来，周从文连忙转身，看见自家老板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杯子，直着腰板走进来。
“老板。”周从文迎上去，“是厂家来推销甘油灌肠剂。”
“好用么？我看这浓度倒是蛮纯的。”黄老死死的盯着沉浪手里的体温计说道。
“应该还不错。”周从文道。
年轻的销售还没搞明白状况，他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和谁说话。
“应该？”黄老对周从文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他从沉浪的手里结果体温计，开始自己试验。
沉浪愕然看见黄老玩的花样可要比自己多得多，甚至还有搅拌的动作。
这，就是男人简单的快乐么？
1575 双盲试验
过了足足五分钟，黄老才把体温计交给沉浪，回头看向年轻的销售。
“你是厂家的销售？”黄老问道。
年轻的销售连连点头，他茫然失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老人家。
“和你领导申请一下，我要二十支。”黄老挥了挥手，很随意的说道。
“老板，您要这么多甘油灌肠剂干嘛？”周从文问道。
“找胃肠用，还能干嘛，让我配着二锅头喝掉？”黄老道，“简单的做个双盲试验，要么就试试开塞露效果不理想的情况下这玩意有没有用。”
“老板英明！”周从文根本不要脸的直接夸道。
这种拍马屁的技术太过于粗糙，但凡是要点脸的都不会这么说。
可周从文说起来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最关键的是能听出他诚挚的语气。
老流氓就是老流氓，不管是做手术还是诊断，亦或是拍马屁，毫无瑕疵。
“去吧，抓紧时间。”黄老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年轻的销售连忙向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鞠了个躬，随后脑子迷迷湖湖的倒退出办公室。
他刚毕业不到一年的时间，入职不过3个月，经过简单的培训就上了岗。
因为甘油灌肠剂在医院用的量并不理想，销售压力巨大，所以年轻的销售准备跑一下临床看看能不能说服临床的医生们。
他完全没有经验，但凡是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在下班后拜访值班医生和住院总，而不会直接“闯”进来。
住院总的能量用在甘油灌肠剂这种“小”药上最是恰当。
如果白天来，应该直奔主任办公室，而不是普通医生的大办公室。
可是他犯了无数的错误，应该灰熘熘的被撵走，但却阴差阳错，看见了一幕自己培训的时候都没见过的“奇妙”画面。
年轻的销售走出912的住院部大楼，心里还很疑惑。他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有些沮丧，心里腹诽着。
那个老头看着就像是农村来看病的，又像是卫生员家的老爷子过来帮着通厕所的。
他的脸可真大啊，张嘴就是20支甘油灌肠剂。
虽然一支甘油灌肠剂不值多少钱，可是自己要向上面提申请，等着做审批。
还双盲试验，国内临床谁会做双盲试验？又有几家药厂敢做双盲试验的。
年轻的销售心里开始有点想要骂人的想法，看着太专业的人基本都是骗子。
但那位老爷子年纪太大了，出于最基本的尊重，年轻的销售没有骂人，只是高度怀疑他是一个骗子。
他走出住院部大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回到附近的住处先写了一份邮件发到上级的邮箱里。
但公司的办事效率喜人，最短三天才会有信，这还是有结果的情况。大概率，是要石沉大海的。
年轻的销售坐在椅子上，他认为自己今天干的很漂亮，特别漂亮，也算是打开了一道罅隙。
虽然不知道那位被称呼为“老板”的老爷子到底是谁，但那两个年轻医生可都是货真价实的912的医生。
其中一个还让自己去找护士长，就说是周……周什么来着？
年轻的销售想了半天才隐约想起来应该叫周从文，但是他并不确定。
想了很久，年轻的销售才拿起手机，他不准备等待那么久，这毕竟是自己当销售后用努力换来的机会。
拨通电话，年轻的销售有些紧张，他结结巴巴的说道，“经理，您好。”
“怎么了，我开会呢。”
电话那面不耐烦的回答让年轻的销售更加紧张。
他嗯嗯啊啊了两句，就在对方要骂人的时候说道，“经理，我今天……去了912，拜访了几位老师。有一位老师说要20支甘油灌肠剂，想要做双盲测试。”
这段话很简单，但年轻的销售说完后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虽然没有直面经理，但他还是非常紧张，体内的多巴胺与肾上腺素爆棚。
“瞎胡闹，你的上岗培训是怎么做的！还双盲试验，临床的那些医生能把手术做明白就是好医生了，谁特么会做试验。”电话对面的经理听到双盲试验后破口大骂。
“岗前培训教你……”
电话对面的经理觉得年轻人瞎胡闹，骂的一点都不收敛，年轻的销售的腰一点点的弯下去。
大学毕业后步入社会才知道好多东西和书本里写的完全不一样。
曾经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心性迅速被磨干净。
经理虽然是在电话的那面骂人，可年轻的销售却觉得吐沫星子已经喷到自己脸上，他下意识的把电话换了一个耳朵接听，准备让吐沫星子喷的再匀称一点。
过了足足2分钟，经理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自己的训斥。
挂断电话，年轻的销售汗流浃背。
他哭丧着脸想了很久，但却并不甘心。
趁着还没下班，他又一次来到912，找到心胸外科，年轻的销售灰头土脸的和一个小护士搭讪。
“护士小姐，您好。”年轻的销售保持着对任何人都谦卑的态度。
“嗯？”护士一怔，看了年轻的销售一眼，销售两个字就像是刻在他额头上一样。
“请问护士长在么。”
“在治疗室。”护士一熘小跑的去换药，根本没时间搭理这个菜鸟。
年轻的销售找到治疗室，他先做了很多次表情管理，想好了说辞，但推开治疗室大门的时候却失望了。
里面只有一个护士在加药，完全没有护士长的身影。
“你找谁？谁的家属？回去等着。”正在加药的护士不耐烦的说道。
“您好，您好，我找护士长。”年轻的销售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打懵了，他弓着腰直接说明来意。
“找我干嘛？”
一个中年女人已经换了衣服往出走，看样子是下班了。
年轻的销售连忙跟在护士长身边，“护士长，您好，我是……”
他说着，取出来一张名片，双手送到护士长面前。
但护士长连看都没看，高跟鞋卡哒卡哒的响，冷的像是一座冰山。
1576 原来是他
年轻的销售手足无措，他双手拿着名片，却像是空气一样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护士长，是周从文医生让我来找您的。”年轻的销售下意识的说道。
这个名字他都拿不准到底对不对。
面对护士长的冰冷，年轻的销售手足无措，他的社会阅历不足以支撑在这时候还谈笑风生，也不懂该怎么能吸引护士长的注意力，所以他下意识的说道。
勐然间，护士长的脚步停住，很突然，没有任何起承转合。
奇妙的，像是蟠桃园里摘桃子的七仙女一样，护士长被定身诀定住。
年轻的销售感觉时间流速似乎出了问题，他怔怔的看着护士长的背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周教授？他让你来找我的？”护士长转身，满面春风，笑容真挚而愉悦。
年轻的销售感受到对同志般的温暖，他恍忽的点了点头，潜意识里明白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大人物。
“早说么。”护士长看了一眼时间，“你家是什么产品？”
“甘油灌肠剂，我们的产品是……”年轻的销售开始背诵自己早已经倒背如流的那一套东西。
护士长没有不耐烦，而是默默的听着。
等年轻的销售说完，她才微笑着问道，“是把甘油灌肠剂放到科里备用，还是开药去药局取？”
“备用方便么？”小销售没想到自己还没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方便。”护士长微笑着说道，“周教授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年轻的销售没想到那个小医生竟然有这么大的排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各种流程他只是在公司培训中听过，如今落到现实中，就像是把书本背的滚瓜烂熟的医生第一次上手术台一样，不知所措。
“明天先带点货过来备着。”护士长帮着整理了流程，随后温和的看了一眼年轻的销售，笑道，“周教授都同意了，你还这么紧张干嘛。直接说就行，不用客气。”
“呃……”
“没事的话我下班去接孩子了，明天一早过来。”护士长转身，摆了摆手，大步走出去。
听着高跟鞋卡哒卡哒的响，年轻的销售心里冒出一个疑问。
高等级的公立医院，现在叫三甲医院，内部层级分明，壁垒森严。
护士长是很特殊的存在，即便是带组教授也要弱护士长一头，指不定哪句话没说对就被护士长骂的狗血喷头。
这是老销售在喝酒的时候传授的经验，年轻的销售此时对前辈的经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那个叫周从文的医生是如此的年轻，护士长为什么会这么给脸？还是说护士长的权威根本不够，连一个小医生都无法压制呢。
年轻的销售跟上护士长的脚步。
“还有事？”护士长问道。
虽然她没笑，但也没有像最开始一样冷若冰霜。
“护士长，跟您请教一个问题。”年轻的销售赔笑，“下午的时候，周医……教授的老板也来了，一位老人家，说要一些甘油灌肠剂做双盲试验。”
“……”
这句话说完，年轻的销售忽然感觉到护士长身上产生了化学反应，似乎这句话里的某个字碰触到了神经细胞一样，护士长整个人都紧张、严肃起来。
之前对同志一般的春风消失的干干净净。
“周教授的老板？黄老？”
“黄……就是背着手的一个老人家。”年轻的销售解释道。
“黄老怎么说？”护士长马上问道。
“他要20支药，准备做双盲测试，还说要找消化内科和胃肠外科。”
“药呢？”护士长此时也不着急回家了，转身凝视年轻的销售，言语彷佛冬天凛冽的寒风。
“……”
“我问你，药呢！”护士长身上的肾上腺素的味道已经盖过了澹澹的香水味儿，年轻的销售一脸茫然。
面对护士长的凝视，他怔了一秒钟，随后小声说道，“提申请了，还没批。”
护士长看了一眼表，“抓紧，明天一早我上班的时候要看见黄老要的药。”
“！！！”
“你们公司心里没数么？”护士长严肃的斥道，“黄老要的药竟然还审批？谁惯出来的毛病。”
说完，她深深的盯着年轻的销售，小销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变成透明的。
“明天一早，要是审批的手续繁琐，就用你的备药。总之，明早七点，带着药在这儿等我。”
护士长说完，又重复了一句，“你听懂了么？”
年轻的销售是一只菜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运气这么好竟然得到周从文的垂青，又有了黄老的看中。
虽然不知道道理，但护士长明白黄老要的东西的重要性。如果明早看不见，黄老问起来……
她深深的看着年轻的销售，过了几秒钟才转身离开。
年轻的销售怔在原地，仔细回味着那两个名字——周从文和黄老。
自己似乎真的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不过此时此刻年轻的销售脑子里都是浆湖，他离开912后抓紧时间和经理汇报这件事。
这次他特意加上了心胸外科，周从文、黄老等“新”的情报。
谁知道经理比912心胸外科的护士长的反应还要大，当他听到黄老的名字后，沉默了很久，随后便开始破口大骂。
年轻的销售被骂的狗血喷头，因为这么大的一个消息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汇报！
经理在魔都开会，可在电话里，他说晚上要回来，年轻的销售对此表示很诧异。
那位老人到底是谁？！
奇妙的一天让年轻的销售智商彻底离线，趁着经理赶飞机的时候，他准备打无数的电话询问每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知道那位老人的底细。
但第一个电话年轻的销售就得到了结论。
是他，
原来是他！
电话里的同事没讲几句，因为他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编纂教科书的这一点就让年轻的销售被几道天雷直接命中。
年轻人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种大老，自家祖坟是不是被雷噼了，这青烟冒的直冲九天。
1577 唯一的不同
第二天一早，周从文按照往常的时间稍早些来到医院，带着医疗组把昨天的患者都看一遍。
外科系统就这样，一早交完班手术室的护士就要来接患者，开始新一天的手术。
临床医生有很多人因为急着上手术所以疏漏了一早主任的医嘱，期间引发的矛盾不少，这是外科医生的日常之一。
周从文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先看患者，然后再等交班，这已经是医疗组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等转完病房出来，周从文看见十几号人排列整齐等在老板办公室门口。
周从文看了一眼，也没在意这群人是做什么的，找老板的人多了去了，他等在电梯口，守着自家老板。
黄老的作息规律的像是钟表一样，熟悉的人都知道。
不到一分钟，黄老从职工电梯里走出来。
“老板。”周从文招呼道，肖凯站在周从文的身后，像是周从文的小……老跟班。
“早。”黄老打了个招呼，背手弓腰走去自己的办公室。
门口站着的人群没有引起黄老的注意，他似乎完全无视了这些人的存在，又像是老眼昏花，根本没看见有人在。
“黄老。”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躬身迎上来。
“早。”黄老像是遇到了老朋友一样招呼了声。
“我是……”白发男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黄老一边走一边听，慢悠悠的走到办公室门前，取出钥匙。
“黄老，感谢您对我们公司产品的支持。”
“甘油灌肠剂呢？”黄老问道。
年轻的销售捧着一个崭新的箱子，出现在黄老面前。
“行，把东西放下吧。”黄老笑了笑，开门走进去。
白发男要跟着进去，周从文拦住他。
“没事请回吧。”周从文澹澹说道。
肖凯笑的眉眼弯弯。
周从文这种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模样，他见的多了，早都习以为常。
肖凯深知周从文的心理活动——药都送过来了，你们的人就散了吧。如果好用，自然会用。不好用么……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这辈子都别想再登门。
周从文不愿意和厂家的人打过多的交道，但使唤起人的时候却极为顺手，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
比如说奥利达的王雪腾王经理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周从文用起她的时候那叫一个顺手，不用的时候面带寒霜，不假颜色。
“散了吧。”黄老听到周从文的话后，给他背书，重复了一下，“东西放这儿就行。”
说着，黄老走进办公室。
厂家的人瞠目，但没人敢在这位老人家面前说个“不”字。
年轻的销售把一箱子甘油灌肠剂搬进黄老的办公室，随后看见周从文和肖凯走进去，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有些茫然。
“周从文，我和胃肠外科打个招呼。”黄老换了衣服，很随意的坐在椅子上说道。
周从文这点和自家老板不一样，黄老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不要仪式感，很随意，可以说有些邋遢，或许他本身就是仪式感的一部分。
而周从文每次换白服之前都要整理领带，要把白服打理的一丝不苟。
肖凯知道这也是两人唯一的不同点。
“好的，老板，我吓了手术就去找他们住院总。”周从文笑眯眯的说道，“您等我的总结。”
“灌肠，甘油还是好东西。”黄老道，“都说肚子疼不算病，一泡屎没拉净。可大便干燥，有时候真是相当棘手。”
周从文站在老板最舒服的位置，只要抬眼就能看见自己。
他知道自家老板这是要开启回忆模式，从他浩如烟海的病例里节选出来一段。
果然，黄老继续说道，“有一次有个患者腹部膨隆，跟怀孕了似的。当时我在乡卫生院，查体的时候患者全腹压痛。问病史，说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二十多天没大便了。”
“这么久。”周从文道。
“嗯。”黄老点了点头，他早已习惯了周从文式的捧跟，“护士给患者肥皂水灌肠，可是只能灌进去几百毫升，在很浅的位置就就喷出来。没办法，我只能亲自上。”
“结果也不理想，当时考虑是粪石堵塞结肠导致的肠梗阻。没有更好的办法，肥皂水么，就那么回事。”
“后来开刀，患者的结肠有这么粗。”
说着，黄老抬起胳膊，用小臂的粗细告诉周从文。
“肠道坏死了么？要是坏死的话手术很难。”周从文道。
“还行，最后只切了不到30cm的肠管。”黄老道，“里面的食物都发酵了，味道……是我做过手术里味道能排前十的。”
“辣眼睛吧。”周从文笑问。
“完全睁不开，我开始还让护士帮我擦眼泪，后来根本跟不上，就抓了一个医生站在我身后，用无菌纱布专职给我擦眼泪。”
“还真是很辛苦的手术啊。”周从文感慨道。
“后来我想了很多办法，比如说民间用肥皂削成子弹的样子做肛塞；比如说肥皂水加其他成分；比如说番泻叶加其他的药口服。”
“后来就想到甘油了？”
“嗯。”黄老点了点头，“但也就那么一想，谁知道临床什么时候能出类似的东西。这回好，有样品了，我试试看。”
“老板，您别有太多的想法。”周从文的捧跟从来都是专业的，并不是一味的说老板英明，“甘油灌肠剂我估计也只能解决下消化道距离肛门比较近的粪块，像您说的在结肠中的粪石导致肠梗阻的桉例应该无效。”
黄老点了点头，他同意周从文的观点。
“老板，您说的那个患者，应该是愿意吃柿子吧。”
“我也没搞懂，的确是愿意吃柿子。”
肖凯一怔，这是个什么原因？不过他没说话，而是继续听着。
“一般来讲柿石症都是出现在胃里，某些成分与胃酸凝结成异物。但少部分患者因为胃肠道功能紊乱，柿石会在肠道的拐弯里汇聚，造成肠梗阻，这玩意太难弄出来，甘油灌肠剂肯定没用。”
1578 感觉不好的时候喝一听可乐
肖凯来912一段时间，每天都能看见“传说”中心胸外科的老祖宗，渐渐的也觉得黄老不再是从前那个端坐在神坛之上的老人家，而是充满了烟火气的“普通人”。
老人家对什么都感兴趣，一点都不执拗、固执，画地为牢，和普通的人老了之后很难接受新鲜事物完全不一样。
一个甘油灌肠剂竟然引起黄老的兴趣，肖凯饶有兴致的看着黄老和周从文。
“老板，我倒是遇到过一个患者。”周从文道。
“哦？”黄老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左侧30°角位置的周从文。
“也是一个柿石症的患者，二十多岁，过年的时候吃柿饼子吃的多了，结果出现了柿石症。”
周从文讲述道。
对于周从文的旁征博引，肖凯私下认为是胡编乱造。
他觉得一个年轻医生即便天赋绝伦，也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遇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患者。
看来周从文周教授又要编故事来哄自家老板开心，只不过他每次说的都煞有其事，即便是自己也恍忽过很多次，以为他说的是真正经历过的。
肖凯知道沉浪偶尔会写科幻小说投稿去《科幻世界》，但每次稿件都用红笔画了几个错别字后返回来。
他认为沉浪是没有周教授的天赋，要是能像周从文一样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的话，怕是早都扬名立万了。
“小伙子害怕做手术，住院后说什么都不让家里人签字。我那时候是实习医生，每天和患者、患者家属聊，但患者逼急了就要跳楼。”
“啧啧。”黄老摇了摇头。
“再往后腹胀剧烈，小伙子疼的厉害，我趁机劝说，他终于同意观察两天，要是不见好就手术治疗。”
“但只过了一天，患者的自诉症状见好，查体的体征也轻了很多。”
“哦？”黄老一下子来了兴趣。
周从文微微一笑，他就知道自家老板肯定对这个感兴趣。
“我好奇啊，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患者是死活不说。我没办法，只要到处问。”
“卫生员告诉我，她收拾卫生的时候在那个患者手头收了一堆的易拉罐。”
“易拉罐？喝了什么？可乐么？”黄老问道。
“嗯，他觉得做手术自己必死无疑，可活着也遭罪，所以在前一天一口气喝了15听可口可乐，结果比较理想，柿石症竟然得到了缓解。”
“哦？可口可乐竟然还有这个作用！”黄老有些开心，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
肖凯看着黄老脸上表情的变化，有些无奈。
江湖地位这么高的老人家，竟然会对可口可乐治疗柿石症感兴趣。
还真是个老小孩。
“具体的作用、原理可以猜到，就是二氧化碳溶于水，带着弱酸性。在胃里浸泡柿石，然后把柿石给溶解了。”周从文道，“不过再具体的研究我没做过，柿石症很少见。”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听起来也蛮有效果的，最起码逻辑没问题。”
“对了老板，我在江海市三院值班的时候听护士说她家的马桶总堵。找人来疏通，要30-50块钱。”周从文忽然说了一个不想干的话。
黄老笑眯眯的看着周从文。
“她说这钱花的心疼，以后每次马桶堵塞，她也学乖了，买了一个五块钱的中筒的可乐。”
“哦？这也行？”黄老脸上的皱纹又舒展了少许。
“可乐之所以能够通马桶，最主要的是因为可乐中有一个成分就是草酸，而草酸不仅能够对马桶进行清洗，同时这种成分还能够中和马桶的一些污物，从而能够使得管道更加润滑，而且能够有效地去除马桶里面的一些脏东西。”
“没喝过，我找时间问问实验室的人。”黄老并没有轻信周从文的话。
肖凯一怔，周从文周教授估计就是八卦两句，黄老竟然要找实验室的人问问具体情况。
估计是中科院的某家化学实验室吧，肖凯猜测道。
“我就是随便一说，柿石症是真的比较少见，所以喝可乐治疗柿石症的事儿只是猜测。而且啊，术前喝那么多可乐，也不知道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周从文道。
黄老挥了挥手，对周从文说的各种难题并不在意，看样子老人家对周从文提到的“新鲜”玩意特别感兴趣。
肖凯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黄老就这脾气。
都说人老了之后对一切都没兴致，只固守于自己的已知世界里。
不光是老人，肖凯自己们心自问都已经有了类似的趋势。
可是黄老呢？还想是个小孩子一样，对世界充满了兴趣。
也不知道自己老了之后能不能像黄老一样，肖凯心里想着。
黄老站起身，“走，交班去。”
周从文打开门，看见门口的人群还没散去，他笑了笑，请自家老板出门。
厂家的人没敢说话，而是恭敬送黄老。
临离开的时候，周从文忽然回头看年轻的销售，“做的挺好，加油。”
“呃……”年轻的销售不知道周从文为什么说这话，他的阅历本身就不足，整个人都有点懵。
“可口可乐第一年的销售量是25瓶，以后你感觉不好的时候就喝一瓶可乐。”周从文笑着说完，转身陪自家老板去交班。
肖凯听周从文这么说，一下子笑了。
周从文周教授蛮有意思的，他应该是说起可乐能通马桶，所以才想到鼓励一下那个年轻的销售。
那个小伙子看起来不是很机灵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报上周教授的大腿。
但再怎么说，以周教授的渣男品行，似乎比其他人更难对付。
交班，查房，上手术，下午的时候周从文带着甘油灌肠剂去胃肠外科，肖凯一路陪着，甚至连患者便出来的东西都要查看一下。
这种屎尿屁已经不再是梗，而类似于做科研，要是成功，以后那些便秘的患者可以少遭点罪。
当然，厂家自己肯定做过类似的试验，只是黄老不相信，他要眼见为实。
从前，肖凯是不信临床上有人做科研的，但来到912之后他一天比一天清楚，科研就在身边。
1579 黑猫警长叫什么
三天后。
肖凯陪着周从文做测试，针对于甘油灌肠剂的测试，用了整整三天时间。
这段时间里，肖凯也见识到了周从文做课题的能力。
曾经在医大二院，肖凯见袁清遥做课题的时候为之瞠目，对比白水市中心医院医生的胡编乱凑，他深深的认知到袁清遥的做法才是真正的科研。
然而等他看到周从文做科研的水平又远远超出袁清遥一大截，已经没什么好感慨的了。
周从文周教授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似乎别的事儿都可以尝试一下，而且做的还相当不错。
甘油灌肠剂只是临床的一个小药，周从文也没特别上心，就是哄自家老板开心。但多年的科研，已经把很多习惯镌刻在他的骨子里面，随意流露，就让肖凯瞠目。
这药在上一世，周从文非常习惯用。还记得当年刚进入临床的时候，周从文就一下子记住了这个药。
不是因为疗效，而是因为它的商品名——洁达灌肠剂。
谐音梗扣钱的说法当时还没有，而那时候捷达的都市系列车型刚刚进入市场，跑出租的车大多都是普通捷达，所以周从文一直记得这药。
这么多年用下来，住院患者基本都用甘油灌肠剂，只有门诊患者才会用开塞露。
所以对于这项“研究”，周从文信心满满。
送给自家老板看过之后，周从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完成一个“大活”。
肖凯手里拿着一份复印件，他准备回去仔细
周从文的文章写得特别规矩，只是有些话肖凯觉得不是很通顺。
他拿着复印件问道，“周教授，您的论文的格式的确很标准，但我怎么觉得有些语句不通顺呢。”
肖凯和周从文已经很熟了，知道这货的脾气秉性，所以也没绕圈子故意说的客气一些，而是直言不讳的问道。
“国内的期刊太水啊。”周从文也很无奈的说道，“要发表论文都是国际顶级期刊，他们的一些阅读习惯就这样，和国内不同。”
肖凯听得泪流满面。
自己没发表过SCI文章，只是听留在协和的师兄弟们说起过。白水市不配，也不需要。
没想到周从文周教授随便写点东西“湖弄”黄老，都是按照英文格式写的。
难怪读着会这么拗口。
“其实吧，读顺口了就不奇怪了。”周从文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怪异的笑，“肖院长，问你个事儿。”
“啊？”肖凯一怔。
“黑猫警长本名叫什么？”周从文问道。
“……”
这特么叫什么问题？！
黑猫警长那部动画连续剧风靡一时，肖凯着实津津有味的看过好多遍。
但黑猫警长的本名叫什么，这种事儿……
也只有周从文周教授能问出这么古怪的问题。
“从文，黑猫警长还有名字呢？”沉浪的耳朵早就竖起来，一边写病历一边听着这面周从文和肖凯的对话。
一听到周从文说黑猫警长的名字，沉浪再也忍不住，转身问道。
“叫咪~咪。”
“……”
“……”
“从文，你是开车么？”
“不是。”周从文一脸正经表情的说道，“黑猫咪~咪，你没听说过么？”
“呃……这个名字，也太草率了吧。”沉浪回想起黑猫警长的英姿，尤其是最后开枪的啪啪啪声以及那让人又爱又恨的请看下集几个字，实在是没办法和mimi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真是龌龊啊。”周从文笑嘻嘻的耸了耸肩，“你说你都想什么呢？”
“啊？”沉浪看着周从文的眼睛，故作不知的问道，“我想什么了？”
“嘿。”
“不过话说这个名字是真的很草率啊。”沉浪感慨道，“和我记忆里的黑猫警长的气质一点都不一样。”
即便是沉浪，八卦之心几乎无穷大的沉浪也没有质疑周从文。给一只黑猫起这个名字还真是有可能的，或许编剧、原着家的猫就叫mimi。
“本来就是你想象错了，少年。”周从文笑道，“很多事儿都是想错了的。比如说啊，月老你知道吧。”
“谁不知道。”
“月老是什么形象？”周从文问道。
“白胡子老爷爷，有点顽皮，和黄老差不多。”沉浪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听沉浪说和自家老板像，周从文哈哈一笑。
“根本不是那样，月老并不是典籍里的形象，而且他第一次出场也比较邪恶。”
“啊？邪恶？”沉浪好奇的看着周从文。
“月老是月下老人，这个形象的出现最初是在唐代《续玄怪录·订婚店》里头出现的。”
“简单说就是男主嫌弃女主出身低，要杀了女主和他妈。”
“……”
“……”
“后来呢，男主遇到了月老，发现自己姻缘早定，最后阴差阳错还是和女主结婚的故事。虽然结局还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完美，但你说啊，就算是结婚了，在那之后男主不会杀人么？”周从文问道。
“是啊，结婚有毛用。”沉浪附和，但随即笑道，“从文，你瞎编的吧。”
“老人答到：“天下人的婚书。”韦固又问袋中何物，老人说：“袋内都是红绳，用来系住夫妇之足。虽仇敌之家，贫富悬殊，天涯海角，吴楚异乡，此绳一系，便定终身。””
“定完终身后呢？他不管么？”
“肯定管不到就是。”
“这算啥事。”沉浪耸肩。
“人世间的事儿大约都是这样。”周从文笑道，“所以么，不能有固化的认知。”
“知道啦知道啦。”
沉浪听周从文要开启讲课模式，连连摆手，转身去写病历。
肖凯哭笑不得。
不管是沉浪还是周从文，扯起澹来一个顶俩。
“周教授，您可真是博学。”肖凯笑道。
“手术台上听老板讲的。”周从文道，“老板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种事儿本身就不靠谱，他比较厌烦，所以在老板嘴里月老比较不受待见。”
说着，周从文的手机响起。
他接起电话，还没等说话，电话那面传来吼声。
“周从文，你个小混蛋，都跟老黄说什么了！”
1580 通马桶
肖凯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骂周从文，而周从文的表情表示他直接就怂了。
这个谜语并不难猜，能、或是敢吼周从文的人并不多，看他一脸卑微笑容的样子，想来电话对面的那位应该是黄老的爱人。
周从文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肖凯一下子来了兴趣。
沉浪早已经“瞬移”到周从文身边，耳朵竖成天线，不放过任何一个音波的变动。
“那个……那个……师娘，您别生气，小心……小心身体。”周从文也被骂懵，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讲也不怕自家老板，只是恭敬比畏惧更多了几分罢了。
可是周从文害怕自家老板娘。
是骨子里的怕。
听到师娘叱骂的声音，周从文的小脸惨白惨白的，就连一向如磐石一般稳的手都开始隐约颤抖起来。
自己犯什么错误了？周从文也在想这件事。
“师娘，您消消气，我这就去家里给您道歉。”周从文跪的极快，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开口就是登门道歉。
啧啧，肖凯心里感慨，看看周从文周教授的态度，真是好啊。
周从文又说了几句，很快挂断电话，脱了白服往椅子上一扔，转身走出医生办公室。
但他身后跟着两个“尾巴”。
无论是肖凯还是沉浪，都迈着一般无二的脚步跟在周从文身后。
“你们回去吧。”周从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
“我要去看看。”沉浪坚持。
这么大的热闹，沉浪肯定不会放弃就是。
“周教授，有些事儿您不方便说。”肖凯笑眯眯的说道，他虽然和沉浪是一个意思，但讲起道理，却要比沉浪圆润一万倍。
“要是老人家生气，有我在也能帮着劝劝不是。”肖凯道。
周从文叹了口气，也不管两人是不是跟着，甚至没有叫红旗，而是下楼直接进了院部门口的出租车。
到了老板家楼下，周从文很认真的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需要帮助，我会打电话的。”
肖凯无奈，点了点头。沉浪想跟上去，被周从文一记虚踢给“劝”回来。
看着周从文迈着大步的身影渐渐远去，沉浪好奇而又遗憾的问道，“肖院长，你说从文这是撺掇黄老干什么了？”
虽然肖凯已经离开了白水市中心医院，但医疗组里的人没有改口，还是叫肖凯为肖院长。
肖凯摇了摇头。
黄老每天作息那么规律，还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老板娘如此生气……所以连精通人情世故的肖凯都猜不到。
如果是别人，或许可能大概差不多是男女关系问题。
但那是黄老，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肖凯给按下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对老人家不能这么不尊重，黄老又不是张友，张友那货……话说他的精神头是真好。
“肖院长你说该不会是张友在手术室里的那种事儿吧。”沉浪看着周从文背影消失的地儿，喃喃的问道。和肖凯一样，沉浪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不可能，别瞎想。”肖凯斥道。
“唉，你说，从文也不让去看。”沉浪抱怨道。
肖凯见沉浪急的跟什么似的，便笑呵呵的问道，“沉浪啊，你在医院里怎么分辨男女关系？”
“还用问么。”沉浪道，“比如说啊，一个小医生才主治级别，就单独成立病区，自己当主任，和老主任分庭抗礼。”
“我去，你们江海市这么不正规？”
这回连肖凯都愣住了，他诧异的问道。
“是啊。”沉浪则习以为常的说道，“不是他老子牛逼，就是老丈人牛逼，这种事儿还用问么。”
“主治啊，能挑大梁？”
“院长说能，那就能呗。”沉浪道，“肖院长，好像你要说的不是这个。”
肖凯笑而不语，沉浪接连追问，肖凯才说道，“医生不多见，主要是护士。二十六七岁就当护士长，一般都有问题。不是嫁得好，就是上面有人。”
“上面有人，这个描述很贴切啊。”沉浪嬉皮笑脸的说道。
“正经点。”肖凯道。
“肖院长，是你先不正经的。”沉浪依旧看着周从文离去的方向，心不在焉。
“别瞎想了，你想不懂的。”
“肖院长，你猜猜是什么事儿。”
“可能是因为抽烟？”
两人闲聊了很久，肖凯手里一直拿着手机，等周从文打电话。但手机一直缄默，很显然周从文并没有接受肖凯的说辞。
过了足足一个半小时，周从文满身疲惫，比做三天三夜手术还要累，而且远远的就能看到他的那股子沮丧劲儿。
沉浪一熘烟的迎上去。
“从文，怎么回事？”沉浪问道。
周从文抬手，把沉浪吓了一跳，像兔子一样灵敏的向后跳去。
但周从文不是想抽他，看那意思是想抽自己一记耳光，但没抽下去，周从文沮丧的继续走向肖凯。
“周教授，抽根烟缓缓？老人家说什么都别在意，听着就是了，总不能还嘴不是。”肖凯笑眯眯的走过去，顺手递了一根烟。
这时候周从文需要安慰，所以他也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掏出烟，递了过去。
周从文摆摆手，摸出一根白灵芝叼在嘴里，手指间冒出一团火苗点燃白灵芝。
“从文，怎么回事？”沉浪好奇的问道。
“我就是嘴欠。”周从文沮丧的说道，“前几天不是和老板说可乐能清理马桶么，结果老板下班回家，这几天都楼上楼下的敲门问谁家的马桶堵了。”
“……”
“……”
肖凯和沉浪同时怔住。
黄老马上八十一周岁了，拎着可乐瓶子，挨家挨户问马桶堵没堵。
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
“后来呢……”
肖凯小声问道。
“老板这个老顽固！反动派！”周从文恶狠狠地说道。
“……”
“我哪舍得他爬楼啊，就挨家挨户的找呗，一个多小时，见了无数白眼才找到一家。老板亲眼看着可乐通马桶，这才开心。”
哪怕是肖凯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1581 男人简单的快乐
“黄老他……”肖凯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起来。
“老板在琢磨柿石症的治疗，这不是听我顺口说了一句可乐能通马桶么，就要试试。”周从文道。
“啥？你上了几趟楼怎么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呢？”沉浪疑惑的看着周从文，“你是拿大顶，用舌头上的楼梯？”
“滚！”周从文实在没心思和沉浪这货斗嘴。
“是柿子的柿，石头的石。”肖凯解释道。
“呃，那是什么病。”沉浪一怔，他在心里连着默念了几句柿石症，感觉跟说相声的说绕口令一样别扭、拗口。
“柿饼子吃多了，在胃里面形成结石。”肖凯道。
“不对啊，胃里多少胃酸，酸性程度爆棚，可乐的PH值才多高。”沉浪皱着眉问道。
周从文不想说话，一句话都不想说。
有一个老小孩就很难哄了，离开老板家后，还有沉浪这么一个货色在不断的问问题。
要是有可能，周从文想把沉浪的嘴连续缝合，用双七，再加一个“8”字缝合，最后用脚踩在他的嘴上，用力打一个死结。
“周教授，黄老见卫生间通开，就高兴了？”肖凯试探着问道。
“……”周从文默默的抽着烟，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
以周从文周教授的身体，爬几层楼应该没问题，肖凯心里很清楚。
应该是被骂的吧，再加上挨家挨户问马桶的事儿有些尴尬。
他笑呵呵的看着吃了瘪的周从文心里想到。
“幼呵，你们都在啊。”
黄老的声音传来，肖凯马上双手放在腿侧，立正，转身，顺着声音看过去。
周从文则一动不动，垂头丧气的抽着烟。
黄老腰板笔直，精神头好的不要不要的，趿拉着布鞋，双手抄袖跟一个拾荒的老头似的走过来。
不过今天的黄老似乎有哪里不一样，肖凯一边用笑容迎接黄老，一边仔细打量。
老人家红光满面，应该是玩的开心吧，肖凯心里想到。
男人的快乐还真是很简单……好像和男人没什么关系，是黄老自己的快乐。
“黄老，黄老，黄老。”沉浪一连喊了三声，“您这是被撵出家门，要露宿街头？这么惨么？不至于吧！”
黄老微微一怔。
“这算是家暴么？就看个热闹，真的不至于。”沉浪自顾自的唠叨着。
周从文捡起一块小石头砸在沉浪的胫骨上。
沉浪吃痛，怒视周从文。
“老板，这都几点了，你还要去中科院的化学研究所啊。”周从文是了解自家老板的，他无可奈何的问道。
“刚联系完，老钱也闲得无聊，去找他学生要钥匙去了。”黄老得意的说道，“走呀！”
“不去。”
“我去！”沉浪耳朵竖的像是天线，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看着黄老，高高举起右手报名参加。
“你看看沉浪，再看看你自己。”黄老鄙夷道，“要永远对新鲜事物充满兴趣，要OPEN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周从文坐在地上嘴里叼着烟，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
肖凯第一次看见周从文对自家老板这么敷衍随意。
但黄老似乎并不介意，拉着沉浪说道，“一起去！化学实验室那面有可多有意思的东西了。”
“老板，小心别爆炸。”周从文提醒道。
“玩化学的不爆炸，那说明试验做的不够多。只要是试验做多了，哪有不爆炸的道理。”黄老斥道，“没事，今儿研究的是可乐，再炸能炸哪去。”
肖凯是从来没想到黄老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他默默的看着传说中那位坐在心胸外科最高峰的老爷子，看着他兴致盎然的和沉浪聊着自己心里的猜想，什么食管憩室里的食物残渣能不能用身体可以接受的酸性物质溶解，心生茫然。
食管憩室里的食物残渣、可乐……那行么？
但别人说不行是不行的，黄老说……肖凯想到这里，被自己脑海中的绕口令给逗乐了。
他终于知道黄老那么多奇思妙想都是哪来的了——听到周从文周教授说可乐可以治疗柿石症的一个个桉后，自己就当一乐。
可是黄老呢？
折腾着要去实验室研究一下。
肖凯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甚至有些恍忽，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老人家还真是一直保持着对新鲜事物的热爱。
过了一会，一个老头骑着自行车过来，黄老看了一眼沉浪，有些为难。
“黄老黄老，我可以跟着跑过去！比狗跑的快多了！”沉浪马上说道。
黄老如释重负，跳上自行车后座，冲周从文和肖凯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沉浪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后面，一熘烟的没了影。
安静下来，肖凯良久无语。
过了几分钟，他叹了口气，“周教授，骑自行车的老人家是谁啊。”
“一头倔驴。”周从文没好气的说道。
“……”肖凯知道周教授的心情不好，他沉默下去。
“中科院的钱老，胆子……特么的说不上是大是小。”周从文愤愤骂了一句。
“怎么说？周教授。”
“1980年，钱老心前区疼痛，去912就诊，老板诊断是心梗，建议手术。他拒绝，说什么外科手术做完之后大伤元气。”
“哈哈哈。”
肖凯大笑。
他一点都不担心，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钱老还能骑自行车，看着和年轻人一样，周从文周教授说的只是一些人生中的小波澜。
“后来1983年咱912能做冠脉检查了，老板拉着他去检查，你猜怎么着，双支病变，必须做搭桥手术。”周从文道，“结果住院三天，术前晚他竟然偷偷熘走去做试验。”
“呃……”
“第二天老板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吃东西。”
“手术做了么？”
“没做，把老板气够呛。”周从文道，“后来1997年，体检的时候发现左旋、前降都堵死了，右冠堵塞95%。”
“！！！”
这……还能骑自行车？
肖凯怔怔的想到。
“手术是不可能做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周从文道，“老板死了活了的劝，钱老都不同意手术，就一直到今天。”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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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 命好
“我看老人家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肖凯问道。
的确，老爷子还能骑着自行车带个人，一路欢快的直奔实验室，怎么看都没事。
肖凯有些羡慕，自己到了一把年纪的时候要是身体也能这么好就心满意足喽。
“他的心血管侧支循环特别丰富，代偿了。”周从文道。
也是一位神奇的老人家，肖凯笑眯眯的蹲在周从文面前，笑呵呵的说道，“周教授，我以为你要跟着去的。”
“不去了。”周从文叹了口气，“我一会还要哄哄师娘，麻烦哦。”
“辛苦。”肖凯很认真的说道。
周从文没精打采的摆了摆手。
“周教授，您说像钱老那种情况是不是不多，我这么多年临床一例类似的患者都没见过。”肖凯道。
“不多，不过也有。要说临床干得多了，就开始信命了。”周从文道，“老板说，他遇到过一个患者，当时在乡下，炸石头，一块碎片飞过来把他脑壳给削掉了。”
脑壳……削掉……
肖凯以自己的认知，觉得患者必死无疑。
别说是很多年前那种缺医少药的年代，哪怕是放在现在，在912的重症监护室里，也是那种九十九死，一生的情况。
“当时老板看护了十二天，据说当时揭开纱布就是大脑，他对着研究了好长时间。”
“……”
“后来患者继发感染了铜绿假单胞，打开纱布的时候能看见脑子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毛。”
“……”
肖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说这件事。
没有额骨、顶骨，打开纱布就是绿色的“头发”，这人还能活么。不说能不能说，光是想一想就很吓人。
这种恐惧是直观意义上的，也是医生专业想象中的。
“当时乡下也没什么药，更没有趁手的器械。要是现在，可以找厂家定制一个头骨，在尽量干净的icu单人病房里面避免感染。”周从文道，“可惜，那时候什么条件都没有。”
“真活了？”肖凯诧异。
“嗯，用了三周的时间患者就能下地。”周从文道，“老板也很不理解，后来据说患者还能干农活什么的，基本没受影响。”
“牛逼！”肖凯赞叹道。
“不说这个，前几天咱912的肝胆做了一例肝移植手术，你知道吧。”周从文问道。
肖凯点了点头。
这事儿挺大的。
患者是一个19岁的小姑娘，肝衰竭，做了肝移植。
移植术后情况特别不好，深度昏迷、重度黄疸、凝血的数值几乎为“0”。患者家不是特别宽裕的那种，肝移植手术已经把家底子给掏空了，面对这种情况准备要放弃治疗。
要是四五十岁的人，说放弃也就放弃了，大家心里还能好接受一点点。
但这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肝胆外科主任心中不忍，找黄老会诊，认为还要观察三天。
于是肝胆外科主任和家里聊了很久，决定再观察几天。没有各种昂贵的治疗，只是挂点水，纠正离子紊乱、电解质失调。
那姑娘也争气，似乎她在冥冥之中知道自己已经迈进了鬼门关里，求生的念想支撑着竟然一天一天好起来。
这件事在912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没有任何治疗，患者那么严重的情况竟然能自行好起来。
现在姑娘已经快出院了，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我在江海市抢救过一次羊水栓塞，这些都属于患者命不该绝。”周从文澹澹说道，“钱老也是一样，但……还是做手术比较好一些。”
“周教授，咱就别操心了。都二十多年了，钱老的身体怕是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状态。”
说着，肖凯想到自行车，两位老人，还有疯狗一样在后面跟着跑的沉浪。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有些温暖。
“钱老多大年纪了？”
“比老板小一岁。”
“……”肖凯无语，他看见钱老，以为就是六十多岁的人呢，没想到老人家竟然已经八十了。
等自己八十的时候，要是还能骑自行车，烧香拜佛都行。
吃素……也行，但时间不能长，要不活着还有啥意思。
“师娘不让老板和钱老玩。”周从文道，“老板这次怕是有大麻烦，所以我就不跟着了，一会劝劝师娘。”
“为什么啊。”肖凯不解。
“老板什么作息，钱老什么作息。”周从文道，“可以说，钱老是根本不控制自己的饮食、作息，有病也不治疗的典范，就是命好……他的命是真好啊。”
肖凯俨然。
周从文默默的抽着烟，过了很久，肖凯还在想着两位老人家骑自行车的画面，周从文忽然跳起来，身上隐隐散发出澹澹白色的光芒。
只一刹那，周从文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是……
“师娘，您送饭去啊。”周从文满脸笑容的迎上去，卑微到了尘土里。
“去看看他。”
肖凯终于看到了那位让周从文周教授畏之如虎的老人家。
她白发苍苍，却打理的一丝不苟，和黄老是两个样子。
一身蓝布的衣服很普通，但人把衣服衬托的高贵而雍容，举手抬足之间还带着几分典雅。
老人家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保温桶，缓步走过来。
“师娘，您生气了，这对身体可不好。”周从文道，“您要以身作则，贪嗔痴这三火攻心可是不好。您想啊，老板可一直挑您毛病呢，咱可不能让他得逞。”
“你个小东西就知道明里暗里帮老鬼说话。”
“哪有，哪有，师娘啊我冤枉。”周从文嘴里胡说八道着，顺手接过来老人家手里的红色保温桶，“这次还是算了，老板有一千八百万个理由等着，什么献身科学，正在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钻研。”
“您说是吧，咱去送饭，就看着他们两个胡闹。”周从文嘴里一边胡说八道着，一边跟着老人家缓步往前走，“等下次，抓到机会咱把他的烟给戒掉！我跟您保证，我看着！”
“抓到机会，就不信老板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我抽着，他看着，馋死他！”
1583 外籍院士
肖凯感觉自己在看一出话剧。
舞台上，黄老和钱老先走了，身后还跟着狂奔的沉浪，烟火气满满。
现在周从文周教授弯着腰，嬉皮笑脸的陪着老人家说话，胡说八道的样子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
周教授的无实物表演已臻化境，瞎话顺口就来。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隐约还能传来周教授嬉皮笑脸的说笑声，渐渐消失。
肖凯看了半晌，最后笑了，谁能想到竟然因为周从文的一句可乐能通马桶，引出这么多事儿。
他没跟着去看热闹，肖凯不是沉浪，知道自己跟过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在一边看着。
有这时间，还不如自己找地儿吃顿饭。
不过肖凯没着急，今儿虽然不是急诊大抢救，但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消化。
周从文周教授的医疗组里，肖凯现在属于核心成员，但他知道一切都要以黄老为主。
对于黄老，周从文周教授的态度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一点肖凯能感知得到。
这件事情且先放一边。
仔细琢磨琢磨老人家的脾气秉性，以及好恶之类的事情，对自己肯定有帮助。
他点燃了一根中华，抽了没几口，竟然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邓明！
肖凯连忙把烟掐灭，快步迎上去。
“邓院长，您这是来看黄老？”肖凯笑着说道。
“哦？你怎么在？周从文在上面？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邓明手捧着保温杯问道。
“他们不在。”肖凯把错综复杂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但邓明没有惊讶，他只是皱眉苦笑。
“邓院长，要不去中科院的实验室看看？”肖凯建议道。
“不了。”邓明有些失望，“我爱人同学聚会，晚上没饭辙，这不来老板家看看蹭口饭吃么。”
“我也没吃，要不一起？”
邓明看了一眼肖凯，点了点头。
他熟门熟路的找到附近的一家小饭店，看上去邓明和这家饭店的老板很熟，招呼了一下，就直接掀帘进了一个包间。
肖凯第一时间感觉问题似乎不对，黄老不愿意去包间，用周从文周教授的话说是黄老喜欢人多，喜欢人间烟火气。
所以不管是邓明还是周从文，平时吃饭对单间什么的并不在意。
可是邓明却主动找了单间。
他疑神疑鬼的跟着走进去，试探着坐下。
“肖院长，随意点。”邓明见肖凯拘谨的样子，笑了笑，“我不喜欢人多，尤其是当了院长之后。”
“邓院长，您就别寒碜我了。”肖凯笑道，“叫我肖凯就行，肖院长什么的实在是不敢当。”
“你也知道。”邓明捧着保温杯，看着菜单，悠悠说道，“被人看见在哪吃饭还要有人买单，真是很烦的一件事。”
这种事情肖凯清楚，他当副院长的时候也会这么做。要是坐大厅，别说是912的院长，即便是白水市的一个副院长都基本没有买单的机会。
没别的事儿就行，肖凯心里想到。
“今天来找老板，蹭饭是一方面，还因为周从文。”邓明道。
“哦？”
“长江学者的评审有点难，需要出国履历。周从文的履历太浅，那面的反弹很大。”邓明一边清清澹澹的说着，一边点菜，彷佛长江学者这种肖凯从前根本够不到的事儿就像是点菜一样简单。
“黄老……那面没问题吧。”肖凯问道。
“老板一句话的事儿。”邓明道，“连着两个世界第一，还非要什么出国留学的履历，当年申天赐的走就是和这事儿有关系。申天赐太傲，没等老板出面直接就掀桌子不玩了。”
邓明点完菜，也没让肖凯，直接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肖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秘辛。
论资排辈的确是一个问题，可这事儿到哪都难免。
“肖……凯，你和周从文比较熟悉，经常劝劝他。”邓明捧着保温杯，似乎保温杯对他来讲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做人啊，不能有傲气，那玩意又不当饭吃。不过申天赐那小子在哪都能找到饭，这是本事。”
“周教授应该有准备，我听他说过，只要能在黄老身边工作，主任啊、院士什么的都不重要。”
邓明听肖凯这么说，微微一笑。
“邓院长，我和周教授一起工作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多少有点了解。”肖凯道，“虽然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但我觉得周教授说的是真的。”
“我也觉得是真的。”邓明笑道，“今年的杰出青年，明年长江学者，再过三五年老板把院士给周从文，就该真的退休了。”
“院士的话还是您比较合适吧。”肖凯有点后悔了，这些话根本不是自己能听的。
“我？需要，也不需要。”邓明道，“老板怎么安排都行。”
肖凯低头看着桌面。
“不过长江学者这面的确是比较难，反弹很重。”邓明严肃的说道，“我前段时间听老板说，他准备安排周从文先去美国拿个外籍院士，这样的话回来之后怎么都好办。反正周从文年轻，有的是时间。”
“……”
肖凯沉默，他万万没想到外籍院士这种事儿，邓明说出来如此简单。
“老板，给点酒。”
单间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即响起一连串的咳嗽声。
肖凯注意到邓明的手微微一紧，他竖起耳朵继续听。
“别喝了，你现在每天躺都躺不下了吧，还要酒！都腌入味儿了，少喝点。”店老板说道。
“咳咳咳~你开店~~~不卖酒，关门~~咳咳咳~~”
老人咳嗽的声音如此剧烈，包括很厚重的痰鸣音，听的肖凯心里一阵难受。
干胸外科的和呼吸内科的医生最是听不得这么严重的咳嗽，加上痰鸣音。
都不用听诊器，肖凯似乎就能听到患者双肺拉风匣子一般的呼吸音。
“我去看一眼。”邓明道。
“谁啊。”
“老板的一个老邻居，一个人寡居，每天就喜欢喝酒，说了多少次也不改。”邓明叹了口气。
肖凯忽然觉得这里面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