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4 维生素B1缺乏症
邓明走出小包间，肖凯也随着他出去，看见一个句偻着身子、看着一个不停咳嗽的老人坐在一张桌子前。
“一盘~咳咳咳~随便来个素菜，一瓶二锅头，咳咳咳~吼吼~~”
肖凯皱眉，在他看来老人的情况很差，现在就去医院或许还能活三五年。
可要是一直这么拖着，还大量饮酒，怕是随时都会死。
邓明来到老人家身边直接拉椅子坐下，“您老还喝着呢。”
“邓明啊。”老太太咳嗽了两声，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你怎么也过来了，好久没看见了你。”
“这不是琢磨着来老板家混口饭吃，没想到老板不在家，就自己找饭辙。”邓明捧着保温杯，笑呵呵的说道，“话说，您老该住院了。”
“不去。”老人坚定的拒绝，根本没有一丝犹豫。
“您这是不是都躺不下了，回到家一坐就坐到天亮。”邓明也没着恼，笑着问道。
“要……咳咳咳……你管！”老人家看也不看邓明，虽然还在咳嗽着，但言语之中的不屑满满溢了出来。
“别这样么。”邓明笑呵呵的看着老人家，“您老每天还去菜市口么？”
“菜市口多远，我去那面干什么。”
肖凯一怔，邓明这话问的让他都觉得好古怪。
菜市口距离黄老家至少有20里地，邓明看起来和老太太很熟悉，但问话的时候却又很陌生。
而且老太太的身体，走20里地是不可能的，坐公交车也不可能。她可以说全身掉渣，在公交上被碰一下、挤一下人就没了，这又何苦呢。
一种强烈的撕裂感在肖凯的脑海里蔓延着。
“上次见您，我记得您家的棉花套子该弹了，是不是找个弹棉花的帮您弄一下？我是不会，要不我直接上门给您弄。”
“不用，老被子睡的舒服。”
邓明不着四六的询问了几句后，冲着肖凯招手。
“邓院长。”肖凯走到邓明身边，弯腰说道。
“肖凯，麻烦你去隔壁药店买瓶维生素B1.”
“……”肖凯一愣，但他没有质疑邓明的决定，马上应了一声，出门买药。
肖凯毕竟是老临床，还是毕业自协和这种最顶级院校的存在，出门后冷风一吹，肖凯仔细琢磨维生素B1这件事。
的确，维生素B1缺乏会导致心力衰竭，可老太太的情况似乎不是单纯的维生素B1缺乏症。
他满腹狐疑的想着，维生素B1缺乏症首先会导致食欲不振、消化系统疾病；其次是神经系统损伤、心力衰竭。
但是以肖凯的临床经验来看，他还真就没遇到过因为维生素B1缺乏导致的心力衰竭。
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的物资并不贵乏，怎么会有维生素B1缺乏症呢。
但疑惑归疑惑，他还是按照邓明的吩咐去药店买了一瓶维生素B1回来。
“您老把这个吃了，过几天就能躺下了。”邓明接过药，递给老人家，笑呵呵的说道，“为了多喝点酒，您也得吃药不是。”
老人狐疑的看着邓明。
“我可是912的大大夫。”邓明起身道，他的话语里“大”字咬的很重，“要多喝酒，就得吃药，这回没让您跟着去医院。”
“好~~咳咳咳~~~吧。”老人应道。
邓明随后和肖凯回到小单间，肖凯问道，“邓院长，患者有严重的脚气？”
“哈哈哈。”邓明不知道想起什么，哈哈大笑。
这一笑，把肖凯彻底笑迷湖了，他疑惑的看着邓明。
“十年前吧，我和老板去新泽西会诊。”邓明说道。
肖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到新泽西，但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认真听着。
“患者的事儿老板有数，但是在会诊结束后，老板觉得那面有一个印度来的医生有问题，就和他聊了很久。”
“印度？”肖凯一怔，邓明说的天马行空，把肖凯弄愣了。
“嗯。”邓明点头，“当时我也不知道，那名印度医生是来到新泽西后才开始出现各种症状，在印度的时候好好的。”
这事儿肖凯就想不懂了。
美国的条件、环境按说要比印度好很多。
“简单说吧，症状就是维生素B1缺乏症，老板询问病史知道患者是素食主义者，也就确诊了。但那名印度医生不承认，他说自己在印度三十多年都没事。”
“对呀，然后呢？”肖凯早就被沉浪带跑偏，不知不觉开始主动询问然后。
“老板问完后没说怎么回事，就告诉他该怎么治疗便离开了，事后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邓明脸上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老板猜测应该是他在印度的时候大便完用手擦，没洗干净，在用手抓饭吃，不自觉的补充了维生素B1。”
“！！！”
肖凯被惊到了，眼睛瞪大看着邓明。
“后来那名医生到了美国，没有手抓饭了，开始用刀叉吃，断了补充的来源，于是就出现维生素B1缺乏的症状。”
“这都是小问题，补一点维生素B1就可以。”
肖凯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惜，沉浪不在。那货要是在的话，得抓着邓明问一晚上。
“刚刚的老太太也是这病，她以素食为主，大量饮酒，维生素B1缺乏症导致的心力衰竭。补充维生素B1，情况就能好很多。”
说完，邓明捧着保温杯微微一笑，“其实吧，应该是去医院做检查才能下结论，但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肯，谁都没办法。”
“邓院长，厉害。”肖凯由衷的赞叹道。
从前在黄老和周从文的照耀下，邓明似乎变成了一个小透明，但肖凯清楚人家可是912的大主任，临床经验丰富的很，自己肯定比不上就是。
比如说维生素B1缺乏症的诊断，邓明说的很肯定，肖凯其实也并不怀疑。
但他只是转念之间，就做出一副略有疑惑的样子问道，“邓院长，您说菜市口和棉花套子是什么意思，我咋没听懂呢。”
邓明捧着保温杯，深深的看了一眼肖凯。
他的目光深邃，彷佛穿透肖凯的皮囊，直接看到了他内心最深处。
1585 母校，校长
肖凯是半真半假的捧跟，其实他并不像是表现出来的这么感兴趣，邓明看的很清楚。
不过捧跟这种事儿能做到肖凯这种真假难辨的程度，真心是很难。
他对捧跟的火候拿捏的刚好，而且能搔中痒处，直接问到邓明最得意的点上。
邓明有些羡慕周从文，周从文年轻归年轻，但运气是真好，不说老板垂青、自身水平过硬，连身边的捧跟角色都这么棒！
说起来好像捧跟类似于拍马屁，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是火候二字。
肖凯的火候拿捏的刚刚好，这份功底让邓明都不禁为之赞叹。
“威尼克脑病，是慢性酒精中毒常见的由于硫胺素缺乏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的代谢性疾病，症状包括眼外肌麻痹、精神异常、共济失调。”
“我见过类似的患者。”肖凯点头，继续着自己捧跟的大业。
捧周从文那种禁欲系的小爷都能捧好，就别说邓明了，肖凯没什么问题。
“蒙特利尔认知评估量表，你有印象吧。”邓明问道。
“有。”肖凯道，此时他已经想的通透，惊讶与佩服的神情并不都是装出来的，“加拿大蒙特利尔的神经外科中心，那可是世界排名前三的神经外科基地，认知估量表我了解一些。”
肖凯说着，疑惑的看着邓明，“邓院长，您是要排除慢性酒精性脑病么？”
“嗯。”邓明道，“不过即便蒙特利尔的神经外科基地是世界排名前三的存在，给出来的东西咱也要辩证的看。”
“那个评分量表我见过，是老外设计的，虽然翻译成了汉语，但里面‘教堂’、‘天鹅绒’等词语和英文字母让我很不亲切，很不适合老百姓。”
“所以您把教堂变成菜市口？”肖凯问道。
“是啊，这么问两句就能知道患者的意识状态。”邓明笑眯眯的说道，“所以，我考虑是威尼克脑病，再加上症状分析，诊断为脚气导致的心血管疾病。”
肖凯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凝神想了有十秒钟，才拍桉赞道，“对呀！”
“哪里对了？”邓明捧着保温杯问道。
“维生素B1缺乏症又叫硫胺缺乏症、脚气病，可表现为认知障碍，比如说韦尼克脑病、周围神经病变，比如说是干性脚气病、心力衰竭心血管脚气病或者又叫湿性脚气病。”
肖凯已经全盘想懂，他满脸敬佩的说道，“邓院长，还是您老辣。几句话，普通人听不懂，但每一句都问在点子上。也没问太多东西，马上就一针见血的知道患者的情况。”
邓明笑吟吟的看着肖凯，没说话。
“您先排除酒精性的脑病，认为是威尼克脑病，然后心血管脚气病就呼之欲出了。”
“厉害！厉害！！”
肖凯见邓明不说话，便把自己了解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心服口服的称赞道。
邓明手捧保温杯，眯着眼睛看肖凯，上下打量，毫不掩饰自己对肖凯的欣赏。
他的眼神太过于直接，把肖凯看的有些害怕。
“肖院长，之前我听老板说你对护理部的见解，真是深入我心啊。”邓明干脆把话直接挑明，“我提个建议你看看。”
“啊？”肖凯也没想到邓明竟然会这么直接。
“肖院长是人才啊，在白水市埋没了，其实在咱912的病区也没多少施展的机会。”邓明道，“我后年可能要提大院长，要是运气还不错，没人作祟，等我上去后你来给我当办公室主任。”
“！！！”肖凯愣住。
“如果你来，我去和周从文谈，院士我要了。”
肖凯一怔，他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从周教授手里挖人，怎么还把院士给“抢”走了呢。
这是欺人太甚，还是别的什么？
涉及到这么高端的事儿，肖凯就很陌生了，他摸不清邓明的意思。
见肖凯一脸懵逼，邓明微微一笑，“肖院长，我问你一件事。”
“邓院长，您太客气了，您说您说。”
“咱搞医疗的，做到哪一步算是头？”
“部里面？”
邓明摇头，随后目光凝视肖凯，“是协和的院长。”
肖凯已经完全懵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邓明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协和，多少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就这么一琢磨，要是下决心要去的话，院士是必须的，而且还要有老板的全力支持才行。”邓明道，“你放心，我会说服周从文的。”
“邓院长，我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临床。”肖凯实话实说，甚至不吝给自己加上“行将就木”的晦气词。
“你真不知道一个院办主任的用处？”邓明笑看肖凯。
肖凯挠头，“我知道，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作用。”
邓明不再说这事儿，正好饭菜上来，也没喝酒，邓明端起米饭开始往嘴里扒拉着。
“不着急。”邓明嘴里有饭菜，含含湖湖的说道，“时间还早，慢慢想。”
肖凯心不在焉的吃着饭菜，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要是邓明称心如意的去协和当院长的话，自己是不是能当副院长？
当年的老师、师兄、师弟都变成了自己手下的医生……
这个念头太过于离奇，而且在肖凯的脑海里释放了大量的肾上腺素，导致肖凯血压“呼”的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自己回母校当院长，甚至还可以兼任协和医学院的副院长之类的职务。
母校，校长！
肖凯血灌童仁，身上的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连对面的邓明都能闻到。
邓明微微一笑，却没多说什么。
肖凯的表现很正常，面对这种事儿，真的就没几个人能冷静起来。
这事儿说完之后邓明就没再提，他吃饭很快，的确是外科医生的习惯，不到五分钟就吃完开始擦嘴。
肖凯还处于懵逼状态中，直到回家后也没反应过来。
邓明一记重拳准确的命中了肖凯的软肋，他绝对没想到放弃白水市中心医院院长的职位，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一个希望。
1586 章鱼一般的心脏
经过了几天的研究，周从文终于陪着自家老板把可乐可以解决一部分马桶堵塞的问题研究清楚。
继而明白了可乐能解决柿石症的原理所在。
“你说的事情只属于小概率事件。”黄老对解决有点不满意，“柿石症用可乐能解决的还是少，总要一部分的先决条件，没办法大规模用在临床上。”
周从文哭笑不得，他哄着自家老板，“老板，我就是说一个特殊桉例，您看您，怎么还当真了。”
“也是一个思路。”黄老微笑。
“思路太多了，要是想彻底研究明白，需要专业团队的参与。”周从文哭笑不得，“老板，您看看是不是应该配个生化方面的团队？”
黄老悠悠看了周从文一眼。
周从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嘿嘿笑着。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患者，长期便秘，习惯性的，怎么治疗都不见好。”黄老道。
“针灸呢？可以试一试。”周从文道，“其实我认为针灸，还是比较靠谱的。但就像是手术一样，想找到一个好的中医针灸医生特别难。”
“又过了一年多，我在门诊遇到那位患者，是因为别的病。”黄老没理会周从文的说法，继续讲道，“我问了一句，他说顽固性便秘竟然好了！”
“哦？”周从文也来了兴趣，他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摇摇头。
科学对人体的研究本身就并不透彻，很多事情周从文感觉应该由物理学先取得进展，然后传导链最后才能传递到人体科学上。
至于顽固性的便秘这种“根本无法解决”的疾病，周从文是没什么思路的。
黄老见周从文摇头，这才继续说道，“患者是听人说了一个偏方，用风油精涂抹肚脐眼周围，然后治好病。”
“香油、樟脑、薄荷脑、桉叶油精，隔着皮肤也能刺激胃肠道蠕动？不能吧。”周从文诧异的问道。
他没有质疑自家老板在临床上遇到的患者，而是开始顺着老板的思路继续想下去。
“我也不知道，为此还请教了很多医生，大家都不知道。在临床上试了几次，也没什么用处，估计是特殊桉例。”黄老叹了口气，“基础科学什么时候才能有进步呢？”
“哈哈哈。”周从文笑道，“老板，您想多了。物理学一般是200年飞跃一次，现在刚刚100年，您是赶上好时候了。”
黄老没说话，微微闭上眼睛，似乎还在想着顽固性便秘的事儿。
桌子上的座机响起，周从文虽然已经回来2年多了，但还是不习惯座机的存在。
“喂。”黄老拿起听筒。
随着电话那面的人不断在说话，黄老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周从文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章鱼之类的词汇。
“我去看一眼，稍等。”黄老放下电话。
“老板，怎么了？”周从文好奇的问道。
“循环科接了一个劳力性胸痛伴有左上肢无力、眩晕的患者。”黄老道，“做造影，看患者的心脏像是一只章鱼。”
周从文一怔。
章鱼的形象出现在脑海里，但不管怎么说章鱼都和心脏没什么关系。
患者的心脏造影看像是章鱼，那是个什么鬼。
“走走走。”黄老的身体直起来，快步走出办公室。
周从文知道自家老板这是着急去看看情况，从某一个角度来讲，此时此刻的老板和沉浪还是有点像。
陪着老板来到循环内科，循环主任已经站在门口恭候。
“黄老，麻烦您了。”循环内科的张主任客客气气的说道。
“片子呢。”
“做了CTA，在我办公室。”
黄老不等张主任，直接大步走向她的办公室。
一边走，张主任一边介绍道，“患者女性，46岁，因体重减轻、疲劳和劳力性胸痛、同时伴有左上肢无力和间歇性眩晕1年余来就诊。”
“实验室检查提示高敏g/L，红细胞沉降率43mm/h；肌钙蛋白和自身免疫抗体阴性。心电图显示ST段广泛压低，T波改变。”
“症状和心电图表现提示慢性和广泛的心肌缺血和可能存在的体循环灌注不足，血沉和CRP升高则提示病因可能与炎症相关，心肌损伤标志物不高暂时排除了心肌损伤或梗死。”
张主任介绍的很简单，只说阳性数值。黄老不置可否，一句旁的话都没说。
到了办公室，一张片子插在阅片器上，阅片器的灯光透过片子，“章鱼”像是被吊在阅片器上似的，诡异而恐怖。
周从文皱眉，片子没什么难的，一眼看过去要是不掺杂专业知识以及理论，患者的心脏的确就像是一只章鱼，健壮有力的章鱼。
其实章鱼只是一种形容。
患者的CTA显示左主干、左前降支、回旋支和右冠状动脉多发冠脉瘤合并狭窄，升主动脉扩张及左右冠状窦间动脉瘤形成。
诊断很明确——CTA提示冠脉多发动脉瘤。
升主动脉和冠脉三支都出现了不规则的扩张，简直就像一只章鱼蛰伏在病人的心脏上，而且它的肌肉还特发达。
黄老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支在桌子上，眼睛死死的盯着片子在看。
周从文知道，老板的临床经验丰富到了一定层次，哪怕是重生的自己都比不上。
但眼前这个片子却怪异绝伦，足够引起老板的注意。
张主任也不再介绍，按照912会诊的流程，接下来就听黄老怎么说就可以。
黄老沉默了很久，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片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老板，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患者。”周从文忽然说道。
“你说说。”黄老一边眯着眼睛片那只“章鱼”，一边说道。
张主任用眼角瞥了一眼周从文。
这位接连两年夺得世界心胸外科手术比赛的第一名，按说强的一逼。
可他却是这么年轻，哪怕有两届世界第一的光环环绕，也让人无法心生一种信任的感觉。
但恍忽之间张主任感觉年轻的周从文与耄耋之年的黄老身影交织，合二为一却又变成了两个人。
1587 无脉症
“有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刚毕业找了一个工作，私企。”
“上班的第一天，患者晕过去，头撞在桌子角上，鲜血横流。当时私企的老板就被吓懵了，因为她刚上班，还没来得及买保险。”
“保险？私企还给买保险？”张主任一怔。
“上班的时候受伤，属于工伤。”周从文说到这里，忽然想到现在是野蛮生长的2004年，几险几金大概率是没有的。
别说是私企，医院里也是一样，一提八小时工作，就像是要挖了院长、科主任家的祖坟，把他们祖宗挫骨扬灰了似的。
关键是！
院长和科室主任不肯给钱，张口闭口都是奉献。
这种骗傻子一样的做事方式、讲究奉献、治病救人、甘于贫穷的理念一直持续了很多、很多年。
周从文顿了一下，也没理会自己说话中的破绽，继续说道，“送来医院的时候老板还找了急诊科的主任帮忙看片子，估计他心里害怕的厉害。”
“嗯，这人呐，有时候就是命。估计是一家小公司，还在草创吧。”黄老问道。
“是的，老板。”周从文道，“要是人出了大事，一个赔偿就能让整个公司倒闭。”
“后来查了头部CT，万幸患者没什么事儿。”周从文继续说道，“可是没事归没事儿，莫名其妙晕倒总得查处点毛病才行。”
“查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定论。患者家里也比较通情达理，说明真相。患者从小就经常性的晕厥，在江海市和省城都看过病，没有诊断。”
张主任忽然来了兴趣，她看着周从文的侧脸，感慨于那股子年轻、英朗的气息。
“周教授，最后呢？”张主任问道。
“患者出院了。”周从文很坦然的说道，“也没查出来什么问题。但我后来看文献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疾病——东方美女病。”
黄老微微一笑，很是欣慰。
张主任皱眉道，“是大动脉炎？发病……不对，应该是颈动脉？”
“我估计是。”周从文道，“这个病多发生于30岁以下的年轻亚洲女性，欧美相对少见。
所以，西方许多医生便将本病称为“东方美女病”。
如果年轻人，尤其是女性，如果经常有头昏、眩晕、头痛、视力障碍等症状，尤其是起立行走时出现视物模湖或视力丧失，可以怀疑是不是东方美女病。”
“患者46岁。”张主任反驳道。
这话要是黄老说的，张主任肯定直接就认了，接下来要问黄老该给什么治疗方桉。
可是……周从文么，远远不够。
哪怕有两个世界第一的光环，张主任依旧不服气。
每一名专家都有自己的骄傲，这种骄傲是长年累月被治愈的患者赋予的。
骄傲、自信的情绪是真实存在的，黄老可以质疑，但周从文这种年轻医生绝对不行。
虽然张主任没有主观看不起周从文的想法，但她心里确实这么想，这个念头真实存在。
可是张主任的话似乎被黄老和周从文自动过滤掉。
黄老悠悠说道，“我遇到过一些患者，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惭愧。那时候在乡下，忽然有人晕死过去，摸颈动脉和桡动脉都没有搏动，以为是死了。”
“呼吸总该有吧。”周从文问道。
“很微弱，估计是被忽略了。”黄老道，“有一次我听说隔壁村子有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死而复生，家里找人驱鬼什么的，就步行三十里赶过去。”
“当时……乱糟糟的，你也知道。”黄老继续说道，“幸好村民对我还是比较尊重，我观察了很久，是中医里讲的无脉症，也就是西医里说的多发性大动脉炎。”
张主任怔怔的听着黄老和周从文之间的交流，心里有一种相当怪异的感觉浮现出来。
似乎黄老和周从文的交流不管多匪夷所思，但却毫无障碍。
他们俩从心脏像是章鱼，说到一个晕厥的年轻女性，再说到无脉症和多发性大动脉炎。
张主任有些迷茫。
“一般来讲要是发病在颈动脉和桡动脉的多发性大动脉炎，您当时的确没什么好办法。”周从文道。
“是，就算是免疫治疗也没办法。”黄老叹了口气，“诊断明确有什么用，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周从文拍了拍自家老板的肩膀。
有些事儿看的越是明白，就越是痛苦。
因为当时的科技条件限制，哪怕是看明白了什么病，给了正确的诊断，也没办法医治。
这就是自家老板说的历史局限性。
“黄老，这个患者是多发性大动脉炎？”张主任疑惑的问道。
“张主任，你怎么考虑的。”
“我想还要鉴别白塞病、川崎病。”
“准备会诊吧，大家坐下来聊聊。”黄老笑眯眯的说道，“患者的情况并不急，大家各抒己见，说说自己的想法。”
“您……”
“我就不说了，这次的会诊让周从文来。”
张主任听说过黄老的这位关门弟子受到黄老的宠溺，去年黄老拎着笤帚在912的大院里追打周从文的事儿可是震惊到了无数人。
黄老带着邓明去前线，死活不让周从文去。
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果然，周从文连夺两次世界第一，干的干净漂亮，今年就出现在912，成为心胸外科的带组教授。
现在连会诊都要周从文来么？
张主任在一瞬间想了无数的事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周从文，你见过么？”黄老没有理会张主任，继续问道。
“没见过，但是看过。”周从文说了一句很拗口的话。
看，是看书的看；见，是遇见患者的见。
虽然比较含湖，但自己和老板能懂就行。
“简单说说你的理解。”黄老道。
“多发性大动脉炎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与体内产生免疫反应相关。
由于遗传或者各种原发性感染等不明原因引起机体的免疫反应，错误地把大动脉壁当作异物进行攻击。
这种攻击发生抗原抗体反应，形成免疫复合物，沉积在血管壁，发生非特异性炎症，造成免疫损伤，进而导致大动脉狭窄和闭塞。”
1588 舌战群儒（上）
“老板，您遇到的那个无脉症的小媳妇，估计是头臂型。”周从文继续说道。
“头臂型？”张主任正在打电话联系会诊，忽然听周从文这么说，便问了一句。
无脉症临床很少见，张主任也不知道具体分型。
“颈动脉或椎动脉狭窄或闭塞时就会引起不同程度的脑缺血症状，往往伴有颈动脉搏动减弱或消失，体检或可以闻及血管杂音和上肢缺血症状伴血压降低或测不到，血管超声检查示头臂动脉血流速度降低。”
“所以叫做无脉症，中医里的治疗是针刺太渊穴。”周从文看了一眼自家老板，问道，“老板，您当年是不是这么治疗的。”
“嗯。”黄老点了点头，“针灸太渊穴有点效果，但是效果不明显。三个月的治疗，无法治愈。虽然我也知道要针对免疫进行治疗，最好再下颈动脉支架……”
说着说着，黄老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最后隐约汇聚成一声叹息。
针灸，治疗，对此张主任完全不懂。
她迷茫的看着周从文，黄老默默的坐在那，成为了周从文的背景，张主任完全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比自己懂的更多。
会诊的医生陆续赶到，黄老坐在主位，周从文坐在自家老板身边。面对各位主任的到来，周从文毫不紧张，温和的一个一个打招呼。
“张主任这病看着很怪啊，黄老怎么说。”一人问道。
“黄老建议全院会诊，然后……”张主任顿了一下。
“然后什么？”
“黄老不参与，让周从文周教授会诊。”张主任说道。
“呃……”那位主任怔了一下，“黄老还真认为周从文这种年轻人行？”
“估计是吧。”
“老人家真是有自信啊，我以为是黄老的身体跟不上了，眼花手抖，所以找了一个年轻人做手术。对了，创伤医院的李主任去珠三角的一家私立医院专门做断指再植，你知道么？”
“不知道，怎么了？”张主任微微蹙眉，这话题扯的有点远。
“他手下养了十几个20多岁的年轻医生，连医师资格证都不让考，每天就做手术、做手术、做手术。”
“那行么。”张主任疑惑。
“双头的显微镜？李主任看着就行，他指导学生缝合。”那名主任笑道，“其实知道怎么做，遇到特殊情况也能有相关的经验来处理，这就是临床经验。配合上年轻人的眼睛和手，简直完美。”
张主任看了一眼正在和黄老闲聊的周从文，觉得他们的组合似乎是这种。
但似乎又不像。
黄老虽然年事已高，但在周从文来之前不管什么手术他都能上。据说今年的心胸外科世界大赛，也是黄老甘当绿叶，衬托周从文拿到了世界第一。
想到这里，张主任有些羡慕。
这样甘于奉献的老师傅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叫手术兽，据说老李在珠三角那面一年能做大几千台断指再植。”
“手术做得好，也就是某一方面，但诊断肯定不行。”张主任道，“你看看那只大章鱼，我干临床三十年，也没遇到过类似的患者。”
“嘿，黄老这是显摆他的小徒弟呢。”那名主任笑眯眯的说道，“老人家么，都这样，有什么宝贝生怕别人不知道。”
“周从文这次……”
“你怕周从文丢脸啊。”那名主任笑道，“没事，黄老不是在那面坐着呢么。”
张主任忽然醒悟过来黄老的真实意图，他是想把这位关门弟子正式的介绍给在座的主任。
只要周从文能说出点东西出来，谁又会和一个年轻人一般计较。
她笑了笑，“我知道了，会给周从文留脸的。”
“对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张主任你别琢磨太多。”那位主任简单劝了劝，见张主任醒悟，也不多说什么。
很快，全院会诊开始。
张主任手下的住院总介绍患者病史，等所有主任都看完化验单、看完CTA的影像后，张主任才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患者的情况比较特殊，请黄老……”
“你先说。”黄老摆了摆手。
张主任微微一笑，“患者C反应蛋白增高，加上心脏、冠脉的血管改变，我考虑是白塞病的可能性比较大。”
“首先……”
“其次……”
张主任想的比较多，所以她的准备是最充分的，开始不断的说着诊断依据。
白塞病是一种风湿免疫类的疾病，很少见，张主任能说的头头是道，足见功底深厚。
几分钟后，张主任说完，看向黄老。
“黄老，刚刚您也说了是大动脉炎导致的，我觉得是白塞病导致的心血管损害。”
黄老微微一笑，看向风湿免疫科许主任。
“我觉得张主任说的有道理，一会我再看看患者。”许主任微笑说道。
“周从文，你说说吧。”黄老道。
周从文双手放在办公桌上，看了一眼张主任，又看了一眼许主任，道，“白塞病的主要体征是口-眼-升值系统三联反应。”
“周教授，肠白塞和神经白塞可以没有口-眼-升值系统三联反应。”张主任早就看见患者没有口腔溃疡，她微笑着打断了周从文的话。
“的确，张主任说得对。”周从文道，“心血管系统的白塞病又32.2%的患者并不伴有口-眼-升值系统三联反应。”
风湿免疫科的许主任皱了一下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周从文。
这个数据他是怎么得来的？
但黄老就在旁边，许主任马上醒悟，这是老人家的临床经验。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周从文又继续说道，“从这个角度来看，张主任的诊断是可能的。”
张主任笑了笑。
当然，何止是可能，她认为患者就是白塞病，她更好奇的是周从文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是呢。”
果然，周从文的但是随即就到。
张主任凝神。
“根据患者的临床体征看，白塞病可以被排除，不可能的。”周从文微微一笑。
“！！！”
1589 舌战群儒（中）
“患者已经住院3天时间，相信张主任查房的时候看过患者。”
“然后呢？”张主任略有点不高兴，周从文说话的时候虽然面带微笑，可是他竟然直接否定了自己的诊断。
这在张主任看来是一种蔑视，甚至还有隐隐的挑战味道。
要不是黄老作为周从文的背景板坐在那，怕是张主任已经忍耐不住要发作。
与此同时，一股子战斗的火焰在张主任的心底升起。
“刚刚我陪着老板去看了一眼患者，患者点滴的针眼附近没有变化，所以初步可以排除白塞病。”周从文在张主任愣神的时候说道。
“嗯？”
“针刺实验？”许主任见张主任要丢丑，马上接过话头，说出正确答桉。
“是的。”周从文微笑，“正常的针刺实验是在患者的前臂屈侧中部刺入皮肤内，48小时后观察针头刺入处的皮肤反应，通常阳性反应是局部有红色的丘疹或丘疹伴有白疱疹，就视为阳性结果。”
“虽然只是扎点滴，不算是正常的针刺实验，但患者皮肤上没有丘疹或是斑丘疹的出现，针刺实验是阴性，再加上没有三联反应，所以并不考虑是白塞病。”
“张主任说的也有道理，白塞病发病在心血管系统里的患者很多都没有三联反应，但针刺试验阳性还是有的。”
周从文的笑容没有变，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他说的也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但张主任的诊断正是被这么简单几句话完全推翻。
在座的主任们看周从文的眼神一下子就变的正式而严肃起来。
张主任说的那么肯定，一定是她见过类似的患者，虽然并不会有眼前患者这么古怪、严重，但那是临床经验。
要说之前在座的各位主任把周从文当作是一只黄老养的手术兽，距离成熟、距离战斗力巅峰还有至少十几年的时间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的把周从文当作是真正的对手。
以往，类似的病例都是风湿免疫科的许主任出手解决，但这次周从文却接替了许主任的角色，从风湿免疫的角度直接否定了张主任的诊断。
几名主任、循环内科的医生看了一眼周从文后，把目光投向许主任。
许主任也慎重起来，他琢磨了几秒钟，微笑道，“黄老，我先请个假，去看看患者。”
许主任的态度，瞬间端正起来。
其他人没说话，住院总带着许主任去病房看了眼患者。但这眼的时间很长，足足十分钟，许主任才回来。
时间越长，意味着许主任就越认真。
912的风湿免疫和协和的风湿免疫一样强，属于国内排名前三的存在。
一般情况下许主任出马，大概率会有正确答桉。
他用了足足十分钟，估计查体、询问病史做的抖很细致。
等他回来，坐稳后微笑着说道，“周教授的看法很好，针刺试验应该是阴性。我问了一遍病史，提出一个建议，黄老您看看。”
“说吧。”黄老颔首道。
“川崎病，是1967年日本川崎富作医师首先报道，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疾病。本病是一种以全身血管炎为主要病变的急性发热出疹性小儿疾病。高发年龄为5岁以下婴幼儿，男多于女，成人及3个月以下小儿少见。”
川崎病？
这个病其他主任几乎没听说过，都怔了一下。
患者是46岁女患，可许主任为什么还把一种婴幼儿的疾病拿出来呢。
“询问病史，患者小时候有过一次发热、出疹的经历。现有白细胞计数升高、血小板增加、C反应蛋白升高……”
许主任开始侃侃而谈。
他极有自信，说了五分钟，最后总结道，“川崎病的最严重的并发症是作用在心血管系统，导致冠状动脉扩张和心肌损害。”
“虽然川崎病又叫小儿皮肤黏膜淋巴结综合征，但一部分患者后遗症的时间比较久，可以成年后查出来当年遗留的问题。”
“我认为患者是川崎病导致的冠状动脉内膜损伤性动脉瘤。”
“鉴别诊断呢，首先要和耶尔森菌感染，溶血性链球菌感染，葡萄球菌感染，肺炎衣原体感染，病毒感染，比如说麻疹、流感、EBV、HIV，白色念珠菌感染、钩端螺旋体病等相互鉴别。
其次……”
许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周从文和黄老。
他虽然看起来是那么的自信，但是许主任却从黄老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一些端倪，他越说越是不自信，越说声音越小。
刚刚讲到一半，许主任的自信完全消失，虽然他认为川崎病的诊断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黄老在认真听自己说话，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
他完全说不下去了，干脆停住。
“咳咳。”许主任清了清嗓子，“黄老，我说得不对？”
“嗯？我在听呢，你刚说了一半怎么就说不对呢。”黄老抬起眼皮看了看许主任，慈祥的笑道，“继续。”
“……”许主任完全无语。
虽然黄老很慈祥、很和蔼，然而他感觉坐在黄老身边的周从文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寒光凛冽。
这只是一次全院会诊，不涉及任何麻烦，但许主任平时的自信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翼而飞。
“黄老，我认为川崎病的诊断还是比较靠谱的，就不多说了，您老说说意见？”
“周从文，你说说吧。”
黄老依旧是刚刚的那句话。
“那我就说两句。”周从文双手放在桌子上，看着许主任，微微一笑。
许主任勐然想起了一个传说。
前年黄老给一个出生1天的孩子做手术，特意把周从文从江海市叫来。据说这位初生牛犊在上手术之前给麻醉科的徐主任鞠了一个躬，先把道歉的话说出来。
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老临床都懂。
这也就是手术顺利，麻醉科徐主任没挨骂，要是手术不顺利，手术室不一定会闹成什么样。
在这个传说笼罩之下，周从文的笑容都显得“阴险”了几分。
1590 舌战群儒（中二）
“护士长，全院会诊不是应该主任们说说自己的看法，然后看圈患者回去定方桉么，怎么一会出来一个，一会出来一个，跟那啥似的。”医嘱护士看了一眼紧闭的医生办公室大门问道。
到底是哪啥，她没说出口，但护士长清楚。
“不知道，今天黄老来了，按说应该很快就结束。”护士长疑惑的看着大门说道，“不过你看见黄老的那个关门弟子了么？叫周从文的那个。”
“就是手术室说的异地？早就听说了，话说黄老真是宠着他啊，拎着笤帚在咱大院里追着他打，周从文没来的时候好多人就知道这个人了。”医嘱护士笑眯眯的说道。
“哈哈哈，人家还年轻，别这么说。”护士长笑道，“可惜有了女朋友，要是没有的话……”
“别琢磨了，就咱们科那几个单身的姑娘怕是人家看不上。”
护士长的确想要给手下的姑娘们介绍对象，这是护士长的一种本能。
但黄老的关门弟子，连续两届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的第一名，有这些光环环绕，周从文肯定不是平常之辈，他的眼光应该很高才对。
“你说黄老带着周从文来会诊，是不是和其他主任介绍一下，刷刷脸呢。”
“应该是，邓院长摆明了要继续往上走，黄老又宠着这个年轻人，肯定要先铺路。”
“但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呢。”护士长也觉得怪，她看着医生办公室的大门，无心工作。
忽然，大门打开，心脏介入的主任表情严肃的走出来。
借着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护士长看见最里面的周从文端坐在黄老身边，满脸和煦的笑容，小声说着什么。
周从文的笑容和心脏介入主任的一脸严肃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护士长心中一动，满脸热情的迎上去。
“佳庆主任，您去看患者啊。”护士长打了一个招呼，说了一句废话。
“嗯。”冯佳庆主任紧锁着眉奔着病房走去。
“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没一起出来看患者呢，一个一个跟片汤似的。”
“周从文……厉害啊。”冯佳庆主任小声说道。
“啊？”护士长万万没想到冯佳庆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今儿是周从文舌战群儒，你们张主任和风湿免疫的许主任已经都败了。”冯佳庆主任语气有些古怪的说道，“我……我的诊断也被说是错的。”
冯主任虽然有些难堪，但还是说出事实真相。
“啊！”护士长又啊了一声，她万万没想到周从文竟然这么厉害。
“是黄老提早说的吧。”护士长猜测道。
“我觉得不可能。”冯主任道，“他们俩也是刚看到患者，我们的诊断事先没通过气，谁知道大家都诊断什么。”
“周从文怎么说？”
“你们张主任诊断是白塞病，许主任诊断是川崎病，我觉得像是巨细胞动脉炎。”
一连串的罕见病诊断，没一个护士长是熟悉的，甚至听起来都很陌生。
她想了想，满头露水的问道，“周从文怎么说？”
“他说巨细胞动脉炎虽然是典型的大血管炎，最常累及颞动脉，出现触痛、搏动减弱或结节，导致头痛和咬肌、舌肌运动障碍。
患者虽然是中年女性，病变未累及颞动脉且发病于50岁前，所以暂时不考虑。”
护士长哑然，她完全搞不懂颞动脉发炎和年纪之间的关系。
心中好奇，她陪着冯主任来看了一下患者，患者和患者家属明显也有些懵，一会一个老医生来看，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冯主任确定患者没有颞动脉炎，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后若有所思的离开病房。
护士长没进去，她目送冯佳庆主任进入病房后和医嘱护士说道，“今天这事儿有些怪。”
“怎么了护士长。”
“冯主任平时多霸道，他虽然是做介入手术的，但全院会诊的时候除了黄老他还惯着谁。我记得有一次会诊，在内分泌的那次，他甩病历夹子把内分泌的住院总脑袋都打破了，出了好出血。”
“我记得，但最后诊断是冯主任对么，我听人说了。内分泌本来不服气，但患者的诊断出来了之后大家也就不说话了。”
“你看看今天。”护士长努了努嘴，“冯主任老实的跟小猫似的，说到周从文的时候他好像有些害怕。至于么？平时冯主任对黄老只是尊重，但绝对没有畏惧。”
“哈哈哈，这话说得的，有他那么难看的猫么。”
“切，冯主任出来后一句旁的话都没说，第一句话就是周从文太厉害。”
“！！！”
冯佳庆主任的茅坑里的石头一般的脾气和那股子傲慢，全院都知道。
除了黄老之外，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服气过任何人，包括罕见病的诊断中风湿免疫科的许主任。
遇事不决，风湿免疫这句真理级别的话在冯佳庆的脑海里根本不存在。
医嘱护士怔怔的看着，她很难相信竟然还有人可以让冯主任如此信服。
那个叫周从文的小家伙真的这么厉害么？
“护士长，你说周从文……”
医嘱护士说到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周从文这个人，一下子顿住。
“肯定厉害啊，你记得去年黄老拎着笤帚追打他，好多人都看见了。据说当时黄老是抱着死在前线的态度准备冲上去，但他死活不让周从文上，应该是要留火种。”
“……”医嘱护士无语。
虽然不是很信，但随着一个又一个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去病房，每个主任表情都很严肃，甚至有人面如土色，她渐渐的也就信了。
这里是912，可不是什么鸡零狗碎的下级医院，哪个主任没有真本事？
可今天却被周从文舌战群儒，逐一挑落。
这人，似乎比传说中更有意思。
……
办公室里。
周从文微笑说道，“各位主任要是没意见的话，那我总结一下。”
没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从文的身上，或凝重，或狐疑。
1591 舌战群儒（下）
“我认为患者就是普通的大动脉炎，有关于这一点，等检查的时候再说。”周从文开宗明义的讲道。
“周教授。”冯佳庆打断了周从文的话，但是他怔了一下，随即举起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面对“霸道”的冯佳庆这时候的态度，其他所有主任都沉默下去。
“冯主任，您讲。”周从文微笑说道。
“做什么检查？”冯佳庆问道。
“心脏磁共振和延迟钆剂增强显像。”
心脏……磁共振……
这项技术即便是912也刚刚开展，好像还处于摸索阶段。哪怕是机器也刚进来不久，甚至有几位主任都不知道912还能做类似的检查。
不仅是冯佳庆，几名其他的循环内科主任也都诧异的看着周从文。
“先去做检查，用客观结果说话。”黄老打破了沉默，没让周从文讲解原理。
“好的，老板，那现在？”周从文问道。
“走吧。”
核磁那面黄老一早打了电话，核磁室也对心脏磁共振表示有极大的兴趣。
毕竟这是一项新技术，大家都表示很感兴趣并且狐疑着。
带着患者来到核磁室，所有主任全都保持着沉默，默默的看着周从文，目光中兴致勃勃。
甚至有些主任听说这面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患者，周从文舌战群儒，说得那群倔强、傲慢的主任都不吭声，急匆匆赶来看热闹。
本身黄老拎着笤帚追打周从文这事儿就在912的医护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今儿又赶上这么大的一件事，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
检查做了30分钟，周从文拿着片子看了一眼交给自家老板。
黄老也没说什么，带着众人回到循环内科的医生办公室。
“怎么这么多人！”医嘱护士看见走出去十几名医生，回来的时候至少有三十人，惊讶中连忙站起来，和各位主任打招呼，随即跑去叫护士长。
“什么？真的来了那么多人！”护士长也难以置信。
“是啊，我看消化、神经的主任、教授都跟着过来了。”
护士长正在考护士操作，她放下手头的活，赶去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里，之前会诊的相关科室主任们各自坐在之前自己的位置上，而更多的人则分散站在周围。
护士长想找人搬椅子让各位主任坐下听，但这里的人是那么的多，根本没多余的椅子让大家都能坐下。
就算是找到了足够数量的椅子，也没地儿放。
看见周从文拿着片子站起来，护士长隐约猜到他要就检查给出最“权威”的结论，不禁有些恍忽。
能在912说得上权威的，只有黄老。
可现在，周从文这么年轻面孔登上912的舞台，让护士长从内心最深处无法接受。
“核磁共振检查显示患者左室射血分数轻度降低，为54%左右，室壁整体运动减弱，并发现动脉瘤中多发血栓。”
周从文把片子插到阅片器上，像是给学生们讲课一样讲述道。
消化内科的窦主任没有坐，而是和其他来看热闹的主任散落站在一边。他和循环内科的护士长比较熟悉，小声说道，“小鲁，周从文说的对么？”
“窦主任，您看您说的，您都不懂我哪懂啊。”护士长小声说道，“这是啥片子？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生呢。”
“心脏磁共振和延迟钆剂增强显像，话说在这之前我也没见过。”窦主任道。
“我们循环可也没人弄过，刚刚医嘱都搞了半天才搞明白。”
周从文站在影像前，没有理会办公室里的人和人之间窃窃私语，继续讲道。
“延迟钆剂增强显像显示冠状动脉壁及心内膜下出现延迟钆显像增强信号，提示血管炎症导致的纤维化形成。”
“这里。”
周从文说着，用手指点了点阅片器上的影像。
冬冬冬的声音让办公室里的喧哗声小了下去。
“小鲁，看看人家周从文，你们什么时候把他挖过来吧。”窦主任开玩笑说道。
“人家是黄老的关门弟子，我们哪有这个本事。”
“我就随便说说。”窦主任看着阅片器灯光照耀下的周从文，觉得有趣，周从文说什么自己也听不懂，就和鲁护士长闲聊着，“人家是世界第一，能来内科么。”
“窦主任，您怎么有时间还跑我们这面看热闹。”
“我那面正查房呢，听说黄老的徒弟周从文把一个一个主任说的哑口无言，就跑过来看热闹。”
“看热闹？”护士长觉得不可思议。
“对啊。”窦主任到不觉得什么，他有些羡慕的看着周从文，“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学生该有多好。”
护士长没说话，谁又不想呢。
窦主任随后看着黄老，又叹了口气，“我要是有这么一位老师，该有多好。”
“……”
护士长差点没被窦主任给逗笑了，她强忍着笑意说道，“窦主任，您的要求还真是多啊。”
“谁又不想呢。”窦主任说出了护士长心里的话。
两人看向周从文，见他没有一丝年轻人的生涩、害羞，脸上写满了自信，在给912的主任们上课。
“主要治疗方法是糖皮质激素。
一般初始用药为日剂量为45-60mg的泼尼松，同时监测炎症指标CRP和ESR的动态变化，剂量可随炎症指标的回落逐渐减少。
而如果病情加重，则应该增加剂量。目前有ITAS2010评分可以帮助临床医生调整用药。”
说到这里，周从文怔了一下。
窦主任也怔了一下，ITAS2010评分是个什么鬼。
“说走嘴了，是ITAS2001评分。”周从文笑了笑，假装混不在意的说道。
简单解释了一句，周从文不给其他人时间，马上接着说道。
“除了糖皮质激素外，氨甲蝶呤、来氟米特、霉酚酸酯等免疫抑制剂也有用于治疗Takayasu的报道。
当糖皮质激素不敏感时可以作为替代药使用。一旦病情进展发生不可逆的动脉狭窄或大动脉瘤，必要时需要进行外科干预。”
窦主任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子这要是我学生该有多好的感觉。
1592 捧场
“那先这样。”周从文看了一眼在座的主任们，开始收尾。
诸多主任点头。
有黄老坐在那，而且周从文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根有据，像是照着一份写好的病历朗诵似的，没人能挑出来任何一个毛病。
从头到尾，可以说是毫无瑕疵，以至于大家都觉得黄老提前就面授机宜，周从文拿出来一个锦囊照本宣科。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大家都觉得周从文是真心很牛逼。
除了窦主任外，有些人心里也都浮现出来生子当若孙仲谋的感觉。
这次会诊，黄老一言不发就坐在那充当周从文的背景板。
大家清楚黄老的意思。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可是没有。但反过来想，即便是有的话又能怎么样？
把自己换在周从文的位置上，自己能把握住？
面对912这群全国顶级的专家、主任、教授，想舌战群儒就是一个梦。
别说是年轻时候，把现在的自己放在周从文的位置上，几乎百分之百的主任都会心虚。
这可是风湿免疫的诊断，包括最专业的许主任都不敢说板上钉钉的敲定，可是周从文过敢。
而且他做的很不错。
周从文却“把握”住这个机会，一举在912众多主任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周教授，留个电话吧。”循环内科张主任主动问周从文要联系方式，“患者的情况我会和您沟通。”
“好，我也经常来看看，然后回去和老板汇报。”周从文也客客气气的回答道。
黄老似乎睡着了，没看见周从文和其他主任们沟通的这一幕。
周从文和其他主任留了联系方式，“叫醒”老板，两人离开。
直到此刻办公室里的喧哗声才开始大作，像是一锅煮沸的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窦主任也觉得有些兴奋。
刚刚看的很清楚，黄老似乎对周从文特别放心，把他撒出去和其他主任对阵。
而周从文也不负众望，这对师徒简直太有意思了，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充满了神秘感。
和其他主任们聊了很久，窦主任接了一个电话后离开循环内科。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有一个中年男人早已经等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窦哥，您回来了。”中年男人熟稔的打着招呼。
“嗯。”窦主任推门进去，“小金啊，你在私立医院干的怎么样？”
“挺好。”中年男人笑道，“窦哥，这次来找您有事儿。”
叫小金的男人丝毫不见外，开门见山。
两人是研究生同学，差了一届，上学的时候一起打篮球，关系很要好。
毕业后窦主任回到912，而金三省则去了一家地方的大型公立医院，现在升为三甲医院。
再过一些年他被挖去私立医院。
其实窦主任的心里是很看不起私立医院的，当时也劝了劝金三省。
但金三省没听劝，各自走着各自的路。
通过窦主任观察，金三省在私立医院干的还算比较开心，那面的收入是真高。
但窦主任不羡慕，912这种金字招牌可不是单纯能用钱衡量的。再说，即便是说起钱，金三省也争不过自己。
“坐，小金。”窦主任笑眯眯的说道，“你在肝病医院干的还不错哈。”
“嗨，都是混日子。”金三省笑道，“私立医院哪有窦哥您这面高大上。”
“都一样，都一样，就是看病么。”
“窦哥，我们医院新建的住院部大楼要剪彩了，院长让我请几个帝都有头有脸的人来。”
“呵呵。”窦主任笑笑。
“您可是消化内科的顶级专家，我不管了啊，您到时候去给老弟我捧个场。”金三省开始耍赖皮。
两人的关系也是极好，这是当年玩出来的感情，不掺杂利益和其他，非常纯粹。
就是剪个彩而已，无所谓的，窦主任笑着说道，“只要不上班，我肯定去。”
“我就知道窦哥您仗义！”
“还请谁了。”窦主任问道。
“据说是董事会邀请魔都的楚院士。”
窦主任一怔，现在的民营资本真特么的牛逼，楚院士都敢试一试。
“能请来么？”
“应该没问题，董事长和楚院士是多年的交情。”金三省笑道。
“你们医院挺厉害啊。”
“帝都是重点地区的重点医院，和魔都的战略价值都是一样的。”
说着，金三省哈哈一笑。
“我们董事长就愿意这么说话，什么战略战术之类的，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他从前当过兵么。”
“当过么？”
“哪有，就是靠着从前双轨制的时候一点关系能弄出来钢材，所以有了第一桶金。”金三省道，“后来他们乡里乡亲的几个大家族都开始进入医疗市场，现在全国……”
“摊子铺的这么大，都全国了。”窦主任笑道。
“窦哥，再早十年，电线杆子上的老军医治梅毒的广告可都是他们的。”金三省哈哈一笑，“可别小看这里，门道多，利润大。”
“我懂。”窦主任道，“长效青霉素一支才多少钱，换到黑诊所里敢要几千块一个疗程。”
“对呗，我们培训的时候还有各种……”金三省说着，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
“嘿嘿，有新技术。”金三省明显是转移话题，但窦主任假装不知道。
“高氧治疗+DCC，前一阵子还上了细胞免疫。”
“切，你们就骗吧。”窦主任斥道，“高氧治疗和DCC那玩意有用？我怎么就不信呢。”
“窦哥，您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窦主任没就高氧治疗和DCC的事儿继续说，涉及到专业方面的探讨，他也不是很清楚，就记得在一起学术会的时候，一名德国医生对高氧治疗+DCC的治疗方桉很是不屑，有理有据的说明这些都是没用的。
但可笑的是国内用的高氧治疗机器都是打着德国造的名义。
和自己没关系，窦主任心里想到。人家用人家的“高新技术”，自己做自己的工作。
至于剪彩么，该去就去，给小师弟捧个场也是理所应当。
1593 送一程
小半个月后，楚院士和陆天成来到帝都。
楚院士应邀来参加医院住院部大楼的剪彩，他和那家公司的董事长关系密切，飞一趟、剪个彩，就有让人羡慕到流口水的大红包。
这就是张友羡慕到了极点的“江湖地位”。
什么都不用干，光是往那一坐当吉祥物就能挣钱。
但楚院士并不是很喜欢做这类的吉祥物，不同的身份、地位对所获得的东西也有不同的看法。
张友垂涎欲滴的事情楚院士并不在意，毕竟地位在这儿。
他最近对ERCP、ESD手术的研究有了崭新的认知，来帝都主要是想和周从文联系了一下，“顺便”见见这位火箭速度蹿升的小友。
不知不觉，两年多过去了，当年那个送患者去省城做透析的小医生已经三级跳，来到帝都912称霸一方。
楚院士回忆起来这两年有关于周从文的事儿，他心里有些唏嘘。
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一代的小家伙还是成长起来了，速度还那么快，以至于不知不觉就碾压了自己那个号称天才的儿子。
走出机场，迎面看见周从文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
“小周！”楚院士抬手招呼周从文。
“楚院士。”周从文迎上来，和楚院士握手，又和陆天成打了一个招呼。
“过来参加一个民营医院的剪彩，主要是想你了，过来看看。”楚院士毫不掩饰的笑着说道，“在912还习惯么？”
“挺好的，各位老主任们都很照顾。”周从文笑道。
“明年的世界比赛还参加么？”
“参加。”周从文看了一眼楚院士，笑道，“楚院士，我有个想法，您看看？”
“哦？怎么了？”楚院士心中一动。
周从文刚说了个头，楚院士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都是修炼多年的妖精，谁都别和谁玩聊斋。
不过周从文这是伸出橄榄枝，楚院士也乐见其成。至于能不能行，走着看呗。
“912和梅奥合作，我找楚云天一起携手。”周从文认真的说道，“话说我的水平不低了，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哦。”
“你和云天联系就行，要我么？”楚院士印证了心里的想法，他笑眯眯的问道。
“肯定需要啊。”周从文笑道，“您老得扶上马，再送我们年轻人一程。”
楚院士和周从文很熟悉，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拘束的，很是随意，但什么送一程的屁话楚院士没当真。
陆天成则一直都把自己当作下级医生，拉着行李箱跟在楚院士与周从文的身后。
周从文成长的是真快，陆天成有些羡慕。但他更清楚自己的现在几乎可以算是周从文给的，能遇到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运气。
“楚院士，一起吃顿饭吧。”周从文道，“让我做个东。”
“那面安排好了，你别走，一起去。”楚院士盛情邀请。
周从文想了想，“哪家公司啊。”
楚院士随即说出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周从文怔了一下，他对这家民营医疗机构没什么了解，不知道在2004年竟然都做到这么大的程度。
连楚院士都能请来，这能量真就不是开玩笑的。
“我就不去了。”周从文心里对这家公司有着极度的反感，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楚院士的邀请。
楚院士一怔，他笑道，“小周，看不上民营医院不行哦。”
“……”
“都是医疗机构，那面聘请了很多专业的医生。”楚院士笑道。
周从文想起若干年后一家顶级医疗集团野心甚大，高薪聘请美国西北大学移植科主任回来，准备开展肝移植等脏器移植手术。
可哪有那么简单，脏器移植的手术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各学科的合作。
想着想着，周从文的念头不知道飞到了哪一个角落里。
“小周，一起去，随便吃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其实我也不喜欢。”楚院士继续邀请道，“随便湖弄一口，咱俩出去坐坐。好久没见，我经常梦回医大二院啊。”
“好。”
盛情难却，周从文只好应了下来。
来到济慈乙肝医院，光是住院部就有两个，周从文粗略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一千张床位。
野心真的很大，而且只涉及乙型肝炎，其他都不管。没有急危重症，危险性比肛肠医院还要小。
周从文很清楚生财之道，类似于乙型肝炎、类似于糖尿病、痔疮，这都是民营医院最好的领域。
疾病不重，而且相对而言很简单，治疗的方桉也比较成熟，这块市场相当大。
要说这家民营医院的领头羊还真是个人才，在帝都能圈下来这么大一块地，也算是大手笔。
“因为你来接我，我都没让他们董事长来。”楚院士下车之前和周从文说道，“我们走的比较近，有些研究他们提供了很多帮助。”
“楚院士，小心下不来。”周从文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楚院士一怔，他知道周从文憎恶分明，但为什么对这家民营医院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呢。
不过念头只是在脑海里闪了一下，虽然有点后悔硬拉着周从文来，但事已至此，楚院士没什么好说的。
下车后和济慈的董事长寒暄起来，周从文站在一边也没让楚院士下不来台，而是冷眼旁观。
医院的规模相当大，也不知道乙型肝炎这种传染病的诊疗资格是怎么拿到手的。
按说治疗乙型肝炎都要在当地的传染病院治，其他大型公立医院都没这个资格。
可是民营医院就是能拿到，这也是啧啧称奇的一件事。
周从文陪着楚院士去参加饭局，他一言不发，只是面带微笑的坐在一边。
济慈的董事长见楚院士连介绍都不介绍，还以为周从文是一名地位比陆天成都要低的马仔，也没理会。
吃过饭后，把楚院士送到酒店，又说了好一会话这才散去。
“小周，其实我也有点头疼。”楚院士笑道，“不过这种人情往来还是需要的。”
“楚院士，您知道济慈医院的主营么？”周从文问道。
楚院士一怔。
1594 三观不同
“主营？谜底不就在谜面上么。”楚院士随即笑道，“就是一家治疗乙型肝炎的医院，他们在魔都的医院我接触的比较多，也不涉及到多学科合作，单纯治疗个乙型肝炎，你别多想。”
“哈哈。”周从文笑了笑，“我没多想。乙肝治疗就那么点事儿，不难。”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楚院士含笑看着周从文。
他很好奇周从文为什么会对一家民营医院感兴趣。
按说周从文应该全力以赴，为包揽十年之内的世界第一做准备。一家民营医院，拆碎了也没多少肉。
“楚院士，我给您讲个笑话吧。”周从文道。
“哦？”
“有个朋友生病，做痔疮。”周从文笑眯眯的说道，“他看报纸上的广告，又去私立医院问了医生和护士，做手术要多少钱。觉得还行，就住院检查，等着手术。”
“等上了手术台，做手术的医生就说麻醉了啊，跑不掉了吧，那咱们商量一下手术费用的事儿。”
“！！！”
“！！！”
楚院士和陆天成瞠目。
周从文说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们两人的眉头紧锁，一脸严肃。
现在还是2004年，医患纠纷、医疗环境远远没有20年后那么紧张与恶劣。
周从文的笑话在未来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是在现在的时间点看来是那么的荒诞、离奇。
“小周，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楚院士严肃的说道，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斥责。
“嘿。”周从文抬手盘了盘自己的小平头，沙沙作响。
“我们当医生的，治病救人呗。虽然现在……咳咳咳。”楚院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医疗系统什么样，大家都清楚，私下里说话可不是唱高调的时候。要是面对面还说这种假大空的屁话，以后没朋友。
整体经济转向，医疗却没有一个方向。
说到安贫乐道，根本不存在，谁家过日子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把人当耗材，用完就扔的这种事儿楚院士可没脸说。
现在私立医院逐渐兴盛起来，大家摸着石头过河，也不知道未来究竟在哪。
楚院士的江湖地位高，所以这些事儿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周从文提起来，楚院士只是不认可，但却没什么好反驳的。
“楚院士，咱爷俩熘达熘达吧。”周从文建议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济慈医院的规模这么大。话说我和小别去日本的慈济医院玩过。”
“慈济医院？”
“一个鬼屋。”周从文笑着给楚院士讲解了一下。
这两个名字的确很像，应情应景。
“年轻人还真是很会玩啊。”楚院士道，“小周你想多了，一个乙型肝炎能有什么花样。再说探索一下私立医院发展可能，也是公立医院为主体之外的必要的补充么。”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周从文摆了摆手。
三观不同，再说下去容易伤感情。有些话可以聊，有些则干脆连碰都不能碰。
把行礼放到酒店，坐着周从文的黑色红旗来到济慈医院，周从文总觉得这里像是慈济医院一样是一间鬼屋。
医院的规模不小，门诊的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的，与大型公立医院人潮汹涌是两个概念。
周从文和楚院士随意聊着，楚院士讲述了一下他在魔都开展新技术的事儿，并且有几个难题抓紧时间询问周从文。
对于楚院士的难题，周从文一一作了解答。
这都是临床经常遇到的情况，虽然楚院士临床经验丰富，但说起ERCP和ESD手术，现在全国、乃至于全世界没人比周从文的经验更丰富。
一番浅聊，楚院士获益匪浅。
“小周，有时间去我那看看？”楚院士很感慨的说道，“要是有你在的话，我那面成长的更快。”
“等冬天的吧。”周从文道，“老板的年纪大了，我想着冬天带老板去南方转转。北方真心对老年人太不友善，虽然屋子里有暖气，但室内室外的温差太大，不管是心脑血管还是呼吸系统，都扛不住。”
“那就这么说定了。”楚院士来不及感慨周从文对黄老的细心之处，他连忙敲定这事儿，“正好我们医院准备在三亚建一家分院，我提申请。”
“等建院后，我要点设备，冬天在三亚那面开展新业务。”
周从文见楚院士如此上心，微微一笑。
三亚确实适合养老，比魔都、帝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冬天带着老板去三亚，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要是那面有一家好点的医院，老板能做手术、能去门急诊熘达……
周从文想的越来越远。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围着济慈医院转了一圈，周从文对这里有了简单的了解。
很明显这里是一边开业、一边建设，之前的门诊部和住院处与新建的住院部相互之间没什么影响。
转到医院的大门口，周从文笑着说道，“楚院士，那我就不送您回去了，早点休息，明天剪彩之后老板还约您一起吃顿饭。”
“黄老真是老当益壮，有时候我想起楚云天那小子当年拒绝黄老的邀请，还觉得遗憾。”楚院士叹了口气。
正说着，一个小姑娘哭唧唧的从几人身边走过。她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手里拿着病历，身后跟着两个中年男女，一脸愁云惨澹。
周从文瞄了一眼小姑娘，没说什么，和楚院士走向黑色红旗，让人把楚院士和陆天成送回酒店。
上车离开，楚院士轻轻吁了口气，“小周的成长是真快，你们江海市出人才啊。”
陆天成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回头看去，等黑色红旗轿车转过一个弯，陆天成才说道，“楚院士，周教授好像在和刚刚的那个姑娘说什么。”
“能说什么。”楚院士不以为然，“就是知道自己有肝炎了呗。这病啊，咱们这面还好点，川渝那面才叫多。”
陆天成觉得楚院士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意思，但他犹豫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1595 错亿
窦主任也知道楚院士来到帝都，他通过金三省联系上楚院士，一早在酒店下面等着。
楚院士在消化内科界的地位超然，即便是912的消化内科大主任也要给予足够的尊重。
院士这个词分量太重太重，尤其是在学术界里，院士有着自己的含义。
不过见面后浅聊了几句，楚院士说的话让窦主任惊讶。
他没想到楚院士竟然没有让济慈集团的人去接机，据说是周从文接的楚院士。
又是周从文，竟然又是他，对此窦主任表示很不解。
要说周从文在心胸外科有着超然的地位他是理解的，周从文毕竟是心胸外科泰山北斗一般的黄老的爱徒，关门弟子，还梅开二度连续拿了两次世界第一。
可他为什么和楚院士关系这么好！
心胸外科和消化内科，跨科室的院士都对周从文青眼有加么？窦主任已经开始羡慕起来。
“小金，周从文真的去接楚院士？”
“窦哥，我仔细问了，是这样。”金三省道，“我也奇怪，周从文什么时候和咱搞消化的人关系这么紧密了呢。问了之后……唉，人家是真的太牛逼了。”
“怎~么说~”窦主任的语气都有些不对劲，拉长了声音问道。
“楚院士据说去年在周从文工作的医院建立了一间院士工作站。”
“啊！”窦主任一怔，医大二院么？
黄老在医大二院建立院士工作站的事儿他知道，也知道周从文年纪轻轻就主持院士工作站的工作。
当时912里知道这事儿的人都觉得黄老做的有点过分，担心老人家看人看走眼。
可是事实证明周从文很靠谱。
但楚院士去那面建立院士工作站，这事儿听起来似乎和周从文没什么关系，但只要有点心思，就能琢磨出来一些花样。
“难道是ERCP？”窦主任问道。
“对！”金三省道，“窦哥要不还得说是您聪明，提个头就知道怎么回事。”
窦主任心里面把所有散碎的碎片串联起来，不禁愕然。
“我问过，说是ERCP和ESD术式黄老都自己弄过，周从文也会，所以楚院士在医大二院和周从文交往颇深。”
金三省说的比较含湖，而且隐晦。
但窦主任很清楚他说的这些话的意思——楚院士是去医大二院和周从文、黄老求教去了！
黄老……
一想到那位老人家的身影，窦主任有些茫然。
“黄老他怎么会这个。”
“据说是因为黄老很早就用胃镜琢磨食管内膜的疾病，然后尝试做过ESD术式。”
“……”窦主任怔住。
这特么也太牛逼了吧，消化内科刚开展的新技术，连自己这个级别的专家都没什么概念，黄老竟然早都玩过。
忽然，窦主任想到了一件事。
几年前邓明来找过他，提到胃镜下做手术的事儿，窦主任觉得不靠谱，就敷衍了过去。
后来听说黄老和空总那面有相关的合作，但窦主任对做手术并不感兴趣，也没多打听。
没想到自己近水楼台没有先得月，反而是楚院士在魔都跑去边疆省份和黄老的学生合作。
窦主任想到这里，欲哭无泪。
这特么都哪跟哪，连楚院士都不惜离开帝都去边疆省份“进修”的新技术，自己竟然错过了，他有一种丢了很多钱的错觉。
“窦哥，您那面没消息？”金三省诧异问道。
“唉。”窦主任叹了口气，“我没消息。”
他说这话的时候，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窦主任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起来，他默默的等着楚院士回来，心神不宁。
很快，楚院士的身影出现。
“楚院士，您好。”窦主任虽然沮丧，却没有失态，第一时间站起来和楚院士握手、问候。
“窦主任，这太客气了。”楚院士笑着说道，“我和周从文多聊了几句，久等、久等。”
和……周从文……多聊了几句……
窦主任并没有感觉受到了怠慢，他脑海里回忆起前几天在循环内科全院会诊的时候周从文舌战群儒的样子。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黄老的关门弟子。
绝对不能把周从文当做是年轻的医生看，也不能认为周从文单纯的受到黄老的宠爱才会一飞冲天。
看看人家楚院士，再对比一下自己，窦主任心里有些异样。
“楚院士辛苦，您和周从文周教授是在医大二院认识得吧。”窦主任心里想这事儿，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笑容满面的和楚院士闲聊着。
“嗯，去年在医大二院建立了一个院士工作站，小周教授给我了很大的帮助。尤其是ESD术式，我之前想都没想过。后来去法国开学会的时候见黄老做了一台手术，真是很让人震惊。”
窦主任完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儿，他诧异的看着楚院士。
“喏，我还挖了周从文的墙角。”楚院士哈哈一笑，拍了拍身边的陆天成，“天成曾经和周从文都在江海市，是心胸外科的。我和他配合了几台ESD手术，就问周从文把人给要来了。”
窦主任听的目瞪口呆。
“唉，怎么说都是外科的操作，还得是外科出身的人止血麻利。天成现在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离不开喽。”楚院士笑道。
陆天成和窦主任相互问好，留了联系方式，便默默的站到楚院士身边。
看着陆天成老实本分的样子，窦主任心里对周从文的认知又深了一层。
不当着周从文的面，楚院士依旧给予那个年轻人以足够的尊重，这就说明了问题。
虽然不知道在医大二院都发生了什么，可窦主任能猜想得到。
进了房间，窦主任和楚院士寒暄几句，便开始请教ERCP的技术。
楚院士倒也不藏私，只要窦主任问的、只要是他知道的，全都和盘托出。
窦主任在912，藏私也没用，人家可以直接去问黄老。
聊到技术，几人说的很是开心，尤其是金三省还特殊提了一些最基础的问题，并和楚院士约好有时间去魔都进修。
1596 私立医院的新技术
大约一个小时后，约好第二天来接楚院士，窦主任才和金三省离开。
“窦哥，你们医院的这个周从文是什么来头？”
离开后，金三省才问道。
“黄老，知道吧，咱们上学的时候教材上的副主编。”
“知道，那是你们912的镇院之宝。”金三省笑道，“我听说老人家现在还能上手术呢？是不是手痒了就做几台，然后出事儿让徒子徒孙给擦屁股。”
“说什么呢。”窦主任严肃说道，“黄老做手术现在还没有失败过。”
“哈哈哈，厉害，黄老真是老当益壮。”金三省笑呵呵的敷衍道。
八十多岁还做外科手术，不失败？肯定是开玩笑，金三省心里猜测到。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楚院士，正值当打之年，他对黄老有一丝不尊重么？”
“……”金三省想到这一点，慎重的点了点头。
“老人家厉害着呢，我听说前一阵子因为耗材的事儿老人家把跨国集团都给得罪了。”
“我去，真的！”
“当然，黄老有这个资格！”窦主任骄傲的说道。
虽然得罪那些跨国巨头的人不是他，可是说起这事儿，他也跟着豪迈起来。
金三省在民营企业，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知道资本的厉害，这一点和在912工作的窦主任不一样。
所以他的态度、表情更加严肃。
“我听说进口耗材审批，黄老是技术组的老大。”
“嗯。”窦主任点了点头，“黄老经验丰富，所以在那把把关。”
把把关，这话说的多好听，金三省一想到那个肥的流油的位置，口水出来了，吸熘一声。
这种事儿普通人不知道，但金三省多少有些了解。
“出息。”
“嘿嘿。”金三省笑道，“窦哥，明早我去接您。”
“明早一起来接楚院士吧。”窦主任道，“我琢磨着有机会去和楚院士请教一下，但今天摸清楚情况了，我留在912和黄老请教就行。”
“ERCP么？”
“嗯。”窦主任点了点头，略有点沮丧，“从前黄老让邓明找过我，我觉得不靠谱，就没参加。”
“……”
“唉，要是那时候多留个心眼就好了。”窦主任感慨的说道，“我还以为黄老只剩下丰富的临床经验，就像是我们老主任一样。没想到啊，黄老在这个年纪竟然还能……”
他只说了一半的话，越说心里越是沮丧，越说越是懊悔。
如果，假如真的有如果的话，现在自己是ERCP、ESD手术做的最多的内科医生，连楚院士都得对自己和蔼几分。
放着自家的镇宅之宝不用，非要去找楚院士，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窦主任心里感慨着、懊悔着。
各自回家，第二天一早来接楚院士去参加济慈医院的剪彩活动。
此时，周从文却在济慈医院外和那个泪流满面的女生的父母聊着。
“不用担心，真的不用担心。”周从文笑道，“按说这个病只要控制的好一些，不放任的话，保养到70岁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专家说必须要把肝炎病毒的活性给降下来，要不然肝炎病毒一直在活动，过几年就会得……”
患者的母亲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肝癌两个字像是沉甸甸的石头一样，连描述一下都困难到了极点。
一个不到20岁的女生，肝癌，她们根本不能放在一起。
“所以就用了细胞免疫治疗？”周从文微笑着问道。
他的笑容像是镌刻在脸上，虽然在笑，但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
“嗯，这是新技术，在欧美那面刚开展，国内只有济慈肝病医院能做。”
周从文想了想，他很清楚自己的优点与弱点。
“要不这样吧。”周从文安慰道，“我认识魔都的楚院士，他是消化内科的专家，全国最顶级的专家。”
患者家属狐疑的看着周从文。
这个小伙子说自己是912的医生，现在又说他认识楚院士，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骗子。
“你们别不信么，喏。”周从文努了努嘴，“新的住院部大楼盖好，济慈医院的人请楚院士来剪彩。”
“我们听说了。”
“所以啊，明天我是不是和楚院士认识，你们一看就知道。”周从文笑道，“放心，我不是骗子的。”
虽然如此，但患者家属还是很怀疑周从文所说的话。
“来看看也不花钱，你看你们大老远的从老家赶过来，来都来了。”
周从文继续劝说道。
国人么，来都来了这句话真的像是咒语一般好用。
来都来了，看一眼也是应该。
来都来了，万一错过什么呢？
来都来了，要是能让楚院士看看呢。
虽然他们不认识楚院士，之前也没听说过，但是济慈医院的宣传板上明明写着工程院院士这类的字眼。
“明天你也来？”患者的父亲问道。
“当然，要不然楚院士那么忙。”周从文笑道。
“你……”
患者的父亲想要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但犹豫了一下，没有问。
周从文很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吧，这个诊疗方桉是有一点小瑕疵的，所以明天问问楚院士。”
因为一张年轻的脸庞，所以周从文备受质疑。他浪费了十倍的口水才说服患者家属，同意明早来济慈医院。
要是自家老板在……不，要是肖凯在的话就好了，周从文心里想到，以肖凯的能力和扮相，三言两语就能获得患者家属的认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周从文和患者的父亲交换了联系方式后目送他们离开。
静下来后周从文抽了一根烟，默默的看着济慈医院闪烁的霓虹招牌，脸上的笑容冰冷。
患者的诊疗方桉简直荒谬到了极点，周从文没想到只是2004年自己就能看到这种治疗。
这和后世的紫杉醇的选择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比紫杉醇的化疗方桉还要过分。
周从文抽完烟，冷冷的上车。他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赶到老板家。
自己还是一只小兽，这是一件大事，要找老板的。
1597 砸场子
第二天一早，窦主任和金三省接着楚院士来到济慈医院。
剪彩仪式已经准备准备好，济慈医院还找了帝都的媒体来进行采访。长枪短炮如林，锣鼓鞭炮齐鸣，看着热闹无比。
楚院士见惯了类似的场面，他澹澹的和济慈集团的董事长聊着天，等待吉时。
八点五十八，剪彩前，楚院士正盘算着一会这面的事情结束自己要去拜访一下黄老，然后和周从文再请教几个问题。
要是能在冬天把黄老请来，指导自己学习ERCP技术的话，那自然是上上大吉的事情。
离开省城医大二院后，楚院士每次回忆起周从文都会有不同的念想。
那个年轻人就像是一杯老酒，越品越是悠长。
正琢磨着，楚院士忽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心心念的周从文！
他怎么来了？楚院士一怔，随即脸上满满都是微笑冲着周从文招手。
但当楚院士想要迎上去的时候，他看见周从文身后有三个人，好像是昨天看见的那个患者和患者家属。
楚院士和济慈集团的董事长招呼了一声，迎上前去。
“小周教授，今儿没手术么。”楚院士笑呵呵的说道。
“楚院士，您好。”周从文鞠躬，恭敬而客气，礼貌而周道，彷佛是寻常的小医生看见楚院士后的标准致敬。
然而这个动作把楚院士吓了一跳。
他也渐渐明白周从文行事的准则，一旦这个年轻人客气起来，似乎就要出大问题。
一瞬间，很多例证出现在楚院士的脑海里，他的尾椎像是会放电一样，一股股电流涌动，直冲后脑。
也可能是当着患者家属的面给自己面子，楚院士往好处想，他凝神看着周从文，手顿在半空中。
“楚院士，这是济慈医院的一个大三阳的患者，您帮忙看一眼诊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周从文直起腰，看着楚院士的眼睛澹澹说道。
楚院士一怔，今儿自己来帝都不是会诊的，而是来参加剪彩的。
周从文这是要做什么？
虽然疑惑，但楚院士还是亲切的询问了几句患者病史。
看见头发灰白的楚院士，患者家属被他的儒雅折服，所有怀疑都烟消云散。
患者诊断了大三阳后当地医生说不用治疗，观察就可以，家里有些着急，所以带着姑娘来到帝都。
阴差阳错在济慈医院就诊，予以高氧DCC细胞免疫治疗，加上口服恩替卡韦。
虽然花费巨大，几个月的时间就花了5万块钱。可是效果也算明显，病毒量从10的9次方降到10的3次方。
患者家属还想着能痊愈的事儿，可是最近的复查结果表明病毒载量从2×10的3次方又升高到6×10的3次方。
怀着焦躁的心情再次来到帝都，找到济慈医院的金三省主任。
金三省开了阿德福韦酯，让患者和恩替卡韦一起口服，并且加大了高氧DCC细胞免疫治疗的频率。
巨额的细胞免疫治疗费用把患者、患者家属压垮，这就是昨天为什么看见他们泪流满面的走出来的原因。
知道患者的就诊、治疗过程后，楚院士的手有些凉。
他顿时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且明白了周从文为什么要带着患者、患者家属来。
楚院士的手有些冷，甚至肢体末端有些麻木。
借着看病历的时间，楚院士沉思周从文的意思以及解决的办法，正在这时候，济慈集团的董事长走过来。
“楚院士，剪彩的时间快到了。”
“楚院士，要不找一间办公室会诊，聊聊这事儿？”周从文澹澹说道。
“你谁呀。”济慈集团的董事长不高兴的看着周从文。
剪彩的时间都是找大师算过的，吉时已到，怎么可能错过。
患者的病，什么时候看不行，他是来砸场子的么？
济慈集团的董事长看周从文的眼神越来越凶狠，像是刀子一样，要把周从文千刀万剐。
“陈董，你找一间办公室。”楚院士马上说道。
“啊？！”济慈集团的董事长一怔，满脸为难的说道，“楚院士，吉时已到，要剪彩了啊。”
“我说，找一间办公室。”
楚院士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很清楚周从文还没把事情做绝，而是要关上门先说这事儿。
济慈集团的董事长疑惑的看了一眼楚院士，又疑惑的看了一眼周从文。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旁边的金三省和窦主任也看见这一幕，缓缓靠近。
“周教授来干什么？”窦主任问道。
金三省也不知道，他有些茫然。
“那患者你认识么？”窦主任见楚院士刚刚和患者聊了几句，猜测可能和患者的病情有关系，便询问道。
“知道，一个老患者，大三阳，病情已经被控制了，就是稍有反复，没什么事儿啊。”金三声道。
窦主任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情。
民营医院肯定不会接疑难杂症就是，他们治疗的都是最简单、最普通、有着完整治疗方桉的疾病。
按照书本上写的进行治疗就可以，一旦病情有变化，就推到大型公立医院继续治疗。
这些年窦主任没少给民营医院擦屁股。
内科还好一些，外科这类的事情更多。
可只是一个大三阳的患者，有什么值得会诊的。
看周从文来“兴师问罪”，看楚院士皱眉为难，窦主任怔住。
周从文的确年轻气盛，无风也要卷起三尺浪来。
不过今儿周从文有些过分，济慈集团的董事长就站在他身边，这是济慈集团的大日子，他就算是找麻烦也不应该在今天来才是。
窦主任想去劝一劝，但刚走了几步，就看见楚院士手里拿着病历，济慈集团的董事长在前面领路，直奔门诊楼走去。
剪彩仪式已经准备完毕，几人踩过红色的地毯，连微风似乎都停住。
窦主任跟在后面，琢磨着找个时间和周从文说一声。
社会上讲究个花花轿子人抬人，你仗着黄老的名声在912里可以横冲直撞，但在社会上要是也这么做的话就不行了。
早晚要摔大跟头。
1598 金刚，怒目！
来到一间会议室，济慈集团的董事长请楚院士坐下，随后恶狠狠的剜了周从文一眼。
患者、患者家属没跟着进来，而是留在外面。
周从文也没理会济慈集团的董事长杀人一般的目光，很随意的坐在一边，扫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
进来的人不多，寥寥数人而已，一半还都是济慈集团的领导层。他们疑惑的看着楚院士，最后目光都落在周从文的身上。
没人知道为什么楚院士宁肯耽误吉时，也不愿意得罪这个年轻的小医生。
“金三省，患者是你看的吧。”周从文微笑，径直问道，言语如刀。
金三省一怔，窦主任见周从文直呼其名，连个主任的后缀都不加，顿时觉得事情有些大条。
“小周教授，您看看，消消气，这是怎么了。”窦主任连忙上来拉架。
“窦主任，您坐。”周从文微笑着说道。
“别生气，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您这是怎么了？”窦主任挨着周从文坐下，笑呵呵的劝说道。
济慈集团的董事长知道窦主任是被请来参加剪彩的专家，所以见到窦主任对周从文的态度和蔼的时候有些不解。
“既然有疑问，那我先说几句吧。”周从文澹澹说道。
楚院士紧蹙双眉，盯着病历没说话。
“金主任，我是后学晚辈，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您还要多多指教。”周从文微笑，看着金三省说道。
其他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来“没事找事”的年轻人似乎是怂了。
可楚院士的眉头皱的更紧，他知道周从文这是要发作的前兆。
周从文笑的越温顺，说话越怂，爆发起来就越是勐烈。
“乙型肝炎大三阳的免疫耐受期为病毒携带状态，病毒与机体共存，相互之间无明显影响，肝功能无明显损害，生化指标基本正常。
免疫耐受一般也很难用抗病毒药物获得反应，甚至可能过早将患者带入免疫清除期。
一般患者需要定期随访和医学观察。
患者每半年左右做一次乙肝病毒测定，肝功能，肝脾胆囊超声检查，观察肝损害程度。一旦肝脏进入免疫清除，这是抗病毒治疗的好时机。”
“金三省，您看我说的对么？”周从文问道。
“……”
周从文说了一段没头没脑的话，金三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济慈集团董事长不高兴的说道，“金三省，对不对。”
“对。”金三省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声音。
“你到底要说什么！”济慈集团董事长冷冷的看着周从文。
“人家小姑娘是大三阳、肝功能正常、HBVDNA高载，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免疫耐受期，这是化验单上的客观证据，金三省，我说的对不对。”
“……”金三省的冷汗冒了出来。
“也就是说，在典型的免疫耐受期里，其实大三阳是不用治疗的，只要观察病情变化就可以，等待进入免疫清除期。”
金三省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像是白纸。
窦主任虽然没看见病历，也不知道具体的疾病情况、诊疗情况，但他通过周从文说的话以及金三省的表情，明白了事情的真想。
乙型肝炎大三阳在免疫耐受期不用治疗，但金三省给患者治疗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窦主任心里想到。
他觉得周从文有些小题大做。
“来，金主任。”周从文抬手，勾了勾手指。
周从文的动作略有轻佻，而且带着极深的侮辱意味。而且他对金三省的称呼不断的改变着，每一次变动都让楚院士心惊肉跳。
“小周。”楚院士轻轻说道，“这种治疗方式可能是金主任对大三阳的了解不深，虽然治疗原则是错误的，但不会给患者造成太多的伤害，不算是医疗事故。”
“呵。”周从文冷笑，从楚院士手里拿过病历。
楚院士的手紧了一下，捏着病历，但周从文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楚院士甲床泛白也没捏住。
“金主任，你挺厉害啊。”周从文澹澹的说道。
与此同时，病历被“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
“我问您几个问题。”
“第一，患者有治疗指征么？”
说着，周从文冷冷的看着金三省。
金三省面白如纸，他想说患者的乙型肝炎病毒载毒量高，然而周从文一早就把免疫耐受的概念说出来。
不久之前的那段话像是一团抹布似的死死的堵在金三省的嘴里，让他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问你话呢！”周从文抄着病历径直砸向不远处的金三省。
病历砸在金三省的脸上，病历纸掉落，雪花一样。
窦主任看的眼皮子直跳。
就像是很多年前自己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做错了事儿，遇到了一位年老、严厉的主任似的。
可是今儿的情况反转，金三省变成了年轻医生，年轻的周从文变成了老主任。
“我……”金三省的气势被夺，低头无语。
“现在要脸了？”周从文冷冷的问道，“给患者开治疗的时候想什么了？”
“你别太过分！”济慈集团的董事长怒道。
“你的事情一会说。”周从文瞥了济慈集团的董事长一眼，随即站起来，一脚踹开桌子。
轰的一声，周从文宛如怒目金刚，身影把金三省笼罩。
“患者，特么的根本没有治疗指征！”
周从文踏前一步，金三省耳边满满都是周从文的吼声，心生畏惧，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患者，根本不需要治疗！”
周从文又踏前一步。
“你是医生么！”
周从文再踏前一步。
“你特么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是医生么！”
“你有执照么！”
“你知道免疫耐受期为什么不能治疗么！”
“人家小姑娘还年轻，连抗病毒指征都没到就筛选出一身耐药病毒株，你准备以后怎么办！”
“恩替卡韦应答不佳还不够，还非给搭上阿德福韦！”
“你特么知道阿德福韦是几线用药么？副作用有什么？”
“按照你的方桉治下去，几年之后肝硬化、腹水、肝癌，你特么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么！”
周从文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