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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熊初墨     回到2002当医生txt下载     回到2002当医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2 闺女咋长这么好看

    距离村子越来越近,周从文一直盯着那台车看。

    是省城的牌照,谁家的车?

    周从文有些疑惑。村子里走出去的年轻人并不多,大多都在家务农。就算是去城里,也很难再2002年买车。

    省城……去年过年回来的时候也没听说谁家孩子在省城做生意,而且还挣了大钱。

    古怪。

    “车停在村口就行,里面更不好开。”

    “嗯,知道了,你很啰嗦你知道么周从文。”

    “怕你不知道。”周从文没理睬柳小别,一直盯着那台车看。

    下车,两人往村子里走进去。路很泥泞,周从文知道要七八年后才能建成水泥路。

    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讲可能在农村修路并不重要,但对老家的人来讲这可是大事。那之后父亲养了几头奶牛,每天送鲜奶去鲜奶站,日子过的好起来。

    而且有了路,有了机械,刚刚和柳小别说的开荒的活都变了性质,简单了无数倍。

    周从文在怀念上一世的经历,而柳小别则好奇的东看西看,鸡鸭鹅的叫声,土狗的汪汪汪叫声,在她眼睛里都很新奇。

    走到家门口,周从文心里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上一世自己遇到车祸的时候父母身体都还好,所以他重生回来并没有多想念,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回来后看见院子,看见院子里的大黄狗,周从文的眼睛亮了起来。

    大黄狗夹着尾巴刚叫了两声,看见周从文走进来,尾巴马上竖起来摇晃的能看见虚影。

    “咦?小家伙挺懂事啊。”

    “我从小养大的。”周从文弯腰摸了摸大黄狗的头,见屋门开着,里面影影绰绰都是人,有些奇怪。

    又不是猫冬的时候,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走进屋,迎面看见老支书坐在炕上抽着烟袋,下面凳子上做了一个人,老熟人——张友。

    张友见周从文进来,他也愣了一下。

    两人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张主任?”周从文来不及和爸妈打招呼,诧异的看着张友问道。

    “小周,哈哈哈,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是知道我来看老人家么?”张友微微尴尬,用笑声掩饰过去。

    微微尴尬后张友马上得意,自己似乎运气不错,三顾茅庐竟然遇到周从文本尊。

    这运气简直逆天。

    “您还真是客气。”周从文瞬间就想明白张友的用意,他笑了笑,“您坐着,爸、妈,我回来了。”

    柳小别瞬间从活蹦乱跳变得温雅贤惠,微微低着头,手里拎着两条烟和两瓶酒,似乎有些拘束、手足无措。

    老太太见周从文回来也有些惊讶,不年不节的儿子怎么还回来了。当她见到身边的柳小别的时候,猜到了什么,脸上局促的笑容真挚起来。

    “从文,这是。”周从文的父亲看着柳小别问道。

    “我女朋友,一直张罗着回家看看,这不就回来了么。”周从文笑着说道。

    “叔,婶,也不知道家里缺什么,带了点东西回来。”柳小别的声音像是蚊子一样,怯生生的把烟酒放到炕上的圆桌上。

    周从文叹了口气。

    国内娱乐圈的演技要是都像柳小别一样,怕是早就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这姑娘可……”周从文的母亲说了半句话,连忙把话顿住,“姑娘,来坐,来坐。”

    把柳小别拉到炕沿上坐下,周从文的母亲瞪了周从文一眼,用极小的声音斥道,“你咋找个这样的。”

    柳小别的脸色有些难看,拼命挤出一丝笑。

    张友感觉炕上长出钢针,扎的自己根本坐不住。

    这也太尴尬了吧。

    “妈。”周从文低声说道,“她是我女朋友,你说话客气点。”

    周从文的母亲又恶狠狠的瞪了周从文一眼,拉着柳小别的手,“闺女,你咋长这么好看。”

    “……”柳小别被忽然的反转堵的说不出话。

    “你找我家狗剩子这样的,以后让我咋跟你爸妈交代。”

    “……”

    房间里鲜花绽放,柳小别的身上满满花香四溢,初秋弹指之间变成暮春时节。

    “张主任,您这是。”周从文靠着柳小别在炕沿上坐下,看着张友问道。

    “来家里看看,拜访一下小周医生的父母。”张友在瞬间错愕之后已经清醒过来,他笑呵呵的说道,“咱俩还真是有缘,我第一次来开的是轿车,进不来。要是那次来了,就碰不上了。”

    “张主任太客气了。”

    “狗剩子,你出息了。”村支书抽着烟袋咧嘴笑着说道。

    周从文哈哈一笑,狗剩子这个小名可很久都没人叫了,听起来蛮亲切的。

    柳小别低着头,用胳膊撞了撞周从文的腰,无声的笑话他的这个小名。

    “就是当医生,没什么出息的。”

    “我听张主任都说了,他准备把你调到省里去,还给你爸妈也找了工作。以后你们都是城里人喽!”村支书笑呵呵的说道。

    周从文瞄了张友一眼,张友说道,“我先来家里看看,心里有个谱。等跟你说的时候总要有眉目才是,你说呢小周。”

    “张主任费心了。”周从文笑道。

    “看你说的。”张友挑眉,大板牙呲出来,好像也在笑似的,“上次在你家里咱俩喝酒,那之后我就一直琢磨着要走人才引进把你挖过来。”

    周从文笑眯眯的看着张友,不置可否。

    “人才引进也分很多种,像你这种特殊人才肯定要安排家里人的工作。”张友很镇定的说道,“房子你也别操心,两套房子估计不可能,但一套两室一厅没问题。”

    看看张友,周从文心里颇多感慨。不说别的,张友人情往来这一套可是相当拿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世自己过早出现在张友的视野里,他竟然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自己挖去省城。

    父母、工作、房子,虽然说这都是政策,但跑下来政策本身也是一种通天的本事。

    和张友比,陈厚坤就太木讷了,在张友的压制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村支书在炕沿上敲了敲眼袋锅子,“老周,我回去了,你家小子有出息,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周从文的父亲朴实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送走村支书,周从文和父母说了两句悄悄话,父母的眼睛始终落在柳小别的身上,咧嘴笑着,比张友说要把他们变成城里人更开心。

    回到炕上,周从文看着张友的大板牙问道,“张主任,你想要我去你们组?”

433 诚意满满

    张友没想到周从文竟然会这么直接,他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还得看你的意思。”

    “张主任,说实话。”周从文把鞋脱掉,盘腿坐在炕上,“我年后准备去省城,还琢磨着找你高抬贵手,没想到咱俩想到一起去了。”

    “哈哈哈,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张友开心到了极点。

    因为有周从文拒绝楚院士的前车之鉴,听说他和胸外科的老祖宗黄老的关系还很特殊,张友一直特别忐忑。

    为了拉拢周从文,他不断加码,甚至动心思去院里要政策,给周从文房子。

    院里倒是有分房子的政策,但至少得是博士,还得是海归的。周从文一个本科生……张友觉得很难。

    可是他看出来周从文不是池中之物,就算是刷脸、卖人情,所有自己能出的价码一定要出,这时候可不能犹豫。

    一旦周从文被陈厚坤笼络过去,以后事情怎么走还真就不一定。

    这些政策,哪怕是一个博士生张友都有百分百的把握挖过来。可面对周从文,张友却很心虚。

    周从文听自己说了那么多,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

    “张主任,咱实话实说。”周从文摸出白灵芝,对张友晃了一下,张友站起来接过周从文手里的烟。

    他没有丝毫不满,满脑子都是周从文话里有话。

    “我只能在省城住一年。”周从文淡淡说道,“一年后估计我直接去912了。”

    “!!!”张友脑门上蹦出无数的惊叹号。

    “老板的博士。”

    “你研究生好像还没念呢吧。”张友诧异的说道。

    周从文微微一笑,“张主任真没遇到过三个月研升博的人么?一年,时间不短喽。”

    “……”张友的大板牙都冒着惊讶的光,“小周,论文什么的你有么?”

    “应该有吧。”

    应该……

    张友要不是见过周从文做手术,知道他的本事,光是这一句话就甩袖而走。

    他怎么会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

    “老板那面发表几篇论文不难,他和柳叶刀的关系不错。”

    周从文连中字头的文献都不提,直接说《柳叶刀》,张友的瞳孔微微缩小。

    国内顶级大佬的能量有多大,张友很清楚。虽然偏安一隅,但他一直很努力的和国内大佬建立联系。

    省城的主任想的事情和地市级医院的主任又不一样。

    有江湖地位后想挣钱还不容易么?

    全国各地飞,讲课、开会之类的事儿很轻松,挣得可不比上手术少,而且还没有风险。

    但这一切都需要前置条件——人家得承认自己的江湖地位。

    张友想着想着,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脑袋里想的事情已经不光是周从文。

    “张主任,不说去912的事儿。”周从文微微一笑,“调转工作关系就不用了,房子也不用,我父母……我父亲有沥青过敏,进城就犯病,所以办理城市户口的事儿也不用。”

    “……”

    张友无语。

    刚刚想到自己退休后在全国心胸外科组委混一个位置,然后可以接受厂家的邀请满世界飞着讲课之类的事儿,被周从文一段话全部打碎。

    本来张友认为自己给的条件已经好到离谱,可没想到被周从文一条条全都否定、拒绝。

    这都不行?

    张友傻傻的看着周从文。

    自己这条件扔出去,多少博士挤破头要钻进来,可人家周从文张嘴就说要去912,根本看不上自己这里。

    张友略有点疑惑,但他知道最近黄老亲自去了两次江海市!

    黄老是什么身份地位,江海市在全国又是什么样的城市,他为什么要接连去两次江海市?

    对此张友看着眼热不已。

    本来因为陈厚坤每周都往江海市跑,挣飞刀钱不说,手术水平也不断提升,张友对周从文颇有意见。

    但当他知道黄老一而再的去江海市的消息后,马上开始着手准备拿出自己最有诚意的价码,说什么都要挖周从文来。

    张友的底线是周从文来医大带组。

    一个两年资的小医生来带组,需要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张友不在乎,他想试一试通过周从文这条线搭上黄老,为自己在学界的路铲平很多障碍。

    然而……

    一切都被周从文否定了,他什么都不需要。

    张友有些苦恼、沮丧。

    “张主任,不过还是要先谢谢你。”周从文看见张友脸上一闪即逝的表情后,能猜到他的心情,淡淡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去医大二院,到时候希望张主任能抬抬手。”

    “你来这面干什么?”张友问出心里的疑问。

    “老板要建立院士工作站,我主持工作。”周从文说道。

    院士工作站……

    主持工作……

    这两个词把张友的嘴给堵上,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似的横亘在他的心头。

    要是按照周从文说的,他会成为黄老的学生,就算是不留在帝都912,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全国除了少数一两家医院外所有医院都对周从文敞开大门。

    这种时刻医大二院就完全不够看了。

    在医大二院组建院士工作站?

    张友怔怔的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

    “张主任,你知道协和、912每年都会有顶级的专家支援边疆么?”周从文问道。

    张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咱们省……也算是边疆。”

    “呃……”

    “道理基本类似,手续的问题到时候再说。”周从文盘腿看着张友,“张主任,话说你磨鸡蛋的水平见涨么?”

    这回张友是彻底哑口无言。

    磨鸡蛋这个训练手术的方式他早就放弃了,要不然为什么死了活了都要拉周从文过来。

    张友的年纪越来越大,临床经验虽然比年轻时候丰富了不知道多少,但手法、眼力却跟不上节奏。

    他还记得有一个短篇小说讲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拳击手和年轻的拳击手较量的事儿,张友看完后心有戚戚焉。

    小说里写的就是外科医生的那点事。

    年轻时候没经验,但接受能力、手法、眼力都是人生最巅峰的时刻。等经验丰富了,却要面对手眼身法走下坡路。

    想到这里,张友摇了摇头,深深叹息。

434 闭门羹(盟主 三七互娱李逸飞加更15)

    果然,一切都和上一世没有特别大的出入,周从文苦笑。

    性格决定命运,张友的性格决定了上一世和自己针锋相对,一直到最后被全面碾压,最后郁郁而终。

    这一世,自己过早的冒头,张友的优势便显现出来。

    在小荷刚露尖尖角的时候,他就不惜一切代价准备挖自己过去。

    不惜一切代价,说起来容易,真要下决心做,而且能做到张友这个程度的,都不是一般人。

    要是换个人,估计就从了。

    但周从文是谁?他必然要去912,要跟随黄老,张友的如意算盘又落到了空处。

    看着怪可怜的,周从文笑了笑。

    “张主任,我有几句难听的话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我知道肯定难听,小周你说。”张友抬头看着周从文的眼睛说道。

    “黄老板的意思是未来胸科手术都是腔镜手术,心胸这一块……你要是有心,可以和院里争取,分一部分循环内科藤菲藤主任的介入手术过来。”

    “最起码也要成立心脏卒中中心,和藤主任全面合作,并且深入参与介入治疗。这样的话,心脏外科才不至于被局限于瓣膜等几个病种上。”

    张友看着侃侃而谈的周从文,心里骂了一句娘。

    介入手术,那玩意是挣钱不要命的活。

    外科手术做到头,到给人的副损伤也就是站的时间长了双下肢静脉曲张,了不起找血管科做个大隐静脉剥离手术。

    而循环内科现在搞的介入手术吃线!

    藤菲藤主任的水平还很一般,经常听说她一台手术做三四个小时。

    这得吃多少线!

    的确,这一块抢了一部分心外科的手术,但都是比较简单的那种。

    再复杂的冠脉手术,张友并不认为藤菲有能力抢走。

    就算是抢走也无所谓,自己肯定不会上台吃线。

    放着好好的心胸手术不做,非要自讨苦吃,这又是何必呢。

    一瞬间,张友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自己因为吃线太多导致白血病,因此黯然退休,陈厚坤春风得意成为大主任的未来画面。

    周从文这是给自己下套呢,张友默默的看着周从文静水深流的眼眸。

    果然不行,周从文笑了。

    想来也是,自家老板什么身份地位,都推不动这件事,自己想三言两语说服张友,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从文的母亲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能感受到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你这孩子。”周从文的母亲斥道,“张主任大老远的赶过来,你别天天说工作上的事儿。”

    “盘着腿坐在炕上,也不知道给张主任倒杯茶。张主任,我去准备饭菜,你别着急啊。”

    “不客气不客气,别忙了。”张主任脸上露出笑容,“我就是来转转看,遇到小周是意外,趁着天亮这就准备走了。”

    “别,大老远赶过来连顿饭都不吃怎么能行。”周从文的父亲连忙拉住张友。

    “这面的路我不熟悉,天黑之后真就回不去了。”张友见周从文的父亲要挽留自己在这儿过夜,他心思一动,但一想到周从文撺掇自己搞心脏介入手术心里面就腻歪。

    这玩意是人干的活么!

    “家里还有几个患者准备明天手术呢,真的不行。”张友很坚决的说道。

    “爸,妈,别折腾了,我送送张主任。”周从文从炕上下来,笑呵呵的说道,“张主任,走吧,我送你出村子。”

    张友心中气苦。

    自己客气两句,周从文要是挽留的话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夜半三更,抵足长谈,自己好好摸清楚这位的心思。

    可周从文竟然直接逐客,这也太过分了。

    “小周,是我冒昧了。”张友整理心情,压抑住心里的不高兴,尽量平淡说道。

    “张主任,还是得谢谢你。”周从文背着手,腰刚要弯下去,后背就传来“啪”的一声。

    “轻着点。”周从文皱眉回头看柳小别。

    “有点年轻人的样,老板说的。”柳小别得意说道。

    “知道了。”

    周从文和张友离开屋子,和周从文的父母客气了几句便顺着路一路慢悠悠的走去村口。

    路上挨家挨户的土狗不断的叫着,张友也没说话。

    走了两分钟,周从文忽然打破了尴尬,“张主任,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敷衍你。”

    “没有。”张友赌气否认。

    “我说的是实话,心脏外科的未来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咱省城的心脏外科还能留一口气,毕竟要是遇到支架手术导致心脏破裂的患者、下支架冠脉破了的患者还要咱们上去做外科手术。”

    “可能做的越来越少,后备力量完全跟不上……”

    “小周,咱讨论专业,我也实话实说。”张友道,“心脏外科能换瓣膜,介入能做么?心脏手术能做复杂的搭桥、能做多支病变,介入能做么?”

    “换瓣膜的手术介入能做。”周从文给了张友一个肯定的答复。

    张友哑然。

    要不是亲眼看见周从文戴着显微镜做心脏不停跳搭桥手术,张友必然会认为周从文在和自己抬杠。

    “张主任,未来的手术方向是微创。外科手术微创化,比如说心脏瓣膜手术,有合适的耗材可以用介入方式把耗材下进去。”

    周从文说着,直接在路边蹲下,捡了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了一个心脏的图案。

    张友一愣。

    自己刚刚说的有一部分是气话,但也没无理取闹。

    更换瓣膜,老旧的瓣膜介入手术根本没办法取出来,这是手术原理,可周从文竟然说能做,还要画图。

    倒要看看他能画出什么来。

    虽然是泥地,可周从文用树枝画出来的心脏解剖结构还是惟妙惟肖。

    手术原理也没多难,周从文简单讲解,张友瞬间明白。

    介入导管把瓣膜夹子送进去,胸壁开小口,切开心脏,肉眼直视下帮助夹子顺利夹住瓣膜。

    张友听完后愣了半晌。

    手术创伤、打击和自己现在做的换瓣手术完全不一样,损伤极小,而难度成倍的降低。

    想到周从文勾勒的“未来术式”,张友一下子懵了。

435 我本将心向明月(白银盟 临渊何羡鱼加更50)

    张友离开的时候很沉默,他自从看完周从文在泥地上画的简图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周从文知道张友的水平。

    虽然没办法和老板、大师兄比,但在省内,张友心胸方面肯定属于前三级别的人。

    这辈子他做过上千台心胸手术,也可以说是活人无数,妙手回春。

    技术水平到了,自己画的图再怎么简陋都无所谓,他肯定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一条在2002年并不存在的手术术式,高度依赖主动脉瓣夹子。

    要十几年后,这种夹子才会被生产出来,后期又过了十几二十年陆续投入临床使用。

    就像是三四十年前的人看见网络一样,他们能理解,但这都是未来科技。

    希望张友能被触动,不过周从文并没有抱太大的念想。

    老板都做不到的事情,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低位估计也做不到。

    更何况张友只是为了拉拢自己对抗陈厚坤,稳固他大主任的地位,和技术进步没有半毛钱关系。

    周从文对张友能来自己老家还是有一定的好感,最起码张友一直在琢磨。

    他要是能把这份钻营的心思用在手术上就好了,虽然他年纪已经大了,但并不影响手术的推广。

    送张友上车,周从文挥手告别。

    看着那台车在土路上颠簸远去,柳小别问道,“你画的解剖图、手术术式是真的假的?”

    “真的。”

    “哦。”柳小别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怎么?想做?”

    “实验室闲着也是闲着,总要干点什么。”柳小别笑道,“有了产品,才好包装上市,分拆再上市。这是套现的一部分,而且前期的花费并不大。”

    周从文无语。

    不管什么事儿在柳小别嘴里说出来都和钱有关系,不提前这姑娘都不会说话。

    柳小别已经钻到钱眼里去了,无可救药。

    “张友挺有意思的,和他合作的话要比和陈教授合作更顺心。可惜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柳小别说道。

    “的确是,但我估计张友也是这么想的。”周从文并不否认柳小别的观点。

    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张友与陈厚坤的优缺点都太明显了,一言难尽。

    “你小时候就在这儿长大的?”柳小别对省城两位主任并不感兴趣,她对周从文的家却很有兴致。

    “嗯,往前走是小学和初中,高中要去县里念。”

    “去看看,去看看。”柳小别撺掇道,“还有,你说的那块铁在哪?”

    “……”周从文瞥了柳小别一眼,这姑娘的记性是真好。

    那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周从文一下子想起来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自己灵机一动撒了泡尿解救了用舌头舔铁的小伙伴,然后被追杀到荒野里的画面。

    唉,真心是往事不堪回首。

    两人走在路边松软、坎坷的路上,一边走周从文一边给柳小别讲小时候的事儿。

    其实周从文小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故事,老老实实的念书,放学先帮家里干活,吃完饭才能写作业。

    十几年前村子里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基本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周从文清楚要到几年后村子里才会出现翻天覆地的改变,标志就是水泥路面通到村子里。

    走了三四里路,转过一个弯,不远处看见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里面有几间红顶大瓦房。

    “喏,这就是我们的初中。”

    “够气派的。”柳小别笑道。

    的确,初中的学生虽然不多,但却是周围几个村屯里最气派的建筑。

    朗朗读书声传来,伴着初秋草木的味道,让周从文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重生了,重生在初中时刻。

    “肃过寻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士别三日当夸目相看,吴下阿蒙,这些熟悉的词此番听来真是很有趣。

    “我都快忘了。”周从文有些感慨的说道。

    “切,这么深奥的东西给小孩子读,百分之九十九的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这篇文章说的是什么意思。”柳小别淡淡说道。

    “能有什么意思,劝学呗。”

    “你该不会这么天真,以为《资治通鉴》卷六十六里会真的出现孙权劝学这么幼稚的事儿?”柳小别鄙夷道。

    “你太阴暗。”周从文淡淡说道。

    “是你太蠢,司马迁微言大义,几十个字讲的事情研究一两个月都未必能研究清楚。”柳小别道,“我平时喜欢看《资治通鉴》,张友张主任那点小技俩完全不够看。”

    “那你说说。”周从文随便敷衍着柳小别,眼睛却一直看着曾经的学校,满满怀念。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自己都重生了一次,回头再看这里,百感交集。

    “太麻烦,你要想明白卷六十六里说的事儿,需要弄清楚江东孙权的弱势和张昭的强势、吕蒙出身以及他在赤壁之战前是张昭的人。”

    “……”周从文没度过《资治通鉴》,但柳小别一段话简单的描述出背景画面。

    “你要以为卷六十六真是孙权劝吕蒙要学习,吕蒙果然听话学习了,让鲁肃刮目相看,那就太幼稚了,以后还是我养你吧。你要就是个小医生还好说,真去了912,怕是你老板都保不住你。”

    “唉。”周从文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当医生么?”

    “傻呗,对了,你带我去生产队,我看看那头驴。”

    “我就是不想去多琢磨类似的事情。”周从文很认真的说道,“技术,其实很简单,很纯粹。就像是高考一样,若干年后回头看,高考才是最简单的。来到社会上,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比高考复杂多了。”

    “那是你笨。”柳小别鄙夷道,“道理多简单啊,史书上已经写的清清楚楚。”

    “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蒙辞以军中多务。一句话就让吕蒙放弃兵权?他又不是赵匡胤,赵匡胤还得敬杯酒呢,凭什么孙权一句话就可以。”

    “无非就是利益而已,说穿了就是站队挣钱。喏,张友估计心里想你当吕蒙呢。”

436 扣篮

    周从文笑了笑。

    史书从来都是微言大义。

    有人说翻开来看,都是吃人二字;有人看完后弄出来一本《厚黑学》;有人看了一辈子都看不懂里面讲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柳小别看完后怎么会又想到挣钱上去。

    周从文背着手,却没弓腰,一路往前走,耳边是朗朗读书声和柳小别对这段卷六十六的解读声。

    本来正能量满满的一篇初中课文,柳小别用了十倍的篇幅从江东局面讲到吕蒙出身,又讲到孙权在赤壁之战后与张昭的暗战。

    好累,还是做手术比较简单一点,周从文心里想到。

    自古最难是人心,手术多简单,它就在那,每天去做就可以了,犯不着想这么多的事儿。

    每个牛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吕蒙出身一般,他从大头兵做起,第一次靠山没了,第二次站错队伍,但却一直屹立不倒,直到最后封侯,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点点痕迹,周从文忽然笑了。

    老板都留不下名字,就别说是自己。

    除非真的能攻克癌症,才可以青史留名。

    “喂,我说的嗓子都哑了,你琢磨什么呢?”柳小别问道。

    “青史留名。”周从文随口说出心里话。

    “想美事,我肯定是青史留名了,这种事情竟然还要琢磨,你就不能想一想更有意义的事情么。”

    “知道了,世界首富。”周从文淡淡说道,“不过是咱俩,不是你。你忘记我是股东了么?”

    “你知道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的合作伙伴是谁么?”柳小别挑衅的问道。

    周从文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篮球场说道,“喏,这个篮球场是后建的,从前我们在那面玩。”

    “哪面?就是舔铁的地方么?”柳小别心心念念的地儿是周从文说过舔铁的地方,她像是要逛旅游景区一样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至于刚说的青史留名,柳小别并不感兴趣,转头就忘。

    周从文也不知道柳小别为什么这么好奇,她是好奇宝宝么?怎么跟沈浪那个货色一样。

    带着柳小别来到学校后身的篮球场,周从文指着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子,“就是这里。”

    “你的小伙伴可真虎啊,大冬天的竟然敢舔这玩意,他现在还活着么?”

    “人家活的好好的。”周从文不高兴的说道,“别瞎说话,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年轻人对未知世界的好奇,要探索……”

    “那也不至于自己亲自上,有时候老人言还是很有道理的。”

    说着,柳小别快步走到周从文说的篮球架子下面,蹲在那仔细看上面的铁锈。

    周从文距离柳小别三步远,看她蹲在篮球架子下面,姿势刚刚好……

    一时童心大炙,周从文心念一动,小跑两步按着柳小别的后背来了一个跳马。

    小时候经常这么玩,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机会。

    可是……

    当周从文跳起来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柳小别竟然像是和自己心念相通一样,在自己越过她头顶的时候站了起来。

    下一秒,周从文骑在柳小别的脖颈上,默默无语两眼泪的看着曾经和小伙伴们玩篮球的篮球筐,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做了一个扣篮的动作。

    “周从文,你太过分了!”柳小别怒道。

    “我想试试扣篮,谁知道你会站起来。”周从文辩解道。

    “你扣篮两条腿分开啊!”柳小别毫不留情的拆穿周从文的谎言。

    “……”周从文无语,这个姿势好像比公主抱还要尴尬。

    要是柳小别骑在自己脖颈子上还能说是童心未泯,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骑在娇娇弱弱的柳小别的脖子上……

    周从文觉得自己一张脸臊的通红。

    这日子没发过了,没羞没臊。

    “你挺沉啊,是不是准备就这么回家?”柳小别冷声问道。

    “不是。”周从文无奈回答道。

    “那不赶紧下来!”

    “哦哦哦。”周从文连忙从柳小别的身上爬下来。

    好尴尬……好无奈……好……

    周从文决定以后距离柳小别远一点,怎么一接近她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糗事发生呢。

    即便是做梦,周从文都不会梦到眼前的画面。

    太尴尬了,尬癌都要发作。

    “难怪小时候你爸要往死了打你,换我的话你现在坟头的草都两米多高了。”柳小别冷冷说道。

    “……”

    周从文无言以对。

    他满脑子还是自己骑在柳小别身上的画面。

    此时朗朗读书声都没有味道,周从文有一种想要马上逃离的冲动。

    “啧啧,就这玩意你们小时候还敢舔。”柳小别却没多在意这事儿,而是对周从文小时候的经历更感兴趣。

    “小时候这里是我们玩的地方,上面有雪,舔一下很正常。”

    周从文远离柳小别,远离尴尬,蹲在一边抽着闷烟。

    柳小别自顾自开心的绕着废弃的篮球架子看了很久,才和周从文一起回家。

    一路上柳小别很明显特别兴奋,还要去看生产队的驴。

    但周从文觉得去看那玩意不一定还有什么幺蛾子,而且刚刚的姿势让他觉得很羞耻,没了兴致,推说要吃饭,便一起回家。

    “狗剩子,你把张主任送走了?”周从文的母亲见他和柳小别回来,笑着问道。

    她的眼睛在柳小别身上转来转去,仔细打量。

    “送走了,我爸呢?”

    “后院杀鸡呢,给你做小鸡炖蘑菇。你说你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人家是主任,还是省城来的,你盘腿就上炕。怎么在城市里这么久了,老毛病还是改不过来。”

    听着老妈的絮叨,周从文心生暖意。

    这里是家,没有遗憾,只有温暖。

    可惜老爷子有沥青过敏的病,没办法接去城里住。更可惜的是柳小别就站在身边,没等周从文体会到温暖,只要看到柳小别的身影所有温暖触动都会消散,只剩下尴尬。

    “狗剩子,你来。”周从文的母亲招手,同时对柳小别笑了笑。

437 你干什么违法的事儿了

    “狗剩子,你在外面是不是干什么违法的事儿了。”周从文的母亲把他叫到一边,忧心忡忡的问道。

    周从文一怔。

    自己重生以来小心翼翼,每天除了医院就是家,还能干什么违法的事儿。

    难道是张友说什么了?周从文心念电闪,把张友之前说过的话又捋了一遍。

    不会。

    自己重生以来为了避免上一世的麻烦,根本不去沾各种灰色收入,不可能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上。

    他一脸疑惑看着自家老太太,“妈,我没做什么啊。”

    周从文的母亲小心翼翼的背对着柳小别,从兜里摸出来一沓子汇款单,“每次都汇过来一万块钱,你一个月不是就挣几百块么?”

    “……”周从文拿着汇款单看到上面的字,抬手盘了盘自己的小平头,沙沙作响。

    “这……”

    “字不是你的字,但写着你的名字。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从文的母亲问道,“我一张都没敢取,踅摸着要是你犯了法进了笆篱子,这笔钱交上去也能让你少判个一两年。”

    “妈。”周从文哭笑不得。

    他招了招手,“小别。”

    “怎么了?”柳小别走过来,把周从文的母亲吓了一跳,连忙要收起那些还没兑换的汇款单。

    “你汇的钱?”周从文问道。

    “是啊,你也没时间回来,挣了钱不应该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么?”柳小别顺理成章的说道。

    周从文哭笑不得。

    柳小别根本不知道农村的收入,也不清楚一万块钱在2002年对农村人意味着什么。

    周从文之所以手里拿着卡一直没给家里人,就是有这种考虑。

    不过柳小别倒是蛮有心的,背着自己给家里汇款,她是哪找到的汇款地址呢?

    不过周从文没细想,笑道,“你汇款把我妈吓了一跳,以为我抢银行去了呢。”

    “啊?”柳小别一怔,“为什么要去抢银行?来钱那么慢,风险收益不对等的傻事怎么可能做。”

    “是这姑娘汇来的?”周从文的母亲惊讶的问道。

    “嗯,是小别汇过来的。”

    “阿姨,别担心,这些钱都是零花钱,给家里补贴家用的。”柳小别大咧咧地说道。

    “不行,小别。”周从文拿过汇款单很认真的说道,“百十来块钱无所谓,但要这么多钱,可能惹祸。”

    “嗯?”

    “你太年轻。”周从文老气横秋的说道,“不到十年前车匪路霸还横行呢,那时候我们村子外面的标语都是车匪路霸,打死有功。”

    “……”

    柳小别瞪着眼睛看周从文,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这么多钱别说是花,就算是放家里都给家里惹祸。”周从文道,“取了拿回去。”

    “那家里怎么办。”柳小别皱眉问道。

    “慢慢来,给家里留一千块钱现金就行。”周从文道。

    “用不了那么多!”周从文的母亲连忙说道,“家里没什么用钱的地儿,你们在城市里花钱多,自己留着,自己留着。”

    “把家里房子修一下,我爸去不了城里,过几年修了路就好了。”周从文说道,他像是安慰自家老太太,又像是安慰自己。

    周从文的母亲拿着厚厚一沓子的汇款单,像是握着热炭一样,周从文知道老人胆怯,便把汇款单都收起来。

    “妈,准备吃饭吧。”周从文笑道,“小别,你知道什么是拉风匣子么?”

    “就是你在听诊之前总说喘气像拉风匣子?我看看。”柳小别好奇的问道。

    “别听狗剩子瞎说。”周从文的母亲拉着柳小别进里屋,“他就愿意扯淡,来屋里坐。”

    柳小别可怜巴巴的看着周从文,她是真想看看什么是拉风匣子。

    周从文假装没看见,去后院找老爷子。

    “爸。”周从文见老爷子在褪鸡毛,便蹲在一边摸出白灵芝点着一根塞到老爷子嘴里。

    “狗剩子,你那女朋友看着细皮嫩肉的,顾家不?”

    “还行。”周从文叼着烟蹲在地上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皱纹笑眯眯的说道,“爸,我给家留一千块钱,家里先花着。有用钱的地方你记得跟我说,我现在手头有点钱。”

    “知道。”周从文的父亲眯着眼睛薅鸡毛,“家里该花钱的地方就花,该雇车就雇车,你别自己上。年纪大了,伤到筋骨遭罪不说,花钱都比雇车贵。”

    周从文把遭罪放在花钱前面,自己说起来都觉得别扭。但自家老爷子就这脾气,他心里明白。

    “我能看出来,你现在混得不错。”周从文的父亲说道,“今天上门来的那位,带着一股子官样。”

    官样,周从文哈哈一笑。自家老爷子的形容很准确,张友不琢磨着自己学,也没心思磨手术,光想着挖人。

    张友不像是一名医生,倒像是一个官,或者是生意人。

    要是运作的好,张友这么做的确有道理。

    三十年前,手术技术没有革命性的变化,他这么做完全没错。

    可惜了,时运似乎并不在他那面。

    技术革命的余波终于传导到医疗上,最近一段时间的技术爆炸,会有很多抱残守缺的人被炸的粉身碎骨。

    “这种人上赶着来咱家,还说要给我们办城市户口,我就知道你小子行。”

    周从文的父亲说着说着,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儿子出息,老爷子当然高兴的不行。他一脸洋洋得意,根本不加掩饰。

    周从文嘿嘿一笑,也没多说什么。

    “狗剩子,你有出息爸高兴,就是你那个女朋友……我知道城里都是自由恋爱,我说啥你也不带听的。小兔崽子,从小就有主意,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好好说话,别骂人。”周从文笑眯眯的看着老爷子。

    “人家姑娘家要多少钱彩礼?”

    “不要。”周从文淡淡说道,“而且还不一定成呢,爸你别想太多。”

    “嫁给我们周家,是福气!我儿子……”

    周从文的父亲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

    “狗剩子!你个狗日的回来了!”

438 娘化

    唉。

    周从文叹了口气。

    小时候撒了一泡尿把舌头从铁上揭下来的那位冤家来了……

    估计柳小别很想看看正主是什么样吧,毕竟那件事情太过于无法回忆。

    “二愣子,后院呢,别喊。”周从文蹲在地上,一点想站起来的想法都没有。

    可是等小伙伴走进来,周从文一下子愣住。

    上一次还是过年的时候回来见到的二愣子,他那时候刚抱了大胖儿子,乐的嘴都合不拢。自家爸妈看着二愣子的孩子羡慕,强忍着没催着自己赶紧找对象结婚,好抱孙子。

    这才半年多点没见,二愣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明显变胖,不是吃了糖皮质激素那种满月脸水牛背,也不是向心性肥胖,而是……周从文觉得特别怪异,没办法形容。

    “狗剩子,你回来也不说一声。”二愣子抬脚就踹。

    周从文对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再习惯不过,提前躲开,眼睛却一直盯着这位小伙伴。

    古怪!

    他的声音有点细,举手抬足之间似乎娘了很多。

    从前的二愣子人如其名,楞的不要不要的,要不然也不会死冷寒天的去舔雪。

    骤然看见他娘化,周从文有些茫然,做变性手术了?按说不能啊,别说是农村,就算是在城里面也没多少人能有这么“先进”的念想。

    上下打量了几眼,周从文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周从文站起来张开双臂,抱了一下二愣子。

    他身上软绵绵的,好像是生了病……不对,周从文抱二愣子的时候马上感觉到不对劲儿。

    这种抱感好奇怪,二愣子根本不像是干农活的人,皮糙肉厚。他身上的肉软乎乎的,尤其是胸前。

    变性了!

    周从文诧异的看着二愣子。

    “喂,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二愣子伸手在周从文的肩膀上擂了一拳。

    嗯,没错,是他。

    “回家看看,马上要赶回去。”周从文笑着问道,“二愣子,怎么感觉你变了呢?哪不舒服么?去医院看了没有。”

    刚一问病史,周从文就看见二愣子的脸瞬间变红,怒气冲冲的到处踅摸。

    “别!”周从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这货肯定是踅摸铁锹、镐把子之类的东西准备揍自己。唉,怎么都这么脾气。

    “你……你……你……”二愣子的脸涨的通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医生,习惯了,习惯了,你别生气。”周从文连忙认怂,速度之快令人侧目。

    “也不是啥大事,说呗。”周从文的父亲侧头叼着烟、眯着眼睛,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薅鸡皮上散碎的小毛囊。

    这是给未来的儿媳妇准备的小鸡炖蘑菇,周从文能感觉到父亲的认真与在意。

    听老爷子的话,应该是二愣子去看过。

    “二愣子,都这么熟了,我还是医生,你说说他们怎么说的。”周从文小心翼翼的盯着二愣子,生怕这货忽然暴起把自己揍一顿。

    “狗屁的大夫,都是扯淡!”二愣子张嘴就骂。

    周从文灵机一动,问道,“男性RX发育症?”

    二愣子一怔,“你怎么知道。”

    看表情就知道了,周从文笑了笑,拍拍二愣子的肩膀,“没什么,小毛病。”

    说着,周从文掏出白灵芝,递给二愣子一根。

    话是这么说,周从文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是医生的一种敏锐的觉察,没什么道理,说不清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从文也没直接问,他明白二愣子这种混人根本说不清楚。

    抽上烟,二愣子明显情绪稳定了下来,仿佛忘记了自己的病,乐呵呵的问周从文城里的事儿。

    两人很随意的闲聊着,周从文总是趁着他不注意仔细打量,并不断的套他的话。

    周从文的经验丰富,二愣子完全没觉察到有什么异样。

    只是问了十几分钟,从农活问到吃喝,而浪子的回答很正常,没什么可能会出问题的地方。

    周从文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其实很多病都没有原因,或者说是现有科技查不出来原因,这也是老板说比烂的理由所在。

    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还想着怎么没,这不是做梦么。

    但周从文就是觉得不对劲,二愣子这种雄性荷尔蒙爆棚到脑子里都是肌肉的人不应该出现男性rx发育症才对。

    “咱儿子还好吧。”周从文随意问道,脑子里琢磨的都是二愣子的病。

    “可欢实了!”

    说到儿子,二愣子哈哈大笑,眉眼之间的愉悦肉眼可见。

    “已经会叫爸爸了,踉跄着能走,明年开春我就带他下地。”

    “你媳妇呢?”

    这就不能说咱了,要是说出口,怕二愣子得跟自己拼命。

    “唉。”说到媳妇,二愣子有些愁苦的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周从文问道。

    “前段时间做了流产,独生子女好么,我有儿子了也不想再要。可没办法啊,怀上了再打掉,人挺遭罪的。”二愣子低头说到。

    “上措施啊,你该不会一直没上措施吧。”周从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二愣子。

    “后来上了,我不喜欢戴套。”

    “也行,让你媳妇吃药呗。”

    “她吃完了就吐,要不也不会有流产的事儿。”二愣子有些愁苦,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棍划拉着。

    “现在没办法,只能戴套了吧。”周从文笑呵呵的说道。

    “没有,她不能吃就我吃呗。”

    “……”

    周从文一下子怔住。

    原来是这样!

    男性口服的避孕药也有,但国内有没有还不知道,即便是有,也绝对不是二愣子能买到的。

    他特么的真是什么都敢吃!

    那可是女性的避孕药!!

    真虎啊!!!

    周从文心里冒出无数个感叹号,惊讶莫名。

    “二愣子,你吃的是你媳妇吃的药么?”周从文又一次确认。

    “嗯呐,挺好用的,我吃完后到现在都没事。”二愣子回答道。

    “……”周从文真的傻了眼。

    难怪雄性荷尔蒙爆棚的二愣子会娘化,原来是特么吃了避孕药的关系。

    这货!

    周从文哭笑不得。

439 果然是敢舔铁的男人(盟主蓝之秋路加更1)

    周从文看着二愣子半晌无语。

    “你那么看着我干嘛?”

    “二愣子,你知道那种避孕药是给女性吃的么?”

    “照你这么说消炎药也分男女?”二楞子傻乎乎的反问道。

    杠精,绝对的杠精!

    周从文没想到少年玩伴还有这种属性,他瞪了二愣子一眼,“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但你得讲道理吧。”二愣子反瞪回去。

    “我说的就是道理!”周从文站起来,一脚踢在二愣子的屁股上,“回家把这药给戒了,要不然我下次回来你的胸得比你媳妇的大。到时候孩子抱着你要奶吃!”

    “……”二愣子一怔。

    “你知道那药里面都是什么玩意不。”周从文问道。

    二愣子摇头。

    “这么说,吃的时间长了你就变女人了。”

    “!!!”

    周从文没有从复方短效口服避孕药、复方长效避孕药的药物成分说起,无论是哪种避孕药,其药物的主要成分就是雌激素和孕激素。

    他也没给二愣子讲避孕药主要是抑制排卵,改变宫颈黏性的性状,改变子宫内膜的形态与功能,改变输卵管的功能,来起到避孕作用。

    一句话,吃多了就变女人,比啥都好用。

    二愣子傻了眼,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

    “都特么什么样了,还吃,还吃!吃死你个狗日的。”周从文骂道。

    二愣子没还嘴,而是吧嗒了一下嘴,看上去有些懵。

    在他的世界里,避孕药就是避免怀孕的,男人吃、女人吃不都一样?

    “记住了没!”周从文凶巴巴的问道。

    他有些感慨,要是在江海市做医患沟通也能这么做就好了。可惜,在那面自己要费很多口舌。

    “记住了。”二愣子对周从文还是有基本的信任,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看二愣子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周从文问道,“想什么呢?”

    “狗剩子,你说我能好么?要是不吃药的话。”

    “过段时间就好了,都把自己吃成什么样了!你可真行,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周从文恨恨的说道。

    “我这不是……这不是……”

    二愣子想要解释几句,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这么凶?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吃枪药了?”柳小别的声音在后面传过来。

    “习惯了。”周从文恨不得再用力踹他两脚,“小别,这位就是小时候舔铁的那个朋友。”

    “二愣子,这是我女朋友。”

    周从文简单介绍了一下,二愣子属于那种第一眼见柳小别眼睛不直的男人。他垂头丧气的和柳小别打了个招呼,饭也不吃就跑回去了。

    柳小别本来还想多看看这位,毕竟有周从文之前的铺垫她对二愣子现在的生活状态特别感兴趣。

    可惜,二愣子跑的比兔子都快。

    “这是怎么了?”柳小别诧异的问道。

    周从文僵了一下事情经过,苦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

    “果然是敢舔铁的男人,厉害!”柳小别伸出拇指称赞道。

    “别闹。”周从文淡淡说道,“和妈聊什么了?”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儿,原来你那时候这么淘气啊,可为什么不会爬树呢?”柳小别问道。

    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周从文也懒得回答柳小别的话,帮着爸妈做饭。

    柳小别一伸手就被周从文的母亲“请”到屋子里,小小的灶台前周从文都属于哪个多余的人。

    木柴、铁锅、小鸡炖蘑菇,做的刚刚好,蘑菇的味儿冒出来柳小别就差叼个碗蹲在一边等着。

    吃完饭天已经擦黑,周从文一推碗,“爸、妈,我和小别出去走走。”

    “大半夜的去哪走。”周从文的母亲横了他一眼。

    周从文的父亲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她,笑眯眯的说道,“去吧去吧。”

    看了一眼时间,不过晚上七点半,家里和城里似乎是两个时空。

    周从文习惯了城市的灯火通明,有点想念老家的夜晚,拉着柳小别出去。

    夜里的路特别不好走,不过周从文顺了一个手电筒用来照明。

    “周从文,不对,是狗剩子。”柳小别又捡了一个乐子,自己笑的前仰后合。

    “好好说话。”周从文无奈。

    “你带我去黑乎乎的地儿,该不会趁机占我便宜吧。”柳小别一边抬头看星空,一边问道。

    “说多少次了,腻不腻。”周从文鄙夷说道,“带你去看看晚上的星星,很少见的。”

    “那倒是。”柳小别道,“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次开车去看星星,在沙漠里差点迷路。”

    “现代的社会里光污染太严重,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就很少能看见星星。”周从文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前面走着,“现在你抬头看,星星就不少。再往外面走走,能看见银河,特漂亮。”

    “哦?你试过上树看么?”

    “我……不会爬树。”周从文无奈的告诉柳小别一个真相,“也不是不会,小时候掏鸟窝差点没摔死,以后就不敢了。现在还有点恐高,稍微高一点我都害怕。”

    “那你没去过游乐园?”柳小别像是看见外星人一样看着周从文,诧异问道。

    “过山车么?没有。”周从文摇头,“那种作死的东西我怎么能上,好好活着就不行么?”

    “你就是太怂了,拿出来你跟二愣子说话的气势。”

    周从文想了想,嘿嘿一笑,“我对二愣子有心理优势。”

    柳小别想到周从文说过的所谓心理优势,哈哈大笑,声音传出去很远。村子里的土狗听到声音后嗷嗷直叫,像是一起嘲笑周从文和二愣子。

    周从文也没远走,来到村头停车的地儿,抬头看着夜空。一道璀璨星河在夜幕中划过,绚烂无比。

    “喏,多漂亮。”

    “周从文,你怎么这么文艺?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有这时间挣点钱不好么?”柳小别鄙夷道。

    “挣钱,挣钱,你怎么每天就知道挣钱。”周从文淡淡说道,“仰望星空和……”

    “别跟我提道德,那玩意多少钱一斤?”

440 星空下(盟主风雨燕单飞加更1)

    柳小别两三下爬上一株大杨树,坐在树枝上往下看。

    “周从文,你上来呀!”

    “柳小别,你下来呀!”

    “无聊。”柳小别鄙夷道,“上面的风景特别好,距离星星更近,你不是喜欢看星星么。”

    周从文爬到4500的机盖子上盘腿坐下,就像是在自家炕头坐着一样,仰头看着星星,还有身姿俏丽的柳小别。

    “的确不错。”柳小别看着星河璀璨。

    “一会回家的时候我妈跟定要把传家宝拿出来给你,你千万别要。”周从文轻声说道。

    “小气的你,老太太要给我金镯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谁告诉你金镯子的。”周从文问道。

    “不是传家宝么?难道是祖上传下来的玉佩、簪子之类的?”柳小别好奇的低头看着周从文。

    “你知道什么是麦乳精么?”周从文哈哈一笑。

    “当然知道,我小时候经常喝好不好。”

    “我没那个口福,七八年前我还没上大学,高三的时候家里亲戚串门送了两罐子麦乳精,被我妈当成传家宝。当时才给我冲了一杯,我尝了尝,也就那么回事。”

    “周从文,你个大骗子!”柳小别晃悠着小腿笑眯眯的斥道。

    “我没骗你,是你这么以为的。”周从文耸了耸肩,直接靠到4500的前挡风玻璃上枕着双手看星空,“那是传家宝,到现在还没喝完。我上次回家我妈给我冲了一杯,喝完就拉肚子。”

    “老太太可真会过。”柳小别说道,“你猜我妈稀罕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不对,她肯定最稀罕的是你。”

    “切,才不是。”柳小别一撇嘴,晃悠着小腿,仿佛在夜空中荡着秋千一样,“你吃过奶油蛋糕么?”

    “还真没有。”周从文实话实说,“我小时候奶油蛋糕多贵啊,每次赶集去县里面才能隔着橱窗看见,但那时候我家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据说还要全国粮票。”

    “有一年我要过生日了。”柳小别回忆道,“提前半个月的时候我看我妈拿回来了一个奶油蛋糕,偷偷的放起来。我当时就想,这肯定是要送给我的,还准备过生日当天拿出来,给我一个惊喜。”

    周从文微微一笑,柳小别的话里面带着满满小布尔乔亚的味道,真亏这货刚刚还有脸说自己。

    生日蛋糕,还有惊喜。但听柳小别说话的口吻,估计惊肯定是惊到了,但喜根本没有。

    “我每天就登高上去端详着奶油蛋糕,真是怎么看都不会看腻呢。”柳小别满满怀念的说道,“然后我就偷偷翘开硬塑的盖子边,伸手指头进去蘸一下。”

    “每天只蘸一下,真是又甜又腻,人造黄油的味道比现在的鲜奶蛋糕好了无数倍。”

    周从文能从柳小别说话的声音里听到咽口水的配乐。

    “然后呢,你没被打死吧。”周从文笑眯眯的问道,“要是死了的话,你当时是不是穿的红衣服。”

    “无聊,你一个医生成天鬼呀神呀的。”柳小别白了周从文一眼,“后来我妈拎着蛋糕准备去送礼的时候才发现,先把我打了一顿,往死了打的。那天,是我生日。”

    “然后呢?”

    “我就后悔了,反正也没打死,早知道不是我的还打不死我,我把蛋糕都吃掉!”

    “哈哈哈。”周从文哈哈大笑,声音在旷野里传出好远,村子里的土狗一顿附和。

    “人造奶油蛋糕虽然不好吃,但是在我小时候却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当时,我妈一个月工资52.5元钱,一个普通的人造奶油蛋糕售价10元,一些名牌的蛋糕要20元一个。”

    “我见过,好处是基本很难放坏。”周从文道,“我去县里面赶集,在商场看见的蛋糕至少放了两年!”

    “我出国的时候是在魔都走的,第一次看见可口可乐,那时候三块五一瓶,我没舍得喝。现在放我眼前我都懒得喝,人生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柳小别看着银河,小声呢喃着说道。

    周从文没想到上个世纪末的时候可口可乐就三块五一瓶,那时候还真是暴利啊。

    在以后可乐好像也没超过这个价。

    当时猪肉应该是1.8毛钱一斤。

    这么一算,可口可乐在那个年代的确是奢侈品。

    “现在鱼子酱都吃恶心了,好像找不到小时候的乐趣了呢。不过挣钱是乐趣,周从文你知道么,每次完成一笔交易,我都觉得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

    “你在想到我的时候才是天选之子。”周从文补充了一句。

    “吉祥物啊,你确定不上来接受星光的洗礼?”

    “在下面多好,舒舒服服的躺着,上面风大。高处,不胜寒哦。”

    “你家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柳小别沉默了很久后问道。

    “很少,都是送礼的东西。比如说水果罐头,盖子已经锈迹斑斑了,不知道各家拎了多少回,左手倒右手,右手回左手,就是不吃。你说,这不是浪费么。”

    “的确有点。”柳小别靠在树干上,“我小时候……”

    柳小别讲了很久周从文静静的听着,嘴角的笑仿佛天上的月牙,温温柔柔。

    “周从文,我困了,给我讲个故事。”

    “困了就回去睡觉。”周从文看着银河,淡淡说道,“多大人了,还要哄你睡。”

    “唉,这不是今天有人淘气,我的脖子……”

    “闭嘴!”周从文大声打住柳小别的话,声音略大,引得村头的土狗吼了一声。

    “讲讲你们医院有意思的事儿。”

    “医院啊,除了忙还是忙,每天都看一样的病,做着差不多的手术,接触的病人倒是千奇百怪,可总体来说是一份很无聊的工作。”

    “你放着八千万不花非要做手术,我总觉得医院里应该特别有意思。”

    “没什么意思。”

    “周从文,骑在我身上是不是能看的更远?话说你挺……”

    “小别,屎尿屁的梗你愿意听么?”周从文很怂的问道。

    “说呗,人生在世,吃喝拉撒睡,什么解决不了都不行。”柳小别笑道,“我心里面干净,不觉得脏。”

    “我们胸科从前有一位门诊医生,是军医转地方,我们叫他王大校。”

    “大校?这么高么?”

    “肯定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职务,别人叫他王大校我也跟着叫。后来被王成发给撵走了,因为王大校在门诊每天患者特别多。”

    “患者多不好么?”

    “从主任的角度看,有个人比他要厉害,总归是不好。”周从文笑了笑,“就像是下午你说的孙权劝学一样,听上去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其实私下里吕蒙不知道怕成什么样。”

    “也是,你继续。”

    “胸科门诊对面是泌尿外科门诊,每周王大校周末都上班,周一到周五休息一天,我们去替他。”周从文回忆去年的事儿,脸上的笑容很亲切。

    “我不喜欢泌尿外科门诊,因为他们几乎每天都会给小孩子扒包茎。孩子声嘶力竭的哭,遇到后哪怕诊室里有患者我也会和患者请个假。”

    “周从文,你是真出息。”

    “没办法,小孩子哭的我毛骨悚然。你别打岔,去年的事儿,再不说我就忘了。”

    柳小别果然从善如流,默默的听着周从文讲故事。

    “有一天我有个同学来看病,年纪不大,前列腺炎,要去取前列腺液。下午没患者的时候我把人送去泌尿外科门诊,很简单的小操作。但几分钟后,我听到泌尿外科诊室的帘子后面声音不对。”

    “你们是对门?那也有七八米远呢吧。”柳小别问道。

    “是,再加上有穿堂风,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飘过来。我赶紧去看一眼,见泌尿外科的医生一脸屎,已经懵逼了,估计他在哪自己都不知道。”

    “我的那个同学趴在诊床上,撅着屁股,还在往出喷……唉。”周从文深深的叹了口气。

    柳小别没打断周从文的话,似乎在想那个诡异的画面。

    “反正当时一团乱,我赶紧把门关上,和泌尿外科医生道歉,把我同学带去卫生间。这个不说,都弄完了,我同学一直在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哭的可伤心了。”

    “后来我问他,他说他也没想到取前列腺液竟然那么恐怖。说是泌尿外科医生戴了手套,让他把屁股撅起来,然后他就觉得菊花一凉。”

    “开始有点疼,但泌尿外科医生的手指在直肠里动的时候有一种很怪异的舒服。”

    “九年制义务教育没好好上么?初中生理卫生课上有讲过。”柳小别插嘴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

    “说人话。”

    “书上写的和自己亲身感受那能一样么。”周从文笑道,“我同学那两天正在拉肚子,取前列腺液的时候本身就紧张,他还有了感觉。

    等一哆嗦之后,肛门括约肌松弛,肠道也有改变,稀便、水样便就喷的到处都是。”

    “啧啧。”

    “小别,我总结了一下这件事。”

    “你总结?这有什么好总结的?”柳小别诧异,“难道说你对取前列腺液感兴趣?”

    “别闹。”周从文淡淡说道,“主要有几点,第一呢肯定是拉肚子的时候不能取前列腺液;其次呢,泌尿外科医生是个年轻医生,他的体位没找好,应该站在患者侧前方或者侧方。”

    “你的意思是泌尿外科的老医生都被喷过,竟然丰富,人生履历满满。”

    “怎么好好的话在你嘴里说出来就觉得不好听呢。”周从文无奈。

    不过周从文知道自己的确是这个意思。

    “就是把你的话翻译一下么。”柳小别笑眯眯的低头看周从文,“周从文,你从医经验够丰富的啊。”

    “……”

    “还有么?”

    “我们科和肛肠科在一起,好像最近肛肠科要搬走。”

    “嗯?怎么觉得你恋恋不舍呢?”柳小别奇怪的问道。

    “也没了,就是肛肠科的患者比较闲,比较有意思。比如说他们在意的事儿是每天上大号的数量和质量,每天早晨5点钟大家排着队上厕所和用中药、温水熏屁屁的场面很是壮观。”

    “有用么?”

    “你也有痔疮?”周从文抬头看柳小别,眼睛里露出想要做手术的渴望。

    “滚!这是听故事的人的礼貌。你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

    “我继续说啊,你好好听。”周从文马上转移话题,“肛肠科的患者每天早晨起来,穿着病号服改的裙子在走廊里遛弯。有一次一早有个肋间神经痛的患者来看病,进了病区,差点没被吓的心梗发作。”

    “哈哈哈。”

    柳小别大笑。

    这段话倒是很有画面感。

    清晨,天还蒙蒙亮,走廊里十几号人穿着统一的病号裙僵尸一样用怪异的姿势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的确蛮吓人的。

    “他们排队上厕所,出来后病友之间都会讨论一番。比如说今天大便的质量怎么样啊,疼不疼之类的。不过我们也觉得烦,因为一早卫生间外都是排队的肛肠科患者,我们要上卫生间需要去别的病区。”

    “那你还不舍得他们。”

    “有时候肛肠科医生有事,我帮着换药,看见皮的患者我就问他服不服。然后拉着里面的橡皮筋抽他一下。”

    “……”柳小别无语。

    “大家熟悉了么,像是朋友一样。这种肯定会痊愈的病治疗起来还是蛮有成就感的,不像是我们胸科的病。”

    “还真是丑陋的一元四次方程求根公式。”柳小别鄙夷道。

    “什么?”周从文疑惑。

    “说了你也不懂,我困了,你继续说,我很快就能睡着。”柳小别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今儿只有一轮月牙,星河灿烂,如锦绣一般。

    周从文在下面靠着车挡风玻璃,柳小别在上面靠着树干,轻言细语的聊天,说着过往的事情。

    风很轻,夜很静,连村子里的土狗都安安静静,怕打扰了两人闲聊。

    不知说到哪里,两人都没了声音,就这么睡去。

    半夜,周从文梦到坐在炕头烤火,披着棉被,暖和的让人感到很幸福。

    半梦半醒中,柳小别忽然轻声唤道,“从文。”

    周从文一愣,树上那姑娘从来只叫自己全名——周从文,从来没这么亲昵的称呼过自己。要是叫自己狗剩子,周从文都不意外,可是一句从文……

    这是怎么了?

    周从文抬头,见柳小别像是要乘风归去一般,单脚站在树枝上。

    这个画面好熟悉,周从文猛然一怔,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在上一世的系统空间里无数次看见类似的画面,只是对面的树不是大杨树而是技能树,树枝上的不是柳小别而是系统里的那只小白狐狸。

    这是……做梦么?

    周从文怔怔的看着柳小别,月光下,她的身影像是融入光华之中,难辨哪个是月、哪个是她。

    “你肯为了我死么?”柳小别轻飘飘的问道。

    “不。”周从文下意识的回答道。

    “我肯。”

    “……”周从文看着要翩翩起舞的柳小别,心里有一个念头闪现。

    “你呀,笨的跟生产队的驴一样。”柳小别低头,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我本来就是生产队的驴,一圈一圈的拉磨,没办法。”

    “好好拉磨吧。”柳小别轻若柳絮一般“伏”在树枝上,周从文有一种错觉,她变成了系统空间内的那只小白狐狸。

    打了一个寒颤,周从文从睡梦中惊醒,身上衣衫半湿,不知睡了多久。

    “小别?”

    周从文抬头看树枝上,柳小别睡的很香,像是一片树叶,随风轻轻舞动,却偏偏不落下来。

    而视野右上角的系统面板有气无力的闪烁着光芒,哪里来的技能树,哪里来的小白狐狸,原来只是一场梦。

441 养儿防老

    在外面睡了一夜,周从文觉得有点累,但看柳小别却精神抖擞。

    周从文真的有些怀疑柳小别不是去美国留学,而是跑去某个荒岛玩荒野求生。就这身体素质,堪比贝爷。

    回到家陪父母聊天,中午吃完饭后周从文留下一千块钱后离开。

    颠簸了几个小时回到江海市。

    “周从文,晚上吃什么?”柳小别问道。

    “怎么每次都问这话?我对吃东西不感兴趣。”周从文淡淡说道,“先去科里看看,没什么事儿再回家。”

    “怎么感觉你在科室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呢,这就是传说中的以科为家。”

    “对,以科为家,待患如亲么。”

    “好好说话。”

    “这是境界,你不懂。你去不去?”周从文问道。

    “去看看。”柳小别笑眯眯的跟在周从文的身后,看到他背手的一瞬间就举起拳头。

    但周从文没有弓腰,双手在身后碰了一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自动垂下,大步走进医院。

    来到医生办公室,里面传来哭泣的声音。

    周从文摇了摇头。

    “你们科挺忙啊。”

    “医院就这样,没办法。”周从文说道,“咱俩回家的时候还没有濒死的患者,估计是刚收的。”

    一边说着,周从文一边走进医生办公室。

    李然和沈浪都在,李然表情严肃而怪异的询问病史,沈浪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嗯?似乎哪里不对劲,周从文上下打量了一下患者。

    患者是女性,四十多岁,穿了一身小碎花的衣服,看着蛮前卫的,或者说是20年前的那种穿衣打扮,有些土气。

    土到了极致就是前卫。

    女人哭的很怪,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但周从文却没感觉到她有特别浓郁的悲伤。

    但她又不是哭丧的那种干嚎,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却又和情绪相悖,总之看起来特别怪。

    周从文不动声色,来到窗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沈浪见周从文回来,使了一个眼色,也来到他身边坐下,但却没有和周从文耳语,说明白发生了什么。

    几人冷眼观瞧,李然等患者情绪稍微平稳一些,开始和她交流沟通。

    “医生,我太不幸了,养活了这么几个畜生,你别笑话我。”女人用袖口抹干净眼泪后说道。

    “不会的。”李然表情严肃怪异的说道,“你催一下你家里人,好说好商量,周末手术,咱们时间来得及。”

    “嗯。”中年女人连连点头。

    她见屋子里的人多起来,尤其是周从文和柳小别穿着便装,也觉得说话有些不方便,便告辞回病房。

    “怎么回事?”患者前脚离开,周从文等了十秒钟后问道。

    “今天收的一个患者,四十五岁,离异。”李然表情严肃的介绍道,“有三个女儿,都不在身边,平时这几个孩子对她也不好,住院费都不给凑。”

    “哦。”周从文点了点头,“经济上有困难的话咱们可以自己做,省了陈教授的3000快钱飞刀费用,应该能好一些。术中该不用的就不用,两个直线切割缝合器……”

    “从文,想什么呢,重点是她三个女儿都不养活她。”沈浪打断了周从文的话。

    周从文看问题的角度是典型的医生、直男的角度,只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而且还是从医疗角度,根本不想去理睬患者家里的事儿。

    “都说养儿防老。”柳小别皱着眉说道,“哪有的事儿。”

    “没办法,孩子都不在身边,忽然说要做手术,一时时间不凑手,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周从文道。

    “从文,这种不养老人的孩子咱见的多了。”沈浪叹了口气,“虽然患者没到五十,但怎么说也是父母。就算是没钱,人总得回来看看吧。”

    “不是今天刚住院么。”

    “她说给孩子打电话了,有一个没联系上,另外一个传呼过去没回,还有一个倒是接了厂子的电话,说是准备请假,谁知道呢。”

    传呼机可不怎么好用,周从文笑呵呵的想到。

    不过这都是患者的事儿,家长里短的事情他没什么兴趣,不像沈浪对此兴致盎然。

    “患者说她十八岁的时候就跟她老公私奔,来到咱们旁边的宏伟大队。五、六年生了三个孩子,她老公就跟人跑了,再也没回来。”

    “这么惨!”柳小别惊讶。

    “含辛茹苦把三个女儿拉扯大,好像还因为独生子女交了好多罚款,日子过的不好。孩子长大本来想着能享点福,但没一个孩子管她。”

    沈浪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她的片子呢,我看看。”周从文道。

    “从文,说的不是病,她是右肺上叶有个小结节,没什么问题,做手术直接切掉就完事了。”沈浪鄙夷的看了周从文一眼,“我就是觉得她的孩子们做的不对。”

    “嗯,主任看过片子了?”周从文压根不接沈浪的话茬,两人在两条平行思维线上永远不会交叉。

    见周从文的焦点始终放在片子、放在肺小结节上,沈浪也觉得无趣,和他没什么共同话题。

    “我家有个邻居也是,孩子在南方上班,据说挣得不少,但没时间。前段时间做手术都没回来,老两口每天哭的不行。”柳小别附和道。

    沈浪顿时觉得柳小别比周从文有人性多了,不是一根木头。

    “就这样吧,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李然转头看着周从文,严肃的脸上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诮、三分漫不经心、一分鄙夷的说道。

    “今天谁值班,你们怎么都在?”周从文问。

    “我值班。”李然举手,拉住嘴角向上,咧了一个笑脸。

    “我留下来看看热闹。”沈浪叹了口气,“人呐,还真是。所以我说不结婚,不要孩子。养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最后做手术的时候来看一眼都做不到,有什么用。”

    周从文笑了笑,沈浪这货又开始文艺上了,典型的小布尔乔亚式的矫情。

    养儿防老这事儿,真心要看运气。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请问王美娟的主治医生在么。”

442 罗生门

    李然表情严肃中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诮、三分漫不经心、一分鄙夷的说道,“我就是,你是哪位?”

    “我是王美娟的女儿。”女孩儿说着话,小心谨慎的往门外张望了一眼,随后马上走进来。

    “你是哪个女儿。”沈浪口气有些不好,问的也古怪,很显然他对这位有意见。

    “哪个?”女孩儿一怔,随后说道,“我是大女儿。”

    “请坐。”李然比较中立,他严肃的说道,“我先简单说说你母亲的病。”

    周从文拍了拍沈浪,示意他不要那么大的意见,坐在椅子上观察患者的女儿。

    她打扮的有些妖艳,脂粉掩盖了青涩,但举手抬足的行为却暴露她一直在假装成熟。

    李然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患者的情况,类似的病人比较麻烦,要交代两遍。

    而且医生说的和患者、患者家属听到的不一定是同样的一个意思。

    这种交代两遍的事儿,特别容易出岔子。

    所以说完之后李然又问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么,现在可以问,也可以随时找我。”

    “医生,你说手术不大,是吧。”女孩儿问道。

    “嗯,手术的话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切20-25cm的口子,把肋骨撑开,进去切掉一段肺叶;再有就是在胸壁上打3个2cm的洞,用器械进去。”

    “前者好处是花费少,但缺点是恢复的慢,身体损伤比较大。后者的好处是……”

    李然生怕患者家属听不懂,又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至于做手术的术者也有选择,可以请医大二院的专家来做手术,3000快钱飞刀费用;要是家里经济条件不支持,咱们也可以选择让我们主任做。”

    “咱们自己做的多么?”女孩儿觉得自己的话特别多,有些不好意思,踌躇半晌最后但还是鼓足勇气问道。

    “还行,做过十多例,术后恢复都挺好的。但手术就是手术,不管是医大的教授还是我们李主任做,都有可能出现问题。”李然严肃说道,“具体的等做术前交代再细聊。”

    女孩儿怔了一下,双手搓着衣角,似乎有什么事儿很难做决断。

    “三千块钱的确不少,但医大教授的水平也肯定比我们这儿高。”李然把话说明白,“具体你仔细想想,主要是和你母亲商量一下,尊重患者的意见。

    等你们商量出来同意的意见,然后给我们个信儿就行。”

    “嗯。”女孩儿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其他两个妹妹呢?”沈浪问道,“叫到一起商量,手术是大事,最好所有家属都同意。”

    女孩儿听沈浪这么说,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沈浪一怔,他最是看不得患者家属哭。有患者当他面哭的时候沈浪都会手足无措,大脑宕机,直接一片空白。

    而眼前的情况好像比沈浪预想的复杂了很多,前面是患者哭,接下来她女儿来询问情况后又哭。

    都是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眼前这个女孩儿可要比患者

    “别哭,手术不大。”李然严肃的说道,“出事情的概率很小,我见过几十上百台手术,都没什么问题,术后三天基本就能出院。”

    李然越是安慰,女孩儿哭的越是伤心。

    “你冷静一下,要是我之前说的太严肃……太严厉的话请你多包涵。”李然继续安抚道,“出事情是有概率的,是一种可能性,不是说……”

    “你是因为家里的事儿哭么?”周从文忽然打断了李然的话,柔声问道。

    女孩儿听他这么说,哭的愈发伤心起来。

    几个医生都无可奈何,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

    周从文有些庆幸,多亏了屋子里人多,要不然怕是女孩儿刚一哭,自己就得拔腿就跑,省得瓜田李下的别人说三道四自己讲不清楚。

    柳小别站起来坐到女孩儿身边温言安慰。

    安慰了好一会,女孩儿才渐渐好起来。

    柳小别询问情况,她抽噎着说道,“她是我继母,我没见过我亲妈。”

    “……”

    李然、沈浪都怔住。

    这话说的和之前患者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爸去世之后我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在开发区的一家洗车行上班。”

    “我真的没钱,真的没钱。”

    她越说越是难过,眼泪又一次忍不住流出来。

    断断续续说了很久,周从文才听明白。

    原来她父亲和继母是后走到一起去的,父亲在三年前去世,她就辍学出来打工,每个月给家里200快钱,剩下的她都攒起来。

    但患者基本1-2个月就会问她要一次钱,多少无所谓,每次要钱的时候都很不客气,甚至追到洗车行连打带骂。

    患者不光是对她这个继女如此,对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一样。

    她的两个亲生女儿也忍受不了这种生活,相继去了南方,杳无音信。

    女孩儿不忍心留继母一个人生活,勉强留在江海市。

    所以患者住院后当天赶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种现实中罗生门的故事听的沈浪一愣一愣的,前后对比患者和患者家属的表情、神态,沈浪竟然发现自己更相信眼前这位小姑娘说的话。

    “别哭。”周从文很平淡的说道,“要是手头不宽裕的话就不请教授做手术。手术不难,我们做也一样。术中术后会尽量省钱,花不了多少。”

    “谢谢,谢谢。”女孩儿站起来,深深鞠了一个躬。

    看她出门,周从文侧头问道,“沈浪,你觉得谁说的是对的?”

    沈浪沉吟了很久,很慎重的说道,“可能一人一半吧。”

    “是么?”周从文问道。

    “你们还真是没有人性啊。”柳小别鄙夷的说道,“这姑娘多可怜。”

    “总要术前评估一下患者的状态,不光是身体状态,还有心理状态。”周从文习以为常的说道,“不光是患者,还有患者家属,我们需要知道术后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沈浪有些疑惑,他还沉浸在两段不同的叙述之中难以自拔。

    “给你举个例子吧。”周从文笑了。

443 完全不一样

    “有一个子宫肌瘤栓塞术后的患者……”

    周从文刚说了半句话,就被沈浪打断。

    “从文,子宫肌瘤栓塞是什么手术?”沈浪疑惑的看着周从文问道。

    “……”周从文无语。

    子宫肌瘤血管栓塞手术属于介入手术,三院还没开展,即便在未来也是一种比较冷门的手术术式,能做的医院都是三级甲等医院,甚至有些三甲医院都无法独立完成。

    说走嘴了,周从文有些无奈。

    “我实习的时候放射科的老师请人来做的一台手术。”周从文随便糊弄道,“就是把子宫肌瘤的供养血管栓上,让肌瘤自行坏死、吸收。”

    “咦?听起来挺科学啊,效果好么?”沈浪问道。

    周从文对沈浪这货跳跃的思维很是不理解。

    按说他这么八卦的一个人应该对自己要讲的故事感兴趣,但偏偏这个准备放弃临床工作的货色又追问起介入栓塞手术的原理。

    周从文懒得解释,继续说道,“患者来住院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说话很正常,属于风险很低的患者,我是这么判断的。”

    “可是等她老公来了之后患者就变了一个人,娇娇弱弱,比林黛玉还要林黛玉。”

    “哈,你当时就看出来了?”沈浪笑道,他已经把介入栓塞手术忘到了脑袋后面。

    “没有。”周从文实话实说,“我是事后回想才知道的。”

    “手术很顺利,栓塞了两个子宫肌瘤。类似的患者疼痛一般比较轻,但这个患者术后2小时就开始说疼,疼的要命,浑身冒冷汗。”

    “术后2小时,应该还没到缺血坏死的时间,我也比较疑惑。给患者推了半支吗啡,患者睡了。”

    “不过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患者醒过来还说疼。我没办法,请示老师,老师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我老师和患者家属聊了一会,然后和他说小伙子,你太惯着你媳妇了。”

    “惯着?”沈浪想了想,似乎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会你就跟她说用了进口的镇痛泵,一个2000块钱,里面的药不多,但特别好用,国内还没有。”

    “我老师找了麻醉科的医生给患者用了镇痛泵,不过里面装的是盐水,没有药。老师给患者详细讲述了镇痛泵的原理,告诉她每秒钟会有多少镇痛药物泵入身体里。”

    “这些话就是听起来很专业、厉害,其实没用。患者家属很听话,也在一边跟着说镇痛泵好用。然后患者滴着盐水就睡着了,一点都不疼。

    临到出院的时候,她还一直夸国外进口的药就是好用。”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沈浪问道。

    “面对患者和患者家属,尽量都要了解。”周从文道,“像刚才的那个例子,我老板……老师一眼就看出来是丈夫太惯着他爱人,所以看见他之后女人就觉得浑身疼,不由自主的想撒娇。”

    “呃……”沈浪对此一无所知,有些茫然。

    “至于眼前的患者,等着看吧,距离手术还有几天,谁知道会……”周从文的话没说完,走廊里传来哭闹和砸东西的声音。

    沈浪跑的比兔子都快,几乎开启了瞬移能力,下一秒就出现在医生办公室门外看热闹。

    周从文笑了笑,眼前似乎还有沈浪留下来的残影。

    背手走出去,周从文看见柳小别眼角余光盯着自己的腰。嘿!我记住了,周从文笑眯眯的背手直腰缓步从柳小别身边经过。

    “砰~”柳小别一拳擂在周从文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周从文有些生气。

    “别以为你不弓腰我就不打你,你家老板说的!”

    “你……”

    “打你两下不行?”

    “行。”周从文想到破旧的小操场上尴尬的一幕,顿时怂了,叹气说道。

    看着弱不经风,其实挺有劲儿的。

    以后去看演唱会,就骑在柳小别的脖颈子上,周从文心里暗自想到。

    走出门,看见患者披头散发的指着那个女孩儿在骂,骂的话都打着马赛克,耳朵自动屏蔽。

    但只有一点遗漏进来、哪怕打着马赛克都足够让周从文明白,那个患者家属的话可能是真的。

    “沈浪,去劝架啊。”周从文用肩膀撞了一下沈浪的背。

    “你说了,不要管患者和患者家属之间的事儿,要多观察。我这不是在观察呢么!”沈浪非但没往前走,反而倒退了半步。

    “呵。”

    “从文,我准备找两个肛肠科的患者帮我盯着。”沈浪看着母女两人小声说道。

    “肛肠科的患者太闲了,他们比较适合做这事。”

    “人家肯?”

    “我值班的时候把肛肠科医生换下去,我给他们换药。换药的时候提要求,他们总不敢拒绝吧。”沈浪很自然的说道。

    “……”周从文看着沈浪的后脑勺无奈的笑了笑。

    这货的机灵劲儿要是用在手术上,怕是现在已经能切肺叶了。

    一个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可惜。

    要是早一年,沈浪还没做决定的时候或许他的路完全不一样。

    周从文只是随便想了想,他邀请了沈浪好几次,都被这货拒绝,周从文现在也懒得再和他说什么。

    顺其自然,开心就好。

    走廊里穿着病号裙的肛肠科患者们艰难的移动着。

    虽然一走路就疼,姿势古怪,但他们也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股子八卦劲儿和沈浪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患者指着女孩儿的鼻子臭骂,周从文听明白了,大约是给的钱不够。

    就这碎银几两,闹的不可开交,还真是没法说。

    关键是此时此刻的患者看起来和刚刚梨花带雨的她完全不一样,周从文明白自己当时见她哭泣的时候为什么会心存戒备。

    一直到把女孩儿骂跑,患者才得意洋洋的站在门口和周围的肛肠科患者、胸外科患者家属讲自己的“遭遇”。

    “你们平时就看这种热闹?这比电视就还精彩啊。”柳小别在周从文的耳边说道,“难怪都不回家,原来医院这么有意思。”

444 薅羊毛(盟主蓝之秋路加更2)

    “我们是治病救人的。”周从文很平静的说道,“但只要涉及到人,在哪都一样。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这话有道理。”

    “真热闹啊,难怪你不回家非要来医院看一眼。”柳小别又感慨了一句同样的话。

    周从文瞪了一眼柳小别。

    自己来医院是看看走的这两天收没收重患,可不是要来看热闹的。

    看着那个患者把继女骂走,她吐沫星子横飞的和肛肠科患者斥责的样子,周从文无奈的摇头苦笑。

    两世为人,周从文见过无数的人,早就见怪不怪。

    “病房有重患么?”周从文问道。

    “没有。”李然表情严肃的说道。

    “都平稳吧。”

    “嗯,没事。”李然道,“周末手术的患者都拔管了,有一个还有少量胸腔积液,没什么问题。”

    “那我回去了。”

    周从文瞥了一眼远处的患者,转身离开病房。

    “我真的感觉你是来看热闹的。”柳小别笑呵呵的说道。

    “你回家干嘛?”周从文不想聊这个话题,那名女患者跋扈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所以周从文很生硬的问了一句。

    “看盘啊。”柳小别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回去磨鸡蛋睡觉,我可不行。耽误了两天时间,我得把损失补回来。”

    “挣钱真的这么重要么?”

    “你是不是傻,挣钱不重要什么才重要?不过我看你们当医生的地位似乎不高啊。”

    “从古到今都是一样,古代医生属于中九流,看个病都提心吊胆的。遇到好人家还行,遇到不好的……”

    “怎么说的这么惨。”

    “曹操杀华佗不就是。”

    “那是演绎。”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周从文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城市里的空气比不上老家,但周从文不太在意,脑海里琢磨着那个患者会不会有医疗风险。

    柳小别直接回家,周从文磨鸡蛋,睡觉。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吃饭,来到医院。

    沈浪早早就来了,正在鬼鬼祟祟的做着什么。

    “喂!”周从文走到沈浪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干嘛呢?”

    沈浪被吓的打了一个哆嗦。

    “干什么亏心事呢。”周从文疑惑。

    “你来了,正好我有个八卦跟你说。”沈浪兴致盎然的拉着周从文来到值班室。

    肛肠科的姚医生昨天在值班室睡的,正在洗漱,见两人进来,一边刷牙一边问道,“这么早就来冒烟?”

    “多亏了老姚。”沈浪道,“他给我介绍了几个特别爱管闲事的患者,我一早挨个聊了一会才知道怎么回事。”

    周从文坐在床上,摸出白灵芝却没抽,看着眼睛里八卦乱转、身后火焰汹汹的沈浪笑了笑,“怎么回事?”

    “患者说谎!”沈浪鄙夷的说道,“昨天把我给骗了!真是可恶啊!”

    “你愿意相信。”周从文不屑的说道,“看人哭就觉得可怜,你这种心态要改一改。”

    “知道知道。”沈浪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患者就跟咱们装可怜,当着其他患者说的可多了,你都不知道她脸皮有多厚。”

    “哦?”周从文也来了兴趣。

    “我听肛肠科的几个患者说,昨天我走之后她还在那说,大概意思是她每个月都管几个姑娘要钱,不给就作。从文,你猜她拿钱干什么?”

    “……”周从文怔了一下。

    原本猜不到,但既然沈浪这么问了,那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去养小白脸了?她在的村子里还有这玩意呢?!”

    “对!”沈浪右手握拳,砸在左手上,“据说都养了好几个了!”

    说完,沈浪看了一眼周从文,生怕他不信,强调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患者自己和其他患者说的。”

    周从文叹了口气。

    人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太多,这个患者也算是个奇葩。

    想到昨天那个女孩儿怯生生的样子和患者指着她继女鼻子训斥的样子,周从文无话可说。

    “宏伟那面挺开放啊,还有年轻的小伙子干这事儿。”沈浪兴冲冲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小伙子?”周从文问道。

    沈浪想了想,他本来琢磨要反驳周从文的话,但到最后却觉得周从文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可怜那几个姑娘了。”沈浪不再去想那些事儿,“我听说她的两个亲生姑娘都被她要钱给要跑了,杳无音信。”

    “这么惨。”

    “是啊,出去后联系方式一断,估计是不准备回来了。”沈浪道,“就剩这么一个继女,你说她是不是傻,可着一只羊薅毛呢。我看啊,用不了多久这个继女也要被薅走。”

    周从文微微走神。

    系统不也是这个熊样,可着自己一只羊薅羊毛。

    上一世还给奖励,现在完全没有奖励,连口草都不喂。

    自己也没办法,还得求着那个小家伙千万别死球。

    “你的消息准么?”周从文问道。

    “应该准确,老姚跟我说了几个熟悉的患者,我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们排队,出来一个就叫去办公室问一个。”

    唉,沈浪为了听点新鲜的八卦也不嫌味儿大。

    “我问的时候是分开问的,结果差不多。咱们那个患者还说,她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该享福了。可惜两个小崽子跑的快,只能逮住最傻的一个。”

    “你问她手术准备怎么办了么?”周从文不再关心八卦,而是询问有关慢诊手术的事儿。

    “李然的患者,我没问。”沈浪说的理所当然。

    好吧,周从文笑了笑,本来和沈浪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看他这幅八卦的样子……

    倒也乐在其中。

    医院各种人都能看见,比一般的单位、公司更能遇到各种“奇葩”。

    周从文看着沈浪,沈浪却没注意到,在琢磨着刚刚的那个患者要把唯一留下来准备给她养老的继女的骨头渣子都榨干净。

    真要是老了可怎么办呢?沈浪想不懂这事儿。

    “从文,来了么?”李庆华走进来。

    “主任,我到了。”

    “哦,来我办公室。”李庆华笑呵呵的说道。

445 喜丧(盟主风雨燕单飞加更2)

    “主任,怎么了?”周从文见李庆华面带喜色,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

    “从文,咱们的手术量已经逼近人民医院了。”李庆华压低了声音说道。

    毕竟在走廊里,肛肠科患者走来走去,和沈浪一样耳朵竖成天线,接收一切信息。

    让他们听到的话有些不好。

    “正常。”周从文笑道,“不是说明年要达到全省前五么。”

    “我从前不信,但是看现在趋势特别好。”李庆华打开主任办公室的门,“进来说。”

    周从文走进办公室,看见李庆华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纸,手绘的表格,上面写着数字。

    “这是咱们江海市几家医院胸外科的手术量,其他医院的胸外科……呵呵,不用比了。”

    “人民医院这个月做了多少例?”周从文问道。

    “34例,咱们做了19例。”

    “还差这么多啊。”周从文略有点失望。

    还以为李庆华说的接近是几乎超越,周从文刚刚还有些惊讶,以为人民医院手术量下滑的很明显。

    其实只是三院的手术刚有些起色而已。

    “有些患者体检完还是相信人民医院,去那面切了肺叶。”李庆华叹了口气,“毕竟新技术刚开始,还没有深入人心。”

    周从文点点头。

    很多事都要慢慢来,急是急不来的。

    “主任,今年刚开始,明年就好了。”周从文道,“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胸腔镜,腹腔镜大家多少还知道一些。”

    李庆华也知道急不得,本来想报喜,可他在周从文的脸上却没看出喜悦,反而看到了一点失望。

    要求也太高了吧,李庆华叹了口气,心中喜悦荡然无存。

    “前几天有个患者来咨询,进来就问腹腔镜怎么做,要多少钱什么的。临走的时候他说的还是腹腔镜,脑子里根本就没胸腔这个词。”

    “没办法,别说是普通人,咱们医院其他科室的人很多都不知道咱们请教授做胸腔镜手术。不过现在比我刚来的时候好多了,有几次我故意打车,就为了听听交广台的栏目。”

    李庆华压抑住心里的失望,笑着的说道。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周从文拿着李庆华画的表格扫了一眼,心里大概有数。

    刚要去交班,护士站的座机响起。

    大白天的,周从文并不怕。

    自己只是个责任主治医,身边站着主任,有事儿自然是主任先上,心态和值班的时候半夜接电话完全不一样。

    “喂,胸外科。”护士接起电话熟练的说道。

    “马上。”那面说了一句话后,护士直接挂断。

    “主任,急诊科会诊。”

    周从文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一起去看看,回来交班。”李庆华心情不错,转过头和周从文说道。

    “走吧。”

    两人虽然不紧张,但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快了很多。

    急诊抢救,有时候可能就差一分钟,甚至会以秒来计算。

    来到急诊科,周从文看见走廊里的人就想起了那个玄妙的夜晚。

    急诊抢救室的门口有一群患者家属在嚎啕大哭,门半关着,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周从文虽然心跳没加速,但还是急匆匆的冲进去。

    很意外,没有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不好意思啊。”急诊科的医生正在做胸外心脏按压,他抬头咧嘴笑了笑,“没办法,家里非要抢救不可。”

    “什么患者?”

    “98岁的老奶奶,早晨在家吃了早饭,遛弯回来孙子讲了一个笑话,哈哈一笑人就没了。”急诊科医生无奈的说道,“本来挺好的事儿,家里过不去这个坎。”

    周从文无语。

    这回是真的无语。

    他设想过很多次自己死亡的画面,最好的就是眼前这位老奶奶的情况。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吃过饭,有说有笑,然后忽然就没了。

    这种情况要比癌症晚期的患者熬的没人样强无数倍,基本是最完美的情况。

    可家里人反应不过来,短时间内无法接受人说没就没的事情,来医院谁都不敢做主放弃抢救、只开个死亡证明就行。

    唉,抢救吧。

    周从文无奈的走到急诊科医生身边,“我来按压,你去和患者家属说一下,尽量别折腾。98岁,肋骨很容易按骨折,穿衣服都不好看。”

    “是,不好意思啊,实在不好意思。”急诊科医生被周从文替换下来,连连鞠躬说着客气话。

    周从文双手按在老奶奶胸骨柄上,不像是那个玄妙的夜晚按压打碎电视机屏幕的男人一样用力,只是轻轻的做个样子。

    这种情况真要用力的话,人也救不回来了,还把遗体按的稀碎,根本没必要。

    给家里一点时间接受这个事实,给家里一点时间让在江海市的亲人都赶过来才是正经的。

    周从文低头按压,老奶奶虽然人已经走了,但面色依旧红润,看着特别喜庆。

    他轻轻的做做样子,胸骨柄只被压下去一点点。

    李庆华也知道该怎么做,走过来说道,“你累了就下来,换我上。”

    “嗯。”周从文点了点头。

    急诊科医生不知道要交代到什么时候,理论上面对心脏骤停的患者要抢救20-30分钟。

    这可是重体力活,一个人很难坚持下来。

    “我就琢磨,真要是我有这么一天的话,能笑着死是最好的,不遭罪。”李庆华羡慕的说道。

    他和周从文一样的想法。

    不光是他们两个,抢救室里的护士也很羡慕。

    “真怕把老奶奶的胸骨按裂了。”周从文笑道,“去年有个按摩店送来了一个老奶奶,72岁,按摩师说就轻轻一按,结果肋骨骨折。”

    “上了年纪骨质疏松是正常的,没办法。”

    这次抢救比较轻松,关着门大家闲聊着,等待急诊科医生沟通的结果。

    几分钟后,外面哭声大作,这是患者家属接受事实了,里面“抢救”的众人都清楚。

    急诊抢救室的门打开,患者家属嚎啕大哭的进来。

    周从文长吁了口气,刚要安慰一下他们,猛然间感觉不对。

    手下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按在胸骨柄位置的手掌能感觉到心跳。

    我!

    去!!

    周从文大惊。

446 小伙子,你把我按疼了

    “闭嘴!”周从文大声喊道。

    患者家属怔了一下,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瞬间抢救室里安静下去。

    “欧~~~”

    一个沉重的吸气声从抢救床上传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惨白惨白的,包括周从文、包括患者家属。

    周从文很确定刚刚老奶奶已经死了,他可以用多年的临床经验担保。

    正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技术、相信自己的经验、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周从文才害怕。

    这比一次医疗纠纷更让周从文心惊胆战。

    自己不想折腾老奶奶的“遗体”,所以在“糊弄”着做胸外心脏按压。

    但是万万没想到老奶奶竟然“活”过来!

    不对!

    周从文随即凝神,双手离开老奶奶胸骨柄的位置,谨慎的退后半步。

    以周从文的临床经验和对人体病理生理、解剖结构的了解,这位老奶奶断然没有再活过来的可能!

    到底是怎么了!

    “扶我一下。”老奶奶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她……在……说……话……

    周从文全身血液几乎凝固,手脚冰冷。

    虽然从来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儿,但周从文此时此刻竟然有了这种想法。

    一名患者家属听到了老奶奶的话,他也被吓了一跳,脸色比白纸还要白。脸上还挂着泪,但看他的样子分明想要转身就跑。

    诈尸!

    无数电影都有这个桥段。

    谁能想到在三院急诊科的抢救室里,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早晨竟然能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

    周从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信!

    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患者家属别来。

    其实周从文的手势完全没有用,做不做的患者家属早都被吓懵了,根本不会上来。

    周从文回到原来的位置,用手托住老奶奶靠着颈椎位置的背部,微微用力。

    身体是热的,不是凉的,应该不是超自然现象。

    “老人家,您好一些了么。”周从文轻声问道。

    其他医护人员,包括李庆华都吓的直了眼,听周从文和老奶奶交流脑海里一片空白。

    “好什么好。”老奶奶没好气的说道。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说话吐字很清晰,周从文完全能听明白。

    老奶奶眨了眨眼睛,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周从文的手背,“孩子,你把我按疼了。”

    “……”周从文无语。

    他没有害怕,而是想到了一例《柳叶刀》子刊的病历——一个男孩因为某种原因大脑少了四分之一,但那个男孩没死,也没傻,反而左利手,拥有一只“神之左手”。

    随即周从文想到了自家老板说的那句话,现代医院并不完善,很多现象都解释不了,要谦虚谨慎认真,活到老学到老。

    眼前发生的事情完美的证明了老板的话的正确性。

    “你们来。”老奶奶看着不远处的患者家属们,轻声说道。

    声音虽然微弱,但很清晰。

    患者家属们见周从文托着老人家,壮着胆子走过去。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走,非要麻烦医生同志。”

    “……”

    “……”

    “……”

    患者家属全部哑然。

    “这是老喜丧,老家的规矩是要笑的,你们哭什么哭。”老奶奶训斥道,“让我安安静静的走,别折腾了,遭罪。”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说到遭罪这个词的时候悄然消失,渺渺无踪。

    仿佛老人家已经驾鹤西游,脸上挂着一丝笑。

    急诊抢救室里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

    包括医护人员和患者家属在内的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又“活”过来和大家交代事情的老人家的遗体。

    十几秒钟后,周从文缓缓把老人家的遗体放平,微微鞠了一个躬,转身说道,“要不,咱就这样?按照老人家的嘱咐,不抢救了?”

    “医生。”一名患者家属涩声问道,“真的走了?”

    周从文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上面心电示波已经拉了一条直线,别说窦性心率,连异常心电图都没有。

    他点了点头,但出于谨慎还是说道,“找心电室来拉一个心电图,最后确定一下。”

    周从文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听诊器。

    双肺呼吸音消失,心脏停止跳动,心电图是直线,体表大动脉也没有搏动的迹象。

    可以说老人家已经归去。

    但因为有之前的事情,所以直到几分钟后心电室的人赶过来,拉了一个心电图,急诊科医生才宣布患者临床死亡。

    老喜丧,这是老人家最后说的话,但患者家属哭不出来也没法笑出来。

    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古怪。

    周从文把老人家的衣服盖上,嘱咐道,“找民俗先生,抓紧时间用酒精擦身体,一会尸体凉了不好穿衣服。”

    “哦哦哦。”

    患者家属明显有些懵,但还是应道。

    不接触死人,他们完全不懂接下来要怎么做。不过急诊科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急诊科的医生护士帮忙联系。

    早些年医院有自己的停尸间,但去年取消了。随着停尸间的取消,医院外面的商铺瞬间起了两家专门负责丧葬的。

    现在还好,大家都比较谨慎。

    周从文还记得再过十年,连从事丧葬的人都开始卷的不行,双方为了抢一笔生意甚至大打出手。

    周从文没去管这些事,洗手,和李庆华回病区。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早晨,可发生的事情给周从文很大的触动。

    “从文,患者当时真的死了?”李庆华在回去的路上小声问道。

    周从文点了点头。

    他反复确认过当时自己的动作,那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哪怕半夜睡的正香被叫起来,一系列的动作也不会有任何失误。

    当时老奶奶的确是死了,没有半点疑问。

    “那……”

    “谁知道呢,现代医学总是有很多解释不清的事情。人啊,还真是很渺小,连自己的身体都没研究明白。”周从文轻声说道。

    这是老板说过无数次的话。

    经历了这次老喜丧事件后,周从文对这句话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

    ……

    ……

    注:这事儿是听说的,有两三个版本,都是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儿。

    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会在临床出现,比如说我遇到过一位癌晚的患者,丧失意识,下颌式呼吸,和家属沟通把点滴都摘掉,等着人走。

    可是患者的呼吸、心跳维持了7天,临走之前坐起来,喝了一碗粥,和家里人说说话,然后就没了。

    不是灵异事件,只是我们对人体的了解还太浅薄而已。

    如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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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志征服癌症、解决人间疾痛的周从文在推广粒子置入术的时候遭遇车祸,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却阴差阳错,回到2002年,回到上一世刚参加工作,因为拒绝老主任的酒被PUA,人生跌入谷底的年代。
那个男人,他回来了。回到2002当医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2002当医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2002当医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