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 看走眼了
肿瘤在直肠生长，穿透肠壁，侵犯子宫么？周从文觉得这么考虑是对的，但还有一种可能！
子宫内膜异位症！
光看CT片子，并不是典型的直肠癌的表现，因为周从文手里的资料比较少，他也不能一口咬定。
不过呢，周从文有自己的优势，半死不活的小家伙已经认定是误诊。
这才是真正的金标准。
高医生的运气不错，周从文很开心。
迈步往回走，周从文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换做是上一世，周从文会冷静、冷漠、冷酷的做出自己的判断。
不管是患者家属无法接受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会考虑。
在他看来医学就是客观的科学，疾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了诊断怎么接受是患者家属的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要是上一世遇到这件事，周从文可以肯定自己一步步找寻诊断依据，但绝对不会脚步轻快，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五彩缤纷。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周从文微微一笑。
还别说，沈浪那货的感觉也挺准的，自己“看”一眼，就把肿瘤给“看”没了，变成子宫内膜异位症。
不对，现在还不能轻易下判断，要看核磁影像，也要重新做病理。要是自己做的免疫组化……
想到免疫组化，周从文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特么的！
2002年的江海市还没开始做免疫组化。
不过没事，周从文身后站着强大的912，资源丰富，水平超高。
有靠山的感觉真好，不用局限在江海市三院这个屁大的池塘里。
回到普外科，周从文也不管高医生的情绪如何，敲门直接走进病房。
高医生泪眼婆娑的握着他爱人的说，嘴里小声的说着什么，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看着特别可怜。
他见周从文进来，连忙侧头，用别扭的姿势在肩膀上擦了擦眼泪。
“高哥，我长话短说。”周从文也不磨叽，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刚去CT室看了一眼片子，考虑你们的诊断有道理，但还有一个鉴别诊断你们没做。”
“……”高医生怔住。
随即高医生瞪着周从文，他无声的告诉周从文千万别说什么肿瘤晚期。
现在他爱人的情绪不稳，随时可能崩溃。要是当着面再说那些让人糟心的话，高医生真怕后果不堪设想。
“高哥，我只看了一个CT，觉得不是肿瘤，你们有可能看走眼了。”周从文说道。
高医生松了口气。
看走眼了，这句话要是平时有人说的话，高医生会勃然大怒，但现在他巴不得自己看走眼。
“我听说在人民医院做了1.5核磁，片子呢？我看一眼。”
“小周，片子在家里，明天我拿来给你看。”高医生握着他爱人的手轻声说道。
“有可能是看走眼了，你看小周也这么说。他就是我最近常跟你提起来的那位，我做腹腔镜两次出事，都是小周帮忙……”
“高哥，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周从文打断了高医生和他爱人的话，“我不是安慰你，是真的觉得你们看走眼了。”
高医生一愣，小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爱人检查做的很多，几乎所有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而且诊断的金标准——病理很明确的说了是腺癌。
又不是什么罕见病，病理都明确了，还有意外么？
眼睛就在这儿，还能怎么走眼！
“高哥，我看一眼核磁片子。”周从文认真、倔强的说道，“子宫内膜异位症也可以误诊为直肠癌晚期，影像上我看不是典型的恶性肿瘤的表现。”
“小周。”高医生的爱人有气无力的看着他，想要努力笑一下，但身体没有力气，被洗胃折腾没了半条命。
“嫂子，你说。”
“有病理，都是医生，用不着安慰我。死就死，我就是放心不下你高哥和孩子。他快四十的人了，还像是个孩子似的，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我要是走了……”
“嫂子。”周从文见高医生的爱人眼泪已经流下来，马上打断她的话，“病理也要看是谁做，咱们医院病理诊断水平一般，还没开展免疫组化，这种诊断绝对不能当作是最终诊断。”
“……”
高医生和他爱人都没想到周从文竟然会这么说。
他们原本认为周从文只是来安慰一下的“患者”和“患者家属”。
类似的事情自己也经常做，尤其是面对癌症患者的时候，和患者家属说实话，但和患者却说只是小毛病，以免患者情绪崩溃。
可周从文认真的态度，让高医生和他爱人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真的么？如果是真的，那……堪称奇迹。
高医生恍惚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周从文。
“高哥，我要核磁片子，你家不远，现在就去取，我看着嫂子。”周从文认真说道，“看完后我给你一个答案，如果我的判断没问题，当你面我给912打电话，你马上带着病理组织去帝都。”
“……”高医生仔细分辨，周从文的表情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真的？”
“真的！”
高医生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并不认为周从文说的是真的，可有一线生机总好过没有。
万一呢。
他抱着万一的念头和爱人说了几句，把这里交给周从文，匆忙回家取各种资料。
二十分钟后，高医生赶回来，周从文就在病房里阅片。
他没敢走出病房，生怕高医生的爱人多想。
医生生病，心事更多。那些个小伎俩高医生的爱人都心知肚明，即便自己没什么问题，也怕她多想。
直肠中段T1稍长T2信号，DWI高b值上呈稍高信号；子宫前壁肌层可见结节样短T2信号。膀胱充盈佳，腔内未见明显异常信号。
周从文细心看了十几分钟，最后把片子放下。
“我不认为是直肠癌，现在考虑大概率是子宫内膜异位症。”周从文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拨打邓明的电话。
“邓主任，有事麻烦你。”周从文直接说道。
478 背靠大树好乘凉
电话那面的邓明怔了一下。
“小周，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邓主任，我们单位有名医生，各项检查诊断是直肠癌晚期。我看了核磁片子，觉得不像。”周从文简单陈述。
“你认为是什么？”
“子宫内膜异位症。”周从文道，“我建议患者家属拿着病理标本去咱912，你帮联系一下做免疫组化，尽快出结果。”
“我倒是见过几个患者诊断直肠癌晚期，最后是子宫内膜异位症的，的确很难分辨。”邓明悠悠的说道，“你让患者家属来吧，到帝都直接给我打电话。”
“几天能出？”周从文一点都不放松的追问。
“你都打电话了，我催着点，最快的速度。”邓明说着，打了一个哈气，“小周啊，大半夜的你把我折腾起来，就这么点事。直接来就得了呗，你都看完片子了，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呢。”
高医生和他爱人一怔。
听说话的意思，电话那面应该是帝都912某位高权重的主任。
可周从文称呼亲昵，而他又说周从文看完片子就足够了……
小周什么时候混的这般风生水起？！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即逝，高医生随即升起无限的希望。
那位邓主任也说了，见过几例诊断直肠癌晚期的患者其实是子宫内膜异位症的病例。
要是……
近乡情怯，高医生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山穷水尽的时候，忽然有人拎着自己的耳朵告诉自己转个弯就没事了，这种事情谁能信？谁敢信？
死里逃生，虎口脱险只是传说，高医生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完全不敢想。
可是不经意之间，他的手已经颤抖起来。
挂断电话，周从文看着高医生和他爱人。
“对面是912胸外科主任邓明，高哥你去帝都找他，我把电话留给你。”
“我听你打电话的语气，好像和邓主任很熟悉。”高医生的爱人疑惑问道。
“黄老收我当学生了。”周从文说到这里，脸上绽放出愉悦的笑容，“称呼邓主任大师兄也是理所应当的。”
“……”高医生一怔。
黄老？是胸外科传说中的那个存在么？
小周竟然攀上了这么高的高枝儿！
他没有嫉恨，而是喜出望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希望又大了几分。
“我……我……我去找主任请假，这就去省城坐最近一班飞机去。”高医生结结巴巴的说道。
“先给病理科打电话，带着标本过去。”周从文微笑，“所有资料都带着，让邓主任帮忙找人看。”
“好好好。”
高医生说着，担心的看了一眼他爱人。
“你去吧，我没事。”高医生的爱人努力露出一丝笑容。
“嗯！”高医生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急匆匆的出门，差点和要进来的温主任撞个满怀。
“温主任，您还没走呢？”
“刚下手术，看一会。”温主任走进来，“情况稳定吧。”
“嗯，小周刚帮我联系了912，说是……”高医生已经兴奋的语无伦次，乱糟糟的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主任，我请个假，现在就拿病理标本和资料去帝都。”
温主任的表情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温言宽慰了几句，转身和值班医生离开。
离开病房后，温主任摇头，“小高已经懵了。”
“主任，我听高哥说是子宫内膜异位症？可能么？”值班医生也有些恍惚。
这个诊断他从来没听过。
“怎么可能！要是子宫内膜异位症的话，我把片子吃了。”温主任鄙夷的说道，“糊弄患者的小把戏，怕患者受不了，再寻短见。”
“唉。”
“小高也是，周从文一个胸科医生胡言乱语的话他都心，一看就是急懵了。片子我看过，肯定是直肠癌晚期，没有手术的必要。”
“不去做放化疗，把时间浪费在去帝都912上。912里面都是神仙么？能把直肠癌变没？”温主任冷笑。
“是呗，我看也是。”值班医生附和道。
“瞎胡闹。”
温主任甩袖而走。
……
周从文帮忙联系完，把邓明的电话留给高医生，叮嘱他免疫组化出结果后告诉自己，这才离开。
回到骨科，沈浪一下子站起来，满满期待的看着周从文。
周从文是真心不知道沈浪的期待感从何而来。
“从文，怎么样？”沈浪忐忑问道。
“我看不是直肠癌。”周从文沉声说道。
“吁~~~”沈浪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笑开了花，一朵绽放的菊花。（注）
“你不问问为什么？”周从文看沈浪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也很奇怪。
“有什么好问的？”沈浪疑惑，“你不是都说了否定了直肠癌晚期的诊断么？”
“……”周从文无语。
沈浪对自己的信心似乎比自己对自己的信心还要足一些，他为什么会这么盲目的相信自己呢？
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
周从文很清楚任何人都会犯错，包括自己，哪怕有系统这个诊断“金标准”在，周从文也不敢轻忽大意。
可沈浪却……
“厉害，从文，我就说你看一眼就能把肿瘤晚期给看没。”沈浪称赞道。
周从文低声道，“瞎说什么呢。”
“怎么是瞎说。”沈浪撇嘴，“不信几天后912来电话，肯定不是直肠癌晚期。”
周从文无语。
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不应该是自己说才对么？而沈浪应该是怀疑自己的那个，最后拿到912的诊断才信服。
“好累，我回家了。”沈浪第N次说要回家，走路栽栽晃晃的，随时都会睡着一般。
周从文把沈浪送出去，骨科走廊的门口多了一台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人，他面带痛苦，正在和值班的藤医生交流着。
……
……
注：这个段子不知道有没有和各位书友大人说过。
高中时候，因为我比较瘦，一个朋友说我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
咳咳咳。
那时候菊花还没有现在的涵义。
自从2004年左右菊花变成另外一个形容词后，我已经无法直视年轻时朋友的话。
479 16岁的痛风（盟主索家八公子加更4）
周从文没去理睬骨科的患者，小单间里的病人病情平稳，他也不准备远走，把沈浪送走就回去。
其实周从文没有必要送沈浪，但他担心沈浪不回家，继续留在骨科看热闹。
这种八卦之心、八卦之魂遍布全身，乃至终极意识的家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
“回去好好休息，高哥已经准备拿着组织切片去帝都做免疫组化了。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912，等结果出来再说。”
“哦，什么是免疫组化？”沈浪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似乎又要开始八卦。
周从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睡觉，你要听的话明天跟你解释。”
“骨科的患者你也要看着啊。”沈浪唠叨了一句。
“止血带休克，我怕他们看不好。”周从文笑道，“毕竟还有几样很罕见的并发症。不出现是最好的，一旦出现，就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出……”
“知道了。”沈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注）
路过轮椅的时候，滕医生冲着周从文笑了笑，表达善意。
他手里拿着一张片子，对着走廊的灯看了几眼，“没什么事儿，考虑是软组织挫伤，回家……”
正说着，忽然路过的周从文碰了碰他。
“怎么了从文？”滕医生笑道。
“病房的患者有些小问题，我跟你说一下。”周从文又和沈浪说道，“回家去吧。”
沈浪似乎觉查出来哪里不对劲，刚要回身，但周从文把他推出病区大门。
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沈浪也是着实疲倦的厉害，加上只是一个小伙子，看情况应该是崴了脚脖子，没什么大八卦，便哈气连天的离开。
“从文，病房患者有事儿……”滕医生刚要说半句话，看周从文眨眼睛，知道有情况。
他马上和年轻的小伙子交代了一句，拎着片子和周从文进了小病房。
“患者什么情况？”周从文问道。
“高中生，下午在学校踢球，当时没事，上晚自习的时候脚脖子肿了，就来看病。拍了片子，没什么事儿。”滕医生晃了晃片子，刷刷作响。
“哦，查个血尿酸吧。”周从文淡淡说道。
“呃……从文，他才16岁。”
“我看他的脚脖子不像是软组织挫伤，你说的病史也有疑问，查个看看，以免误诊。”周从文笑眯眯的说道，“别嫌我多事。”
“真的么？”滕医生诧异的看着周从文，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挠头。
给16岁的小患者做尿酸检查，这种事儿他想都没想过。
不过病床上的患者无声的告诉滕医生，最好还是听周从文的话。
“行，那我去跟患者说一声。”滕医生小声说道，“从文，你可真厉害，要不是你，今儿这患者估计就死了。”
“呵呵，只是见过类似的情况，说不上厉害。”周从文大马金刀的坐在患者身边的椅子上，盯着心电监护在看。
滕医生转身出门，随后就开始犯愁。
小患者是同学陪着过来的，一个血尿酸78块钱，他们能有钱么？
唉，怎么什么事儿都跟钱有关系呢。
之所以不查血尿酸，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费用太高。要是什么都查，老百姓会骂娘的。
算了，今天周从文帮了骨科一个大忙，到现在还坐在小单间里看护患者，他说的话还是听吧。
滕医生回到患者身边，已经想好怎么和患者解释。
“看片子，骨头没问题，但还要做个检查。”滕医生说道。
“没事儿就好，我挺你说是软组织挫伤，检查就不做了，我回去热敷。”患者脸上紧张的表情松弛下来。
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也担心骨折，一听说骨头没事，顿时高兴起来。
“做检查，没听见啊。”滕医生故意板着脸，做出严肃的表情吓唬小患者，“你说你，都不听我说完。什么都热敷，那对么！
24小时之内要冷敷，不是热敷。”
“呃……”小患者和他同学都傻了眼。
“假设真的是软组织挫伤，24小时之内要是热敷，肿胀会更厉害，因为有小的毛细血管破裂出血。能想懂吧！”
小患者连连点头。
“热敷，温度上去，断裂的毛细血管又张开出血，严重的话因为肿的厉害，你表面皮肤都的坏死。”滕医生开始吓唬小患者。
交代病情么，想怎么吓唬他还是能把握好尺度的，而且有理有据。
“正常来讲24小时之内要冷敷，避免毛细血管出血。24小时之后才是热敷，活血散瘀。要听话，不懂别瞎弄，还没到跟你们交代这事儿的时候呢。”
小患者和他同学被滕医生的一番话吓唬住，讪讪的笑了笑。
“先去做检查，排除其他问题，回来我跟你们解释。”
滕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开了单子，“有钱吧。”
“跟老师借了200块钱。”小男生一脸怯生生的说道，“医生，够么？”
“差不多够，去缴费，急诊科抽血化验检查。”
滕医生开好单子递给小患者的同学。
他们一脸懵，推着患者离开骨科。
滕医生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是小孩子比较好糊弄，换个大人的话……也不能多难，要换一套说辞，可能会更简单。
将近一个小时后，几个人站在骨科医生办公室的门口，男人一脸严肃的看着滕医生。
“你就是骨科今天晚上的值班医生？”
“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儿？”滕医生听语气知道来者不善，说话客气了很多。
“就是你给孩子开的血尿酸？他才十六岁，你开这个检查干什么？怎么当的医生！”患者家属毫不客气的质疑道。
滕医生心里叫苦，看看吧，患者家属找上门了。
虽然心里叫苦，但他表情没有变化，平淡的说道，“排查是不是痛风，当时我和患者详细说明，患者本人没提出异议，所以就查了。”
……
……
注：燕姐提醒过，应该是哈欠，但看着哈欠总觉得很奇怪，我把这个归咎于南北差异，还是写哈气吧。
嗷呜~
480 听到“周从文”后的变化（盟主手谈汪加更4）
“孩子才16岁！你家16岁就能得痛风啊！”患者家属强忍着愤怒说道。
“现在的医生，不做检查就不会看病！”
“要不说还得去人民医院，三院就是个卫生所，会看什么病，瞎扯淡。”
滕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患者家属说的没错，其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刚刚自己诊断是软组织挫伤，药都不用开，让孩子回家冷敷、热敷就行，查什么血尿酸，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虽然滕医生和患者的想法是一样的，他肯定不能这么和患者家属说，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痛风不分年龄，患者说踢球的时候没事，回去上晚自习的时候才发现脚脖子肿起来，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就认为一个16岁的孩子得了痛风？”
“你就是这么看病的么！”
“真是不靠谱，离了检查，现在的医生什么都不会，竟然给16岁的孩子查痛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滕医生叹了口气。
怎么解释似乎都不行，因为他本身就偏向于患者家属一边。
他真恨不得和患者家属站在一起，指着周从文说——从文啊，你离了仪器都不会看病了么？
滕医生心里腹诽了一句。
“先别着急，检查做都做了，等结果回来再说。要是没事，不就放心了么？要是有事，也省得误诊。花点钱重要，还是给孩子看病重要？”滕医生努力把话题往回拽。
“和花钱没关系好不好，孩子才16岁，下午踢球，这么明确的事情你们怎么就瞎看呢。”
“就是，胡闹！”
“以后有病还是得去人民医院，这儿一点都不靠谱。”
听到外面乱糟糟的，隋主任披着白服睡眼惺忪的走出来。
“怎么回事？”隋主任一脸不高兴的问道。
他脸上带着颐指气使的架势，一看就是老医生、主任级别的老医生，患者家属的气势为之一顿。
“主任……”滕医生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
隋主任很不高兴，微微侧身，低声斥道，“你给孩子查血尿酸干什么，这不是瞎胡闹么。”
他的声音很小，并不想让患者家属知道。
说完，隋主任看了一眼患者家属，“完善相关检查，这是正常的医疗流程，喊什么喊，出了事情你们谁负责任？”
患者家属被隋主任一吼，没人说话了。
负责任这三个字分量太重，真要是说几句闲话是无所谓的，可把负责任扔到头上，基本没人肯接，包括小患者的父母。
“你也是。”隋主任回头又低声教训藤医生。
滕医生委屈，小声说道，“是从文让查的，他刚才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我也不想。但……”
“周从文？他让查血尿酸？”隋主任一下子精神了，他皱眉问道。
“是，主任。”
隋主任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到医生办公室里，往靠窗的椅子上一坐，“你们进来。”
患者家属鱼贯而入，后面还有人推着轮椅。
“是我让查的。”隋主任说道。
滕医生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自家主任什么脾气他最是清楚不过，为人自负的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
最近隋主任还在省里运作，准备年底的时候弄一个省级的名医称号回来。
就这么一个主，怎么听到周从文这三个字后他变化这么大。
滕医生小心翼翼的站在隋主任身边，连呼吸都尽量轻柔，生怕一会隋主任爆发的时候自己受到牵累。
“你是主任吧。”
“对，我就是骨科主任，姓隋。愿意来看病就看病，不愿意就抱着孩子去人民医院，看个病叽叽歪歪的，做检查是为了孩子好，你们不懂么？”
“看病哪有肯定的事儿，万一要是呢？而且我看过，根本不是万一，而是可能性很大。孩子这么小，早期的痛风很好治疗，还要注意控制饮食。”
“我见过很多类似的患者，就是被耽误了，老遭罪了。上心给你家孩子看病还看出错了，现在的家长怎么都这样。”
隋主任一句接着一句，他那股子多年培养出来的专业范儿以及颐指气使的架势完全占据上风，说的几个患者家属面面相觑。
“不愿意看病就走，血尿酸的钱我赔给你们。滕医生！”
“主任。”
“让患者家属签字，不看了。知情同意书写明白，患者家属有异议，出现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别以后真是痛风，再来找咱们麻烦。
签完字你去检验科等着，化验结果拿回来给我。”
隋主任把一张小红牛拍在桌子上，冷着脸看患者家属。
患者家属全都闭上嘴。
签字……
即便是父母也没这个胆子。
隋主任冷着脸看患者家属，见他们没人说话，便把语气放的轻柔了一点。
“大半夜的，在医院吵吵，你们可真行。病房多少患者被你们吵醒了，搞什么呢。”
“就算做出来没事，也是一个排查，难道不应该么？不会检查就不会看病，你以为医院买了这么多仪器都是闹着玩的？从前人均寿命多少，现在多少，心里没数么。”
“滕医生，去检验科，催一下化验结果，就说是我的意思。”
隋主任继续说道。
滕医生逃也似的离开病房，隋主任冷声说道，“都坐下吧，孩子生病，你们家长着急是应该的，但别把气撒到医院，也不是医生让孩子生的病。”
“农村的赤脚医生、外面的神医不用做检查，你们信得过么？大半夜的我的值班医生还得等化验回报，谁不想早点睡觉？百十来块钱的确不少，但也落不到我们腰包里。”
隋主任继续说道。
他虽然一脸严肃的凶相，但每一句话都尽量挽回找补，如果不是的话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办公室里的气氛渐渐冷了下去，患者家属也没多说什么，所有人都板着脸。
过了十几分钟，滕医生穿着粗气跑回来，他把手里的化验单交给隋主任。
隋主任看了一眼，顿时满面红光。
“啪”的一声把化验单拍在办公桌上，震的患者家属们心头一颤。
481 这也太直接了
“你们自己来看看！”隋主任的声音都洪亮了几分，脸上的红光快能当电灯泡用来照明，跟屁股底下连了电路似的。
患者家属们面面相觑，患者的父亲当时骂的最凶，这时候也最怂，他已经从隋主任的脸上看到了结果。
真的是痛风！
16岁的儿子真的是痛风！！
心中惦念，来不及羞愧，他站起来走到隋主任身边。
一个数字出现在眼前——728μmol/L。
虽然前面的数字和后面的计量单位他并不懂，但化验单有正常值，检验结果后面还有一个醒目的向上的箭头无声的告诉他这项化验数值很高、很不正常。
“呃……”患者家属无语。
“看吧！”隋主任心中得意，他隐隐觉得自己相信周从文的判断真心是没错，对自己的“识人之明”感到很满意。
“大半夜的来找麻烦，吼的满病房患者都睡不好觉，结果呢，结果呢！”
隋主任终于确定自己占理，桌子拍的山响，一点都不担心病房患者睡不着觉。
“……”
患者家属知道理亏，陪着笑脸说道，“隋主任，您的医术真是高明！可我家孩子才16岁啊，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得了痛风呢？怪了事儿了。”
隋主任特别高兴。
尤其是看见患者家属认怂，他遏制住心里笑开的一朵花，板着脸，“现在知道咨询医生了？刚才是谁说三院就是卫生所的？我跟你说，这病不管你们去哪，误诊的概率极大。”
“患者还是早期痛风，吃点药就好。要是拖一段时间到了中期，等着遭罪去吧。”
“是是是。”患者家属面对血尿酸的结果无言以对，暗叫好险，只能不断附和着。
滕医生也很诧异，当他在检验科拿到还发热的化验单的时候就傻了眼。
真的是痛风！一个16岁的痛风！
隋主任说得对，这病不管在哪，误诊是一定的。谁能想到有明显运动史的16岁小患者竟然不是软组织挫伤，而是痛风呢？
“算你们走运。”隋主任也不愿意太过分，占了上风就得，总不能把患者家属逼的恼羞成怒，和自己打起来不是。
“以后来医院要听医生的，要是你们那么能，怎么不在家治病呢。”隋主任站起来，又扔下一句话，“小滕，给患者开药，告诉他们以后注意什么。”
说完，隋主任转身出了医生办公室的门，顺手把门关上。
直到此时，隋主任才表露出来原本的情绪。
周从文……真特么的……
牛逼！
这种患者的误诊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可他一走一过却多管闲事的让查一个血尿酸。
如果是从前，隋主任肯定认为周从文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可今天手术台上，要不是周从文多管闲事，患者就特么死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隋主任本来想去单间看看周从文，表达感谢并问问他是怎么做出的诊断。
可犹豫了一下，隋主任还是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了一根烟，仔细琢磨患者的情况。
首先是年轻，16岁的高中生，还有运动，片子没有骨折，软组织挫伤这个诊断已经呼之欲出。
就算是有其他检查，也是用核磁来查查韧带是不是有问题。
可隋主任觉得韧带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孩子在踢足球的时候没觉得什么，是回去后脚踝肿起来的。
这是巧合，类似的巧合最难判断。
可周从文一走一过……一想到那张年轻的脸庞，隋主任就肝疼。
之前他一直下狠心决定要给周从文点颜色看看，甚至暗自赌咒发誓。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在无声的告诉他，那是一堵厚重的墙壁，自己无法逾越的墙壁，正常人都不会用头撞墙。
况且周从文根本不是墙，而是一块铁板。
自己拿脑袋去撞？那不是扯淡么，隋主任抽完一根烟，拿定主意换上一副笑脸走去小单间。
他很礼貌的先敲了敲门，哪怕在骨科他隋主任最大，也表现的特别“礼贤下士”，特别文质彬彬。
推门进去，见周从文坐在患者身边，眼睛盯着监护仪，隋主任心生惭愧。
这是自己的患者……
“隋主任，你怎么醒了？患者没什么事儿，别惦念。”周从文站起来问道。
“坐坐坐，小周。”隋主任客客气气的说道，“我来看看患者。”
“哦，我还以为是被外面的家属吵起来的呢。”周从文微微一笑。
“……”隋主任心中流泪，不用这么直接吧。
“也是被吵起来的。”隋主任讪讪的说道，“小周，那个孩子真的是痛风，你怎么看出来的？”
“关节软骨下方痛风结节，正常骨皮质是连续的，片子上有一个类似于伪影的小黑点，看着不美。”周从文笑眯眯的说道。
不美……
隋主任万万没想到周从文竟然会用这个词来描述。
“就是一种感觉，看多了自然而然有反应。非要说哪不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也不敢这么说。”周从文淡淡说道，“患者虽然年纪小，但痛风的可能性很大，不查一个就这么放走好像不对。”
“要不是呢？”
“不是就不是呗。”周从文笑道，“术前做检查，咱们还能盼着患者指标都是阳性么？”
“……”隋主任无语。
周从文的话里槽点太多，他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看多了……你才多大年纪，看片子能有我多？隋主任心里想到。
可转念之间，隋主任马上想起来自己在办公室里的念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小周啊，今天幸亏了你。”
“客气，隋主任。”
“要不我看一会，你也歇歇。”隋主任很认真的说道。
“别了。”周从文道，“止血带休克在抢救回来后还有一些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你不熟悉，还是我来吧。”
真是太直接了，能不能客气点，隋主任泪流满面，尴尬的一逼。
“去休息吧隋主任。”周从文笑眯眯的说道，“患者12小时候就平稳了，这是急症，来得快去得快。”
482 男人的验孕棒
第二天一早，患者状态平稳，周从文把他交给骨科医生，又嘱咐了几句，尤其是有异常马上给自己打电话这点说的清清楚楚。
一夜没睡，周从文却并不觉得有多累。
这种通宵并不怕，患者有可能出现什么样的并发症周从文心里一清二楚，怎么治疗也心里有数，激素水平压根不会有波动。
他怕的是急诊抢救的那种。
事前没有预料，一旦遇到事情身体里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周从文特别讨厌那股子味道。
回到病房，大家陆陆续续上班。
李庆华见到周从文后笑呵呵的问道，“隋主任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客客气气的说你帮了个大忙。”
“还好，昨天下手术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止血带休克的患者，顺手抢救过来了。”
正说着，周从文看见护士长带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生走进来，两人脸色发黑，挂着无数的黑线，头顶似乎有乌鸦在嘎嘎叫着。
“护士长，你这是怎么了？”李庆华心中诧异，微笑拦住护士长。
护士长刚要说话，被年轻男生拦住。周从文认识，他是护士长的儿子。
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护士长皱着眉，一脸愁苦的说道，“正好主任和从文都在……”
说着，她看了一眼主任办公室。
李庆华会意，马上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护士长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半透明的，透过塑料袋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个验孕棒。
“这是？”李庆华疑惑。
“别提了，这小子和人同居。”护士长眼睛有点红，声音发涩。
周从文笑了，他看了一眼验孕棒，是两道杠。
“恭喜啊，护士长。”
“……”护士长听到周从文的话后非但没有笑，反而头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周从文猛然感觉不对劲儿，好像是自己说错了话。就算是两道杠，怀孕了不想要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这幅表情？
不能够啊。
“他昨天吃东西没吃对，恶心想吐。”护士长叹了口气，讲述道，“然后他女朋友就开玩笑是不是怀孕了，拿出来验孕棒。这个混小子……混小子还真就验了。”
“……”
“……”
周从文和李庆华同时怔住。
但两人心里想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李庆华从来没听说过男人用验孕棒的事儿，而且竟然是两道杠，这是意味着……李庆华下意识的想到——难道说护士长的儿子怀孕了么？
周从文听护士长这么说，他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
验孕棒的原理在那摆着，尿液当中存在有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这种激素能够与验孕棒当中的化学物质发生反应，使验孕棒表现为两道杠或其他的阳性反应，这样就可以判断女性怀孕。
而男性……绝少遇到用验孕棒的情况，但周从文听老板说过一个病例，事后证明男人得了内分泌系统的肿瘤，身体里分泌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
这种肿瘤的恶性程度很高！
一般来讲是GW癌。
周从文严肃的看着护士长，护士长也感觉到了什么，她悄声问道，“需要做什么检查么？”
“没事，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回家，孩子闹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周从文用力的眨了眨眼，给护士长使了无数个眼神。
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周从文的动作有点大，眼睛差点没飞出去。
护士长的脸色马上惨白惨白的。
周从文的表情告诉她，事情大条了！
肯定是癌症！
在医院工作了这么长的时间，护士长见多识广，自然明白医生这么说话的意思。
要不是怕孩子知道，她差点就哭出来。
“姐，我陪你去问问，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周从文道。
李庆华也听出来不对劲儿了，他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和护士长的儿子说道，“你从前用过么？”
“没有。”护士长的儿子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很沮丧的回答道，“叔叔，我不会怀孕了吧。”
“瞎说，怎么可能怀孕，你是男人，长那器官了么。”李庆华淡定的和护士长的儿子开着玩笑，使了一个眼色，让周从文带着护士长出去。
周从文拿起桌子上的塑料袋，和护士长走出主任办公室。
“从……从……从……”
护士长出门口腿发软，说话都不利索，从文两个字都说不出口，结结巴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沈浪，帮忙扶一下。”周从文一把抓住护士长的胳膊，搀着她，并招呼刚来上班的沈浪。
沈浪休息了一夜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听话的在另外一边扶住护士长。
刚要问，沈浪就看见周从文脸色极其不好看，马上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搀着护士长去医生值班室。
“护士长，事情可能很不好。”
进屋后，周从文沉声说道。
沈浪察言观色，有了很多猜测，他没敢多问，扶着护士长坐在床上。
“两道杠，你也知道验孕棒的原理。”周从文解释道，“我怀疑是某种很罕见的肿瘤，导致你儿子身体里的激素分泌异常。有可能……有可能是GW癌。”
“哇~~~”护士长失声痛哭。
她之前有猜测，而是周从文说的合情合理，事情原本就是这么回事。
“先别哭，这事儿得叫你老公来。”周从文道，“孩子有问题，还是你们俩一起陪着吧。”
周从文的话说的太瘆人了，他的潜台词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护士长的儿子命不久矣。
护士长眼睛一翻，直接晕过去。
李然冲上来掐人中，周从文在一边喊着护士长的名字，值班室里乱的一逼。
沈浪有些疑惑，他拿着塑料袋看了一眼，随后打开，从里面取出验孕棒前后翻看。
过了几分钟，护士长醒过来，大哭出声。
沈浪却没去理会护士长，而是拉着周从文的胳膊说道，“从文，这个……”
“意味着HCG分泌过多，我怀疑……”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东西……”
“嗯？”周从文皱眉，瞪了沈浪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八卦。
“这东西有问题。”沈浪解释道。
483 老司机的新问题
“去推个平车，把护士长推到护士值班室……算了，就躺在这儿。沈浪你去把氧气筒推过来，让护士长吸会氧。”周从文安排道。
可是沈浪却没动，他抓住周从文的胳膊小声说道，“从文，这玩意……”
“嗯？护士长都晕了，要八卦一会八卦。怎么看不出眉眼高低呢，都什么时候了。”周从文强行压制住心里的焦躁，强忍着没有把沈浪按在墙上抽。
“不是，不是，验孕棒有问题，你看一眼。”沈浪连忙解释。
周从文疑惑，不是两道杠么？刚刚自己没戴手套，所以就隔着塑料袋看了一眼。
两道杠肯定不会错！
二选一，周从文还是选择了相信沈浪，浪费十秒钟的时间。
如果沈浪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最后还是在八卦护士长的儿子“怀孕”的事儿，看事后怎么收拾他。
调去医大二院后，先安排他去急诊科锻炼半年再说！
“这东西好像过期了。”
沈浪也觉得周从文身上的气息不对，谨慎的、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心中的不解。
他的话像是一道炸雷，径直在周从文的头顶炸开。
我勒个去！
周从文傻了眼。
自己一个两世为人的老医生，两院院士，国内医疗最牛逼的医生……竟然没注意到有效期？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么？！
周从文也不顾卫生，一把拿过验孕棒，微微一侧，眯着眼睛看有效期。
果然！
就像是沈浪说的那样，有效期过了一年半……这玩意压根就是个老古董。
周从文深深的看了沈浪一眼，把沈浪看的心里发毛，随后再次确认验孕棒有效期已过的事情。
“我……没用过这玩意，你知道我没女朋友，不知道过期之后还准不准。”沈浪解释道。
周从文点了点头，再次深深看了沈浪一眼，回头把手里的验孕棒放在护士长的眼前。
“护士长，过期了，极有可能测量数值不对，才导致结果出现问题。”
护士长马上“醒”过来，眼睛里散发着不健康的光。
她本来已经绝望，可沈浪和周从文说验孕棒过期，给了护士长一线生机。
“走，去急诊科急查一个尿早孕试验，我一路跟着。有问题就再说，大概率没事儿。”周从文大手一挥，不容拒绝的说道，“沈浪，去对面药店买一个验孕棒。”
“好咧。”沈浪转身就跑。
“去急诊科集合！”
“知道啦~~~”
尾音渐渐飘渺，沈浪瞬间已经出了胸外科的大门。
“护士长，别担心，肯定是过期的事儿。”周从文安慰道。
至于是不是，还要双重化验结果才能确定。
叫上护士长的儿子，李庆华见周从文的表情不像是往日一般沉稳，坚不可摧，有些怪异。
“从文，怎么了？”李庆华凑过来小声问道。
“唉……”周从文深深叹了口气。
这事儿说出来都丢人。
自家老板曾经给自己很高的评价——心细如发。
可今天，“心细如发”的自己竟然没注意到验孕棒的有效期，还是沈浪这么个货发现的。
可能是自己也没用过这玩意，而且在潜意识里认为它不属于医疗药品、器械，所以根本没在意。
周从文瞬间就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理由、解释是有了，可他还是不高兴。医生的每一个失误意味着什么，周从文最清楚不过，所以他郁闷到了极点。
“验孕棒过期了。”周从文沉闷的说道。
“……”李庆华也怔住，他随后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
“你遇到过么主任？”周从文问道。
“以前我刚毕业实习的时候遇到过，这玩意过期是真的不好用。那没事了，你们带着去急诊科做尿早孕试验去吧，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李庆华很少见的在脸上流露出真挚、热情的笑容。
来到急诊科，周从文马上又后悔了。
现在是2002年，还不是信息化系统，来什么狗屁的急诊科，接杯尿送去检验科找人做检查就是了，弄这么麻烦干什么？
周从文没注意到的是，沈浪发现了问题的实质而自己没发现，他有些惊慌失措。
虽然表面上很沉稳，但做事已经隐隐有些乱。
来都来了，就在急诊科查好了。沈浪拿着刚买的验孕棒跑回来，交给护士长的儿子。
他拿着尿杯和验孕棒进了卫生间，周从文和沈浪不约而同的迈出一步，准备跟着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一路跟着护士长的儿子站在小便池旁边，眼巴巴的看着。
护士长的儿子一脸苦笑，“叔叔，两位叔叔……”
“叫哥！”沈浪说道，“各论各的，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别把我叫老了。”
“哥，你们俩看着我尿不出来。”护士长的儿子拎着裤腰带说什么都不肯解开，仿佛周从文和沈浪是两个坏蛋，正在觊觎他似的。
“别废话，赶紧的！”周从文催促道，“不听话就给你推一支速尿，能让你尿出来的办法有的是。”
护士长的儿子一下子傻了眼。
怎么跟严刑逼供一样呢……
不是人，简直太不是人了！
虽然心里腹诽着，但他还是用手挡着两人的视线，努力酝酿尿意。
折腾了这么久，紧张的根本不想尿。
可周从文和沈浪一动不动的站在他左右，目不转睛的看着验孕棒。
来上卫生间的患者、患者家属都看傻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看周从文等三人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里面那个人犯什么错了，怎么还有医生陪着上厕所呢？”
“医生又不是警察，肯定不会是杀人犯，我估计是什么大病。”
“大病也不至于啊，医院哪天不死人，也没见医生眼巴巴的看着谁上厕所不是。我要是被人这么盯着，一定尿不出来。”
沈浪有些尴尬，目光游离。
周从文根本没去听别人说什么，眼睛死死的盯在护士长的儿子手里拿着的验孕棒上。
折腾了将近十分钟，他终于尿出来了。
验孕棒，一道杠。
没事！
484 到底什么关系（盟主索家八公子加更5）
直到这时候，周从文才长出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而且自己在这次“小事件”里汲取了两世都没有过的宝贵的临床经验，百炼成钢的老医生又进步了一点点。
不久后，尿早孕试验的结果也回来了，一切正常。
被一个逗比二货折腾了一早晨，周从文熬了一夜都不累的身子忽然觉得有些倦。
把护士长的儿子送走，他百无聊赖的往回走。
习惯性要背手弓腰，这么走路比较省力，但刚一背手，周从文还是纠正过来。
唉，好累，护士长的儿子还真是个二货。
周从文心里腹诽着。
“从文，一夜没睡累了吧。”沈浪赶过来，走在周从文的身边笑眯眯的说道，完全不知道是自己给了周从文致命一击。
“有点。”周从文淡淡说道，“你昨天休息的好么？”
“一般。”沈浪道，“回家洗漱，饭都没吃，就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后来还是我妈拿着笤帚旮瘩进来，说不脱衣服睡觉就整死我。”
“不脱袜子睡觉会来急诊。”周从文飘渺的说了一句。
“我脱衣服躺下，刚要睡着，你猜发生什么了？”沈浪又一次凑到周从文的耳边，神秘兮兮的问道。
“……”周从文对沈浪这种“你猜”的模式深恶痛绝。
“我刚要睡觉，就听楼下的大姐怒吼——你说，到底是什么关系！”沈浪开始八卦昨天回家的事儿。
大半夜的，逼问什么关系，周从文心力交瘁，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还能是什么关系。
沈浪沉浸在八卦的世界里难以自拔，“从文，我上初中的时候楼下的两口子刚结婚。我每天都复习到很晚，一有动静就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听。”
“那是你没学医，用听诊器听的更清楚。”周从文随便敷衍了一句。
“我去！”沈浪的眼睛骤然亮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我怎么没想到听诊器还有这种用处！”
“那是你不知道听诊器的原理，从前……算了。”周从文懒得给沈浪说那些事儿。而且有关于听诊器的段子沈浪肯定知道，甚至很多普通人都知道。
“我今天就把今年发的听诊器带回去。”沈浪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你好好的找个对象不行么？”周从文无奈的说道，“还用听诊器么？到时候听到你吐，当然要是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我跟你讲，没意思。”沈浪嘿嘿一笑，“以我多年听墙根的经验，最开始的时候叫的山响，后来没几个月就没动静了。再往后是孩子哭闹、两口子吵架、砸东西的声音。”
“……”周从文侧头看了一眼沈浪。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难啊，相见不如怀念么。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沈浪问道。
周从文叹了口气，“你还没说完呢，什么关系，之后呢。”
沈浪怔了一下，顺着周从文结婚的事情回溯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之前的话题。
“对了，我听到楼下的大姐问——你说，到底是什么关系！然后我忽然就精神了。”
“也可能是初高中的时候形成的心理投射，本来累的不行，但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趴在地板上听。小时候家里是水泥地面，听的可清楚了。前年我家重新装修，铺了地板，听起来有点费事。”
周从文对沈浪真是无可奈何。
任何一个话题都能让他衍生出无数的话题，啰啰嗦嗦、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
“说事儿。”
“哦哦哦，然后我就听到楼下的大姐不断逼问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声音悲痛欲绝。我一点都不困了，心想楼下的大哥估计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被捉了个现行。”
“然后呢？”
“后来我听大姐说，互为相反函数！是相反函数的关系！”
“……”周从文没有笑，而是叹了口气，“沈浪啊，你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听到这种事儿还从床上爬起来，累不累？”
“不累。”沈浪开心的说道，“这是生活，你这种天天泡在医院里的木头不懂。”
“好吧，我知道了。”周从文沉默下去。
他真的有点累了，被护士长的儿子折腾出来的。
沈浪在这件事儿上居功至伟，避免护士长的儿子做无数的检查，被吓个半死最后却还是没有结果的尴尬事情发生。
回到病区，周从文和李庆华说了一下结果，再去治疗室洗手，随后就跑去防火通道抽烟。
自从王成发走了之后，他很少来防火通道。坐在楼梯上，周从文摸出白灵芝，手腕微微一抖，一根烟跳出来。
叼着白灵芝，熟悉的味道弥散在口鼻之间。
周从文把刚刚的事情捋了一遍，总结经验教训。
事情其实很简单，自己的失误在于太过于相信护士长的话，以及对验孕棒的不熟悉。
不过静下来之后，周从文深刻剖析，觉得是自己有点飘了。
重生回来，二世为人，而且还是医疗水平比较落后的2002年，周从文感觉自己站在巅峰鸟瞰众生。
如果不是有老板在，周从文可以说完全碾压这个时代的所有医务工作者。
可却在这么一件小事上翻船，这让周从文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沈浪么，似乎他那颗八卦的心也有点用处，周从文忽然想到沈浪身边燃烧起来的熊熊八卦之火。
以后要更仔细、更认真、更如履薄冰一些。
就在周从文愁苦的时候，也有人很愁苦。
……
帝都，912，全院会诊。
办公室里安静而压抑，作为一名医生，做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
不管是术前、术中还是术后，都怕这种谁都不说话，沉默中带着一股子死气的感觉。
黄老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戴着老花镜仔细看着病历上的各种化验回报，邓明坐在他身边。
“说说吧，大家都什么意见。”
半晌后，黄老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便摘掉老花镜，扫了一眼与会众人。
485 我命由我不由天（盟主手谈汪加更5）
黄老说完话，没有任何一个人应声，包括邓明邓主任。
邓明双手抱着保温杯，看着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药材发呆，飘在最顶上的枸杞像是绝世美女一般，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摆明不想说话。
“邓明，你先说。”黄老开始点将。
“……”邓明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变成了苦瓜。
不过自家老板说话了，意味着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
“咳咳咳。”邓明轻声咳嗽了两下，双手在保温杯上摩挲了两下，隔了几秒钟说道，“先天性食道闭锁是胚胎时期初级前肠发育异常导致的一种严重消化道畸形，可因食管、气管分化不全形成食管气管瘘……”
“我没让你说这个。”黄老不满的说道，“简单说，你认为手术能不能做！”
邓明叹了口气。
自家老板想做这台手术，因为不做的话孩子就没了，百分之百活不过1周。
可是这手术是人做的么！
先天性食道闭锁！
那可是先天性食道闭锁！！
邓明面露难色，“老板，我觉得手术做不做意义不大。”
“黄老，手术……不说手术，有您坐镇，我估计手术成功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护理部主任也一脸便秘的神情，她也能听出来黄老想做这台手术。
还是趁着黄老没拍板，把自己的难处说清楚，护理部主任顶着黄老犀利的目光解释道。
“但话说回来，就算是手术成功，我们护理组也没有相关的护理经验……”护理部主任硬着头皮说道。
黄老的腰缓缓的直起来，那个佝偻的老人不见踪影，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
“护理，我有点经验，要是你们觉得难度大，术后我亲自看护。”黄老淡淡说道。
“……”护理部主任差点没哭出来。
邓明的苦瓜脸破了皮，苦瓜汁都流出来，他小声说道，“老板，孩子才1天，不到6斤……”
“是2.84公斤，严谨一点。”黄老不满的说道。
“是是是，是2.84公斤。”邓明改口，“手术……我担心我跟不上您的节奏。”
邓明也第一时间认怂。
不认不行，这种级别的手术，上去之后老板肯定不会像在手术台下那么和蔼可亲。
一个配合不好，老板就算不用止血钳子敲自己，术后肯定跟自己撂脸子撂一个月。
而且上了手术，孩子的死活和自己有关系，配合不好孩子因为自己而死，以后会很过意不去；但不上手术，和自己没关系，水平不够么。
邓明不敢看黄老的目光，低着头，双手抱着保温杯，眼睛看着病历。
患儿，男，日龄1d，胎龄孕36周，体重2．84kg，因“产前B超发现胎肠梗阻2个月伴生后发现白色泡沫痰半小时”入院。
胸腹正位片提示:双肺纹理增多增粗;经胃管注入适量造影剂，可见食管显影，食管呈盲袋改变;胃泡及十二指肠充气增多，直肠未见明显充气。
CT检查提示:双肺野见斑片状模糊阴影;于气管中段左旁可见一个近端食管盲袋，T2水平;于气管隆突下可见食管远端相连，与食管上段盲袋距离约9．6mm;左上腹胃泡充气。
诊断为“Ⅲ型先天性食道闭锁，肠闭锁，双肺肺炎”
且不说孩子的父母都是来帝都打工的年轻人，根本没钱，就算是当科研来做手术，手术台上孩子也是九死一生，术后更是十死无生。
1天的孩子，才5斤多，还有先天性疾病，做辣么大的手术。
巨大的手术打击下，孩子能活么？
邓明不这么认为，不管老板怎么想，在术前自己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自己配合不了手术。
这是实话，1天的孩子……想到那个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孩子，邓明的脸上满是苦瓜汁。
自己不行，那周从文呢？当苦瓜汁流到嘴角的时候，邓明的脑海里猛然有了这么一个念头。
也不可能。
周从文虽然年轻、手稳，据说能做心脏不停跳搭桥手术，还是没有八爪鱼的情况下完成的。
但是！
那和先天性疾病能一样么？
成年人的手术容错率高，1天的孩子……几乎一个术者都觉察不出来的小失误，孩子就没了。
唉，邓明深深的叹了口气，握着保温杯的双手如此用力，甲床苍白，仿佛嵌在保温杯上了似的。
黄老扫了一圈在场的人，他深深知道新生儿手术的难处。
这种先天性食管闭锁的孩子在从前，肯定直接和患者家属说明情况，就不治疗了。
即便手术能下来，孩子也熬不过去手术打击。
但现在不一样，黄老一辈子遇到过几百例类似的情况，自从开展胸腔镜后，他就一直惦念着要完成类似的手术。
不仅仅是完成，从前他也完成过，但做过手术之后孩子是死是活要看天命。
黄老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了胸腔镜，黄老感觉应该可以试一试，到时候了。
可惜，连邓明都……他的水平的确略微糙了那么一点点。
想着想着，黄老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打开免提放到桌子上。
老年人的手机音量极大，办公室里回荡着手机的拨号音。
这是……除了邓明之外，其他人都目瞪口呆，黄老是想给公安局打电话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么？
“老板！”
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办公室里的阴霾顿时散去，阳光明媚。
“小周，忙不忙？”
“不忙，您说老板。是要我去配台么？什么患者啊。”
对面年轻的声音传来，自信满满，邓明听周从文这么说话，心里百味陈杂。
“邓明，你给小周介绍一下。”
邓明邓主任马上放下心爱的保温杯，拿起病历凑到电话旁。
“小周，是这样，患者是……”
几分钟后，电话里那个阳光明媚的声音沉默下去。
所有人心情复杂，看样子黄老找的人似乎也觉得手术不能做。
没有意外，对方也不是妖怪，医护人员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悲伤。
孩子估计要不行。
“老板，手术能做。”周从文坚定的声音传来，“不过我有要求。”
“你说！”黄老的眼睛一亮。
“从手术到护理，我都要接管。”
486 是那个“异地”？
从手术到护理，他都要接管……
这句话像是一柄大铁锤，50、50、50的砸在所有人的心头，砸的所有人眼冒金星。
眼前不是普通的会诊，而是帝都912医院，全国顶尖的大型综合医院的全院会诊，主持会诊的是胸外科巅峰级别的国宝级老人家。
可电话里的那个年轻人要全部接管，不管是手术还是护理。
这也太狂了吧！
“有把握么？”黄老没有质疑周从文的话，而是淡淡的问道。
“70%，再高就没有了。”周从文实话实说。
“很高了，你要是确定有把握的话有关于手术和护理方面的事儿写一份资料，简单点，说重点就行，发到我的邮箱里。”黄老淡淡说道。
“老板。”周从文回答道，“1天……越早做手术患儿的存活率越高，我这就动身。见面后和您当年汇报，您看行么？”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只是一通电话，但周从文的语气却肯定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这是哪的高手？除了邓明之外，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那行，你抓紧时间来。”
“老板，孩子用的胸腔镜设备有么？”
“我和奥利达联系过，他们正在运过来。”
“行，那我要带一个麻醉医生过去。”
“来吧。”
简单的交流后，黄老挂断电话。
“邓主任，是谁啊。”坐在邓明旁边新生儿的主任小声问道。
“前段时间我们科护士剖腹产，羊水栓塞。”邓明介绍道。
“我！去！！是那个陪着黄老做手术的年轻人？那个异地？”
“……”邓明无语。
果然，在这人世间还是八卦传播的最快。
周从文15分钟内在胸外心脏按压的干扰下做完子宫动脉栓塞手术，这种逆天级别的事儿竟然比不上他术后的一个段子。
最后被人记住的，或者说马上就想起来的只有“异地”。
“人家还没结婚，说这个不吉利。”邓明捧着保温杯轻声说道。
“哦哦哦，不好意思啊，那个年轻人前途无量啊。”新生儿的主任连忙道歉。
“老板在他们省城医大二院成立院士工作站，正在筹划中，以后的工作由他来主持。”
“……”新生儿主任咂舌。
黄老多少年没收学生了，忽然动心思收了学生，以他的年纪估计是关门弟子。
可这位关门弟子竟然不留在身边，而是扔到外地。
黄老的想法犹如天外飞仙一般，难以琢磨。
“老邓，手术……能做下来么？”
“我也不知道。”邓明叹了口气，嘴角有些抽搐，仿佛苦瓜汁落在嘴里。
“唉。”
“不过我认为他的腔镜水平比我强。”
“……”新生儿主任这回被吓到了。
邓明是谁？
黄老的得意门生，留在912当胸外科大主任，全国大范围开展胸腔镜手术的先驱者。
开大刀的水平邓明说全国第一，可能有些言过其实，别人也不承认。
可单纯以胸腔镜来说，其他医院很少开展，而邓明已经做的相当纯熟，一年两三千台手术量不是闹着玩的。
就这，说全国第一……不算黄老的话，应该不夸张。
可他却把小师弟捧出来，这还不是学术会上的那种商业互吹。是不是第一不重要，手术能不能拿得下来才看一个人的本事。
吹上天，手术一开台就失败……
新生儿主任知道这里的轻重，一下子认真起来。
“那大家准备一下。”黄老拍了拍桌子上的病历，“等我一个学生来，准备急诊手术。对了，让患者家属去找我，我亲自做术前交代。”
“好的，老板。”邓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说道。
……
……
周从文坐在防火通道里，手里捻着手机、叼着烟，眼睛眯成一条缝。
1天的新生儿手术，难度有多大他心知肚明。
手术成功率最高就是70%，还是在自己和老板一起做手术的前提下。
不过要是不试试的话，周从文也不甘心。
手术还有一个难点，估计除了老板之外，没人知道。
周从文叼着烟，拨打电话。
“老刘……”
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
“宝夹！”
“我擦，今天手气真幸，给钱！”
“从文啊，你们有急诊手术了？气胸么？”
刘伟的语气有些一言难尽，手气正旺，遇到急诊手术……他根本不想来。
但胸科给的多，不来还不好，周从文对刘伟的心理活动很了解。
“老刘，请个假，和我去帝都。”周从文淡淡说道。
“啊？你说什么从文？我没听清。”
电话那面传来麻将洗牌的哗啦哗啦声，刘伟的声音也含含糊糊的，估计正叼着烟，双手在洗牌。
“912，有一台新生儿的食管、肠管闭锁手术要做，我和老板申请带你过去。”
“……”
“麻醉很重要，有些事情要提前跟你说。正好咱俩一路上可以进行交流，你有时间么？”
“有！”刘伟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不是沈浪，自然知道帝都912是什么存在，对自己有什么意义。
相比于帝都912而言，麻将算是个什么东西。
“住院一部门口，我找司机来，咱们直接去省城机场。”
“好。”
挂断电话，周从文笑了笑。
刘伟答应的这么痛快在周从文的意料之中。
每个人都有缺点和优点。
刘伟的去诶单就是太贪玩了，上一世他们在寝室打麻将，十几平米的屋子烟雾缭绕、蓝汪汪的，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这货除了技术水平够之外，人很伶俐，能准确的判断出来局面。
而且刘伟有上进心，要不然也不会学单腔插管，在王成发去急诊后马上抱李庆华和自己的大腿。
不像是沈浪，在自己反复邀请他去院士工作站的情况下竟然开始摆烂。
有自己在，想摆烂也没那么容易，周从文笑着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弹掉，走出防火通道，烟蒂扔到垃圾桶里。
和李庆华请假，周从文没有说明去干什么，他怕一说先天性食管闭锁手术李庆华非要跟着。
随后给史师傅大哥电话，周从文换衣服下楼。
487 麻醉护士（上）
周从文换衣服离开胸外科，站在楼下等了不到3分钟，史师傅开着黑色的红旗轿车来到三院住院一部楼下。
“史师傅，稍等一下。”周从文弯腰和史师傅说道。
史师傅很沉默，石头一样，点了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
周从文也没进车里，他眯着眼睛看着瓦蓝瓦蓝的天，脑海里琢磨着1天的新生儿手术注意事项。
先天性食管闭锁、肠道闭锁的手术难度极高，2002年的时候估计老板都没必然的把握拿下来。
而且这项手术需要的不光是术者的强大、助手的配合默契，还需要一个团队！
团队！
周从文想起这两个字就有些头疼。
手术不是一个人做的，这句话对也不对。
上一世在援疆的时候，周从文自己一个人又当麻醉医生、又当手术医生，切阑尾炎什么的也没多难。
可是在1天的新生儿面前，没有一个成熟的团队，一切都是扯淡。
哪怕自己和老板能把手术做出花来，孩子也活不了。
这台手术难到什么程度呢？
不说术者需要全国顶级的，单说麻醉——在未来周从文重生之前的时代，做这种手术不光要有麻醉医生，还要有麻醉护士。
顾名思义，麻醉护士是取得护士执业证书，从事麻醉科护理工作的护士。
这是一个麻醉学与护理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是研究围术期尤其是围麻醉期如何护理病人使其处于最佳状态的学科。
现在国内根本没有专门的麻醉护士存在，所以周从文只能临时从三院带一名麻醉医生——刘伟，路上跟他仔细说明术中需要做什么。
唉，2002年，哪怕是912也力有未逮，周从文想到前面要面对的一切，心生无奈。
不过哪怕是后世，也有很多疾病无法攻克，周从文对此还是比较看得开。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刘伟瘦高，一路狂奔过来，就像是一截竹竿迎风飞舞似的。
周从文招了招手，打开车门，自己坐了进去。
“从文，咱们去哪？”刘伟上车后一口气没喘匀，连忙问道。
虽然之前周从文在电话里说要去912做手术，但刘伟一路走来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江海市三院，距离912有多少时差？刘伟心里清楚。
在江海市，无论是三院还是自己都是二流货色，就别说去912这种地儿了。人家912需要自己？开什么玩笑。
那面的大手麻醉医生有的是，自己去是要跪式服务给人擦人字拖么？
“喘口气，一路上我们可能会很忙。”周从文淡然说道。
“从文，真的去912？”刘伟忐忑问道。
“嗯，有一个1天的新生儿，有先天性食管闭锁、肠道闭锁，需要急诊手术。”
“……”刘伟一怔。
这么重的病，要自己干嘛，自己上去能干点啥呢。
“手术很大，我和老板亲自上台。”
周从文凝神回忆胸腔镜下先天性食管闭锁、肠道闭锁的手术方案，不经意之间用上亲自这个词。
刘伟听傻了眼，亲自上台，周从文说的理所当然。
“这次找你一起去，不是要你当麻醉医生，而是要当麻醉护士。”
“……”
刘伟一下子愣住，无语看着周从文。
麻醉还有护士？周从文确定没开玩笑么，他都想伸手摸摸周从文的头，看看他有没有发烧。
“是这样，老刘。”周从文看着刘伟说道，“你知道1天的新生儿麻醉插管的要求么？”
刘伟摇头，这特么谁知道！
1天，还有先天性疾病，患儿状态肯定特别差。
这种手术别说是三院，刘伟在省城进修的时候都没遇到过。
“胸腔镜下先天性食管闭锁伴气管食管瘘手术麻醉的关键是左肺通气，左肺通气时易导致低氧血症，需要巡回护士、麻醉护士与麻醉医生密切地配合。”
“麻醉护士，也就是你，要在术前准备好B超、脚踏、纤支镜、无菌石蜡油、无菌纱布等等。”周从文侧头看着刘伟说道。
“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么？”刘伟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我年后要去医大二院，主持老板的院士工作站，缺一个麻醉医生。可能1年后回到912……”周从文悠悠的说道。
“嗯！”刘伟声音忽然提高，“我就是麻醉护士！护士干的活我都会，你就说吧，要什么姿势。”
“别闹。”周从文很严肃的说道，“需要你做的事情很多，本来912水平比你高的人多了去了，比你更合适，但问题是没有时间交流。”
刘伟愕然，闭嘴。
他在周从文的身上感受到了压力，凌厉的压力。
“先天性食管闭锁、食管气管瘘的患儿出生后口腔内分泌物多，患儿随时可能出现窒息，甚至心跳、呼吸骤停。我去之后就要急诊开台，没时间培训另外一名麻醉护士。”
“老刘，人都是命，遇到这个患儿是你的大机会。”
“912没有麻醉护士，现在全国都没有，你要是能完美做下来，在黄老的心里有你一席之地。在912，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周从文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把刘伟说的怦然心动。
912，黄老，一席之地。
刘伟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一天，他慎重的点头，遗憾道，“我没拿笔记本，应该记下来的。”
“不用，一路上我假装是麻醉医生，我们要反复练习。”周从文道，“从某种程度上讲，手术的成功或者失败，要看你的表现。”
“为什么。”刘伟有些胆怯。
这是甩锅么？来自912的一口大锅，自己这幅小体格子可背不动，刘伟马上又有了畏难情绪。
“因为912上台负责麻醉的肯定是麻醉科主任，老刘你该不会认为自己水平比他强吧。人家肯定不会是最薄弱的点，所以问题在你这里。放心，不是甩锅。”
“……”
刘伟激动的差点晕过去。
之前没有感觉，但当周从文说到912麻醉科主任的时候，刘伟全身一热，比看见什么美女还要激动。
恍惚之间，周从文皱眉看着他。
“你怎么流鼻血了？”
488 麻醉护士（下）
“老刘，要是你麻醉，准备用什么管子？”周从文问道。
“咱们医院没有，我在省城也没见过，一点想法都没有。”刘伟认认真真的回答。
他知道周从文是认真的。
“没有适合新生儿的双腔气管导管进行左肺通气，所以我觉得老板应该选择3.0号单腔气管导管。”周从文没有和刘伟商量，开始比比划划的讲解起来。
“这个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到时候用3.0的单腔气管导管就行。
开台之后，巡回护士协助麻醉护士……也就是你，在无菌操作下将纤支镜进行调焦，并给纤支镜杆涂无菌液体石蜡，放入无菌盘内备用。”
刘伟仔仔细细的听着，刚才打麻将搂宝的兴奋荡然无存，仿佛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因为患儿盲袋内分泌物较多，进入手术前你要准备好吸引器，等患儿进手术室后吸引分泌物，要不然分泌物太多，插管根本没有视野。
老刘，这一点你要记好，要不然912麻醉科主任肯定会不高兴的。”
“嗯嗯嗯，然后呢。”刘伟连连点头。
“然后准备好打开的棉签放在床头位置，以方便去掉口咽浅部分泌物，这是细节，你把自己代入一下，记住需要什么不是难事。”
“等新生儿进来之后，你站在患儿的左侧，这时候你要招呼巡回护士过来，指挥她们帮你。”
“啊？”刘伟一愣。
手术室里的巡回护士有多泼辣，他很清楚。
不光是三院，连同人民医院、省城的医大附院，所有他见过的巡回护士都特别泼辣。
手术室的护士都是从器械护士干起来的，年纪大了之后会变成巡回护士，她们身经百战，在术者开车的时候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甚至有的巡回护士能把车开到沟里面去。
遇到手术不顺的时候，术者要是一发飙，强势的巡回护士马上把他的火气给骂回去，几乎所有术者都只能忍着。
这种存在，让自己招呼？还要指导她们做事？刘伟心里有逼数，已经开始害怕。
“因为麻醉诱导的时候时加压面罩气体从食管气管瘘进入胃内，导致胃扩张以及胃液反流入气管而吸入肺内。
这时候需要一个团队，你招呼巡回护士过来帮忙，放心吧，912的护士很通情达理。”
刘伟苦笑，通情达理？好吧。
“你指挥巡回护士站在患儿右侧，等麻醉科主任加压的时候，让她用手指指腹按压患儿胃部防止气体进入胃而使胃部压力增大导致胃液从瘘管反流到肺引起肺炎加重。”
“我真的要教她？”刘伟怔怔的问道。
“嗯，简单示范就可以。”周从文道，“老板的手术，一般情况下所有人都会很配合，只要你说的有道理。”
刘伟感觉自己距离挨骂已经不远了，甚至他隐隐听到来自912手术室巡回护士的骂声。
“别害怕，真的别害怕。”周从文很明白刘伟在想什么，他安慰道。
“这时候麻醉科主任……咳咳咳。”
“怎么了？”
“患儿的气管隆突与食管远端相连，就算是使经纤支镜引导插管、就算是912麻醉科大主任亲自操刀，也很难一次成功超过瘘口插入左主支气管。”
“……”
刘伟哭丧着脸看着周从文。
他很清楚遇到这种情况麻醉科主任的脸色会是什么样——肯定难看的要命！
而那时候自己一个外人站在他身边，还是什么麻醉护士，不骂自己骂谁。
刘伟技术过关，正因为如此他听周从文的描述就知道操作的难度有多大。
还没开始手术，光是个麻醉就让人头疼欲裂。
那时候912麻醉科主任的脾气会如何暴躁……刘伟已经看到了自己悲催的未来。
被骂成狗都算是轻的。
“你要机灵一点，我之前说的步骤都要牢记，要不然邹主任开始骂人，老板都没办法说情。而且那时候老板也没时间，我们在刷手。”周从文随后证实了刘伟的猜测。
“我……我……尽量。”刘伟结结巴巴的说道。
“在插管期间患儿血氧饱和度有可能持续下降，导致低氧血症的麻醉风险。”
“遇到这种情况，麻醉科邹主任肯定要暴走。”
“这时候你要做的是协助麻醉科邹主任先进行双肺通气，确认双肺插管成功后再用纤支镜引导进行左肺通气。
纤支镜引导的时候，你先用手固定导管以免导管脱出，麻醉邹主任站在脚踏上准备好纤支镜。
你协助邹主任把纤支镜插入气管导管，在纤支镜进入导管的过程中你要多注意，一直用手固定导管以防脱出。
纤支镜顺利进入导管后，麻醉科邹主任经纤支镜引导将导管插入左主支气管。”
周从文说了一大堆，刘伟眼珠子一直在转悠，已经勾勒出来当时的场景画面。
接下来周从文又讲了很多，一边说一边比划，模拟当时的操作。
幸好刘伟是三院技术最好的麻醉医生，很多操作他都会。
换个别人，连纤维支气管镜都没见过，就更别说协助配合。
周从文要说的事情特别多，从江海市到省城机场足足有4个半小时，他说了一路，娃哈哈纯净水喝了两瓶，竟然还没说完。
刘伟没有被周从文说的头晕脑胀，他已经把自己带入进去，仿佛就站在912急诊术间里，身边就是麻醉科大主任在做插管。
各种细节分沓而至，刘伟努力一样一样记住。
有不明白的，他直接就问，周从文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翻过来调过去给刘伟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到了省城机场，陈厚坤联系周从文，他早就买好了最近的航班机票。
周从文也没客气，过安检的时候挥了挥手，以示感谢。
进入候机厅，周从文继续给刘伟讲解。其他乘客看见两人比比划划的样子都觉得很奇怪。
周从文也很无奈，手术太大，细节太多，团队没时间磨合，只能拎着刘伟的耳朵磨叨一路。
上了飞机，周从文终于把全部注意事项都说完，他随后让刘伟展示一遍给他看。
489 大战前的宁静
虽然说了一路，但最后周从文有些遗憾的发现一名成熟的麻醉护士并不是几个小时就能“培养”出来的。
但收获还是有，刘伟虽然不能独当一面，但却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这一路的追忆、教学，周从文渐渐进入状态。手术难度极高，他知道哪怕当着老板的面，自己也不能藏拙。
因为即便是老板都没有指挥过这种手术，自己必须要站出来。
如果是各自为战的话，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40%-50%，但自己接手，能提升到80%以上。
下了飞机，邓明在候机大厅挥手招呼周从文。
“邓主任，让手下的医生来就行，你还亲自跑一趟。”周从文看见邓明后说道。
“老板着急，这八个多小时孩子已经抢救了两次。”邓明无奈的说道，“小周，手术有把握么？”
“没有。”周从文实话实说，并给邓明介绍刘伟。
“认识，在江海市的时候一起撸过串。”邓明笑着说道。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一看就知道特别着急。
“小周，老板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是没有，麻醉科邹主任准备上。刘医生……”
“哦，他是来给邹主任当麻醉护士的。”周从文解释道。
“麻醉护士？！”邓明惊讶。
“嗯，去了就知道了。”周从文道，“大师兄，你给老板打个电话。”
说着，三人上了车。
“你怎么不自己打？不方便么？”
“一分钟一块二，我手机里只有200块钱花费，还是上个月冲的，打不了几分钟就断了。”周从文无奈地说道。
邓明也不废话，拿起手机拨打给黄老。
“老板。”周从文接过手机直接说道，“我到了，先别着急送患者，我要从头盯到尾。”
“麻醉你有把握？”黄老果然门清儿的很，也不客气，直接问到最关键的点上。
“我带了麻醉护士来，是您见过的那位刘医生，暂时充当麻醉护士。有些细节……老板，我想指挥整场手术。”周从文略一犹豫，但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
邓明一怔，他没想到周从文真的会提出这个要求。当时电话里周从文说过，他认为是周从文表述不清。
电话那面黄老沉默了一秒钟，这一秒钟尴尬的让人心悸。
“你有多大的把握？”黄老随后问道。
“8成。”
“好！”黄老也不犹豫，“需要当术者么？”
“老板，您是术者，我给您当助手。”周从文马上说道，“我还要盯着麻醉和护理。对了，您跟邹主任说一声，今天要抱歉了。”
“要是你犯一个错误，我会接手指挥。”
“没问题。”周从文应道，“老板，需要一些东西，您身边谁在？我交代一下，这段时间准备。”
“稍等。”
很快，电话那面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周医生，您说。”
“3M的鼓风升温系统……”
周从文想也不想，一连交代了二十八样不太常用的设备。
邓明无语的看着周从文，看着自己这个便宜的小师弟，心中感慨老板的眼睛是真亮。
他说的这些东西，包括麻醉吊塔要怎么布置，细致的根本不像是一名外科医生。
魔鬼在细节里。
对于邓明这种级别的医生，手术只是一方面，对于高难度手术更在意的是掌控。
至于周从文的水平……邓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已经听傻了眼。
原本邓明也以为这台手术的难点肯定在于手术，但他听周从文光是平时很少用的设备都准备了那么多，心生寒意。
自己肯定低估了这台手术的难度，不光是一台胸腔镜手术那么简单。
“把电话给老板。”周从文交代完，马上说道。
“小周，你还有什么交代的么？”
“您现在休息二十分钟，不着急，心平气和。上台前别忘了吃95mg倍他乐克。”
“……”
“我没别的交代了，这面进院区，您那面送患者上台。”
挂断电话，周从文不再说话，他缓缓闭上眼睛。
邓明心中一凛。
这是战前的宁静，无论是周从文让老板术前服用倍他乐克，还是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要蓄积体能，都说明了一件事——手术到底有多难？！
邓明没敢打扰周从文的休息，虽然他心里有无数的疑问。
1天……不，现在已经是2天的新生儿，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大抢救3次，勉强留下一丝性命。
要接连做胸腹两个部位的大手术。
邓明看了刘伟一眼，这位“麻醉护士”眼睛发直，似乎已经开始梦游。
唉，邓明叹了口气。
他没有看不起刘伟，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外科医生，邓明很清楚刘伟心里在想什么。
自己是不用上台，全程在下面看。哪怕如此，现在邓明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而刘伟充当的是一个陌生的麻醉护士的角色，要是不紧张才见了鬼。
估计周从文一路和刘伟说的很清楚，他应该做什么。
希望这位不会犯错。
但也只是希望，邓明知道不犯错根本不可能！
谁第一次上手术台就一点错误都不犯？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儿呢。
一路沉默，周从文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表明他没有入睡，而是心事重重。
车进了912院区，邓明给老板打电话，那面开始送患者。
和周从文下车，邓明错愕的看见周从文根本不用自己领路，像是回家了一样直接上电梯，来到手术室的更衣间。
周从文用最快的速度换衣服，戴上帽子，一边系口罩带子一边走进术间。
“小周，来了。”黄老一身隔离服，背着手，抬头招呼了一声。
“老板，我来了，邹主任呢？”
“你就是黄老的关门弟子周从文？久仰大名。”邹主任表情严肃的说道。
周从文没有和他客气，直接走到邹主任面前鞠了一个躬。
邹主任一怔。
“邹主任，今天有冒犯的地儿，还要您原谅。”周从文客客气气的说道。
一股子杀气在手术间里平地而起。
这是先礼后兵？！
490 难怪会提前道歉
邹主任听黄老说了，今天的手术会由黄老的关门弟子主持。
当时邹主任并没觉得什么，手术就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你们外科医生能把外科的事儿干好就行了。
新生儿的麻醉虽然很难，但却难不住邹主任，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可黄老都说话了，邹主任还能说什么？因为屁大点事和黄老发生争执？
那才是开玩笑。
可是邹主任绝对没想到“主持”手术的年轻人进了手术室和黄老打个招呼后，就来到自己面前。
周从文看上去很客气、其实却极其不客气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邹主任凝神看着周从文。
“小伙子，黄老很看好你，别丢人。”邹主任沉声说道，声音里带了三分火气。
“那好，准备吧。”周从文根本不理言语之间的细微火气，他双手举起，用力拍了三下，“开始麻醉！”
周从文说完，就检查各种设备，手术室里其他人都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有些迷茫。
按说……唉。
今天的手术汇集了912顶级的技术力量，外科由黄老亲自操刀，麻醉由麻醉科主任进行，护理部主任虽然没有直接上手，但却站在角落里用无形的目光盯着器械护士、巡回护士。
而且人员上也有重点安排，护理部主任生怕一个巡回护士忙不过来，又加派名有经验的老护士协助。
就这团队班底，堪称豪华……不！堪称奢华。
如果是黄老拍手给大家鼓气的话，一切都顺理成章。但一个年轻人拍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是一只动物园里的猴子，在上蹿下跳。
手术室里有些静，只有刘伟走到巡回护士身边，小声说道，“你好，我是周医生带来的麻醉护士，要B超、脚踏、纤支镜、无菌石蜡油、无菌纱布。”
麻醉护士……
护理部主任一怔，目光看向刘伟。
挺精神的中年人，有些瘦，说话很客气，第一印象还不错。
可什么是麻醉护士？
邹主任也愣了一下，正在准备3.0的双腔管，心无旁骛下也被刘伟的话撩拨，抬头看了他一眼。
“手术台上铺医用防压疮升温毯，设置温度为40℃；术间温度调节为23.5℃。”周从文说道。
手术室里的众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习惯、接受，怔怔的看着周从文。
“都愣着干什么？”黄老扫了一眼手术室里的众人，淡淡说道，“等下一次抢救患者么？”
一句话，仿佛打开了隐藏的开关似的，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医用防压疮升温毯是周从文之前要的东西，也是新生儿手术必须的设备，已经准备好。
调节温度。
可是术间的温度设定为23.5℃有点冷……巡回护士心里有不同的想法，她看了一眼护理部主任。
“调温度，用我教你怎么弄么？”
护理部主任冷冰冰的说道，严厉异常。
巡回护士马上去调节术间温度，心里诧异，她从护理部主任的言语之中听出来一些异样。
“消毒液加温，37摄氏度。”周从文继续说道。
第二名巡回护士跑出去，执行周从文的医嘱。
“术中泵入液体全部加温，37摄氏度。”
“四肢皮肤以及头面部均用棉垫包裹维持热量。”
第一名巡回护士调解完室温，回来开始忙碌。
这些都是新生儿手术必须的，912的手术室护士一切了然于胸。
周从文交代完后，拿起3M鼓风升温系统置于患儿腹侧端为患儿进行保暖。
他将其温度设为40℃，出风口调整了几个方向，最后选择直接对准患儿且用清洁小巾包裹，避免灼伤患儿皮肤。
周从文的动作很轻柔、很细致，像是在做手术。
黄老眯着眼睛看周从文的动作，没有说任何话，一直保持沉默。邓明悄悄的站在角落里，心里升起一股子异样的感觉。
只有接触过、了解过，才会明白周从文的做法有多重要。
前期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保温。
1-2天的新生儿哪怕手术成功，也很娇嫩，就像是一朵即将绽放的花骨朵。
稍有不慎，一股冷风吹过来没等绽放就会枯萎。
尤其是周从文调节3M鼓风升温系统的手法，让邓明恍惚了一下。
这特么肯定不是生手，一定不会是！
3M鼓风升温系统别说江海市，就算是省城都还没有，全国有这套系统的医院屈指可数。
而周从文没有丝毫陌生，上来就捅咕。
邓明愈发看不懂这个年轻人。
胸科手术做得好，能勉强用天赋异禀来形容。可3M鼓风升温系统要是没见过的话，谁能玩的这么明白？
要是这都算天赋的话，邓明觉得还不如把周从文送去改进东风。
怪事，他怎么什么都会？邓明看傻了眼。
“邓主任，消毒液升温后麻烦你刷手消毒。”周从文忽然提到邓明。
“啊？你不上手术吗？”邓明恍惚了一下，问题脱口而出。
“我看一下麻醉，总不能让老板消毒吧。”周从文看也没看邓明，淡淡说道。
“……”
邓明泪流满面。
自己堂堂912胸外科大主任，竟然沦为刷手消毒的工具，周从文用起人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
难怪这货会提前道歉。
邓明有些无奈，但对这位小师弟却更感兴趣。
要是稍有闪失，周从文以后别想迈进912的大门半步。
而且他要看着麻醉……麻醉他也懂？
有邹主任亲自出马麻醉，邓明从来都没考虑过这面会出问题。
周从文站在邹主任身体侧后方，“巡回来个人，帮麻醉护士给纤支镜调焦。”
“准备吸引器。”
“棉签打开，放在邹主任顺手的地儿。”
很快，一切准备完毕，邹主任先用吸引器小心的把患儿口腔内的分泌物吸干净，随后用纤维支气管镜引导气管插管。
纤维支气管镜插进去后，邹主任的动作更加谨慎。
患儿气管隆突和食管远端相通，而且太顺手了，要不是有纤维支气管镜一直看着，气管插管肯定会直接插到食管里。
邹主任谨慎的把3.0双腔插管送进去。
491 牛逼的思路
新生儿的气道狭窄逼仄，有纤维支气管镜在，虽然能起到引导的作用，但同时也让气道变得更窄。
邹主任小心翼翼的把3.0的双腔管子下进去，努力避开气管和食管之间的连接口。
“巡回护士，站在患儿右边。”周从文继续指挥道。
刘伟专心致志的帮着邹主任麻醉，他知道本来这应该是自己做的，但一路上自己和周从文诉苦，说肯定不行，所以他才临时解体。
真威风，刘伟有些羡慕，但他心里清楚换自己肯定不行。
周从文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子威压，让人呼吸困难。
一名巡回护士不明所以的站了过去。
“邹主任加压的时候，你用手指指腹按压患儿胃部。”周从文道。
“啊？”巡回护士一怔。
“防止气体进入胃而使胃部压力增大导致胃液从瘘管反流到肺引起肺炎加重，我插管失败后加压给氧的时候要用。”邹主任闷声解释了一句。
周从文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要失败，这种不吉利的说法让邹主任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这才是万全的办法，因为邹主任知道插管难度，自己能在3次内成功就已经很走运了。
虽然时间不长，但邹主任在周从文的话语里能清晰的感知到这位黄老的关门弟子要过手术指挥权，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他真的懂。
怪事，难道是出国留学回来的，在海外见过这种刚出生的新生儿的手术？
听邹主任这么说，巡回护士马上把手指按在患儿的腹部。
手指碰到患儿，皮肤柔软的仿佛一碰就破，巡回护士一动都不敢动。
虽然周从文说让她做什么，邹主任也解释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用力。
“先别用力，等邹主任的指示。”周从文继续说道，“一点点加压，听邹主任的就行。”
“哦哦哦。”巡回护士一连哦了三声。
刘伟站在患儿右侧帮邹主任扶着纤维支气管镜，虽然不敢分神，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周从文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强大的气息。
可惜，还没到这步，患儿的心电监护上的血氧饱和度就已经开始下降。
新生儿的气道狭窄，插进去两根管子，氧气肯定不够。
邹主任微微分神，3.0的单腔管子毫无意外的顺着瘘口进去。
他的眉头皱起来。
麻醉难度也太特么高了吧！
再来！
可没等邹主任再尝试一次，周从文戴上一次性手套，“邹主任，我来试一试？”
虽然周从文用的是疑问句，但是听在邹主任的耳朵里却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甚至邹主任还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邹主任转过头，刚要说话，黄老淡淡说道，“小邹，给他试试。”
“……”邹主任愕然无语。
作为全国麻醉协会的副主委，912麻醉科的大主任，邹主任对自己的技术有自信。
他说什么都不肯相信一个年轻医生，还特么是胸外科医生的麻醉水平能超过自己。
要是这样，周从文怎么不上天呢？
但黄老说话了，邹主任还是把手里的纤支镜、3.0气管插管交给周从文。
周从文没着急，“面罩吸氧，先把血氧饱和度提上去。”
加压给氧的时候周从文让护士按压患儿胃部，而且这个时候周从文没忘记提醒一句——把给药三通置于巡回护士手下位置方便给药。
足足等了2′12″，患儿的血氧饱和度提升到92%后，周从文开始气管插管。
邹主任站在刚刚周从文位置上看着，他不信这个小医生会做的比自己还要好。
管子很快插进去，但邹主任特别不高兴的说道，“周医生，患儿要单腔插管，你插的是双腔管！”
他的声音不大，说的也是陈述句，但言语中满满都是对周从文的不屑与鄙夷。
“老刘，帮我一下。”周从文没有回答邹主任的话，而是招呼刘伟这个“麻醉护士”。
刘伟一怔，周从文插双腔管插呲了，要马上把管子拔出来，怎么要自己帮？
但看了一眼，刘伟怔了一下后隐约明白周从文的意思。
他是先插双腔管，越过气管和食管之间的瘘道，然后往回抽，在纤支镜的帮助下进入左主支气管。
我去！
这个思路牛啊！
刘伟有些激动，他毕竟是麻醉医生，对各种插管有着深入的了解，加上人不笨，一眼就看出门道。
周从文确认双肺插管成功后，用纤支镜引导进行左肺通气。
纤支镜引导的时候，周从文让巡回护士先用手固定导管以免导管脱出。
周从文气定神闲站在脚踏上，准备好纤支镜，在刘伟的协助下将纤支镜插入气管导管，纤支镜进入导管的过程中巡回护士也按照周从文的要求，一直用手固定导管以防脱出。
三个人配合，虽然并不默契，但已经够用了。
邹主任看的目瞪口呆。
短短59″，纤支镜顺利进入导管后，周从文就经过纤支镜引导将导管插入左主支气管。
“老刘。”周从文叫了一声，把纤维支气管镜抽出来交给刘伟，随后看了一眼巡回护士，“听诊器听诊，会吧。”
“……”巡回护士没干过这活，会倒是会，可谁知道周从文要干什么。
“我来。”邹主任拿起听诊器听患儿双肺呼吸音，确定气管插管的位置。
“B超机器。”周从文轻声说道。
一个麻醉，竟然要三四个人团团转，也真是没谁了。邓明刷手出来看到这一幕，心里想到。
而且自己这位刚入老板门下的小师弟真特么稳，哪怕邹主任确定气管插管成功，他依旧要再次确定。
稳的……邓明苦笑，简直和老板有一拼，跟强迫症患者似的。不把所有手段都用出来，他誓不罢休。
邹主任一怔，想说什么，但口罩动了动，却没说出口。
周从文没这么多情绪变化，他似乎什么都没想，开始挤压球囊，并让巡回护士将探头分别置于双侧腋前线第2～4肋骨之间。
超声检测到右侧无肺滑动征，而左侧存在肺滑动征，判断左肺通气成功。
“固定。”周从文放下B超，转过头和黄老说道，“老板，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