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9 骑脸小结节
“胸腔镜下肺部小结节锲形切除术。”周从文道。
“……”
苗主任要跳脚骂娘，老子还不知道是这个术式！谁特么问你术式了，老子要问的是为什么只有一个切口，一个切口！
关键是还特么的连胸瓶都不下！
但苗主任只是在内心深处咆哮两下，便立马安静下来。
他的脸上堆满笑容，无菌口罩根本遮挡不住的溢出。
“小周，不下胸瓶？”苗主任温和问道。
“没必要下。”周从文随口回答，撕掉无菌服扔到一边来到黄老身前，“老板，您歇歇？其实今天的手术挺没意思的。”
“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也要仔细，千万不能出错。”黄老立马开始上价值观。
周从文低头，找了一圈，把麻醉医生的凳子搬到角落里，“老板，要不您帮我看看整个步骤，还有什么能改进的。我自己琢磨，视角太主观，有些事儿看不出来。”
黄老点点头，坐到角落里。
“苗主任，你腰好点了么？要不今天做完手术我帮你按按？我学过，和帝都陈老太太学的。”
苗主任无语。
帝都陈老太太的按摩手法一绝，那才是真正的家传绝学，很多骨科医生都去她那学习。
周从文一个胸科医生学个狗屁的推拿！
他准备用推拿治疗气胸么？！
苗主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儿的火气这么大，心里无数的牢骚、腹诽。
其实他内心深处是知道原因的。
周从文离经叛道不算，胸科的老祖宗黄老竟然默许周从文这么做。
他们要干什么，准备一次又一次的颠覆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术后不下胸瓶，患者一旦出事怎么办，这是不负责任。
“不用了。”
“那我去忙，有需要找我就行。”周从文笑了笑，和苗主任擦肩而过。
这是……要做下一台手术？！
苗主任马上跟在周从文的身后一起去了三手。
沈浪正在消毒，周从文走进去后一边盘着无菌帽，一边看着片子。
“沈浪，你说下次咱们早晨6点去做小结节定位怎么样？”周从文一边听着头发和无菌帽摩擦传来的沙沙作响声，一边问道。
“挺好的，要不然还得和CT室主任打招呼，单独占一台机器。”沈浪说道，“一次两次可以，太多总归不好。”
“那就这么定了。”
“下次手术也都做小结节？”
“不一定，咱们可以把小结节的患者一次性收上来，做一批。要不然一面是肺癌、食道管；一边是小结节，做起来总觉得有些不顺畅。”
苗主任看着患者侧卧位，胸壁上用美兰画了一道线，他清楚这是术前标记。
真是很谨慎，一天十二台手术还没忘记术前定位。
“左侧胸壁，患者叫王中和，男性，48岁。”周从文最后一次核对。
“对。”
沈浪和刘伟同时说道。
“我去刷手。”
苗主任努力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的看着沈浪铺置无菌单。谷
这些步骤他都很熟悉，就是不知道周从文是如何用一个不到3cm的切口做完手术的。
不过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周从文刷手回来，消毒、穿衣服。
巡回护士负责两个术间，忙的一逼，张友帮着系后面的带子，顺手半蹲在周从文身后拉住衣角拽了拽无菌服，让衣服更平整，更舒服一点点。
做完这个动作，张友一下子怔住。
这种动作平时都是别人帮自己做的，今天自己怎么会下意识的蹲下帮周从文拽衣角呢！
张友内心茫然，风中凌乱。
自己才是主任！张友心中的小怪兽怒吼着。
但刚刚的动作已经说明了张友心里面真实的想法——谁是主任不重要，张友已经把周从文当成上级医生一样“伺候”。
当周从文站到术者的位置上，苗主任缓慢向前移动。
周从文个头比较高，一米八七，苗主任微微弓着腰找了个位置，顺着缝隙仔细看她的手术。
切口在第五肋间，3cm手术切口，切开后电烧止血，逐层分离，然后……镜头、钳子、一切设备都从一个孔塞了进去。
苗主任怔怔的看着周从文做手术，心中莫名有些空旷。
这么做倒不是不行。
因为都在一个3cm的戳卡里进去，所以器械的活动范围必然受限。
而要顺利切除小结节的话，需要术者定位很准确。
电视机屏幕亮起来，一根小线头就出现在视野里，几乎是骑脸般的看见了线头旁边的小结节。
这位置找的，真特么精准……苗主任心中无语。
要对局部解剖结构、单肺通气时肺脏瘪后的位置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进来就骑脸看到小结节？！
这就像是阑尾切除术一刀下去，阑尾就听话的跳出来一样。
但和阑尾切除不同的是，一个看命，一个是术者周从文自己选择的切口。
光是这一步，就让苗主任叹为观止。
直线切割缝合器下进去，嘎嘎两下，楔形切除完成。把切除物装进带子里拽出来，开始温盐水冲洗、胀肺。查无漏气，周从文转身下台。
一共……不到十分钟的手术时间，现在怕是隔壁术间里的患者麻醉还没结束。
苗主任看的眼睛直勾勾的，整个人陷入一种懵逼状态，凌乱无比。
单孔腔镜！
这玩意绝对要比一站式手术更……想到意义，苗主任一下子怔住。
更有实际意义吗？那是因为自己水平不行，做不了一站式冠脉搭桥手术。
想到术后第一天自己走出重症监护室的患者，苗主任知道这就是意义所在。
“周……教授，单孔的腔镜手术能切肺叶么？”苗主任问道。
“能。”周从文回答的很肯定。
“！！！”
“！！！”
张友和苗主任都没想到周从文竟然会给这么一个准确的答案。
周从文微微一笑，上一世最早是在2010年，由西班牙DiagoGangzalesRivas医生率先开展单孔腔镜切除肺叶的术式的。
而现在么，等大家都熟悉了操作，过段时间自己也可以开展。
“手术做的的确有点快，肖院长是不是还没送患者上来呢？”周从文自言自语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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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苗主任长了见识。
就像是张友说的那样12台手术在午饭前全部结束，甚至速度比张友描述的还要夸张。
周从文转身下台，走到黄老身边，略有得意的问道，“老板，我做的还好吧。”
“不错。”黄老抬眼皮看了一眼周从文淡淡说道，“注意安全就行，整体流程没有大问题。”
“嘿嘿。”周从文笑的很开心。
老板一句夸奖，比拿到世界第一还让周从文高兴。
“老板，下去看圈患者去吃饭，我给您定的鸡爪子。”
说到鸡爪子黄老脸上笑出了皱纹，喜气洋洋。
“邓明，回去别说。”黄老起身，背手弓腰走出术间。
迎面手术室的门被匆忙打开，一名巡回护士招手，“小心急转！”
“大中午的来急诊么？”黄老瞥了一眼，虽然距离门口很远，但习惯性的靠近墙边，以免自己的出现挡住急诊平车的路。
周从文在自家老板身边说道，“老板，我来这面几个月，已经不太习惯上急诊了。话说急诊是真熬人，您上一次……”
刚说到这里，一名穿着白服的医生九十度漂移推着平车冲进来，一看就是老手。
周从文马上闭嘴，他注意到患者皮肤苍白，脖颈处汩汩的冒着鲜红的血。
外伤，应该不是颈动脉，要不然患者不可能撑到医院。
“叮咚~”系统任务的声音响起。
【急诊任务：颈部……】
周从文皱眉，系统这个小家伙捣什么乱。
不过系统面板的颜色有些古怪。
以周从文的经验判断，急诊任务大多都是鲜红色的，而这次颁布的任务却是红中带白，连原本清晰的急诊任务四个字都很淡。
不是系统出问题，这种颜色意味着患者即将死亡。
周从文凝神，见患者被推进急诊术间，他跟了上去。
但周从文还是晚了一步，自家老板先一步直着腰已经走了过去，步履说不上矫健，但却没有了之前的隆重老态。
“老板。”
“情况不对，你发现了么周从文。”黄老直着腰轻声说道。
“颈部伤口，但鲜血的压力似乎不大，不像是颈动脉。可看颜色又不像是静脉血，有点奇怪。”周从文道。
“人好像还活着，按说不应该是颈动脉。”邓明说道。
三人一边说一边跟着平车走进急诊术间。
患者被抬到手术台上，麻醉医生留置深静脉通道，胶体被一排一排摆在手边，巡回护士大声喊人准备去送血样，而她则麻利的安装店极膜、连接心电监护。
心电监护上显示的血压很低，60/30毫米汞柱。
不过麻醉医生的手法很熟练，顶着紧迫的时间，一针见血把深静脉通道建立，深静脉管直接顺到上腔静脉里。
连接三通，一口气挂上三个胶体，液体量打到最大，成溜的往里面灌。
与此同时穿刺时麻醉医生留的一管子血样也被送走，周从文都能想象到输血科即将要忙到什么程度。谷
患者很古怪，更古怪的是系统任务，周从文仔细看患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只要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周从文就有九成的把握把人捞回来。
何况现在有自己和老板、邓主任站在这儿，应该没事。
是系统放水么？
不应该，周从文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怀疑患者有问题，但偏偏自己却在急切之间说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
侧头看了一眼自家老板，周从文在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看老板。
但这次很明显老板也遇到了难题，他的手没有背在身后，而是环抱在身前托腮看着患者。
麻醉医生给了少量的镇静药，随后推肌松药。
一管子肌松药刚刚推进去，麻醉医生做了个手势让助手准备气管插管。
他刚抬头看了一眼心电监护，就在这时候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像是断崖一般刷的一下落到50%左右。
麻醉医生想要把指尖血氧饱和度夹子换个位置，他估计是测试误差的问题。可依旧没等他有任何动作，患者便出现了变化。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仿佛颅内压极高，眼球被往出推，鼓鼓的看着极为吓人。
患者的五官扭曲，脸色从白到红，再到青紫色，最后变成黑色，只用了不到十秒。
随后患者的舌头吐出来。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道绳子勒在患者的脖颈上，有隐身人用力的向后拽。
这就是吊死鬼的模样！周从文一怔，本能的寻找刀片。
就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黄老抄起麻醉车上的50ml注射器，一把撕开外包装，拿着针头直接经过患者环甲膜穿到气道里。
周从文来不及细想，转身抢过器械护士刚拿来的手术用切开包，吼道，“刀片！”
“那是手术用……”
器械护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从文的吼声让她惊醒过来，扫了一眼患者，器械护士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在手术室里见过血上房，可谁见过在手术室里被无名“勒死”的人！
患者推进来的时候是典型的失血性休克，器械护士看的很清楚，可现在他竟然变了一个样！
这可不是失血性休克的患者应该有的样子，器械护士也算久经沙场，这点辨证还是能做的。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刚才匆忙，心电监护的线缠绕在患者的脖颈上，导致患者被“勒死”的。
要是这样，可就特么操蛋了。
然而器械护士仔细观察，却没看见导线，患者的脖颈处只有一枚50ml注射器的针头发着“嘶嘶”的声响。
“嘶嘶嘶~”
50ml注射器的针头里气体嘶嘶的冒出来，黄老深吸一口气，但却被邓明接过注射器针头。
年老体衰，这种活的确不是黄老能做的。
邓明深吸气，对着针头把一口气吹进去。
即便是50ml注射器的针头在这时候也很细，邓明憋的满脸通红，不断加压下才完成了一次“人工呼吸”。
与此同时周从文已经打开切开包，戴上无菌手套捻起刀片一刀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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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周从文失算了。
手起刀落，原本要做气管切开，可随着皮肤切破，鲜血像是拧开水龙头一样直接喷出来，止都止不住。
靠在患者身边的几个人被喷了一身一脸。
尤其是邓明，半边脸都是血，看着狰狞可怖，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周从文，你靠边做气管切开。”黄老紧声说道。
周从文心中一怔，上一世自己遇到老板后不管多危急的情况，自家老板都云淡风轻的抢救、治疗，绝少会出现任何变化。
可这次老板的声音发紧，明显身体分泌的肾上腺素已经多的已经要冒出来。
一边想着，周从文一边侧身，给老板留位置，而自己则专心致志完成气管切开。
此时此刻，不管是止血还是呼吸都极为重要，缺什么都不行。
也幸亏这面下了手术，自己、老板、邓主任都在，小伙子的运气着实是不错。
这绝对是国内一等一的抢救班底，如果这都不行……那就是命里该着。
周从文一边熟练的做气管切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自家老板的动作。
黄老戴上手套，手指伸到血泊之中。
他的动作并不快，但只用了12″便轻声说道，“吸引器。”
“哪的问题？”周从文问道。
“椎动脉被干破了。”黄老道。
“！！！”
“！！！”
“！！！”
术间里无数惊叹号冒出来。
吸引器连接，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有菌无菌的，消毒要之后再做，现在抓紧时间止血才是正道理。
嘶嘶嘶的吸血声音传来，水落石出，黄老右手两根手指按在肌肉层深处。
正是这两根手指，压住患者被割断的椎动脉两端，让出血暂时停止，给抢救留下一丝机会。
麻醉医生看着黄老的手指怔怔的出神。
椎动脉的位置很深，患者平卧位几乎没有任何希望能看到这根动脉。
而黄老再间不容发的瞬间伸手进去，最快的速度按住主动脉……
他是怎么做到的？！
麻醉医生联想骨科少数几台颈椎的手术……患者的椎动脉……局部解剖结构……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懂黄老是怎么做到的。
“准备麻醉。”黄老提醒麻醉医生。
“哦哦。”麻醉医生被叫醒，意识到自己在急诊抢救，连忙把满腹的疑惑扔到一边。
他刚刚是真的被震撼到了，从前对黄老的尊重只是在纸面上，但现在只用了一个动作，就深深的烙在心底。
“周从文，你们血管外科的水平怎么样？”黄老问道。
“还行，对了，姜主任上来了么？”周从文环视一圈，也不知道这事儿该问谁。
“我来了来了！”姜主任带着收下的医生，一边系着无菌口罩的带子一边急匆匆的走进来。
刚一进手术室，姜主任就傻眼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道迎面而来，整个术间像是修罗地狱一般，墙上、棚顶都是血迹。
而邓明最惨，半边脸都是血，看上去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这是……”
“椎动脉干破了。”周从文用自家老板的形容词来形容患者的病情，随后简单描述患者当时情况。
“……”姜主任一怔，他看着患者，有看了一眼邓明，“可为什么会这样？”
“估计是外伤后形成大血肿，在局部形成比较大的压力。”周从文解释道，“肌松药一给，气管失去平滑肌的力量马上被血肿压瘪，进入窒息状态。”
“……”
手术室里的人都在忙碌，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周从文的猜测。
还能这样？
竟然还能这样！
有句老话说——夜路走总能见到鬼。
临床工作的时间长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例都能遇到，就像是眼前这个患者。
没人想到肌松药给进去患者会出现那么大的反应，像是吊死鬼一样……
周从文的解释在情理之中，却出乎意料之外。
“这应该只是其一。”黄老忽然说道，“我估计患者有对侧颈内静脉缺如。”
“……”
“用完肌松药后，失去肌肉的支撑，血肿压迫伤侧颈内静脉，导致上腔静脉的回心血流被阻断，就像是你们血管外科用血管阻断钳子一样。”
“头部静脉回流受阻，血液淤积肿大，才会出现之前那么恐怖的模样。”
黄老的解释更是匪夷所思。
“姜主任，是吧。”黄老解释完后直接问道。
“黄老，您叫我小姜就行。”姜主任弯腰客客气气的说道。
“刷手上手术吧，别愣着。”黄老道，“椎动脉缝合能做么？”
姜主任连忙说道，“能做！”
“抓紧，老板按着呢。”周从文道，“老板，要不换我？”
黄老瞥了一眼周从文，摇了摇头。
周从文知道在涉及一条人命的时候，老板的谨慎超出想象。
换手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短暂的按压空白，患者现在经不起任何折腾。
要是因为血压低，换手过程中找不到椎动脉那就更操蛋了。虽然自己和老板在，这种可能性不高。
关键时刻，老板稳如老……稳如泰山，绝对不愿意冒任何一点危险。
“姜主任，抓紧刷手。”周从文催促道，“能做下来么？用我么？”
“能！”
吻合椎动脉这种活姜主任还是有把握的，就是做的慢一点而已。
不过他刚说完，一边小跑去刷手，一边回头说道，“周教授，您别下去，万一我遇到什么问题还得折腾您。”
周从文也没想走，见老板站在手术台旁，右手插在患者的脖颈位置，随着麻醉医生气管插管的动作微微移动方向，心里钦佩莫名。
这种徒手止血，还是巨大血肿压迫下的大血管止血，自己都未必能有老板做的这么干净利索。
而对侧颈内静脉缺如的判断，周从文一点都不怀疑。
肯定是老板从前遇到过类似的患者。
这就是丰富的临床经验，其他人看到上了肌松药后患者立即从失血性休克变成“吊死鬼”，而老板却有各种更深刻的判断。
高超的医术体现的淋漓尽致。
862 幸好是阴性（求月票加更×3）
姜主任刷手后回来亲自快速消毒。
因为黄老的手挪不开，只能给黄老也一同消毒至上臂的位置。
铺置无菌单，姜主任费了半天劲才顺着黄老的手指找到层层肌肉下面隐藏的被割断的椎动脉。
而黄老只用两根手指就轻巧的压住出血，成为抢救的关键。
姜主任越想越是佩服，这种徒手操做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
但光有临床经验是不够的，还要面对吊死鬼一样的患者心里不虚，镇定自若。
这也不是关键，当时要是自己站在这里，怕是患者都特么死了自己也找不到出血点。
如果要是能反应过来，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从外面直接压迫患者颈部，不管出血在哪，全都压住。
而这种粗糙到极点的操作问题很大，能不能压迫止血还在两个之间。
大概率……是压不住的。
自己顺着黄老的手指找出血点都挺费劲，他想象不到黄老是怎么用手指“盲操”按住的出血点。
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姜主任用血管夹子夹住断裂的椎动脉两端，这才微微转身，用恭敬、崇拜的口吻说道，“黄老，辛苦了，您休息吧。”
“姜主任，术后要是患者同意，查一下颈内静脉。对侧颈内静脉是不是缺如现在还只是猜测，要是能确定一下是最好的。”
“是是是。”姜主任连连应道。
“患者爱滋梅毒回来了么？”周从文问道。
“我催一下。”巡回护士道。
“不用了，我去给检验科打电话。”周从文知道事关重大，避免有任何遗漏、失误，转身去打电话。
类似的急诊抢救根本等不到传染病化验检查的结果回报，必须要争分夺秒的上手术。
而患者一旦有爱滋梅毒，邓主任可是被喷了半脸血。
周从文努力去想，也没想起来艾滋病的阻断药物是哪一年上市的。
急诊大抢救就像是走钢丝，今儿遇到这个患者，是患者的好运气，但对于医护人员来讲就未必了。
如果患者艾滋阳性，邓主任就算是没被感染，也得闹心一年。
希望没事吧，周从文心里默默的祈祷着。
快步走到手术室护士站座机旁，周从文给检验科打了一个电话。
结果还没出，周从文催促下等了十分钟检验科把电话打回来。
所幸是化验检查结果是阴性。
周从文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想法，比如说先吓唬一下邓明说是爱滋梅毒阳性之类的。
这是大事，周从文知道轻重。
小事开玩笑之后一笑而过，但这种大事要是不知轻重的开玩笑，邓明极有可能翻脸。就算是强行忍住，心里也会留下极为不好的印象。
周从文可不想招惹自己这位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大师兄。
来到更衣室，洗浴区花洒的声音传来，周从文很清楚大师兄遇到这种事儿不洗掉一层皮是不会干休的。
“邓主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周从文直奔主题，“患者乙肝、梅毒、艾滋都是阴性，其他的比如说丙肝什么的暂时没查。”
“知道了。”邓明瓮声瓮气的说道，明显情绪并不怎么高。谷
“邓主任，老板已经下来了，在看我们血管外科做手术。”周从文把话题岔开，“你当时的反应真快！”
“别扯淡，老实去抽烟。”邓明的暴躁情绪显露无疑。
周从文笑了笑，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和大师兄顶嘴就是。
他从柜子里取出白灵芝，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抬头看着“禁止吸烟”的标志。
医院里禁止吸烟的标志基本就是个摆设，要等很多年后建立无烟医院的时候才能做到。
至于现在么。
周从文微微一笑，手指间冒出一团火，点燃白灵芝。
深深吸了一口，一股子凉气从尾椎直接窜到后脑。
每次急诊大抢救后的烟醉感觉是最舒服的。
“邓主任，很久没急诊大抢救了吧。”周从文问道。
“还行，在912的时候科里也收急诊。”
“你手底下那么多带组教授，一个急诊抢救还要你上台？别扯淡。”
“那倒是。”邓明道，“我刚才问护士要了一块肥皂，你记得买了帮我还给人家。”
“这点小事你还在意。”周从文道，“前段时间我抢救了一个患者，术前没时间检查，我询问了很多遍患者有没有传染病。”
“患者家属没说？”
“当然。”周从文习以为常的说道，“患者家属总认为说了之后医生就不给做手术了。”
“哦，也正常。”邓明的脾气渐渐安静下来，在里面洗刷刷。
“不过我早都习惯做急诊手术要戴两层无菌手套，而且小心再小心。我们老主任王成发有一次缝合肺脏的时候被大圆针扎到手指，患者是梅毒阳性。”
“打长效青霉素呗，没事。”
“哈哈哈，当时王主任气的想直接下去，把患者扔台上。”
“不至于。”
“邓主任，你在医院里遇到最危险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周从文吐了一个烟圈，悠然问道。
和大师兄多说说话，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被急诊患者的血喷了一脸，不知道有没有喷进嘴里，这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周从文都懂。
此时和大师兄说点八卦，他的情绪能平稳一点。
“要说危险……我只有一次被吓的魂飞魄散。”邓明的声音不像是之前那么瓮声瓮气，几乎回复到从前那种宽厚长者的语气。
“这么吓人？”
“别提了，骨科做截肢，锯掉的大腿不知怎么地被送去垃圾站。然后垃圾站的人被吓死，报警。当时满城风雨，说什么有变态杀人狂，分尸之类的。”
“后来呢？”
“医院搞爱国卫生运动，装样子么，老板对这个又不感兴趣，我也不敢麻烦老板。我带人检查，进了女值班室，一眼就看见床底下有一条腿。”
“……”周从文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天比较冷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
“长筒靴穿起来的确好看，但要是随手扔到床底下，靴筒一歪，看上去还真就跟一条大腿似的。”周从文哈哈一笑。
863 谈感情、谈利益、谈宏大叙事
“那天我在家听我老婆说了好多变态杀人狂的事儿，脑子里就有这么个印象。你也知道，老百姓嘴里面什么邪乎传什么。”邓明一边洗刷刷一边说道，“看见长筒靴的时候，我当时真的被吓了个半死。”
“估计是你心里面想了很多类似的场景，也害怕真有人潜入咱912。”
“应该是，谁知道呢。”邓明道，“小周啊，你给老板、给我很多惊喜。”
“应该的。”周从文笑眯眯的回答道。
“你这股子不谦虚劲儿，换别人老板肯定不高兴。但他对你却是另外一种看法，很奇怪。”
“我不一样么。”
“说真的，在成立院士工作站之前，我和老板建议过。”邓明说道，“你手术、医疗的水平高，这一点我承认，但水平高不一定能是一个好的管理者。”
“就像是华西的那谁？”
“嗯，后来被老石挤去津门，挺落魄的。手术是手术，管理是管理，这是两回事。”邓明道，“你才二十多岁，说死我都不信你能把院士工作站撑起来。”
“老板怎么说？”
“老板说你不一样，他虽然逻辑上认为你不行，但心里面却总觉得你可以。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想法，要是你实在挑不起来这一摊子，明年让你来912，老板用最后的几年带你。”
“说的这个不吉利。”周从文鄙夷道。
“老板亲口说的，我可不敢说这话。”
“就是一个医疗组，一年几千台手术，有什么难的。”周从文道。
“呵。”邓明干巴巴的笑道，“别说一年几千台手术，一年做超过300台手术，有人就忙不过来。小周，说说，你是怎么管理的。”
“我和沈浪、李然……你知道这俩人吧。”
“知道，你在江海市三院带来的。要说你也是，带来两个班对班大的人，还知根知底，能有敬畏感？当时我听说你带这两个人，就觉得你不行。但现在看，是我错了，你干的还不错。
不光是他俩，连白水市的肖院长也板板正正的，你干的不错。”
“我和他俩谈感情和道德。”周从文淡淡说道，“最底层的小医生，还很懵懂。而且之前受过气，被老主任盘了两年，尤其是李然，还落下了毛病。”
“臭脸综合症的确不多见，再有呢？”
“打着进修旗号的肖院长，我和他谈逻辑和利益。肖院长可是老江湖，谈感情不是不行，就是太累，还是直接用钱说话。”周从文微笑。
“再有呢？”
“和你邓主任还有老板，自然谈理想和未来。”
邓明沉默下去。
花洒喷出来的水声成为唯一的声音，哗哗哗的却并不如何枯燥。
周从文很简单、很轻松的把身边的人分类，并给予相应的对侧。
就像是看病一样，他化繁为简，把几种人区分开，简单、清晰、明了。
“说穿了就是把小医生当哥们，帮肖院长搞钱、搭建人脉，和老板么，肯定是宏大叙事。”
“哈哈哈，宏大叙事。”邓明笑道。
“老板都八十了，可以说是功成名就，是共和国的医疗史里绕不开的一个人物，树碑立传的那种。
和老板谈感情、谈钱、谈地位，都是扯淡。
老板在意的是宏大叙事，是历史与时代的齿轮咬合声，是伟大文明相互碰撞的火星，是以一己之力推动人类进步、是他最后能让全国人均寿命增加几年这一愿景带来的激动战栗。
普通人挣点钱尾巴就翘到天上去，和老板谈这个可不行。”
邓明沉默。
“这些事儿和沈浪、李然说，他们根本不懂；和肖院长说，他会觉得没有人间烟火气，还是挣钱比较实在。”
“马斯洛么？”邓明问道。
“是，也不是。”周从文回答道，“其实最怕的是和沈浪谈逻辑，和肖凯谈理想，和老板讲感情。”
“哈哈哈。”
“沈浪有个狗屁的逻辑，刚刚上班两年，满脑子都是浆糊，而且还愿意抬杠。邓主任你知道么，沈浪来省城之前要弃医从文。”
“周从文的从文么？”邓明听周从文的话，难得开了一个玩笑。
“嘿。”周从文笑了笑，“刚上班，一腔子热血还在，所以跟他谈道德。肖凯老奸巨猾，早就被社会磨的没了棱角。”
周从文随后给邓明讲了一下肖凯自述的和老院长的经历。
“这种人只能谈利益，其实吧你说肖院长没理想也是不对的，但他对理想的追求要弱于利益。各种钱我都不要，让肖凯管，让他往下分，大约就是这样。”
“你这种不可复制。”邓明道，“谁又有你这么好的运气，买彩票都能中一个亿。”
“手里没有钱，我也能和肖凯处好。”周从文道。
“至于老板，他缺拍马屁的人么？你看苗主任说来就来，是为了学技术的？深层次的原因还不是为了在老板面前刷个脸、借着学技术的理由来讨个好。
虽然未必能用上，但既看了手术，又见了老板，还给老板留下好印象。以后万一老板能说上一句话，苗主任就会又相应的好处。
哪怕没有，也无所谓。老板可能在临床一线的时间不会很长了，但咱俩不是还在么，处好关系对苗主任来讲是应该的。”
面对周从文的话，邓明沉默了少许，“小周，我还是小看你了。”
“我说的这么笼统，邓主任竟然能听懂？”
“看你说的。”邓明道，“当着明白人就不说糊涂话，你这一套要是没用，能完成现在的手术量么。”
“嘿。”
“这回我就放心了，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邓明问了一个送命题。
“肯定是去912。”周从文毫不讳言，“到时候邓主任要带我。”
“……”
邓明一怔。
“老板总是会老的，我说的宏大叙事并不是胡说八道。和老板也不是不讲感情，感情要做出来而不是空口说。
我想邓主任你肯定知道老板想要什么，宏大叙事么，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去琢磨，愚公移山一样。”
“是我格局小了。”邓明淡淡说道。
“哪有，正常的。”周从文认真说道，“我有一个梦想，把老板的宏大叙事进行到底。”
864 羊肉串的来源
“别扯淡了，去看看老板干什么呢，别在这儿守着我。”邓明道，“我要出去。”
“老爷们还怕看啊，你这脾气。”周从文哈哈一笑。
“我不习惯东北大浴池的那种方式。”邓明说道，“个人喜好。”
“我去看看老板。”周从文掐灭了烟头，又用水浇了一下，扔到垃圾桶里。
周从文习惯性背手弓腰，但随即感觉一只无形的巴掌拍在自己身上。
他笑了笑，直起腰大步走进术间。
黄老独自一人在角落里坐在，精神头还好，没有萎靡。
一次急诊大抢救对老板来讲不算什么，哪怕他已经八十。
“老板，化验结果没事，我和邓主任说了一声，聊了几句。”
“没事就好。”黄老点了点头。
“您累不累，要不我先送您下去躺会？”周从文问道。
“没事。”黄老看了一眼周从文，“你买的鸡爪子都是哪家的？”
“嘿。”周从文笑道，“老板，是让史师傅去江海市买的，您要是想吃的话，我……”
“那就算了，还不够折腾的。”黄老摇了摇手，示意不用。
姜主任那面已经把手术做了一半，正在吻合椎动脉，手术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好信儿的问道，“哪家店？黄老竟然念念不忘，有机会我去的时候也尝尝。”
“萉垟烧烤。”周从文道。
“烧烤有什么好吃的。”器械护士道，“我听人说养殖场的水貂的皮做皮草，肉都被送去肉联厂。听说这事儿后，我再也不穿貂，也不吃羊肉串了。”
“哪有。”周从文道，“有人做过一次化验。”
“化验？！”器械护士瞥了周从文一眼，闲聊呢，他怎么扯的这么专业。
“是啊，现在作假作的跟真的一样，根本看不出来。”周从文道，“需要专业的实验室检查才能查出来原材料到底是什么，用肉眼看，基本没人能看出来。”
“……”姜主任一怔。
吃个烧烤，竟然要先化验，需要这么专业么？！
“市面上的羊肉串，我说的是那些便宜的，至少一半是鸭肉。”
“羊肉那么贵，再算上人工、场地费用，那平时吃的1块钱一串的羊肉串，还真可能不是羊肉做的。”
“鸭子肉，这也太不靠谱了吧，那能是一个味儿么。”巡回护士插嘴道。
“看看，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周从文道，“鸭肉相对比较便宜，而且肉质的色泽偏暗，接近羊肉颜色。
只要加上一点儿羊肉香精和色素，就可以骗过大多数人。用它作假，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而且它是肉啊，也吃不坏人，良心上也过得去。”
“呃……”
听周从文扯到良心，器械护士怔了一下。
用鸭子肉冒充羊肉，就算是有良心？
“不可能吧周教授，鸭肉和羊肉还吃不出来么？那种膻味儿可是真的。”
“你吃的肉串是不是一块肉、一块肥油？”周从文问道。谷
几人想了想，都点点头。
“不说工业调料，肥油一般来讲都是羊油。烤化了之后羊油自然落到旁边的鸭肉上，不管是口感还是味道都一模一样。”
“擦！”姜主任有些愤怒。
自己从前吃的羊肉串竟然都是鸭肉！
“鸭肉只是主体，还有猪肉、鸡肉、牛肉做的。我觉得牛肉的那种还算是比较良心，但要小心英国进口的。”周从文笑道。
“不可能！牛肉多贵呢！”
“有一种肉叫拼接肉，了解一下。”
“什么是拼接肉？”
“制作么……把碎肉用粘合剂粘在一起，压紧切就好了，压紧的时候会把肉压成圆柱状，这也是为什么看过去那些肉的边缘都很整齐的缘故。
好多西餐厅的牛排都是拼接肉，能找到良心店铺，那是运气好。”周从文笑着解释。
“周教授，你说的太恶心了。”器械护士说道，“听你说完，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平时你吃什么？”
“想吃羊肉最好吃烤羊腿，看形状就能看出来，作假的成本比较高。”周从文道，“鸡爪子也一样，本身就没什么利润，要是作假……太难。您说是吧，老板。”
“做人难得糊涂，想那么多干什么。”黄老淡淡说道，“太精明了不好，没朋友。”
周从文低下头，知道老板又要开始灌输价值观。
“白酒很多都是勾兑的，周从文我问你买酒的时候注意什么？”黄老没有灌输价值观，而是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
周从文摇摇头，“老板，我不喝酒，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
“GB/T10781.1，有这个标记的才是好酒，要是2开头的，看都不用看，不买就对了。”黄老道。
“这么专业？不看牌子么？”器械护士问道。
“大街小巷收茅台空瓶子的人你们肯定见过，大牌子的酒，比如说茅台或是五粮液需要在酒厂或是知根知底的供应商那买。”黄老道，“小牌子的么，就要看标记了。”
“2开头是什么意思？”
“GB\T10781是固态发白酒的执行标准，是采用纯粹粮食为原料，用经固态发酵生产的白酒，也就是咱们老百姓常说的好酒。”
“GB\T20822是固液结合法白酒的执行标准，也就是说由一部分粮食酒加一部分酒精酒组成。”
“GB\T20821是纯酒精酒的执行标准，上面有这个标准的说明完全是由酒精勾兑而成。”
“喝酒……唉。”
黄老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眼睛里的光微微黯淡。
“想什么呢老板，您每年不是能喝三次么。”周从文打趣。
“三次哪够啊，一次就那么一小杯。都说吃香的喝辣的，好吃的也不能吃，酒也不让喝，活着有什么意思。”黄老抱怨道。
“为人民健康工作五十年，可是您当年立下的豪言壮语，一定要做到哦。”
“黄老哪年说的？”姜主任问道。
“退休那年。”周从文笑眯眯的看着自家老板，这时候的老板像极了一个赌气的孩子。
“……”姜主任咂舌，健康工作五十年，那不是得活到110岁？
865 时代不同，要与时俱进
医大二院作为省内顶级公立医院，水平还是很高的。
椎动脉吻合这种术式虽然姜主任做的略慢了一点点，术中也遇到了困难，可依旧有惊无险的做下来。
“走了，老板。”周从文见手术做的差不多，患者的血压在一袋子一袋子的全血灌进去后已经回升，便招呼黄老回去休息。
患者应该是活了，只要术后不出现dic，或者dic不重就可以。
“嗯。”黄老背手弓腰，转身下了脚凳离开手术室。
“老板，累了吧，中午没吃饭这是个意外。”周从文道。
“呵呵，没事。”黄老笑了笑，“咱干外科的，一两顿不吃饭不是很正常。”
邓明早已经洗刷刷的干干净净跟在黄老身边。
走到连接医护休息室的丁字路口，黄老忽然停住，用力抽了抽鼻子。
一股子中药味儿弥散，虽然很淡，可是仔细闻还是能闻到。
“谁吃这中药呢。”黄老皱眉问道。
周从文心里叹了口气，老板就这点不好。
他知道的太多，有些事儿自己都觉得老板神奇，比如说闻一闻他基本就能写出中药配方之类的。
老板的鼻子比狗……咳咳咳，鼻子特别灵敏，几乎超出人类上限。
“我去问问，老板，您身体真的没事？”
“一顿不吃饭能有什么事儿，怎么那么矫情。”黄老斥道。
他也没让周从文去看，而是顺着中药味儿自己找了过去。
医生值班室里，一个护士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盯着电磁炉上的锅看着。
锅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一股子中药味儿四溢。
“甲状腺肿？”黄老慈祥和蔼的问道。
护士专心致志的盯着电磁炉上的汤药，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听到黄老说话，她吓了一跳。
“黄老！”护士看见黄老后马上“跳”起来，恭敬说道。
她的目光有些游离，好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也不知道黄老在912的规矩是什么样，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说自己一顿。
“在哪开的汤药啊。”黄老背手弓腰走进值班室。
“我们这儿一个老中医祖传的秘方。”护士说道，“黄老，您该不会对中医有意见吧……”
“哪有，我和国内几家老中医关系都不错。帝都广安门中医院知道么，他们几个院长、科室主任，和我的关系都很好。”黄老微笑。
“那就好，那就好。”护士放下心连声说道。
“弥漫性非毒性甲状腺肿的可能性比较大。”周从文小声说道。
“能看得出来。”黄老走到桌边，看着汤药说道，“不过我这个老人家啰嗦一句，治疗甲状腺肿，最好别用中药。”
“啊？！”护士一怔。
因为医大二院属于公立医院，西医为主，很多人和她说过别吃中药。
没想到黄老刚说和广安门中医院的医生都很熟，接下来就不让自己吃中药。
护士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谷
“是直接抓的药还是拿着方子你自己抓的？”黄老问道。
“我自己抓的。”护士道，“每一样药材的剂量都不一样，每次都要号脉才能开方，很正规、很专业的。”
“哦，这里面有昆布吧。”
“……”小护士一怔，这是她听过劝她不要吃汤剂的最专业的问题。
别人都是瞎说一气，但黄老瞥了一眼就认出里面的一味主药。
“昆布又叫黑菜、鹅掌菜、五掌菜。褐藻纲，翅藻科。孢子体大型，褐色、革质。味咸性寒，无毒。”
“……”
小护士彻底愣了，黄老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名老中医，性味这种话脱口而出，一点都不含糊。
“消痰软坚；利水退肿。主瘰疬；瘿瘤；噎膈；疒颓疝脚气水肿。用于瘿瘤，瘰疬，痰饮水肿。”
“《现代实用中药》里记载，昆布这味药治水肿，淋疾，湿性脚气。又治甲状腺肿，慢性气管炎，咳嗽。”
“叶橘泉老先生当年建国后编纂了这本书里有记载，我年轻的时候还听过老先生的课。”黄老看着翻花的汤剂，喃喃的说道。
叶橘泉是谁？
这事儿连邓明都不知道，只有周从文记得。
“不过治疗甲状腺肿的话，最好不要吃昆布。”黄老话锋一转，道，“昆布这味中药里含有大量的碘，进食过多的碘，还可能使甲状腺组织硬化，造成病情迁延不愈，影响抗甲状腺药物治疗。
碘过量使抗甲状腺药物治疗甲亢时间延长、治愈率下降。
过量补碘后甲亢用抗甲状腺药物的治愈药下降到20%～35%。碘饱和后，许多患者同位素治疗也会失效，因为甲状腺已经不吸收碘131了。”
“呃……”护士一下子怔住。
黄老这段话中西医结合，说的像模像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甲乳科、腺体科有大数据统计，很多难缠的甲状腺类疾病都是昆布诱发的。”黄老道。
“可是您说的那位叶先生……”护士争辩道。
“《现代实用中药》是建国后就开始编纂的，你知道那时候的盐和现在的盐有什么区别么？”黄老慈祥的问。
护士摇头。
“现在的盐里都含有碘，是研究克山病后统一修改的。”黄老道，“时代不一样了，与时俱进、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总是需要的。”
“每天都摄入大量的碘，再吃昆布的话对病情……也不能说所有都没好处，但绝大多数患者的病情会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治疗。”
“黄老，您看看我的脖子。”护士一昂头。
周从文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老板午饭也没吃，闻着味儿就跑过来跟人说昆布的事儿。
老板的话，周从文是认可的。
很多中药都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就像是昆布，从前入药是有道理的，那时候哪有碘盐。
可老板您就不能先吃口饭么。
周从文是真怕老板一个低血糖晕死过去。
要是发生这种事儿，等自己去912，上老板家门的时候得被师娘用鞋底子抽。
这简直太可怕了，完全不敢想。
周从文叹了口气，使劲给护士使眼色，但护士跟没看见一样，傻乎乎的和黄老聊着。
866 绕了一个大圈
“基本是这个道理，我和帝都、津门的医生聊过这方面的事情，对昆布的用法还要有系统性的改变。”黄老伸手把电磁炉关上，“中医不能靠着几个祖传的老方剂就能一路走下去。”
护士怔怔的看着黄老。
在她的印象里，中医的方剂就像是武林秘籍一样，知道的人极少，威力极大。
基本在民间传说中都是多少代世家，多少年一脉单传之类的。而结果大多都是药到病除，什么医院治不好的病吃一味中药马上就好。
世家，单传，这两个词里有着极深的蕴意，民间百姓也乐此不疲。
“要改变，要进步，不能抱残守缺。”黄老微笑看着护士，“牛顿不是说过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老板，那是牛顿阴阳胡克的个子矮。”周从文说了个笑话，让老板灌输价值观的话显得不那么生硬。
黄老自然明白周从文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古代人均寿命多少？现在多少？当年多少皇帝都死的不明不白，正值青壮年就驾鹤西游。你再看现在。”
“时代在进步，中医也要进步才行。生活环境变了，古代没有碘盐，吃完之后脉象有什么变化，根据脉象的变化怎么调节老方子的药量，这都是问题。”
“黄老，真没用么？”护士明显有些失望。
“你吃多久了？”
“三个多月。”
“去查个B超看看。”黄老道，“和之前的B超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好转。要是有的话，你可以继续吃下去；但要是没有好转，反而弥漫性甲状腺肿还有进行性加重，那就停了吧。”
“……”护士还是心有不甘。
但黄老并不否定中医，而是有理有据的说了自己对中医的看法以及为什么不能用昆布这种药。
逻辑链虽然还有一点瑕疵，但护士根本找不到问题在哪，只觉得黄老说的有道理。
她一直坚信的信念也有些动摇。
“小韩是搞神经生理学的……”
“黄老，小韩是谁？”护士问道。
“韩济生，科学院院士。”黄老淡淡说道。
“……”护士咂舌。
科学院院士，在黄老说来就变成了小韩。
“你们认为的针灸都是一根银针扎下去，妙手回春，对吧。”黄老笑眯眯的问道。
“是。”护士略有惭愧。
“小韩在65年左右开始接手针刺麻醉这个项目，他是用算盘和计算尺计算系统结果的。”黄老道。
算盘、计算尺，这些东西已经很陌生了，但护士还知道是什么。
可是这些在她的意识里与针灸风马牛不相及。
“针刺后的镇痛效果并不是立即显现，需要20到30分钟左右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停针后麻醉效果也不会立刻消失，而是缓慢下降。”
“这是科学计算的结果。”
周从文对此很感兴趣，上一世自己接触中医很少，老板也没说起过韩院士的事儿。
“老板，怎么搜集数据的？”谷
“我都被拉着做了一次针刺麻醉。”黄老笑道，“当时说是实验室，其实就是一间破屋子，里面有四张床。人体针刺镇痛试验的时候有四个组同时进行，每个实验耗时一个小时。从白天到晚上，一直轮番进行。”
“白天搜集数据，晚上计算结果。有一天小韩兴冲冲的找到我，说他计算出来的数据是平滑的指数曲线！周从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针刺麻醉的可行。”周从文肯定的说道。
“对。”黄老道，“曲线显示，针刺作用下，痛阈逐渐上升，到半小时左右处于高水平稳态。
停针后曲线逐渐下降，平均每16分钟镇痛效果降低一半，一小时后回复到基线。
针刺麻醉的这一规律，与注射化学止痛药吗啡的麻醉效果非常相似。”
真的？
护士的眼睛瞪的圆滚滚的看着黄老，她很难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在普通人看来，中医就应该是老祖宗总结的经验再加上点神秘学的事儿，综合在一起不容置疑。
可黄老竟然说韩院士计算出平滑的指数曲线。
“后来派上了大用场。”黄老道，“我跟小韩一起琢磨，把手拈针学会后小韩要改成电针。”
说着，黄老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从文。
周从文知道韩老要做的事情和自家老板做的事情一样——降低门槛。
虽然效果可能差一些，但最起码能普及。
“牛棚里没有相关的设备，尤其缺乏麻药。老马犯了阑尾炎，我摸着像是要穿孔，就好说歹说找打更的偷了个切开包和消毒的线。”
“东西有了，麻醉怎么办？生切也行，但这不是有针刺麻醉么。一个阑尾炎，十几分钟就完事的活，所以就用上。”
“术中证明效果还算是不错。”
“您没骗马老吧。”周从文一下子猜出来当时的情形，就像是亲眼看见一样。
“怎么可能！该骗还得骗，那个老顽固。”黄老道，“把他眼睛蒙上，我说给他打局麻药才做的手术。”
“哈哈哈。”周从文大笑。
这是克服心理障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黄老，这么神奇么？”护士诧异问道。
“没什么神奇的，咱们共和国底子薄，研究进展的缓慢。”黄老摇了摇头，“从最开始计算曲线，到后来知道为什么，几乎用了一代人的时间。”
“为什么？”
“过了20年，小韩和美国的一位医生说起这事儿，并寻求帮助。后来拿到胆囊收缩素的样本和抗体，这才证明65年的时候实验结果中针刺麻醉刺激人体分泌的就是胆囊收缩素。”
“！！！”
“小韩曾经说过，在道的层面，中医和西医是一致的。我只是借助科学的方法和语言，对古老中医针灸的有效性和动态变化性，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中医要更开放一点，就像是昆布。”黄老说了半天，拉着另外一位科学院院士背书，这才又说回昆布。
“少吃，想吃的话也去做个B超看看。”
“我知道了黄老。”护士给黄老鞠了一个躬。
867 稳如老狗的心态
离开麻醉科的值班室，周从文问邓明，“老板和韩老联系的多么？”
“不多。”邓明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海。”
“这话说得。”周从文笑道，“老板，韩院士有关于针刺研究有进展么？”
“推动很缓慢。”黄老背手弓腰，一边走去换衣服，一边淡淡说道，“所有科学研究都需要巨大的物力财力支持。”
“从前是不挨打、不挨饿，哪能顾得上这些。一步步走到现在，难哦。”黄老悠悠说道。
听着自家老板的话，周从文点点头。
“不过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黄老只是感叹了一下，随后又把话语拉回到自己熟悉的灌输价值观的节奏上。
周从文捂额。
他听了子曰两个字，就能猜到自家老板要说什么。
说自己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其实并不为过。
“要学习，要进步，不能……”
周从文和邓明在一边不断应着，时不时的还举例证明，让老板灌输价值观的话语并不至于太过于孤单、寂寞、尴尬。
这是捧哏的一部分，周从文和邓明配合的相当好。
换了衣服，回到病房，一路黄老都在和自己开山大弟子和关门弟子两人唠叨着。
老板真的已经老了，周从文有些心酸。
虽然说话条理分明，但还是略有些絮叨，这也是老年人的通病之一。
不过谁又能逆转维度，无视时间呢？
或许以后会有，但站在2003年的门槛上，周从文自认没人能做到。
回到病房看了一眼术后患者以及昨天做的一站式手术的患者，一切平稳。
尤其是一站式手术的患者，他虽然还不能吃饭，但精神头看着特别好。
他正捧着胃管连接的负压引流、他儿子帮着拎胸瓶，在病房里转悠。
手术创伤小，恢复极快，术后按时服药可以大概率保证10-15年冠脉血管通畅。
对于这种“匪夷所思”的治疗结果，黄老表示很满意。
周从文不错，真心不错，黄老越看周从文就越是顺眼。
离开病房，黄老淡淡说道，“没什么事儿我住一晚上，明天亲手把患者的引流、胃管撤掉就回帝都了。”
“好的，老板。”周从文躬身在自家老板身边说道。
“手术录像先不着急，患者术后的数据也要跟踪。”黄老道，“问题还是有，就是术后长期的跟踪数据不够，但毕竟只是外科手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手术做的有多好。”
“嘿，那是！”周从文骄傲的说道。
“你这面也找患者。”黄老道，“不过3月中之前，你可能要两面不断的跑。”
“912的患者量比你们这里大。”黄老补充道，“你飞过去，在912熟练手术，名头还放在你的院士工作站上。”
“老板放心，我会配合的。”邓明第一时间说道。谷
他和周从文在之前的“闲聊”中已经摊开说明了一切，虽然比较含糊隐晦也比较简单，几乎是一掠而过，但邓明知道周从文的意思，他也相信周从文知道自己的意思。
这次世界外科手术大赛，名份肯定不会和周从文抢就是。
而一些荣誉，也是周从文收买人心必要的手段。自己在912盘踞多年，根深蒂固。
有这项荣誉属于锦上添花，没有倒也无所谓。
黄老似乎云淡风轻的安排了事儿，在周从文的陪同下吃饭、回去休息。而周从文把自家老板送去酒店后，立即折返，开始着手准备今后的工作。
老板的意思很明显，一站式手术还需要大量的磨合。
虽然周从文在上一世做过上千台一站式手术，但谁又会嫌弃一个术式做的太多呢？
而且是冲击世界第一的术式，周从文很谨慎。
哪怕他知道自己可以完全碾压楚云天，但依旧只是在战略上蔑视，战术上并不拒绝老板的好意。
再说，万一蹦出来哪匹黑马，自己不小心阴沟翻船，那不得道心受损么。
天下英雄何其多，周从文谨慎着呢，远的不说，自己之前最年轻的师兄现在可在约翰·霍普金斯蹲着。人家真要是顺手培养起来一两个年轻俊杰参加比赛，自己也得谨慎面对。
家这面的手术还要逐次开展，周从文回来后把医疗组的成员都叫去院士工作站的办公室，安排日后的工作计划。
简单的手术由陈厚坤带头做，肺部小结节的楔切已经基本成型，最近3-5个手术日全部开展类似的手术。
周从文准备放除了陈厚坤以外的其他医生做。
而自己去912的时候遇到难度大的手术患者，由陈厚坤和肖凯定，把患者收在一个手术日做，那之前自己飞回来完成这面的手术。
虽然略有复杂，但周从文不想放弃任何一个点，他对这次世界大赛志在必得。
好在经过几个月的磨合，再加上周从文上一世丰富的经验直接把医疗组带上正轨、带上快车道。
提速并不着急，每走一步都要让这步走稳，步子不能迈的太大，小步快跑。
医疗组的医生们对自己很快就要上手术的事情表示兴奋、忐忑。
毕竟要成为主刀，而沈浪、李然的资历还不够，必须有上级医生在一边看着才行。
没想到成为主刀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来了！这是在江海市三院想都不敢想的。
安排完，周从文又征求大家意见，查缺补漏。
手术可以大量做，但绝对不能出事，这是底线。
第二天一早，黄老来医院查看患者一早的检查结果，亲手给患者撤了各种管子。见患者状态很好，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回家，黄老才安心飞回帝都。
……
……
梅奥诊所，会诊一直在继续。
这是一份来自英国惠灵顿的病历，而患者则是女王陛下。
77岁的她冠心病严重，身体机能虽然还算是同龄人中比较好的，但是三天前在惠灵顿医院做冠脉搭桥手术时，麻醉出现严重意外。
至于具体原因还在继续寻找，现在女王在惠灵顿医院维持治疗，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作为英国乃至全欧洲最好心血管病医院的惠灵顿医院只能寻求世界同行的帮助。
868 准分子激光（求月票加更×1）
“全麻药品检查了么？”
“都检查过了，都没问题，正在一项一项做实验室检查。”
“女王的身体检查暂时也没发现与全麻药物有反应的可能。不过当时过敏比较严重，惠灵顿医院的意见是比对所有药物，争取在稳定女王病情的同时找到问题，抓紧时间手术。”
莫名其妙的过敏反应是临床上很让人头疼的事儿。
尤其是涉及77岁老人，每一次过敏反应、每一次炎症风暴以及脏器的异常反应都会对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所有人都很谨慎、特别谨慎的处理这件事，据说唐宁街10号已经派出专门的小组负责督促。
要不然惠灵顿医院也不会向全世界顶级医院求助。
惠灵顿医院在心血管病这个范围内本身就是全欧洲最好的医院，问询其他医院……这种事儿他们不认为会有什么结果。
“女王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根据资料显示，暂时还能维持。”
“暂时？”一人摇头，药物如果能维持的话惠灵顿医院还会向全世界顶级医院求助？
虽然也有这种可能，但退一万步来讲，77岁老人经历一次严重的过敏反应，冠脉痉挛以及血栓形成会进一步加重。
至于心肺功能……
数据都在投屏上。
即便是维持也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不能用冠脉搭桥手术解决问题，剩下的只有pic术式。
但女王的前降支堵塞极为严重。
她在22年前第一次犯冠心病之后就一直有系统治疗。
但因为当时对冠心病的认知有限，很多治疗方案虽然在当时是顶级的，可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潦草。
而且在15年前女王经历了一次冠脉搭桥手术，当时并没有麻醉药物过敏的事情。
正因为是这样，唐宁街才会如临大敌，认为这不是一场事故而是一次精心谋划的事件。
经过漫长的岁月，女王的血管终于被完全堵死，看造影资料上长长的闭塞，所有人都知道再次进行搭桥手术是唯一的选择。
无论是取栓还是溶栓，都是不可能的。
至于支架植入术更是不可能！前降支以及回旋支的空间连导丝都过不去，更别说支架。
可搭桥手术必须全麻，一个又一个难题接踵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楚，你有什么建议么？”
楚云天穿着隔离服坐在会议室里，他是被强行从手术室抓来的。
最近楚云天做三支病变的全动脉搭桥手术已经做的疯魔，连吃饭都很少，体重爆减15斤。
但在魔鬼一般的手术过程中楚云天的技法得到迅猛提升！
原本楚云天可以说自己的手术水平处于梅奥诊所第一档，但随着不分昼夜的做手术，他的水平蹭蹭往上涨，哪怕是在梅奥诊所也找不到可以比肩的医生。
人么，总是要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周从文带给楚云天的压力大到难以想象。
“没什么好办法。”楚云天摇头，“手术我能做，这没什么难度。可全麻、意外的过敏不是外科医生应该处理的问题。”
询问楚云天的教授耸了耸肩。
“我倒是听说日本正在研究准分子激光消融，针对冠脉搭桥术后再次堵塞的病人可以相对完美的解决问题。”
“日本人么？真是很不想和他们打交道。每一次鞠躬的后面，我都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们只是把鞠躬当作一种通知，其实无论犯什么错误他们都不在意，甚至我怀疑他们一面卑微的鞠躬，一面准备拉全世界一起死亡。”
“他们的疯狂与虚伪和治疗没有关系，我倒是认为准分子激光技术可以用。”
“局麻，避免再次出现过敏反应，如果可以通开的话女王至少还能维持10年。”
“她已经足够老了。”
楚云天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默默的坐在座位上，手指轻轻动着，仿佛在做手术。
这段时间突击做了几百台冠脉三支病变的全动脉搭桥手术，患者术后恢复良好。
所有数据都积极向好，楚云天有信心在比赛中夺魁。
真想现在就看看周从文的表情，楚云天心里想到。
至于女王的病，楚云天真心认为和自己没有关系。
药物过敏，原因很多，这件事情归药理学专家以及麻醉专家负责，自己只是一名外科医生。
无论女王为什么发生过敏反应，只要能全麻，楚云天有把握把手术做下来。
但他也知道能做同样事情的医生全世界至少有20位！
惠灵顿医院本身就是英国、乃至全欧洲针对心脏病治疗最好的医院，他们人才济济。
如果要是能解决过敏问题，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做手术。
“我先走了。”楚云天觉得开这种病例研讨会就是在浪费时间，他站起来坚定的说道。
看着楚云天离去的背影，其他医生还是非常宽容。
天才和强者无论在哪，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权，尤其是楚云天这种三十出头就已经站到心外科手术巅峰的年轻天才。
每个人都清楚当自己的心脏无法继续工作的时候楚云天肯定还在临床第一线，而且很大可能是世界第一的术者。
谁又不想给自己做手术的人水平高一点呢？哪怕只有一线。
“问问顺天堂，他们的准分子激光技术做了多少例手术。”
“一个月前我问过，宫本那个家伙说做了122例，最近他们还在继续做。”
“效果好么？”
“据说还不错，手术几乎没有失败的先例。”
“我虽然对准分子激光技术有所怀疑，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这项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准分子激光属于冷激光，无热效应，是方向性强、波长纯度高、输出功率大的脉冲激光，光子能量波长范围为157－353纳米，寿命为几十毫微秒，属于紫外光。
用来清理血管中的血栓，效果要比溶栓治疗好无数倍！”
“问问顺天堂吧，我有一种感觉——女王的身体等不到那些药理学专家或是唐宁街10的特派组找到问题。如果顺天堂觉得可能，我认为准分子激光技术是可以尝试的。”
869 竟然是她（求月票加更×2）
日本，东京，顺天堂医院。
宫本博士穿着隔离服走下手术台。
“博士，惠灵顿医院问询准分子激光技术。我看他们的意见是想尝试一下，您知道药理学想要找到过敏药物有多难。”
宫本博士微微一笑，“只有准分子激光技术才是二次手术的最优解！”
秦教授前几天刚来顺天堂医院进修，他站在身后，努力在脑海里翻译宫本博士说的话。
连蒙带猜，秦教授多少能知道宫本博士说的意思。
做过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的患者一直坚持口服药物，基本可以保证5-8年健康。
可一旦再犯病，二次手术的难度特别大。
而准分子激光技术则克服了困难，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无论从前做过冠脉搭桥手术还是支架手术，这项技术都能几乎完美的解决二次手术的难点。
秦教授亲眼目睹了宫本博士一天做两台有类似情况的手术，手术的效果相当好。
“准备录像设备，我用实际病例告诉他们临床效果。”宫本博士说道。
“是！”下属医生立正躬身，随后一溜小跑去按照宫本博士说的去准备。
“准分子激光消融术，这种完美无瑕的手术，终于要提前登场了。”宫本博士双手握拳，兴奋而激动的低声呢喃。
秦教授像是透明人一样跟在后面。
他是来短期学习的，和薛主任的情况又不一样，简单说他只是出来看看，长长见识。
但哪怕只是看看，机会也很珍贵。在国内打出脑浆子，秦教授才争取来这么一个机会。
看见世界顶级的技术，它会对未来工作有着极其深刻的指导意义。
无论是什么事儿，最怕的就是南辕北辙、找不到方向，这一点秦教授很清楚。
他跟在宫本博士身后，仔细观察、聆听。
准分子激光技术的确是好，虽然现在国内搭桥的患者还不多，就别说出巨资购买准分子激光技术的耗材。
但以后呢，万一发达了呢。
虽然国民生产总值共和国与日本相差巨大，秦教授认为几十年都没有追上的可能，但自己毕竟来自帝都最大的专科医院，以后还是有机会可以用上的。
哪怕机会再怎么渺茫，知道一项新技术总归是没错。
课件其实早已经准备好了，秦教授知道宫本博士昨天彻夜未眠，一直在认真细致的准备资料。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
不知道是谁生病，宫本博士竟然这么兴奋，秦教授琢磨着。虽然宫本博士一直压抑着他的情绪，可那种兴奋是由内而外发散出来的，秦教授甚至能闻到在宫本博士身上传来的多巴胺的味道。
虽然无法同步传输影像，不能像科幻电影里那样“面对面”的交流，但宫本博士还是换了一身衣服。
衬衫领带，外面穿着洁白的白服来到录制影像的会议室。
秦教授躲在一个无害的角落里看着宫本博士，他有些羡慕。
这是世界最高水平的技术交流，而且秦教授隐约猜测到对方肯定是一个大人物。
来到顺天堂之后秦教授才知道宫本博士在世界医疗界以及日本医疗界的地位到底有高！
据说天皇来做检查，最后定诊的医疗组里，宫本博士说话的权重特别高。
而面对那位未知的患者，宫本博士竟然一夜无眠只为了准备资料，说服对方自己要去做手术！
秦教授越来越好奇，对方到底是谁呢。
时间紧迫，宫本博士正襟站在摄像机前，也不废话，开始按照课件来讲解准分子激光消融术在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技术指导下进行对冠脉搭桥术后N年的静脉桥血管病变。
说起来很繁琐、复杂，但其实很好理解。
冠脉搭桥手术术后大隐静脉桥的改变是世界性难题，而纯动脉桥也有自己的缺点，大隐静脉是不可或缺的。
秦教授看着宫本博士眉飞色舞的介绍着，他努力的把这些专业属于翻译成自己能懂的语言。
“冠状动脉搭桥手术术后10年约有50%的静脉桥血管发生闭塞或严重狭窄。
与冠状动脉自身血管的动脉粥样硬化斑块相比，静脉桥血管的病变更加弥漫松软，富含更多的泡沫细胞、炎症细胞，缺少钙化成分，纤维帽较小或缺如，容易破裂，并且有较多血栓附着。”
“静脉桥血管病变的处理策略包括再次冠状动脉搭桥手术和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
二次搭桥手术有着较高的并发症发生率和死亡率，介入治疗因其风险小、成功率高，从而成为此类患者的主要治疗手段。”
“下面我介绍最近手术的一个病例。”
“本病例三支病变，其中RCA和LCX为胸痛的靶血管，应优先考虑血运重建治疗。”
随着宫本博士滔滔不绝的说着，制作精良的课件一页一页翻过，甚至在讲述手术过程的那一页竟然用动画展示全过程。
秦教授看傻了，这制作的也太精良了！
别说是世界顶级的医生们，即便是刚接触这项术式的自己都能看懂。根本不用听宫本博士说什么，光是用眼睛看都能看明白。
甚至哪怕是普通人，配上宫本博士的讲解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真是很细致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工匠精神么？秦教授有些感动，准备认真学习。
宫本博士讲的很细致，很认真，秦教授越听越是动容。
自己来的日子不长，宫本博士在顺天堂里惜字如金，尤其是准分子激光技术这种先进的技术，他更是三缄其口。
甚至连机器都不让别人动，秦教授也只能远远的看宫本博士做手术。
但这次宫本博士生怕对方听不懂，不厌其烦的结合病例讲述手术的原理、过程以及疗效。
足足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宫本博士才停下来。
“愿与女王同在。”
听到最后一句蹩脚的英文时，秦教授傻了眼。他的日文不行，但英文听力还算是马马虎虎。
宫本博士说的是什么？
女王？！
竟然是女王！
那位大人物竟然是女王！
870 找到外交部门的会诊（求月票加更×3）
周从文很快理顺了院士工作站的工作流程。
针对于步子太大避免扯到蛋的事儿，周从文做了很多相应的工作。
三个手术日，四十台肺部小结节的楔切手术，周从文没有上台，而是站在下面看陈厚坤、肖凯、袁清遥主刀。
陈厚坤不用说，已经在医大二院主刀大半年胸腔镜手术，再加上日常磨鸡蛋的训练，算是成手。
肖凯则是名校毕业、地方市级医院的主任，临床经验丰富、手法也相当不错。
虽然进入机关，但这些年肖凯并没有彻底放弃临床，而是保持着对做手术的热爱。
肺小结节的楔切手术本身就简单，再加上周从文提前把各种并发症的发现与防治都说的一清二楚，肖凯上手也极快。
但最让周从文惊喜的则是袁清遥。
小伙子不愧是名校毕业的海归博士，基本功扎实的一逼，而且踏实肯干，迅速上手。看袁清遥做手术，周从文甚至有一种自己刚刚被系统附身时候的感觉。
几乎每一个手术日，袁清遥的手术水平都有肉眼可见的提高。
有些比较隐蔽的困难点，袁清遥也能提前判断的七七八八，做出规避动作。
他的手术很稳，在周从文看来现在袁清遥的水平已经和肖凯差不多，超过陈厚坤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
这小伙子前途无量，对周从文来讲的确是个惊喜。
而李然、沈浪、彭一鸣的资历不够，暂时还不能主刀。周从文却也不着急，有些事儿需要时间来磨。
老板慧眼识珠，认为自己水平足够、临床经验足够，那是见了两次面、经过两次突然考核，再加上冥冥之中的一种信任才有的结果。
对于这些新嫩，周从文可没什么把握，还是先熬着好了。
三个手术日后，周从文就接到邓明的电话，说老板已经把胸腔镜镜头修改，可以录制手术。
与此同时912收了5个情况还好的患者，等着周从文去做一站式手术。
又要去912了，周从文对此比较开心。
柳小别最近一直在家，不过周从文观察，她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以至于周从文回家后连一句废话都不敢说。
具体上一世洗衣服战争什么时候开始的周从文也说不好，这种事儿算是世界风云，周从文只知道一个结果，具体到哪天就不知道了。
而这个时候，南方的传染病应该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传播。
周从文其实对日后对那场疾病的描述并不如何相信，他只知道这事儿涉及到很多永不解封的绝密情报，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柳小别就像是地震前的飞禽走兽，感受到世界要出现巨大的变化，所以被各种焦躁不安的情绪笼罩。
周从文也没试图去安慰柳小别，那姑娘根本不用自己安慰。
言语是没有力度的，柳小别正在准备一场大战。
老老实实的飞去912，周从文先和老板、邓明看了患者，约定第二天手术。
912人才济济，各种能人要比周从文手下医疗组以及医大二院的那几辦烂蒜强无数倍。
自家老板没有上手术，而是站在下面观台。
第一批患者用了一天的时间做完，完成后黄老也没回家，而是第一时间剪辑录像，随后连夜把周从文、邓明以及912的带组教授级别以上的医生叫到会议室里。
讲解手术，一些技术上的难点大家集思广益。
虽然这项术式在上一世已经成熟，但毕竟器械有区别，手术的做法多少也要有一些改变。谷
和自家老板接触的时间越久，周从文就越是能感受到老板身上弥散出来的那股子魅力。
一台高精尖的一站式手术，老板像是庖丁一般解剖开，一点点的找到能改进的地儿。而他却又并不会固执的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虽然黄老的确是天下第一。
每一个技术细节都要集思广益，进行修改。
在这个过程中，周从文也获益匪浅。
用上一世的经验，简单描述就是和老板在一起工作，获取经验值的速度至少是平时的三倍。
只两个手术日，十台一站式手术，这个“崭新”的术式就被黄老掰开揉碎研究的明明白白。
周从文也有些感叹，老板牛逼之处就在于扎实的局部解剖以及丰富的临床经验，但却又绝对不固步自封，墨守成规。
哪怕上一世已经把一站式手术摸透，周从文这段时间的收获也不少。
第三个手术日，周从文和邓明交替主刀，手术做的顺畅，俨然一站式手术已经成型。
最后一台手术，周从文把支架下进去，回头透过铅化玻璃对坐在技师位置上的老板比了一个手术。
周从文略有得意。
自己在老板的目光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算是登峰造极。能在老板面前显摆一下，周从文自然很是得意。
气密铅门打开，黄老背手弓腰走进来。
“周从文，手术做的不错。”黄老淡淡说道。
“嘿，那是！”周从文也不客气，直接承认。
“送去比赛的录像你回工作站录制，这面的录像我留作教学用。”黄老道。
周从文知道，这是老板把一项荣誉全盘给自己，并不想912分润。
邓明似乎并不在意，但也只是似乎。
“老板，这么不好吧。”周从文道，“要不一起？”
“不用。”黄老摇了摇头，“你那面工作刚开始，人还都年轻，需要资历以及好处。再说，就是个虚名，急什么急。你才26，生日还没过。只要你想，这辈子能参加至少20届比赛。”
周从文笑了笑，点点头。
“送患者下去吧。”黄老道，“查房，然后……”
说着，黄老屁股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一边缓慢的接通电话，一边往出走。
“沈司长，好久不见。”
“嗯？”
“我上手术呢，暂时没看邮箱。”
周从文听老板的对话，努力回忆沈司长是谁。记忆中好像外交部分有一位姓沈的领导，他找老板干什么。
会诊？
世界范围内的会诊基本都通过邮件联系，找外交部门……
周从文的眉头皱起来。
871 去当木偶
“邓主任？”周从文看了一眼邓明。
邓明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从文心中好奇，“我先下了。”
说完，周从文转身撕掉手术衣，脱下铅服扔到一边，快步跟在黄老身后。
“那行，来接我吧。”黄老说完最后一句，挂断电话。
“老板，有领事生病？哪个国家的？”周从文问道。
这个推测也不对，周从文心里知道。
黄老摇了摇头，简单说道，“是女王生病，找会诊。”
上一世周从文没经历过这件事，他微微一怔，“不是有惠灵顿在么？找咱们干什么。要是连惠灵顿都做不到的话，咱们估计也够呛。”
黄老弯腰背手，缓步走去更衣室。
“之前做过冠脉搭桥，用了十几年，静脉桥堵了。”黄老道，“现在心脏供血不足，正在惠灵顿用药维持治疗。”
“怎么不做手术？”周从文问道。
黄老侧头瞪了周从文一眼，“猴急猴急的，慢慢听我说。”
“嘿。”周从文盘了盘无菌帽下的小平头。
“做手术了，前一阵子刚上台，可是麻醉出现意外，不知道什么药物过敏。”
“……”
“药理机构把所有药物都查了个遍，没什么问题。”黄老道，“这种莫名其妙的过敏最是讨厌不过，想找出来是什么药劳心费神，最后还不一定有结果。”
“是，老板说得对。”周从文道。
“现在初步决定由顺天堂的宫本做准分子激光消融术。”
“那……”
“毕竟是女王么，我还有个天下第一的名头。”黄老淡淡说道，“去看一眼，万一要是准分子激光消融术失败的话……”
“针刺麻醉？”周从文忽然想起在医大二院的时候老板说过的麻醉方式。
“傻不傻。”黄老道，“这么大的手术，怎么可能用针刺麻醉。”
周从文长出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家老板真的逆天到这种程度，连二次冠脉搭桥手术都能用针刺麻醉解决。
要是那样的话，简直推翻了周从文的世界观。
幸好，不是真的。
“不行的话只能强行上台。”黄老道，“惠灵顿没什么底，女王……患者的状态越来越差，药物维持肯定是不行。”
“我陪您去。”周从文道。
“不用。”黄老道，“你老老实实在家做手术，昨天听说你那面收了一些患者，等你回去做袖切。
院士工作站的手术和咱912不一样，这面我和邓明走了，还有人做。你那面离开你，暂时不行。”
“好吧。”周从文有些遗憾，“老板，您有什么解决办法么？”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惠灵顿、克利夫兰的医生都是弱智？”黄老斥道，“他们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之所以不带你去，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决定用准分子激光消融术，我就是去当个木偶。”
“那就去看一眼吧，万一要用您呢。”周从文笑道。
“估计很难，你别管这面的事儿了，专心做一站式手术。世界第一虽然只是一个虚名，但对你来讲还是有用的。”黄老告诫道，“你看，这不就找到我身上了么。”
“知道，老板。”周从文道，“那邓主任陪您去，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有办法？”黄老忽然停住，侧头，微微上扬，看着周从文。
周从文见自家老板的姿势别扭，连忙屈膝，眼睛和老板保持水平。
“老板，正常的手术方式要是都不行……如果患者家属同意的话，可以尝试一下非常规手段。”周从文道。
“非常规手段要冒很大风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试。”
“药物过敏，还不知道是什么药，现有科技已经无法解决。”周从文道，“我倒是认为可以试一试。”
黄老微微一笑，“我老了，常规手术倒还能做，非常规的手段……”
“我给您搭把手。”
“再说。”
师徒两人像是打哑谜一样说着非常规的治疗方案，谁都没挑明，但各自心里有数。
黄老甚至都没质疑周从文说的事情，而是默认周从文能做那种连他都极少尝试的术式。
“老板，注意身体，时差的事儿其实很重要。”周从文道。
“放心。”黄老道，“我的身体还行，没你想象中那么差。”
“那您去看看，主要还得看咱们部里面的意见，再有就是患者家属能不能接受。”
“部里面肯定认为无过便是功，和咱们又没关系。”
“嗯。”周从文点头，中间的轻重缓急他很清楚。
这种最棘手的一种患者。
在帅府里，遇到比女王级别低很多的患者，都要整个保健组坐在一起讨论。
不管出什么事儿，治疗结果如何，最后都是集体决策，如果有锅的话大家一起背。
至于像给某位做胰腺癌手术，手术失败，肿瘤转移，912的两位主刀医生被流放到西疆搬砖这类谣言在周从文看来简直幼稚的一逼。
可女王的事情又复杂了无数倍，涉及到外事纠纷，失败后要背天大的锅。
算了，这事儿自己别插手好了，周从文心里想到。
老老实实的把一站式手术做纯熟，2003年的熟练和2030年的熟练是两回事。
没有达芬奇机器人，没有可改换角度的机械臂，手术对周从文来讲也有一点点难度。
要做的漂亮，震惊所有人！
陪着老板换衣服，周从文见自家老板一言不发，沉默的像是一个雕塑，想来老板应该在琢磨那面的治疗。
“老板……”
“周从文，你说准分子激光技术实用么？”黄老打断周从文的问话反问道。
“……”周从文哑然失笑。
自己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老板他之所以去伦敦，除了当木偶之外还是要看看顺天堂的准分子激光消融术。
“有用，不过机器应该很贵，准分子激光消融术据说要在光学相干断层扫描下用。”
“1998年，我在《科学》杂志上看见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技术，当时就觉得有点意思。”黄老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咱共和国在发展，还不能在科研上砸大笔费用。”
872 漂洋过海去看看准分子激光消融术
周从文知道光学相干断层扫描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以自家老板的水平，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
“从显微镜的发明到X射线，技术进步是显著的。
在医学上的应用使我们以图像的形式观察到了肉眼不能直接看到的形态结构，推动了医学诊断的发展。
CT的事儿跟你说了很多次，从前没有CT，有一部分脑出血和脑梗很难鉴别诊断。”
“是，老板。”周从文道，“现在国内CT还没普及，核磁共振只在大型医院有，不过也落到了市一级的医院。”
“还是要发展，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说别的都特么扯淡。”黄老叹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
“散射介质中返回的弹道光子和蛇行光子，光是这几个名词我就研究了很久。
与参考光的光程差在光源的相干长度范围内，发生干涉，我因为这个原理还去科学院请教小翟。”
“嘿嘿，老板您可真是虚心。”周从文笑道。
“总是要知道的，这是最前沿的科技。”黄老道，“虽然国内可能暂时不会有，甚至我走的时候也不会有，但不看看总是觉得心里痒。”黄老淡淡说道，“研究完后倒是觉得挺简单，我也模拟做了很多台。”
说着说着，黄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周从文自己是在脑海里模拟的。
应该会有的，周从文心里想到。
从2001年开始，共和国厚积薄发，日新月异，发展的速度无论是谁都猜不到。
还记得过一段时间天涯论坛上有关于什么时候超越日本的一个帖子被人骂出了翔。
哪怕是军刀发挥想象力，预测出来的时间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是那么的没有想象力。
十几年后大家开始讨论要不要在国内见离子对撞机，那可是几十上百亿的大项目。
而站在2003年看这事儿，根本无法想象。
往前推十几年，三峡工程还要发行国债，即便是国家层面也没钱修三峡大坝。
但往后推十几年，三峡大坝早已经不是全国最大的水电站。
还是要发展，老板的这句话说得对。
“漫射光子与参考光的光程差大于光源的相干长度，不能发生干涉，从而把带有被测样品信息的弹道光子和蛇行光子提取出来，进行成像，它可以实现对生物组织高分辨率的非侵入层析测量。”
黄老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悠悠说了一连串陌生的词汇。
换别人，哪怕是有经验的医生也根本听不懂，但周从文懂。
说着，黄老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搓了搓。
周从文会意，他笑眯眯的摸出一根烟，“老板，就抽半根。”
“小气的。”黄老不高兴的说道，“一想到要看见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机器，我有些小兴奋。”
看着自家老板像是孩子一样的表情，周从文笑了笑，把白灵芝递给老板，手腕一翻，一团火苗冒出来。
“你这种点烟的方式少做。”黄老絮叨起来，“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最宝贵的就是你的左手和右手。”
“老板，是这里。”周从文指了指自己的头。
“狡辩。”
“是，老板说得对。”周从文无奈的怂了。
这种点烟的方式是上大学的时候看港片学的，炫酷么，年轻人都喜欢。
老板在技术上从来不固执，也不会画地为牢。可是在日常生活中，还真是个老顽固，和石头一样顽固。
周从文自己点燃一根白灵芝，坐在老板对面。
“周从文，你说冠脉内的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技术的机器是什么样的？”黄老问周从文，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把在同一时间从组织中反射回来的光信号与参照反光镜反射回来的光信号叠加、干涉，然后成像的时域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技术。”周从文很肯定的说道。
黄老有些诧异，但随即释然的看着周从文，“你有研究？”
“略懂一些，蔡司公司生产的这种设备当时在《科学》杂志上刊登，我就一直关注。”周从文道，“顺天堂……我估计是为了天皇的冠脉搭桥手术做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提前做好准备。要说，他们也算是用心。”
“他的片子我去东京看过，暂时还能维持，皇室也在犹豫。”黄老淡淡说道，“问题不大，手术难度很小。
不过你说得对，顺天堂也是为了十几二十年后的静脉桥堵塞做准备，却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老板，您估计成功的概率高么？”
“高，我不是说了么，这次就是去看看准分子激光消融技术的临床应用。”黄老道，“国内迟早会有的，早看看，早模拟，为以后机器进来扫平一些障碍。”
自家老板的脾气和天赋还真是很让人羡慕，周从文陪着老板抽了根烟便回到老板的办公室。
不久，部里来车把黄老和邓明接走。
周从文没有着急走，而是在912看护了一天，等患者拔完管才离开。
……
……
伦敦，惠灵顿医院。
邓明手里没捧着保温杯，所以他感觉极为别扭。
但全世界顶级医生汇聚一堂，邓明肯定不会随意的捧着保温杯就是，他坐在自家老板身边，与其他医生最后一次做术前讨论。
虽然宫本博士对技术有着极强的自信，但惠灵顿医院和唐宁街10号还是要求他至少在惠灵顿医院完成3台类似的手术看看术后结果，才能考虑。
而今天是最后一台手术的日子。
术前讨论患者病情，和女王的情况对比，避免手术失误。
自从来到这里，自家老板一言不发，邓明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的听着。
“那么我要上手术了。”宫本博士微微躬身，略有客气的姿态下却难以掩饰他的得意与傲慢。
最新的准分子激光消融技术加上全世界最好的光学仪器公司——蔡司生产的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技术，又配合宫本博士高超的手术水平，手术都很顺利，患者术后第二天各种数据反馈及为理想。
要是自己，估计也会很得意吧，邓明看着宫本博士心里想到。
873 功成，名就，只在今朝
宫本博士走出会议室，和身边的助手说道，“真是一群虚伪麻烦的家伙。”
“博士，我也认为就像你说的一样，他们简直太虚伪、太麻烦。”宫本博士的助手说道，“手术证明可以成功，他们却还要反复的做。”
“毕竟要为女王陛下做手术，他们谨慎点也是应该的。”宫本博士得意的说道，“打起精神，让全世界最强的医生看看我们的技术！”
“是！博士！”
宫本博士身后的助手们下意识的立正，齐刷刷说道。
对此宫本博士显然十分满意。
他对这一天的到来盼望了很久。
天皇的冠脉也不好，但现在还能维持，估计要在2010年左右会做冠脉搭桥手术。
而术后具体什么时间会再次堵塞，宫本博士也说不好，毕竟那是还没发生的事情。
可事先做好准备，等到时候为天皇疏通冠脉，这是宫本博士早就与想好的。
没想到本来应该发生在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却有了变化。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宫本博士一想到自己提前做了准备，心中相当得意。
蔡司公司的新技术临床医生没有谁在意，出现了20年，最后还是自己挖掘出来它的优点，应用在临床上。
功成
名就
只在今朝！
来到手术室，宫本博士没有阅片，而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助手做前期准备工作。
患者所有的资料都在心里，宫本博士不认为手术会出现任何问题！
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年龄72岁，10年前行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三条桥血管分别为左内乳动脉-左前降支桥血管、大隐静脉-后降支桥血管和大隐静脉-钝缘支桥血管。
虽然是10年前做的手术，但术者做的相当标准，像是教科书一般，宫本博士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患者在术后坚持服用阿司匹林、他汀类降脂药物进行治疗，从手术后未再出现胸痛症状。
2年前患者出现头晕、乏力，诊断为窦性心动过缓，植入双腔起搏器，术后症状明显改善。
近1年患者快步行走时再次出现胸痛，性质及部位与CABG术前相同，休息数分钟可缓解，活动耐受量逐渐降低。
复查冠状动脉CT血管造影提示冠状动脉三支原位血管严重弥漫狭窄，LAD-LIMA桥血管和SVG-PDA桥血管闭塞，SVG-OM桥血管远段重度狭窄。
惠灵顿医院的医生给予患者硝酸酯类药物治疗8个月，活动性胸痛症状未见明显好转。
冠脉搭桥手术的患者出现再次堵塞，能做的事情很少。
患者也算是运气好，可以由自己亲自主刀，用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完成手术。
宫本博士微笑。
这次手术术后患者恢复要是良好的话，那么按照原定计划将于后天为女王做手术。
一想到这里，宫本博士全身热血沸腾。
他没想手术失败的事情，准分子激光技术虽然还比较新，但宫本博士有把握完成。
在那之后，自己必然会被授勋！
而且在顺天堂本部自己也会得到更大的重视，尤其是给皇室成员会诊的时候，自己必将会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以后顺天堂最大的权利肯定会落在自己手里，想都不用想。
而今天的手术，只是一个开始！
“博士。”宫本博士的助手完成准备工作，低头叫到。
宫本博士点点头，去刷手上手术。
桡动脉穿刺，宫本博士先做了造影。
左主干大致正常，左前降支近中段弥漫病变，最严重处90%狭窄，D1近段90%狭窄。
左回旋支近段80%狭窄，远段闭塞，右冠状动脉近中远段弥漫病变，最严重处90%狭窄;SVG-OM远段90%狭窄，LIMA-LAD和SVG-PDA闭塞。
患者情况很重，而且和女王的病情类似。
宫本博士也很佩服惠灵顿医院，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类似的患者，很明显唐宁街10给了院方巨大的压力。
深深吸了口气，宫本博士安慰自己。惠灵顿医院做不到的，不意味着自己也做不到。
最新的技术、最新的设备，自己必将是最强的术者。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宫本博士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给患者做检查。
术中进行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检查可见SVG-OM病变富含脂质斑块且伴有较多血栓成分，测得最小管腔直径为1.14mm，最小管腔面积为1.04平方毫米。
宫本博士按照患者的病情，选择了1.4mm准分子激光导管缓慢前进至SVG-OM病变处，能量设置为30mJ/平方毫米。
一次消融后造影，可见患者堵塞的管腔有所好转，但还不够。
再次应用45mJ/平方毫米的能量进行消融。
提升能量后效果极为明显，堵塞的冠脉管腔完全通畅，仅近端有少许血栓沉积。
……
会议室里，局域网信号传输过来变成影像，当二次准分子激光消融后，无数窃窃私语声响起。
“老板，这技术看着真不错。看着宫本做的很轻松，这可要比搭桥简单多了，效果也不错。”邓明小声说道。
“问题还是有的。”黄老道，“你要注意宫本的一些细节。”
“比如说呢？”邓明问道。
在术前讨论中，宫本博士可没提到准分子激光消融手术有什么缺点。
“感染是术后最灾难性的并发症，幸运的是其发生率很低，约为1/5000。准分子激光手术具有保持完整上皮的优点，只有在手术过程的这段时间内细菌才有可能侵入基质。
术后的基质水肿和上皮破损将增加表层感染的机会。
宫本的手术有可能损伤到一部分内膜，虽然不多。他的手法还是略粗糙，但也够用。”
黄老说着，停顿了少许，“宫本对这项技术的研究比较深入，他有些动作在有意识的避免并发症的出现。”
原来是这样，邓明点头。
有老板在，不管是什么崭新的手术术式老板都会指明技术细节，点出来关键所在。
别人看的是热闹，包括很多顶级的医生。
但自家老板看的是门道。
邓明钦佩的看了一眼黄老，“老板，宫本博士的手术没大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估计明年给患者做测评，后天就能做手术。”黄老肯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