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6 汗血宝马
黄老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周从文，邓明在做手术，并没有参与这事儿。
自从授勋后，邓明有意的远离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提。
黄老看在眼里，但却从来都没说过，就当没看见。
对黄老来讲，手术才最重要，手底下的这些小家伙们不管怎么弄，只要不耽误手术就行。
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成为不了学阀，或许在自己还在的时候并不是问题。可一旦自己走了，这些学生们将要面对的压力很大。
要只是想偏安一隅，那是没问题的。但周从文能偏安么？他是偏安的性格么？
周从文的目标肯定是两院院士，这一点想都不用想。
但周从文的缺点也很明显——资历不够。
所以周从文拼命了刷世界第一，也算是积累资历的一种手段。
在这个目标前，什么影响因子之类的都是小儿科，用处不是没有，但却不大。
天坛的那位神经外科的大佬已经算是学阀，但不知道为什么，评审院士的时候就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学生上位，反而便宜了魔都。
这之间的八卦、甚至是心理细节黄老都清楚，他更明白自己已经老了，年轻人们则还有大把的未来，很多事自己只要保驾护航就行。
不过周从文的想法倒是特别好，经过几天的研究，黄老和周从文已经确定了手术的全过程。
但开始说的是介入瓣膜手术，然而只说了一天，因为没有耗材这个讨论终止，两人开始聊起胸腔镜下的瓣膜置换手术。
胸腔镜手术的难度虽然很大，但却并不存在手术耗材不存在的情况。
“我找时间找个患者。”黄老道，“这是你第一台胸腔镜下换瓣手术，要稳。”
“老板，这个您看。”周从文笑道，“不过麻醉医生和其他人，我从医大二院带。”
“知道，这个大果子他们肯定要分点。”黄老悠悠说道，“无所谓的，只要水平够。第一台手术他们好好看就行，没人跟他们抢。”
“老板，这几天您辛苦了，好好休息。”周从文道，“我这就回去。”
“这么匆忙么？”
“您安排的任务多，而且很重啊。”周从文故作愁容，笑眯眯的说道，“一年几千台手术，您就算是把邓主任扔到医大二院，怕是也做不完。”
“我听说你把白水市中心医院变成自己的后花园了？”黄老问道。
“就是去跑跑飞刀。”周从文道，“简单的患者扔在白水市中心医院做，主要都是楔切手术。复杂的送去医大二院，那面的综合水平要高一些。”
“问题也有，就是距离比较远，但还好，高速公路，开车要不了多久。”
“注意安全，尤其是跑高速。”黄老叮嘱。
“我知道，老板。”周从文道，“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有一家地市级医院，心外科的主任刚从日本留学回来，提成主任。”
“哦，心胸大主任家的父亲去世，然后一起赶去省城出殡的事儿。”黄老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周从文笑了笑，老板看上去不八卦，其实各种消息还是蛮灵通的。
他没继续往下讲，而是开始收拾笔记。
这件事既然都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讲的。
刚留学回来的新主任还没等一展拳脚，去帮忙出殡、奔丧。当天一早刚下高速因为视野不好、疲劳驾驶，车直接撞到护栏上。
一车4个人，3名主任、副主任、教授当时就没了，护士长高位截瘫。
一次车祸，把一个地级市的心外科一锅端，让当地的手术水平倒退了至少10年。
说起来蛮遗憾的。
周从文很清楚自家老板叮嘱自己注意安全的意思。
高速公路还是略有危险，高铁什么时候能开呢，周从文心里想到。
现在都是绿皮火车，从省城去白水市至少要4-5个小时。等高铁开了，只要45分钟。
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铃铃铃~”黄老的座机响起。
“喂。”
“老板，您忙么？来手术室看一眼？”邓明的声音传来。
“今天的患者你没做下来？”黄老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周从文笑了，自家老板术前看过片子和患者，对今天的手术了若指掌。没什么难度，邓主任做不下来……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不是，老板。”邓明有些犹豫，但很快便解释道，“手术已经做完了，可是忽然发现小方的脚趾头出血，我没找到伤口。”
方总？
周从文皱了一下眉毛。
“好，不用下来，我上去看一眼。”黄老挂断电话，站起来。
“出血，没有伤口？”周从文问道。
“小方平时没什么事儿，我去看一眼。”
“嘿嘿，是不是汗血宝马了？”周从文笑道。
汗血宝马只是一个玩笑词，代表着比较罕见的汗血症。
不过既然是罕见病，周从文也只是随便说一句，并没有认为真的会落到住院老总身上。
“周从文，我问你，你第一个考虑是什么。”黄老背手弓腰走出办公室。
周从文回身关门，走在老板身边，想了想，“氯法齐明。”
氯法齐明可有效增加耐多药结核病患者的痰菌阴转率、病灶吸收率及空洞缩小率，且不增加药物不良反应发生率，已逐渐成为mdr-tb治疗中可选择的重要药品之一。
而口服氯法齐明后，出汗会变成红色，这也是此类药物的一个比较明显的副作用。
只是氯法齐明并不是常规抗结核用药，临床上也很少有医生知道这个药物名称。
黄老听周从文这么说，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考虑的，虽然黄老知道方总没有结核，但氯法齐明依旧是第一考虑的事儿。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可能性，但要先去看看方总，然后询问病史再说。
更衣室里，一群医生围在放在身边。
“小方，你这是要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一个教授笑道，“难怪最近黄老跟你说话都多了些，看到你是千里马了。”
方总哭丧着脸，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1137 住院总后遗症
“老板。”邓明恭敬接自家老板。。。
“怎么回事？”
“黄老。”方总想要站起来，但黄老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往下压了压。
“之前出现过么？”黄老温声问道。
“没有。”方总知道现在自己是患者，他坐在更衣室的板凳上，“上手术之前还好好的，做手术的时候脚心热，我就把拖鞋脱掉，光脚踩在地板上。”
年轻，火力是真旺，邓明捧着保温杯心里想到。
自己上了年纪，吃多少补品都补不成小方这样。
“后来做完手术，巡回护士看见地上有血，吓了一跳，还以为我们做手术的时候戳破哪了。”方总回忆过程，很是无奈的说道，“然后就看见是我脚上出血。”
黄老没有打断方总的陈述，默默的听着。
“当时也没注意，来到更衣室，小侯帮我擦了擦，但却没找到伤口。然后邓主任帮我看，也没找到伤口。”
“我看一眼。”黄老道。
方总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脚抬起来，垫到另外一个凳子上。
黄老拒绝了邓明和周从文的搀扶，蹲在方总的脚前面，先用无菌纱布擦拭，然后一点点找皮肤劈裂的位置。
周从文跟着一起看，见方总的脚上没有伤口，但是存在淡红色的“汗水”。
看着的确蛮吓人的。
“之前没有过。”黄老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是的黄老，这是第一次。”
“最近用过亚甲蓝么？”
“没有。”
“用过碘化物么？”
“没有。”
“没有结核，也没用过氯法齐明吧。”黄老问了一个又一个的药。
“没用。”方总说道。
“嗯。”黄老扶着腰站起来，“双足皮肤色泽正常，无任何皮损。”
“做一下血尿便常规的检查，再做个大生化。”
“好的老板。”邓明应道。
“纱布给我，我去化验室。”
“老板，您要亲自看？”
“找一找红细胞，这是个细致活，别人干我不放心。”黄老道。
周从文马上把刚刚擦拭方总脚上红色“汗液”的纱布用无菌袋装好，拿在手里。
“先检查吧，别担心，不是什么大病。”黄老拍了拍方总的肩膀。
“我知道，黄老。”方总虽然这么说，但他的神情能明显看出来在压抑着焦虑。
黄老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更衣室。
周从文跟在自家老板身后，“老板，您考虑什么。”
“没事。”黄老肯定的说道，“去镜下找一找红细胞，要是没有的话，就不是血汗症。”
“还要查一下真菌。”
“嗯。”黄老点头，周从文补充的事儿他也想到，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不是血汗症，那就是色汗症。”周从文笑道，“平时很少见，没想到在身边遇到了。方总也是，怎么能得这种奇奇怪怪的病呢。”
正常人的汗液是无色的。
由于各种原因导致的汗液被着色，称为色汗症。
色汗症为少见疾患。色汗以黄色最多见，其他有蓝、绿、棕、紫和黑色，五彩斑斓，并且常合并腋臭。
但方总的情况比较特殊，在脚趾的位置。
而且是比较少见的红色色汗。
“周从文，说一下色汗症的要点。”黄老背手弓腰往检验科走，随口问道。
这都是日常，周从文早就习惯，而且预判到了老板要问自己。
“算了，你说汗腺分几种。”
“人体的汗腺分为外泌汗腺和顶泌汗腺两种。
外泌开腺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汗腺，由分泌部和导管部组成，分泌部位于真皮深层和皮下组织中，呈盘曲的管状，腺细胞多呈立方形或矮柱状，he染色标本上能看到明暗两种细胞。”
“啰嗦，没让你背书，说重点。”黄老斥道。
“受肾上腺素能神经支配。”周从文简单说道。
“然后呢？”黄老对周从文的回答比较满意，继续追问。
“外泌汗腺除唇红、rt等部位外，遍及全身，以掌跖、额部较多，受乙酰胆碱能交感神经支配。”
“一般情况下的色汗症是肾上腺素刺激的反应，由肾上腺素的刺激使大汗腺肌上皮收缩并分泌大量脂褐素所致，也可能是由可产生色素的细菌引起。”
“方总的情况略有点特殊，我估计是住院总时间当的有点久，身体承受不住肾上腺素的打击，乙酰胆碱能交感神经受到影响。”
周从文直接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最近病房没有什么大抢救，按说也不应该啊。”黄老一边走，一边沉吟。
周从文哭笑不得。
“老板，现在和您那时候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您那时候都是为人民服务，对吧。”周从文道，“现在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说别的，咱身边的有钱人是越来越多，经济越来越好，这一点您说对吧。”
“嗯。”黄老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情况，就是瞎说啊。”周从文面对自家老板，不敢顺口胡说，先解释了一句，“咱医疗口可以说是越老越值钱，但在变老之前呢，成长的却特别慢。
我估计方总的同学早都发家致富了，他却在临床上累死累活，一个月挣千把块钱。”
“……”黄老沉默。
“一个月能休息两天，给这么点钱，换谁不焦虑，换谁肾上腺素不得大量分泌。”周从文直言不讳的说道，“但医院的情况就是这样，去小医院吧，方总的学历够，但那面的条件不好未来有限。”
“留在912吧，上面一堆带组教授，还有副主任、大主任。虽然能学到东西，可出头无望。方总焦虑的是……养家糊口呗。”
“他最怕的是当不成带组教授。可带组教授，好难的说。前面有人排队，邓主任就算是当上副院长，科室主任这个位置也不能放。”
“换谁谁都得焦虑，肾上腺素可劲的分泌，您说呢老板。”
这些都是黄老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听周从文这么说，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这算什么？住院总后遗症？
1138 掉色
周从文知道自己说多了，马上闭上嘴。
方总这事儿只是一个意外，自己可能对即将到来的医患矛盾1.0年代一直有所担心，所以才会不经意之间说这些。。。
自己其实也很焦虑，但却又无法说。
老板能解决么？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各人的力量极为有限，即便强如老板，也只是在治病、诊断方面强，这种事儿他什么都做不到。
“你平时都想这些？”黄老背手弓腰，悠悠问道。
“……”周从文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的腰不由自主的弯下，小心的陪着笑脸，“老板，我就是随便一说，平时想的当然是怎么提高医疗治疗、提高医疗安全。”
“实话实说，别一脸油滑。”黄老道。
“偶尔会想。”周从文道，“我是运气好，一下子就不缺钱了。但普通医生、护士呢？不过和咱们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安心看病就好。”
周从文说着，注意到老板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敲打左手手背。
这是老板在思考的节奏，周从文很清楚。
自己多事儿，非要说这些，结果引来老板的思考。至于后面有没有老板的铁拳，那就说不好喽。
黄老在思考，但却一路沉默，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来到检验科，黄老找到检验科主任，开始镜下观察方总的“血汗”。
跖部汗液涂片未见完整或破碎的红细胞，可以排除出血的可能，定性为色汗。
“黄老，没看见红细胞。”检验科的主任用另外一台显微镜也在观察，他确定之后和黄老说道。
“嗯，考虑不是。”黄老道。
“黄老，我就见过两次血汗症。”检验科主任笑道，“不过小方这个挺奇怪的。”
说着，他看向周从文。
黄老去前线之前，在912大院里抄着笤帚追打这个关门弟子的事儿大家都知道，所以他特别好奇。
看着是真年轻，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怎么打动的黄老，把他当成宝贝疙瘩一样看。
“小周，见过血汗症么？”检验科主任问道。
“见过。”周从文笑了笑，“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同学，体育达标的时候跑一千米，跑着跑着满脸的血，把两个女同学吓晕过去，体育老师也差点没心梗。”
“哈哈哈，那可真是挺吓人的。”
血汗症是血液或其色素混在汗液内并由汗液排出所致，大多发生于眼睑、额部、胸部、下体等部位。
严重的神经疾病、紫癜、败血症、鼠疫、血友病及月经异常患者会偶发血汗症。
周从文知道血汗症的定义，剩下的顺口胡说，反正他可不信检验科主任能去自己毕业的大学查这事儿。
“老板，再查一下细菌培养吧。”周从文随即和自家老板说道。
“棒状杆菌、毛胞菌产生的色素也有可能，查一下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暂时保守，2周左右能好。”黄老站起来，和检验科主任与周从文一起交代道。
“黄老，辛苦您了。”检验科主任能和周从文打趣，但却不敢和黄老打趣。
“应该是辛苦你们才对。”黄老笑道，“尽快出结果，我们小方也好放心。”
“您放心黄老，我亲自染色。”检验科主任道，“尽快出结果。”
黄老点了点头。
“黄老，结果要是阴性呢？这是怎么来的？”
“要是阴性的话就暂时观察，估计很快就能好。”黄老道，“具体怎么来的，现在临床上还没有定论。”
临床上相当多的事情都没有定论，又叫不明原因。
比如说不明原因发热等等。
现有科学技术的束缚，换谁都没辙，哪怕是黄老。
回科室的时候，黄老忽然问道，“周从文，你阅读国外期刊的时候注意到类似的情况了么？”
“老板，没有类似的定论。”周从文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就很遗憾了。”
“本身也少见。”
“周从文，我问你。”黄老忽然很严肃的说道，“刚刚我们检查的项目缺了什么。”
周从文怔了一下，几秒钟后笑道，“老板，您误导我。”
黄老微笑。
“最主要的是看鞋子和袜子的颜色，很多患者都是袜子掉色导致的疑似色汗症。”周从文道，“老板，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遇到一个患者。”
“怎么。”
“江海市三院急诊科遇到的，来的时候是抬进来的，人都不行了。”周从文道，“是一个小伙子，忽然注意到右侧的蛋发黑，他上网一查，认为是恶性肿瘤导致的坏死，所以整个人都不好了。”
“内裤掉颜色吧。”黄老笑道。
“嗯。”周从文也笑了，这个梗在2003年还没有，不算是老的掉渣，而且现在和老板说一下，也算是应情应景。
因为方总的问题，最常见的是鞋子和袜子掉色。
周从文一进更衣室，第一件事儿就是下意识的看方总的鞋和袜子。
这是下意识的行为方式，而不是检查，自家老板说话的时候对自己有误导，周从文想了几秒钟才想到。
黄老见周从文知道答案，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笑着。
“老板，我在急诊科遇到过很多掉色的事儿。最离谱的是一个染头发的，非说颜色不均匀，是自己得了癌症。”
周从文自然不会因为那么点事儿和老板掰扯，他开始讲一些临床上遇到的小病例逗自家老板开心。
……
……
魔都，楚院士忙了一天，终于离开内镜室。
每天关上门琢磨ercp，楚院士已经接近疯魔状态。
最近他觉得操作还可以，准备找点轻症的患者开始循序渐进的做手术。一点点摸索着来，在实践中成长。
毕竟是老临床，ercp好处多多，楚院士心里清楚的很。
走到医院门口，楚院士感慨，要是去年比这稍晚点的时候周从文能来，那该有多好。
当时自己对周从文的重视也不够，要是把饼画的再大一点，他会不会就从了自己呢？
正想着，楚院士忽然闻到一股子异味儿。
不远处一个老年女患者被人扶着，步履蹒跚的走进医院。
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满是脓包。
1139 回国飞刀（盟主超赞奶爸加更×5）
楚院士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重的患者了，患者就像是旧社会浑身长满脓疮、却又没有条件寻医问病的人。
这里是魔都，能来魔都应该不至于缺钱缺到这种程度。。。至少最基础的医疗条件应该有，要不然不会直接来这面。
楚院士微一侧身，让开路，上下打量了一下患者。
患者大概60多岁，眼睛血红血红的，像是有红眼病。脸庞、脖颈、双手都不均匀的分布着脓包，很多脓包破溃，流着灰黄色的浓汁。
看穿戴，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略有点古怪，但这事儿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应该是皮肤科或者风湿免疫科诊断治疗的。
楚院士连多事儿的想法都没有，患者侧身而过，他随即收回目光，去开车接楚云天。
来到机场，见楚云天的身影从机场里走出来，楚院士觉得分外有趣。
以前儿子两三年不回来一次，每次看见他都觉得热泪盈眶。
但最近一年，儿子回来了很多次，自己也渐渐习惯了，情绪没有从前那么激动。
嘿。
“云天，这次找你回来做手术，辛苦了。”楚院士像是陌生人一样和楚云天打趣了一句。
这次楚云天回来，是楚院士有一次和心胸主任闲聊，说起明年楚云天要参加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的术式，胸腔镜下换瓣手术，把胸科主任吓了一跳。
当时胸科主任试探着问，能不能找楚云天回来做两台手术，自己好学学。
楚院士联系了一下，楚云天满口答应，并不介意术式提前被周从文知道这类“小事”。
“爸，做完手术后我想去912，和黄老请教点问题。”楚云天直言。
“……”楚院士一怔。
请教问题，还是去912？
当年楚云天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黄老的邀请，一点面子都没有给那位国内泰山北斗留，楚院士也感受到一点无形的压力。
但好在自己江湖地位高，而且还是内科的院士，和黄老交集并不大，便帮着儿子抗下了一部分压力。
楚云天的未来是星辰大海，是广袤宇宙，能看见儿子展翅九万里，楚院士心里是高兴的。
可……
一边往出走，楚院士一边问明情况。
当他听楚云天讲了一遍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后，整个人都怔住。
不说患者的身份和地位，只说病情。
缝衣针，被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顺着留置针送进血管，然后开始了一段其妙的漂流。
这个病就充满了离奇，而治病的过程更是。
华彩却并不在这里，而在治病之后世界顶级的医生们想要复刻一次黄老和周从文的手术。
但无一成功，甚至包括黄老亲传的顶级弟子——柳无言和申天赐。
“我知道当年我年少轻狂。”楚云天认真说道，“去912，和黄老道个歉，顺便问问手术细节。”
“呃。”楚院士看着自己儿子，他年轻的脸庞上泛着一层光，专注而执着的光。
“爸，我觉得我要突破，但却很茫然。”楚云天实话实说，“你也知道这种情况，可能是一个细节、一句话、一个眼神，我就能突破。”
“厚积已经足够了，这一点我不妄自菲薄。但是什么时候才能薄发，看见那台手术后我就想到黄老。”楚云天道。
楚院士哭笑不得，楚云天这算是突发奇想么？也不应该。
如果换做是别人，甚至包括自己，在从前的恩怨纠葛下肯定不会指出一条明路。
但黄老不是这种人。
去试一试吧，回都回来了。
“先回家吃口饭，睡一觉。”楚院士道，“先别着急去，每逢大事需静气，你要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
“好。”楚云天忽然笑了，“爸，ercp你研究的怎么样了？”
“还行，简单的手术已经能试一试了。”楚院士笑道，“明天跟我去医院，我带你看看我的水平。”
“要不你也跟我出国吧。”楚云天劝道，“国外的水平还是高，你多看看也是好的。”
楚云天笑而不语。
“你看看国内，我记得我大学的时候，医院有一起医疗纠纷，你被气的回来摔碗。”楚云天回忆道，“那天你说什么，我可都记得呢。”
楚院士皱眉，仔细从尘埃里寻找记忆，但却忘了当天自己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了？”楚院士问道。
“你说了很多，确定想要听么？”楚云天嘿嘿一笑。
楚院士看见儿子的表情，大概想起来自己当时说的是什么。
“我就是个医生，其他的跟我没关系。”楚院士道。
“当年你可说了，只要商业化，就有会大问题。”
“这话没错。”
“可你看梅奥诊所，去年的收入放在国内，要比协和+华西+华山都要高。”楚云天道，“日子过的舒服着呢。”
“那是你们面对的目标人群始终都是有钱人，没钱的人怎么办。”
“物竞天择。”
“呵呵。”楚院士笑了笑，“老大哥解体了，还能剩下俄罗斯。未来的一天，美国要是解体了，下场绝对会很惨。这也是我跟你说的，找时间还是要回来。”
楚云天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父亲，“爸，你该不会真的信这些事儿吧。”
“现在说出来别人都以为我在做梦，但这是历史必然规律，罗马是怎么没的？好好看看书吧。人类的历史，只不过是简单的重复而已。”
楚云天耸了耸肩，并没有因为这事儿和父亲争论。
他是坚决不相信父亲的说法。
山巅之城已经被大儒勾勒成人类的终极形态，楚云天更信这个。
至于父亲的老朽思想，是要被扔进垃圾堆的。
回家吃饭，闲聊，睡觉，第二天楚云天和楚院士去医院闲逛，看看父亲ercp手术的水平提高了多少。
楚院士的水平的确有提高，但在楚云天这个外科医生看来，依旧惨不忍睹。
不过也难怪，毕竟父亲已经五十多岁，还要学习新技术，光是这一颗心就很难让楚云天腹诽什么。
“楚院士，您在么。”
术间外，有人问道。
楚院士关门训练，绝对不让别人看，是怕人笑话自己手笨。在医院里，其他医生护士也必须要给楚院士尊重，即便是询问也只站在门口，连门都没有敲。
“在，怎么了？”
“有一个会诊。”
1140 一代宗师
“什么病。”
“皮肤科说是坏疽什么的，但去过好几家医院都没治好，情况越来越重，需要截指。。。所以找全院会诊，您看……”
楚院士想到了昨天晚上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患者。
找消化内科看病，这不是开玩笑么。
全院会诊，也没这么个全院的道理。
“截指？”楚云天重复了一下他听到的重点。
楚院士本来想拒绝，这事儿有住院总去参加全院会诊就可以，反正去了也是坐着。
但看见自己儿子，楚院士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想法。
黄老除了是心胸外科的泰山北斗之外，可还是诊断学的专家。楚云天就这么去找黄老，总归有些生硬。
寻医问病呗，要是没有确诊的话去咨询一下黄老，一切都顺畅多了，没那么生硬，那便顺滑了很多。而且据说黄老喜欢这口，平时他们一脉的人闲聊，说的最多的就是病例。
“稍等，在哪会诊？”
问明情况后，楚院士把手头的erpc训练做完，和楚云天说道，“走，一起去看看患者。”
“我？”楚云天一愣。
“看看国内的全院会诊和你们梅奥诊所有什么区别。”
“能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的。”楚云天笑道。
爷俩去参加全院会诊。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皱着眉离开皮肤科。
患者住在感染科，因为2月前拔草后出现右手中指水泡，随后出现肿痛、流脓，伴左眼结膜充血、背部数处皮损流脓，未觉发热，自行服用止痛药物止痛。
不见好转，病情严重后患者到当地医院眼科就诊，考虑结膜炎，予氧氟沙星滴眼，并建议至外科行右中指清创。
但患者没去外科就诊，回家自行口服药物。
又过了几天，因为皮损加重，当地乡镇医院就诊，予头孢类抗感染治疗1周，病情无改善。
此时患者被当地医生告知要去上级医院。
市里的医院考虑患者是皮肤诺卡菌感染可能，起予更高级的抗生素进行治疗，起初皮损有所好转，2周后皮损再次加重，多次皮肤脓液培养阴性。
至于检查，其他常规检查之外，还做了右侧大腿皮损皮肤活检。
病理示皮肤慢性化脓性肉芽肿性炎伴脓肿形成，局灶皮下见不典型增生鳞状上皮巢团，考虑外伤所致，不完全除外高分化鳞状细胞癌可能。
简单说，所有实验室检查基本都是阴性。
虽然也有阳性表现，但楚院士考虑是果，而不是因。那些阳性表现是因为全身脓疮导致的，但不是它们导致的脓疮。
风湿免疫科考虑是红斑狼疮，但还缺少实验室的客观证据。
全院会诊结束后，楚院士和楚云天说道，“云天，我找人把实验室资料复印一遍，等做完手术，你带着去帝都912。”
楚云天只是最开始微微一怔，但随即笑了，“爸，这个有点多余了。”
“疑难病例，据说在912遇到这种情况，都要去找黄老掌一眼。顺便，顺便。”
楚云天嘿嘿笑了，但却没有像几年前一样梗着脖子拒绝。
这是老父亲的关爱，楚云天心里很清楚。
虽然在他看来多此一举，要是几年前、甚至是一年前，楚云天都会毫不犹豫的说“不”。
但现在么，楚云天已经在不断的被按在地上摩擦后成熟了很多，他明白父亲用心良苦，便欣然接受。
“明天的手术有信心么？”
“当然，我之所以去年回国……”楚云天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回国做胸腔镜手术，就是考虑镜子下可以做换瓣。”
楚院士很是欣慰。
这种直觉相当厉害，是成为一名顶级术者的必要因素。
楚院士是一名医生，很厉害的医生，要不然也不能进工程院。他虽然不是外科医生，但原理基本相通。
师父教什么，能全部学会，已经属于中上之姿，要是能精益求精，那就是人中龙凤。
但也就只此而已。
真要是别出机杼，把看上去不相关的几样事情联系起来，那叫开山立派，一代宗师！
没想到楚云天这小子可以啊，竟然隐隐有了一代宗师的气度。
再加上这次回国，他竟然主动说要去和黄老道歉……楚院士看着自己儿子，想起几年前他青涩倔强的模样，老怀甚慰。
长大了，终于长大了。
“爸，放心，手术我已经摸索的差不多了。”楚云天凝神想着手术，轻轻说道，“没事，都是小手术。”
“除了体外循环之外，还要什么？”
“需要的抖准备齐了，我上午去看过。”楚云天道。
“停跳？”楚院士问道。
“嗯，胸腔镜下的手术，不停跳太难，我还没把握。等2-3年后，我技术水平再成熟一点，才能开展不停跳的换瓣手术。”
说着，楚云天略有点遗憾，“不停跳，我直视下没什么问题，但用腔镜就不行，还要做更多的练习。”
“不着急，都是一点点进步的。”楚院士春风拂面，“你看我的ercp手术……”
“爸，你那个，说实话，做的有点糙，惨不忍睹。”
楚院士抬手，楚云天小跑两步躲开，父子二人哈哈一笑。
“好好做手术，我也好好做。”
“爸，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折腾啥。”楚云天有些心疼自己父亲。
“黄老都多大年纪了。”楚院士笑道，“人呐，不怕忙，就怕闲下来。我要是能忙到80岁，那才叫福气。就怕到不了那个时候人就糊涂喽。”
“不会的。”楚云天觉得父亲说得在理，也没继续劝。
“这次在家不多住几天？”
“做完手术，我看看就去帝都。”
“其实吧，缓两天也行，你这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这么……”
楚院士唠唠叨叨的说着话，仿佛在自言自语，满满都是对儿子的想念与眷恋。
……
第二天一早，楚院士和楚云天交班的时间来到心胸，看过患者后送患者上台。
楚院士很少见的跟着去了更衣室换衣服。
自从昨天楚云天说过胸腔镜下做换瓣手术，楚院士怎么看自己儿子怎么都觉得有一代宗师的气度。
1141 小楚，不错（上）
楚院士跟着楚云天换完衣服来到手术室，口罩下的笑容愈发浓郁。
儿子长大喽，都能回来带自家医院的人做手术，翅膀很硬呢。。。
虽然从前楚院士也知道自己儿子很厉害，哪怕是世界第一的梅奥诊所也有他的名字，但总归不如在自己医院的手术室里看见儿子穿手术衣的样子。
怎么看怎么觉得楚云天带着一代宗师的范儿。
楚云天并没有直接去刷手，而是站在麻醉医生面前，看着他建立体外循环。
相对于其他医生，楚云天还算是比较和善、客气的，也可能与楚院士一直在身后站着有关系。
虽然麻醉医生之前练习过，但被楚云天看的还是有点懵。
他要做的是通过右股动脉和右股静脉建立外周体外循环。
楚云天不断提醒下，麻醉医生算是勉勉强强的完成了操作，并且根据患者的体重、体表面积、动脉直径和预估的动脉血流量，选择合适管径股动脉插管。
股动脉插管在导丝引导下经右侧股动脉插入，推进至腹主动脉灌注。
根据重量、体表面积和静脉直径选择股静脉双极引流管，导丝引导下经右股静脉插入至下腔静脉和上腔静脉，经食管超声监测证实静脉插管位置。
每一步楚云天都跟着看，直到满意为止。
他也清楚胸腔镜下的换瓣手术国内开展的极少，这应该是魔都屈指可数的几例，所以楚云天一点都不敢大意。
体外循环建立后，楚云天才去刷手，而院里心外科水平最高的副主任亲自给患者取仰卧体位，右侧胸廓抬高10°一15。
患者右上肢采用右肘关节功能位，肩关节后伸固定于手术床，左前胸与右后胸壁黏贴体外除颤电极。
摆好体位后，他继续消毒。
“楚院士，您儿子可真是有世界级别医生的风采了。”麻醉科主任站在楚院士身边，温声赞道。
“呵呵，还好还好。”楚院士口罩下的嘴乐的合不拢。
“胸腔镜下的手术建立体外循环，我们是第一次实际操作，要不是有小楚指导，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甚至我觉得都做不成。”麻醉科主任道，“小楚的手术水平咱要一会能看到，但光是体外循环这一手，就证明他的水平！”
楚院士的眼睛眯起来，眉眼弯弯，满是喜悦。
夸楚云天，比夸楚院士还要让他开心。
“可惜了，小楚过段时间还得回梅奥，这都是人才啊。”麻醉科主任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出国是好选择，你别介意，我就是有些遗憾。”
“黄老还在国内。”楚院士很客气的说了一句。
“黄老毕竟老了，而且柳医生他们也都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估计啊，这辈子是够呛。”
说起这事儿，楚院士不好多说什么，凝神看着楚云天刷手回来穿手术衣。
怎么看怎么心生欢喜。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的确已经有了大师的风采。
这是普通手术，不像是上一次楚云天回国参加年会，没有黄老和周从文，也没有那么多人看手术，想来手术应该很顺利。
而且这台手术的价值极大，楚院士虽然是内科医生，但他清楚。
换瓣手术，楚云天还要用腔镜做，要是能带起一部分人的话……等黄老驾鹤西去，楚云天在国内的声望会极高。
最起码在南派里，应该有一席之地。
至于北派么，那是黄老的地盘，哪怕黄老故去，也是邓明等人掌控的。
希望手术顺利吧，楚院士暗自想到。
楚云天穿上手术衣，站在手术台前，首先取右侧腋前线第四肋间切口长约2.0-2.5cm，作为胸腔镜孔。
置入切口保护套，入30°胸腔镜。
于胸腔镜屏幕视野下取右锁骨中线内侧第二或第三肋间切口长约2.0-2.5cm，作为左手操作器械孔。
动作简单而轻松，如渊渟岳峙，真儿真儿的一派大师风度。
“楚院士，小楚这手术做的。”麻醉科主任赞道，“要说谁的手术做的好，还得问我们手术室的麻醉医生和器械护士。我看过上万台手术，只要术者刚一起手，我就能猜个大概。”
“呵呵，这种手术据说在梅奥诊所不是很难。”楚院士矜持道。
“国内的技术水平还是比国外差，楚院士，您要是有时间还要多说两句，让小楚经常回来带一带咱们心胸。”
楚院士不说话，微微一笑，凝神看手术。
楚云天随即置入切口保护套，右锁骨中线外侧第五间切口为长约1.0-1.5cm，作为右手操作器械孔，置入切口保护套。
“开机。”楚云天道。
体外循环转流，楚云天开始调整胸腔镜方向和焦距，暴露心包的右侧膈面，孔1入镊子，孔2入电刀，井井有条。
他选择胸骨下端与隔肌返折处为起点沿胸骨后1-2cm处纵行切开心包，向上至升主动脉远端心包返折处，再于心包横隔处横行向后切开心包至下腔静脉入口处。
楚云天的操作很细腻，一直在注意避免损伤膈神经以及其他血管神经。
后孔入镊子，随后入持针器于心包游离后缘缝合两针牵引线引出。
几个孔被楚云天用的淋漓尽致，看的心胸外科的人心旷神怡。
“都说小楚在年前学会的时候出了个大丑，我看水平很高啊。”一人压低了声音耳语道，“这胸腔镜做的，是我见过最好的。”
“小点声，楚院士在呢。”
“我知道怎么回事，那是一个误诊，连黄老和帝都医院的李老也都没说出子丑寅卯，就说不美。你说说，这事儿能怨人家小楚？”
谁在手术室里，自然就是自己人。
而且楚云天回来后完全没摆梅奥教授的排面，连体外循环那块他都几乎手把手的教，大家自然愿意为他说几句话。
况且楚云天的手术做的是真好，虽然大家都没见过胸腔镜下做换瓣，可人家稳稳的，一看就知道心里有数。
都是麻醉室的麻醉医生和护士，用主任的话说，看过无数术者做手术，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
小楚，不错！
1142 小楚，不错（下）
楚云天调整胸腔镜斜面方向，暴露下腔静脉，用摄子夹住并提起右下肺静脉入口下方的房间沟处，分离左房与心包返折至斜窦。
随后他要了一个肾蒂钳，肾蒂钳尖部沿心包膈面向后至抵住脊柱后改变方向为右侧方向滑行，进入斜窦，出分离的心包返折口，套阻断带，阻断带引出。。。
“看看人家，还是梅奥的水平高。”
“我都没想过体外循环还能用腔镜做，昨天我和隔壁的老李说，他一点都不信。”
“水平上的差距，人家这是另外一个维度的操作，咱好好学就行。”
楚院士听着自家医院的医生渐渐的没人说之前年会的事儿，全都被楚云天的技术水平折服，心生欢喜。
调整胸腔镜斜面方向，楚云天注意暴露右上肺静脉入心房处，用镊子，和持针器于右上肺静脉前壁缝合荷包，荷包引出后套阻斯管并顺入左心房引流管，经右上肺静脉插入至左心房，调整胸腔镜视野至升主动脉根部。
随即他用带垫片双头针于升主动脉根部缝合荷包。
12′22″，体外循环建立完毕。
“牛逼，这手术做的，用腔镜建立体外循环比开胸建立体外循环还要快。”
“当然，人家是梅奥小子。”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手就足够了。真是可惜，要是能录下来就好喽。”
楚云天似乎没听到其他人低声议论，专心致志的进行着手术。
随即心脏停跳，体外循环彻底转开。
不说手术效果怎么样，光是这种建立体外循环的方式就已经惊世骇俗。
楚云天用胸腔镜做体外循环，比本家心外医生开胸做快了无数倍。
这是层次上的碾压，毫无意外，所有人都承认。
渐渐的，手术室里安静下去，就算是刚开始的窃窃私语声都少了很多。
技术水平上的碾压感是那么的强烈，每个人都都被楚云天的手术震惊到，即便是楚院士亲眼目睹后，也渐渐严肃起来。
心脏停跳后，楚云天转换角度，调整到自己满意后交给助手，叮嘱把稳就行。
随后操作胸腔镜视野下切开右心房及房间隔，调整胸腔镜角度，暴露左心房内部结构及二尖瓣。
探查左心房大小及左心耳有无血栓、二尖瓣前、后瓣病变情况，于距瓣环2mm处切开前瓣，沿逆时针方向和顺时针方向，剪除前瓣和所属腱索、视后瓣病变情况判断是否保留后瓣。
采用垫片线间断褥式缝合方法，以3点位置起逆时针方向依次顺序缝合一周，引出缝线顺序固定于卡线器。
缝合完毕后，按同样顺序等间距缝合到人工瓣膜瓣环，将人工瓣膜沿缝线推入二尖瓣位。
在这里，楚云天反复检查缝线是否平行、有无绞线、有无套瓣叶或瓣角，证实无异常后才将同一根缝线两头用精细神经钩依次引出，打结器逐根打结剪线。
手术按部就班的做着，楚院士虽然严肃，但脸上却放着光，光芒越来越亮，比他当选工程院院士的那天还要开心。
儿子的手术做的很稳，相当稳，除了稳之外，做的还非常快。
什么是水平？
这才是！
今年的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楚云天马失前蹄，最后让周从文拿到第一名，楚院士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在他的心里，自己儿子才是最好的，而不是那个周从文。
看楚云天的手术做的又快又好，细腻中又不失外科医生的大刀阔斧，确实是一派宗师封堵，楚院士更是欢喜。
“楚院士，小楚这手术做的是真好啊。”麻醉科主任赞叹道，“心胸的丁主任光扶镜子都已经扶傻了。”
“哪有，丁主任在看手术，别瞎说。”楚院士笑眯眯的说道。
“不管是解剖结构还是缝合，都细致入微，这才是世界一流的水准。”麻醉科主任继续称赞道，“这可是二尖瓣的手术，正常至少要3个多小时，您看看到现在才用了多久。”
“手术做的快也不意味着什么。”楚院士笑眯眯的说道。
“快，意味着患者损伤小，而且还是胸腔镜下的手术。楚院士，您这话我可不承认。”麻醉科主任凑趣道，“咱们当医生的要客观，这是您说过的，可不能因为小楚是您儿子就一个劲儿的谦虚啊。”
“哈哈哈。”楚院士压低声音笑了出来。
的确，看见楚云天手术做的好，而且还是国内没开展、技术水平世界领先的术式，说不高兴那都是假的。
其实楚院士更想的是黄老能站在身边，给楚云天几句点评。
不过那都是妄想。
这次楚云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飞回来做手术，好像还要去见黄老。
当年他可是意气风发，对国内的老同志不屑一顾。
现在儿子真真正正的长大了，楚院士格外的欣慰。
他不想楚云天再像去年一样跋扈回国，带着马踏联营的想法参加年会。
虽然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当父亲的都要支持他，但那么做毕竟不好。
懂事了就好，手术做得更好，楚院士老怀甚慰。
楚云天的手术做的又快又稳，超出所有人的预计，不到3个小时，手术便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辛苦了。”
手术做完，楚院士笑吟吟的走上前和楚云天说道。
“爸，你看你说的。”楚云天笑道，“手术不难，很常规，正常做而已。”
“小楚，你这手术做的，估计要是黄老看见都得赞不绝口。”
麻醉科主任习惯性的说道。
提到黄老，楚云天怔了一下。
他想到了在梅奥诊所里黄老与周从文两人的配合。
那种才叫手术好吧，自己这个，简直太常规了，楚云天想到。
自从看见过黄老和周从文配合的手术后，楚云天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整个人的傲气被压了下来，随和而又谦虚。
“黄老的手术不敢想，不敢想。”楚云天马上真心实意的说道，“老人家的手术我真是很佩服，这一点点小手术入不了黄老的法眼。”
麻醉科主任愣住。
楚云天和黄老之间的事儿他有所耳闻，刚才说走了嘴，却没想到小楚对黄老却是这种态度。
1143 还是交给楚院士
一天后。
楚云天拿着一个档案袋，站在912黄老的办公室门前敲门。。。
“咚咚咚~”
“请进。”
楚云天推门进去，第一眼看见黄老坐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打瞌睡。
第二眼，他看见周从文坐在黄老的对面，正在掰着手指头说事儿。
“最后一个大类是癌症，包含有皮肤鳞癌、血管肉瘤、淋巴瘤、白血病皮肤累及、其他部位肿瘤皮肤转移等。”
“但既然在楚院士那住院检查，一个肿瘤不至于检查不出来，所以这个大类基本可以排除。我相信魔都的水平，相信楚院士的水平。”周从文平淡说道。
楚云天一怔。
他没想到黄老和周从文竟然在纸上谈兵，谈论魔都的那位患者，谈论的是自己要求教的患者。
“基本是这样，根据楚院士描述的情况分析，我认为你说的是对的。”黄老抬起手，往下微微一压，“小楚进来，随便坐。”
“黄老。”楚云天恭敬的双手拿着档案袋，递到周从文面前，轻声说道，“这是患者临床检查的资料和病情简介。”
周从文接过档案袋，把里面的资料拿出来，和自家老板一起翻看。
楚云天看着黄老和周从文看资料，心神略有不宁。
要是当年自己没拒绝黄老的邀请，现在坐在这里看资料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呢？这个念头始终在他心里飘荡。
办公室里只有翻阅资料发出的声音，无论是周从文还是黄老都没说话，他们默默的看着患者的化验单。
十几分钟后。
“老板。”周从文说道，“还是交给楚院士做吧。”
楚云天一怔。
周从文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从美国飞回来，诚意满满，可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周从文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当自己是什么！
楚云天心中一股子怒气迸发。
但他随即把怒气压下去，周从文这么说，黄老一定不会同意。
可没想到下一秒黄老微微颔首。
“好，我给楚院士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还是由他做。”
“！！！”楚云天怔住。
周从文不懂，黄老竟然也……
难道说黄老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还是记恨着自己几年前拒绝他的要求奔赴梅奥诊所的事儿。
有了周从文，黄老如虎添翼，从前受到的委屈，都要一五一十的还回来！
一定是这样。
楚云天的心拔凉拔凉的，双手有些麻木。这次他满心赤诚的来道歉，可却没想到热脸一下字贴到冷屁股上。
黄老看也没看楚云天，而是拿起座机，随后放下。
“科里的电话打不了长途，我来。”周从文拿出手机，按下一连串的号码。
“你知道楚院士的电话？”
“最早遇到楚院士的时候我就留了，那时候楚院士说要收我当学生。”周从文很随意的回答道。
打人打脸，楚云天恶狠狠的瞪了周从文一眼。
电话响起，周从文把手机递给自家老板。
很快那面接通电话。
“是小周么？”楚院士问道。
“是我，楚院士。”黄老道。
“黄老，您好。”
“小楚带着资料来了，我刚看过。”黄老直奔主题，“病史询问的有些纰漏，你顺便问问患者是不是一直有轻微的腹泻。”
“……”
电话那面楚院士沉默了。
楚云天心中一动，腹泻？黄老似乎并不是在狭私报复，而是认真的讨论病例。
“如果有的话，建议给患者做一个肠镜，我和周从文都怀疑患者是溃疡性结肠炎导致的皮肤病。”
“！！！”楚云天怔住。
皮肤病，来源于胃肠道……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诡异。
比这还诡异的是刚刚一老一小两人看资料的样子。
楚云天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两人绝对没有交流，但得到结论的时候却是那么的默契。
电话对面楚院士顿了一秒，他的声音随即传来，比之前与黄老打招呼的声音大了很多，明显略有兴奋。
“黄老，溃疡性结肠炎的临床表现里，血性腹泻是最常见的早期症状。
其他症状依次有腹痛、便血、体重减轻、里急后重、呕吐等。偶尔主要表现为关节炎、虹膜睫状体炎、肝功能障碍和皮肤病变。”
“是的，涵盖眼睛有问题、皮肤病的临床疾病就那么几个。”黄老淡淡说道，“结合你们做的检查来看，溃疡性结肠炎有待排除。”
“好，我马上去做！”
“如果不是，咱们就再研究，我等你消息。”
“好咧，黄老！”
电话挂断，楚云天似乎能看见自己父亲兴奋的挂断电话后兴冲冲的去给患者做检查的样子。
“黄老。”
“嗯？”
“溃疡性结肠炎和皮肤坏疽……好像没什么联系吧。”楚云天喃喃问道。
“一般情况下溃疡性结肠炎并不表现在皮肤上。”黄老淡淡回答道，“这不是遇到了难题么，总是要考虑一些罕见情况。”
“溃疡性结肠炎的临床症状以腹泻为主，排出含有血、脓和黏液的粪便，常伴有阵发性结肠痉挛性疼痛，并里急后重，排便后可获缓解。”
“因为没看见患者，也没问诊，所以我不能确定一定是这病。先让你父亲做个检查看看，然后咱们再说。”
楚云天挠头，但还是不信。
“小楚，你来的正好，看个病历。”黄老把溃疡性结肠炎放到一边，兴冲冲的和楚云天说明天要做的手术。
周从文觉得自家老板这时候真像是一个孩子。
912第一台胸腔镜下二次换瓣手术，自家老板明显有些兴奋，以至于看见楚云天以后，不管不顾的邀请他一起研究。
不过老板的江湖地位高，可以不考虑别的。
周从文心里笑了笑，看着老板兴致盎然的表情，心中欣喜。
楚云天一怔，拿起病历翻了两眼，呆若木鸡。
……
……
楚院士挂断电话后马上拿起座机给感染科打电话。
“裴主任么，是我。”
“楚院士，您好，请指示。”对面的裴主任客客气气的说道。
“那个患者，现在灌肠，我要给他做一个肠镜。”
“肠镜？”
裴主任听到这个词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子傻了眼。
1144 你们也会看病？（盟主百里彤雲加更×1）
“肠镜？我没听错吧楚院士。”
“没听错，就是肠镜。。。”
“……”裴主任无语，但这时候不好反驳，只能挂断电话把事情安排下去。
“主任，要做肠镜？楚院士怎么想的。”感染科的一位教授听到裴主任这么安排，惊讶的问道。
“是啊，患者是皮肤上有脓包，湿性坏疽，做肠镜干什么。”
“是不是楚院士觉得请他来会诊什么都没看出来，心里面觉得不舒服。还是说楚院士他学了中医，要是用中医理论，似乎也能解释。”
感染科的医生们议论纷纷。
“我听说楚院士现在这里有些问题。”有一个带组教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每天楚院士都单独要一个术间，钻进去关门研究什么，谁都不让进，连个护士都没有。”
“他都多大年纪了，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要是从前说老年痴呆我肯定不信，但今天……患者那么明显的皮肤湿性坏疽，非要做肠镜，肯定是老年痴呆啊，都没第二个可能。”
裴主任皱眉，冷声斥道，“别在楚院士背后嚼舌头。”
“主任，不是我们嚼舌头，是楚院士这个检查真的很莫名其妙。”
“对呀，患者的病情很明显，是未知原因的皮肤表面湿性坏疽，怎么可能和肠镜有关系。”
“至少，我觉得楚院士这件事儿做的真心不够谨慎。”
裴主任也很挠头，他瞪了手下医生们一眼，沉声说道，“抓紧时间灌肠，然后准备去做肠镜检查。”
腹诽是腹诽，但楚院士的江湖地位在那，他提出一个要求，其他医生即便再怎么不理解也要照着做。
不管医生理解不理解、不管患者理解不理解，检查是一定要做的。
裴主任在的时候，大家说话还有些收敛，等裴主任离开，办公室里瞬间开了锅。
“那天全院会诊，我看楚教授带着他儿子来了。你们说，做肠镜什么的该不是他儿子的主意吧。”
“你不知道？楚院士的儿子楚云天现在在梅奥，人家是搞心胸外科的，前几年还拒绝了黄老的邀请。”
“对，我也记得这事儿。一名心胸的医生拒绝了黄老的邀请，这事儿当年对大家的震动很大。”
说起当年，众人开始八卦起来。
什么楚云天志存高远，什么楚云天不知道尊重老前辈，等等的说法不一而足。
“楚院士最近在内镜室里捅咕什么呢？该不会是要拿患者做试验吧。”
“别开玩笑，楚院士但凡没空着肚子喝两斤酒都不会这么做。”
“对呀，不过他给的方案太奇怪了。要做肠镜，你们遇到过么？”
众人纷纷摇头。
胃肠道的疾病肯定要有腹泻么，但患者从来没说过自己腹泻的事儿。
“我去问问，别是咱们漏了。”
“没必要，就算是有腹泻又怎么样，难道是脓毒转移了？开什么玩笑。”
“哈哈哈，就是。咱们做了多少检查，患者根本没什么问题，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流脓。”
“遇事不决，风湿免疫，要我说，还得找风湿免疫的卢主任。话说那天卢主任也没给建议，这是怎么了呢。”
“砰~”
众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说曹操，曹操就到，风湿免疫的卢主任推门进来。
“卢主任。”
“你们裴主任呢，怎么不在。”
“刚走啊，估计是找楚院士了。”
“楚院士？”卢主任脸色一变。
“刚才楚院士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要给前几天的那个患者做个胃肠镜。”
“什么？！”卢主任发出一个古怪的声音。
风湿免疫的医生基本都很傲气，当然不是真的只看关节风湿的那种，重点在于免疫。
据说开年会的时候，912风湿免疫科主任在说起其他医生，用的词句竟然是——他们也会看病？
虽然大家都知道风湿免疫的医生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但却没有什么反弹，因为人家说的是真的。
每当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总是要找风湿免疫的医生。
遇事不决，风湿免疫这句话也渐渐成为大型公立医院做事儿的准则。
一旦遇到疑难杂症，请风湿免疫的医生来掌一眼是必须的。
至于卢主任，也很傲气，平时找他会诊，他基本都一脸的不耐烦，好像脸上刻着——你们也会看病这六个字。
看看吧，卢主任先发飙了，感染科的医生们心里偷笑。
“是楚院士要做的？”卢主任语气古怪的说道。
“是，我们都说不靠谱么。”一名带组教授笑呵呵的说道，“卢主任您说是吧，什么什么就做胃肠镜，我们也犯愁该怎么和患者家属解释。”
“估计我们裴主任是找楚院士交涉去了，有会诊意见我们要尊重，但这个太离谱了不是。”
“卢主任，您请坐啊，稍等一下。”
卢主任表情严肃，沉吟了几秒钟，喃喃说道，“不能啊，楚院士怎么可能知道。”
“知道什么？”
“还不是你们的患者，我回去仔细琢磨肯定有问题，就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卢主任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后来协和的张乃铮老师给了一个意见，说做个胃肠镜看看，是不是溃疡性结肠炎导致的。”
“……”
“……”
“……”
感染科的医生办公室里一片肃静。
协和医院张乃铮老师，被誉为共和国风湿免疫之父。
这个一个患者，怎么都找到张老师头上去了。但这都不主要，张老师为什么要建议做胃肠镜。
“卢主任，溃疡性结肠炎……不会导致身体表面皮肤的湿性坏疽吧。”一名带组教授疑惑的问道。
只是刚刚他们的底气现在早就没了，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开始怀疑人生。
卢主任一昂头，满脸写着你们也会看病这六个字。
所有人都好奇起来，有人开始去催护士给患者灌肠，有人去交代病情，详细询问有关于结肠炎的病史，看看自己是不是疏漏了什么。
2个小时后，患者躺在胃肠镜的手术室里。
1145 诊断，明确
“楚院士，您真是太厉害了。”裴主任还没等做检查，就开始夸奖起来。。。
这时候夸人，是要冒着高度风险的，一旦检查没问题，这种夸奖比骂人还要揪心。
但裴主任似乎并没有这种自觉。
风湿免疫的卢主任说协和张乃铮老师的诊断与楚院士不谋而合，那眼前的患者的诊断还用多想么？
“厉害？”楚院士挠头。
“是啊，卢主任说了，张乃铮老师也是这么诊断的，您二位还真是不谋而合。”
楚院士没说话，心情复杂。
自己可没做出诊断，甚至在全院会诊的时候自己还认为这病和消化内科没什么关系。
虽然正常的诊断、治疗过程中类似症状的溃疡性结肠炎有可能并不归消化内科管，但楚院士心里判断事情比较客观，并没有推卸责任，认为是风湿免疫的卢主任诊断不到位导致的误诊。
黄老也就算了，周从文他为什么能给出正确的诊断呢？
先不想这些，楚院士凝神，把杂念排除掉，开始给患者亲手做肠镜检查。
毕竟溃疡性结肠炎还只是一个猜测，到底是或是不是，需要做肠镜确定。
感染科的医生也有几人跟着来到内镜室看看情况。
对于楚院士和张乃铮老师的不谋而合，他们有些诧异，有些茫然。
刚刚那些质疑现在看来，似乎只印证了一件事——不会看病。
虽然说不是所有医生都是全科医生，看不出来溃疡性结肠炎的一个罕见的分属分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但毕竟之前的质疑回想起来是那么的让人尴尬。
内镜室的手术室里一片安静，众目睽睽之下楚院士亲自做肠镜。
每个人心里都想着不同的事儿，目光落在肠镜的电视机屏幕上，看着镜子一点点向里走。
横结肠中段见环周肿物，内镜无法通过！
肿物从表面来看比较光滑，不是恶性肿瘤！
楚院士凭借多年的临床经验，第一时间判定溃疡性结肠炎的诊断是正确的。
但光用眼睛看是不够的，还要有客观检查作为诊断依据。
随即楚院士予以活检3块，取活检组织的时候他发现肿物的质地比较脆，周围粘膜均无充血水肿，未见肿块及息肉。
不到20分钟，楚院士把手术干净利索的做完。
这种检查+治疗方式的胃肠镜对楚院士来讲毫无难度。甚至最近一直在练习ercp手术的前提下，楚院士感觉自己操作肠镜取病理组织活检的水平也有一定的提升。
自己有了进步，但楚院士没有因为这点而沾沾自喜，看见结肠异常的他心情极度复杂。
“楚院士……”裴主任小声喊了一句。
“诊断溃疡性结肠炎应该没问题，比较罕见的临床体征。一般来讲溃疡性结肠炎表现为腹泻、便血。但患者的情况很特殊，腹泻症状不重，也没有便血，主要表现在眼睛的结膜和体表皮肤上。”
楚院士故作镇定的说道。
“厉害！”裴主任由衷的赞道。
楚院士没有多说别的。
他不能说这是黄老那面给的诊断，也无法厚着脸皮把一切都放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诊断了一个极为罕见的疾病。
对于裴主任的称赞，他只能沉默。
“接下来怎么办？”裴主任问道。
“活检做病理，要是着急的话……算了，还是我给病理科池主任打电话吧。”楚院士说道。
病理组织需要切片、做蜡块，耗费的时间很长。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的话至少2-3天出结果，那都算是快的。
可此时此刻楚院士想要马上就得到结果，印证楚云天从912得到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麻烦您了。”裴主任说道，“楚院士，话说回来您的诊断水平是真高，这种罕见的临床表现都能给出诊断，厉害，厉害。”
说着，裴主任微微侧头，扫了一眼身后自家的各位医生。
尤其是当时跳的最高、质疑的声音最大的那位医生，裴主任的凝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钟。
不会就谦虚点，质疑楚院士的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裴主任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目光中携带的涵义已经足够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那名带组教授还有些茫然，无可奈何的低下头，不去和裴主任的目光对视。
溃疡性结肠炎为什么会出现结膜病变和表皮脓肿，这种事儿别说是普通医生，连感染科的专家都不知道。
医学分类已经很细致，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楚院士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腹诽自己，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在乎。自己还能管别人怎么说？
抓紧时间做病理、明确这个罕见病的诊断才是真的。
把病理科池主任留住，熬夜做了病理检查。
楚院士是这家医院唯二的院士，江湖地位极高，在他强力坚持下6个小时后结果出来。
肠镜活检病理：炎症性肠病，结合肠镜所见，倾向溃疡性结肠炎。
不是肿瘤，也不是其他稀奇古怪的疾病，只是溃疡性结肠炎！
诊断明确。
“考虑全身皮损为炎症性肠病伴发坏疽性脓皮病，明天起给予甲泼尼龙40mgqd静滴、托伐替布5mgbid口服，辅以补钙、护胃、补铁治疗。”楚院士随后开始下口头医嘱。
“好的好的，楚院士。”裴主任自觉长了见识，不住的点头。
不光是他，连风湿免疫的卢主任都对楚院士刮目相看。
难怪人家是消化内科的大佬，连这种和免疫有关系的疾病都能看出来，院士可不是白当的。
“楚院士，您觉得多久能好？”
“一周左右能控制，10-14天可以出院。具体情况到时候我看一眼再说，随时联系。”楚院士说完，和病理科池主任说笑几句，便快步离开。
楚院士还没走出去，就听到身后有小声的议论传来。
大多是赞美、钦佩的话语，楚院士本应该特别满意，但此时他的心情格外矛盾。
他着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回忆了一遍整个诊断过程，拿起手机。
“云天。”
1146 他，凭什么！
“爸，怎么了？”
楚院士讲了一下诊断的过程，讲述的时候他微微出神，说的有点多，至少要比和感染科医生说得多。
“美卓乐12mgtid、托伐替布5mgbid带药出院。。。之后口服，逐渐减药。”
“美卓乐每周减量4mg，减至16mgqd后每2周减4mg，减至8mgqd后维持口服；同时维持口服托伐替布5mgbid。
有两个月的时间全身皮损可以明显好转，然后再停用托伐替布。”
楚云天静静的听着，他也知道父亲跟自己说溃疡性结肠炎的治疗没什么意义。
但他更知道父亲现在的情绪应该很复杂，他只需要一个听众，甚至没有听众都行，他就是在自言自语，说出心里面模拟的诊疗、以及患者恢复的过程。
等楚院士说完后停顿了足有20秒，他才缓过神，哑然失笑。
“说多了，说多了。”楚院士笑道，“黄老很厉害，难怪912遇到什么疑难杂症都要找黄老解决。”
听父亲这么说，楚云天怔了一下，涩声道，“爸，当时的情况是黄老问周从文，他们两个同时给的诊断。”
“！！！”
楚院士愣住。
如果说自己的诊断水平比不上黄老，这件事楚院士也能接受。
黄老年轻时候，国内的医生少，几乎所有人都是全科医生。
而且黄老走遍大江南北，光是支援边疆就去了好多次，据说还参加过抗美援朝抵抗美帝的生化战。
人家那是血与火历练出来的临床经验，自己比不过也是正常。
可周从文这个小家伙……
楚院士想了想，问道，“云天，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楚云天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楚院士彻底沉默下去。
“爸，我也想不懂为什么周从文能给出诊断。类似的患者要是在梅奥的话，肯定第一时间做pet-ct，找出异常糖代谢的地儿，然后做相关的穿刺活检，给出诊断。”
pet-ct，楚院士先遭受到黄老、周从文丰富临床经验的打击，又被美帝的财大气粗震撼了一下。
魔都也有pet-ct，但因为费用问题，除了肿瘤患者之外，基本不用做普通疾病的检查、诊断上。
梅奥的思路简单而粗暴，用国内普通人的话来讲，就是离开检查都不会看病了。
但黄老会看病，可他的思路也太玄妙了一些。
相对于梅奥诊所的pet-ct，黄老的诊断水平明显更高，但楚院士宁肯随随便便就能做pet。
有钱，真好。
“临床经验，难道不是一点点积累的么？”
一个在魔都，一个在帝都，父子二人一个在心里想，一个直接问出口。
一模一样的问题，但两人却都没有答案。
黄老与协和的张乃铮教授给出溃疡性结肠炎的诊断，所有人都能接受。可是周从文他凭什么！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楚院士不可遏制的又一次想到了去年夏天，医大二院自己与周从文初见的那一幕。
当时自己觉得慧眼识人，毫不犹豫的发出邀请。然而一名院士伸出的橄榄枝却被当时还是小医生的周从文毫不犹豫的拒绝。
那之后自己还认为这个小医生不识抬举。
可现在看，周从文能做的事情太多，父子二人绑在一起似乎都不是周从文的对手。
楚云天在外科手术领域被周从文碾压，自己一名堂堂正正的工程院院士，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一个“外行”碾压。
真特么的！
楚院士心里骂了一句。
他并不是骂周从文，而是在骂这件稀奇古怪的事儿。
父子二人因为一个溃疡性结肠炎的患者沉默许久，过了足足3分钟，楚院士才缓缓问道，“云天，你那面还顺利么？什么时候回来？”
“我……”
“黄老该不会和你一个小家伙计较什么吧，是周从文么？”楚院士皱眉问道。
他血气上涌，眉头簇成一团。
敢欺负自己儿子，楚院士护犊子的心思瞬间被点燃。
“爸，不是。”楚云天道，“我没和黄老说呢。”
“哦。”楚院士吁了口气，“不着急。”
“我和你说了黄老的诊断，回去后刚要说点什么给黄老道歉，再问一下专业上的东西。可是我看见了一份病历……”
楚云天有些茫然的说道。
“怎么了？”
“是明天周从文和邓明邓主任配合做的一台手术。”
“什么手术。”楚院士隐约听出了一点诡异，他连忙问道。
“胸腔镜下的换瓣手术。”
楚院士怔了一下，笑道，“云天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小觑天下英雄。”
“……”楚云天沉默。
“黄老什么手术没做过，你看周从文的胸腔镜做的那么好，明年心胸外科手术大赛的术式是换瓣，无论是黄老还是周从文肯定也能想到腔镜手术的。”
“……”楚云天依旧沉默。
“能看么？我估计黄老不会拒绝，看看周从文的水平，然后……”
楚院士的话没说完，便被楚云天打断。
“爸，不是这样。”
“嗯？”楚院士一愣。
“患者是二次手术，十年前换过一个瓣。”
“！！！”楚院士的手下意识的握紧手机，手机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几秒钟后，楚院士涩声问道，“二次手术难度这么大，周从文也要在胸腔镜下做？”
第一次手术和第二次手术差别巨大，只要稍微有点医疗常识的人都知道。
而难度，不是×2那么简单，至少是几何数级的提升。
甚至很多医生拒绝做二次手术，因为他们自己清楚自己拿不下来。即便是勉强做了，术后效果也差强人意。
周从文竟然这么强，要做二次换瓣的手术，还是用胸腔镜做。
一想到那个年轻的面孔，楚院士深深叹了口气。
“云天啊，你不用多想，以你的水平，我认为二次手术也一定能拿得下来。”楚院士安慰自己儿子。
他开始有些后悔和害怕，楚院士很担心自己儿子会遭受到巨大的打击，以至于未来一蹶不振。
“爸，二次换瓣的手术我也能做，但……明天周从文做换瓣，是心脏不停跳的。”楚云天的声音微微变了腔调。
1147 差距明显
“心脏不停跳？”楚院士听到楚云天的话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一瞬间，虹膜括约肌上的m胆碱受体接受大量的刺激，仿佛滴注了毛果芸香碱一样，瞳孔瞬间缩小。。。
胸腔镜下换瓣手术，楚院士能想象到。
二次换瓣手术，虽然难度大，可那是912，周从文身后站的是黄老，手术能做下来楚院士也能想象到。
心脏不停跳的换瓣手术，楚院士依旧能想像到。
可是心脏不停跳的基础上用胸腔镜做二次换瓣手术……
要不是在912，楚院士一定认为周从文肯定疯了才会这么做。
哪怕楚云天刚说完，楚院士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种难度的手术怎么可能做得下来。
“云天，你的意思是周从文明天要在心脏不停跳下做胸腔镜的换瓣手术，还是二次换瓣手术？”
楚院士说了一连串拗口的话。
换瓣手术的定语太多，多到连楚院士都觉得自己说的话无比荒谬的程度。
“是，你没理解错，爸。”楚云天叹了口气，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
父子二人又一次沉默。
周从文，他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楚院士有些无奈的想到。
溃疡性结肠炎罕见症状的临床诊断能做，碾压了一众临床经验丰富的老医生，甚至包括自己这个院士。
而手术上，竟然嫌弃胸腔镜下换瓣手术这种继往开来的术式都不够，还要做不停跳的二次手术……
周从文，他是要上天么？
“云天，你怎么想。”楚院士稳住心神，柔声问道。
他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自己感慨、疑惑的时候，而是应该安慰自己儿子。
楚云天年轻，气盛，可别在912受到什么刺激，发生不可测的后果。
楚院士想要尽量安慰一下楚云天。
“爸，我觉得他能做成。”楚云天道，“我看一遍，估计也能做。”
楚院士听楚云天这么说，微微放心。
“看一遍，然后和黄老请教一下技术要点。”楚院士叮嘱道，“如果站在客观角度，我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要是站在父亲的角度……”
剩下的话楚院士没说，但他的意思楚云天知道。
当年黄老招揽，父亲就动了心思，但楚云天看不上国内的医疗环境，所以才很干脆的拒绝了黄老直接去了梅奥。
能去梅奥，谁愿意留在国内。
对于楚云天、甚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爸，我知道，你放心吧。”楚云天道，“我明天会和黄老交流的，请教手术心得、细节……如果周从文真的能做下来的话。”
“那就好。”
父子二人各有心事，楚院士安慰了几句后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实在找不出来什么话继续说下去，便挂断电话。
临挂断电话的一瞬间，楚院士似乎听到楚云天喃喃自语声传来——“周从文真的是太强了。”
楚院士一怔，他想要回拨过去说什么，可手里拿着手机，迟迟没有动。
……
……
帝都，楚云天静静坐在窗台上，窗子开着，他默默看着窗外的夜色。
胸腔镜下心脏不停跳的二次换瓣手术，从一名外科医生的角度来看，任谁都要承认手术的难度极高。
虽然不至于需要黄老和周从文两人那种配合默契，只是单纯的难度高也让人为之瞠目。
取出缝衣针的难度高，但取针的手术像是一个传说和神话，只是一个“秀”，手术秀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但明天的手术，可是周从文要参加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的术式，他竟然选择了难度这么高的患者和做法，真是让人不敢想。
周从文，真的这么强么？
虽然已经有很多次的例证，有的还是亲眼目睹，但楚云天心中倔强，就是不愿意相信。
他相信自己的水平，认为周从文的强大只是看起来的强大，是运气比较好，再加上身后站着黄老。
可明天要做手术的患者……
楚云天知道自己无法再欺骗自己，他默默的想着要是自己站在手术台上，做那种复杂的手术的话需要做什么才能顺利完成。
没有体外循环，意味着心脏在无时无刻都要做手术造成干扰。
要是第一次换瓣，局部解剖结构清楚的话，自己似乎也能做到。可二次换瓣，里面是什么情况一无所知，楚云天有些迷茫。
他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就像是小切口、一站式的冠脉搭桥手术一样，自己哪怕能做到，也要潜心研究至少5年的时间。
世界第一的名号，彻底让给了周从文。
他为什么这么强？楚云天完全想不懂这一点，但不管怎么想，最后都会落到这个问题上。
周从文强的让人无法相信。
哪怕他是黄老私下里“驯养”的手术兽，也不可能做到这么多。
隐约之间，周从文的水平似乎可以和黄老并肩。
就像是溃疡性结肠炎的诊断一样，那可是自己拿着化验单来到912，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周从文和黄老同时看化验，最后黄老提问，周从文作答，给出了正确的诊断。
虽然不是考试，但却胜似考试。
周从文完美的答案让楚云天无法接受。
思来想去，天色已经蒙蒙亮。
楚云天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洗漱眯了两个小时。
今天还要看手术，一定要休息好。
可是楚云天躺在床上，却夜不能寐。
不是时差、生物钟的关系，楚云天知道自己是因为周从文才辗转反侧。
他简直太强了，强到让自己心生无力。
楚云天猜，周从文至少领先自己5年的时间，而且这还是乐观的估计，如果再客观一点，10年也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10年后，自己摸索着周从文走过的路，能把他完成的手术顺利拿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可那时候自己已经四十多岁，而周从文还没到一名外科医生的巅峰期。
差距，明显。
心高气傲的楚云天一想到这些，心情就无比焦躁。
1148 这个术式啊，不参加比赛
第二天。
周从文来到医院，很早就站在老板办公室门口，脑海里回想着今天要做手术的过程。。。
虽然没有系统手术室，但周从文已经渐渐摸索出来虚拟手术的方式。
他也清楚，自己虚拟手术的水平比老板差了很多倍，但这涉及到天赋，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己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天赋异禀。
“周从文，早啊。”黄老趿拉着鞋，背手弓腰来上班。
周从文连忙弯腰小跑，来到老板身边。
“老板。”周从文恭恭敬敬的问候道。
“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手术难度还好，就怕术中二次手术有什么意外，您帮我掌一眼。”周从文很“谦虚”的说道。
黄老不置可否，去换了白服，和周从文先看患者。
每次术前都要不厌其烦的看患者，掌握患者所有情况变化，越大的手术看患者的次数就越多，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
虽然周从文说的简单，可无论是他还是黄老，都很重视这台手术。
和比赛没有关系，只是单纯因为患者病情需要而已。
看完患者，黄老道，“周从文，跟着交班。”
“好。”周从文微微一笑。
老板是让自己提前适应912的工作环境，并且为自己背书。
站在医生办公室里，周从文面带笑容，和来交班的医护人员亲切的打着招呼。
上一世的记忆很清楚，这里的每一个人周从文都熟悉。
邓明捧着保温杯进来，见周从文站在老板身边，他微微一笑，心中了然老板的意思。
交班时间并不长，外科就这样，如果“浪费”的时间多，手术就要被耽搁。
夜班护士抱着交班本，把昨天有问题的患者都说了一遍，问题越重，说的越多。
听完交班，邓明开门，迎自家老板去查房。
这已经是912心胸外科的常规。
打开门后，邓明看见楚云天站在门口，他笑了笑，“小楚早啊。”
楚云天挠头，他没想到912的交接班这么快。
没穿白服，楚云天也没好意思跟着查房，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黄老带领下，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走。
为了不影响邓明的权威，黄老很早之前就说过不带着查房。
但邓明没干，央求了很久，这才和黄老定下来每周黄老查一次，其他时间是邓明带人查房。
楚云天在外面静静的等着，随后跟着手术室来接患者的护士一起上了台。
912，对楚云天来讲并不陌生。
几年过去了，912手术室的设备不像是上个世纪末那么简陋。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的顶级公立医院也开始逐渐更换设备，鸟枪换炮，开始了自己的追赶。
但比较梅奥诊所，差距还是有的，而且很大，这一点楚云天很清楚。
这里的设备只能说是达到了基础的标准，至于再多就说不上了。
很快，黄老、周从文上来。
看着黄老和周从文走在一起，楚云天细心的瞄了几眼。
因为那台取针的手术给他的影响太大，大到楚云天有些耿耿于怀的程度。
来到手术室，周从文没和自家老板多说什么，而是招呼了一声直接去刷手。
助手是邓明，周从文很是知趣的没有把消毒、铺单子的活儿留给邓主任。
看见黄老坐在手术室的角落里，楚云天想了想，便硬着头皮凑过去。
“黄老。”
“小楚啊，你为明年准备的术式是什么？”黄老直接问道。
楚云天道歉的话没说出口，就被黄老把话题扯到另外一个维度，他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也是胸腔镜下的换瓣手术。”
“嗯，选胸腔镜做，这个思路是对的。”黄老淡淡的说道。
“可周从文的手术难度似乎更高。”楚云天苦涩的说道。
“难度高不高……重要，却也不重要。”黄老悠悠说道，“这次手术不是训练，而是我十几年前做的患者有一部分需要再次换瓣，当年的人工瓣用不了那么久喽。”
楚云天心中一动。
他恍惚意识到了一点——黄老可不仅仅是背书用的，人家一辈子做了无数的手术，仅就换瓣一个术式而言，黄老这一生做过成千上万台。
那么二次换瓣的手术对自己来讲，患者来源可能是大问题，但对黄老来讲却是一件小事。
黄老只要在自己的患者中筛选就足以支持周从文熟练掌握。
楚云天心中羡慕。
因为羡慕，所以楚云天遗漏了黄老话里面更重要的涵义。
“而且本身患者当年做手术的年龄基本都很大，过了十几年，年龄问题就变成了最大的问题。幸好这些年一直研究胸腔镜，这才有了比较好的解决方案。”
黄老说的，和楚云天想的是两回事。
楚云天听黄老这么说，心里有些异样。
要是别人，楚云天肯定认为他是在这儿满嘴的仁义道德，必然要反唇相讥。
可是换做黄老……
“小楚，梅奥那面二次换瓣手术多不多。”黄老问道。
“不多。”楚云天回答道，“黄老，虽然作为明年的对手我这么问不礼貌，但还是多问一句，您别生气。”
“哦，手术大赛的事儿么？”黄老淡淡一笑，很肯定的挑明了说道，“这个术式不参加比赛的。”
“！！！”楚云天被黄老一句话惊出漫天的惊叹号。
不参加比赛？
心脏不停跳下胸腔镜做二次换瓣手术，这么高难的术式竟然不参加比赛！
黄老是在糊弄自己么？！
“刚不是说过么，恰好遇到了一个老患者，就把周从文留下来试着做一做。要是配合的不好，我还得上台。”黄老道，“现在国内有一部分患者需要做二次换瓣手术，但有把握做下来的并不多。”
“我也是积累一下经验，毕竟从前的二次换瓣手术都开胸做，胸腔镜只做过很少量的一次换瓣手术。”
“要不说胸腔镜是个好东西，虽然有些局限，但的确好用。创伤小，年龄大的患者对这点损伤是相当在乎的。”
楚云天听着黄老在“絮叨”，心里紧巴巴的，他茫然的问道，“黄老，那明年周从文的术式是什么。”
1149 继往开来都不够（盟主百里彤雲加更×2）
“应该是损伤更小的介入手术的换瓣。”黄老也不隐瞒，直接回答道，“二次换瓣手术用介入做就太麻烦了，涉及的问题也多，毕竟局部解剖结构受到了破坏。。。
要怎么做，我还没想好。问周从文，他也没想好。”
说着，黄老顿了一下。
“既然都没想好，那就等一等，不着急。”
楚云天惊讶的连口罩都要飞起来。
一瞬间，他身体里线粒体的转换能量速度迅速拉高，直接飙升到了峰值。
是什么赋予人类力量？金钱？地位？
都不是，其实是线粒体。
楚云天在线粒体的作用下迅速进入应激状态，他颤声问道，“黄老，介入手术真的能换瓣？”
“现在还不行，差一点设备和耗材。”黄老也很惋惜的说道，“已经在做了，也不知道明年之前能不能做好。”
楚云天心里忽然松了下，但却旋即紧张起来。
黄老说的很简单，高屋建瓴，点到即止。
可楚云天知道，要是能用介入手术做换瓣的话……对心胸外科而言，简直就是一个降维打击，世界第一这个名号周从文再次提前预定。
唯一的问题在于算不算外科手术。
这里面的说道多了去了，但楚云天并不认为争论会有什么问题。
今年的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黄老没去，但明年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去。
有黄老在，谁能说什么。
而且还是高端的介入下换瓣手术，哪怕最挑剔的人站出来，也无法否认这个术式对临床有着巨大的指导意义。
一阵莫名的沮丧笼罩楚云天心头。
“小楚。”
“黄老，怎么了？”楚云天遏制住心底的焦躁不安，恭敬回答道。
“不一定行不行呢，先不用在意。”黄老淡淡说道，“要是弄好了，你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的话随时可以回来，不用客气。”
“……”楚云天无语。
“医生么，做手术么，简简单单的，别想太多。”
“是，黄老。”楚云天轻声应道。
此时麻醉已经完成，周从文回头打了一个手势，黄老轻轻点头。
楚云天把私心杂念都抛到九霄云外，认真看手术。
心脏不停跳不等于不用体外循环，麻醉刚刚完成，麻醉科邹主任就开始给患者做右侧颈静脉穿刺，与此同时周从文完成右侧股动、静脉穿刺、插管。
建立体外循环是第一步，这一点和劈胸骨的体外循环有着巨大的差别。
楚云天还注意到麻醉那面是麻醉科邹主任亲自操刀，一路小心谨慎，看样子类似的手术即便是912做的也很少。
如果做的多了足够熟练的话，邹主任肯定不会上。
建立体外循环的步骤很清晰，周从文的手法……这一步看不出来什么，即便是周从文做的略快那么一点点，也没任何意义。
只要稳就行，稳稳的建立体外循环，稳稳的开始手术。
很快，体外循环建立完毕，麻醉科邹主任没有走，一直盯着患者的生命体征。
直到见患者生命体征完好，常温下体外循环开始，邹主任才行左侧单肺通气。
周从文和邓明铺好手术单，开始有条不紊的在患者右侧胸壁位置切口，戳卡打进去，胸腔镜镜头进入右侧胸腔。
楚云天莫名的紧张起来。
虽然手术不是他主刀，甚至这里都不是自家的医院，但楚云天很清楚手术是不是很难马上就能知道。
当楚云天正要去看看，黄老站起来，背手弓腰走到周从文身后。
周从文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眯了一下，随后和麻醉医生说道，“麻烦给老板搬个高脚凳。”
楚云天一怔，虽然周从文不是和他说话，但他意识到这是自己要做的。
可周从文话音没落，心胸的方总就搬着高脚凳蹲在地上，，准备把凳子顺到黄老脚下，“黄老，您老抬抬脚。”
黄老站在高脚凳上，比周从文还要高一点，视野好的一逼。
楚云天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只能找个角度看电视机屏幕。
周从文操作长剪刀，已经剪开心包，他与邓明的配合还算是默契，看不出来是两家医院的人。
这一点，楚云天始终没想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怕周从文水平再高，也不能随便找个人上来，手术做的都这么流畅。
但诧异归诧异，楚云天把这事儿放在一边，认真看心脏。
患者右心房壁上有手术疤痕，那是十几年前黄老给患者做手术留下来的。
这道疤痕意味着下面的局部解剖结构会产生变化，具体术者能不能随机应变，要看各人的水平。
这事儿就算是黄老都没有把握，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
一旦手术不顺利，黄老会马上上台，把周从文或是邓明其中的一个替换下来。
周从文很明显没有过多观察心脏，他用尖刀刺破右心房壁，随后贴着上次手术留下来的疤痕用剪刀剪开。
这个位置缝的话会很难，但周从文的动作很稳，似乎一点都不当心换瓣结束后的缝合。
楚云天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局部黏连很重，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手术步骤基本类似，剪开心包和右心房壁，暴露三尖瓣。
可是楚云天看见周从文的剪刀有些吃力，那是因为剪局部瘢痕组织的阻力很大的原因。
外面还好说，三尖瓣的根部肯定粘的一塌糊涂。
要顺利分离的话，难度极高。
而且手术还要在心脏不停跳下完成，楚云天越看，口罩下的表情就越严肃。
看到这里，楚云天有了比较肯定的判断，手术和自己预估的没什么区别，难度极大。
下面就看周从文怎么做了。
周从文的手稳的很，哪怕剪开右心室壁遇到了瘢痕的阻力，要不是楚云天这种级别的外科术者都很难觉察出来有什么异样。
打开右心房，楚云天看见十几年前换的三尖瓣后，眉头紧蹙。
这手术……开胸的话自己能做，用胸腔镜……楚云天感觉自己做不下来。
就更别说是在心脏不停跳下完成手术。
有心脏跳动干扰……楚云天刚看了一眼就想放弃，如果是他站在术者的位置上的话。
1150 冥冥中“看”到了十几年前的手术
第一次换瓣的患者这个位置是红白交界，剪掉狭窄的三尖瓣，顺着红白交界的位置下剪子就行。
红色和白色的交界地带，是瓣膜与心脏天然的分界点。。。
红色是心肌，白色是腱索等等，很好辨认。
可是十几年前，黄老已经顺着红白交界把狭窄的三尖瓣剪掉。
现在三尖瓣底部的位置因为术后水肿、黏连、机化，组织结构和教科书上描写的完全不同。
而且这里可以说是每一台换瓣手术、每一个病人的解剖结构都不一样。
和当时一次手术的时候术者的手法有关系，也和患者本身的恢复有关系。
总之，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局面。具体要怎么做，全看术者的水平，没有统一的定论。
二次换瓣为什么让很多术者畏之如虎？原因就在这里。
至于周从文面对的情况……楚云天看得清楚。红白交界根本不存在，三尖瓣下面红白色交织，似乎在对胆大妄为的术者挑衅。
关键是心脏还在跳动着，一张一合，继续提升手术难度。
“在从前，心脏手术被认为是禁区级别的手术，小楚你知道为什么么？”黄老倒不紧张，而是说起了一个老掉牙的梗。
楚云天没有嘲笑黄老，而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因为心脏在跳动，增加了手术的难度。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医生无法完成手术。”
“嗯。”黄老道，“现在的技术基本克服了这个困难，能不做停跳手术肯定不做。周从文，你觉得怎么样？”
说着，黄老的话题转到周从文的身上，没有切换的直接问道。
“应该没问题，我觉得还好。”周从文很轻松的回答道。
楚云天惊愕。
但他知道以既往周从文的手术完成度而言，做二次换瓣手术的难度应该不大。
哪怕是胸腔镜+心脏不停跳，周从文应该也能完成……吧。
可他说的太过于轻松，让楚云天心里很不舒服。
要是开胸手术的话，可能一个小时会解决问题；但换做是腔镜手术，哪怕心脏停跳，楚云天觉得自己也要1个半小时……2个小时才能做完。
而周从文面对着一直跳动的心脏，竟然说的这么简单，哼！
楚云天心里冷哼一声。
周从文只是和自家老板说了一句话，随后腔镜剪刀、电烧顺着戳卡送进去，和邓明邓主任一同手术。
电凝切开，钝性游离，出乎楚云天的意料，周从文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根本不担心会损伤患者心肌似的直接开始一边游离一边切断瓣膜根部。
为什么这么快，难道这台手术他做过？楚云天的心里出现了一个幻觉。仿佛周从文并不是第一次做这台手术，患者乱乱糟糟、不属于正常解剖结构的位置，他都了然于胸。
楚云天双侧瞳孔再度缩小，针尖样大，用正常剂量的阿托品都没办法让瞳孔散大。
因为他懂，所以惊愕到了极点。
周从文的速度不快，但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能从冥冥之间看到十几年前自家老板做手术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顺着这道痕迹，周从文慢条斯理的游离、切断。
这是什么情况？
楚云天虽然有周从文冥冥之中能“看”到黄老十几年前手术的想法，但他知道，这只是一种想法，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之中。
谁能清楚的记住十几年前一台手术的细节？
哪怕是自己，也把第一台手术、第一台胸外科手术、第一台心外手术的细节忘的一干二净。
更何况十几年前的手术根本不是周从文做的，而是站在他身后的黄老主刀完成的。
即便是换黄老上来，估计也不会对曾经的手术有记忆。
这，怎么可能！
黄老看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
“周从文，挺顺利的。”黄老淡淡说道。
“还行，老板您的手术习惯一直都没变，所以我的手术简单了很多。要是换野路子出来的做换瓣手术，估计这块我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没这么顺利。”
周从文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从侧面印证了楚云天的一个想法——周从文的确能“看”到十几年前的手术！
其实不是看到，而是周从文深深了解自家老板的手术习惯，再把自己带入进去，假设是自己做一次手术会怎么办。
周从文不是第一次手术的术者，却又在冥冥中成为了十几年前手术的术者。
这种感觉极为古怪，一瞬间，楚云天的脑子像是要裂开了似的，头疼欲裂。
这就是取针手术的默契么？楚云天一瞬间想到不久前在梅奥诊所做的那台手术。
黄老与周从文宛如一人的操作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楚云天默默的看着周从文的手术。
熟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熟练，而仿佛是灵魂互换，黄老有了一个年轻的身体，正在亲自做着十几年前自己换瓣的二次手术。
感觉莫名古怪，但楚云天竟然有那么一个瞬间相信这种感觉竟然真实存在。
很快，周从文便切断三尖瓣前瓣以及后瓣根部，保留隔瓣。
黄老点了点头，背着手从高脚凳上下来。
楚云天一怔，但转念就想到手术最难的地儿已经被周从文一蹴而就，黄老的确没什么好继续看下去的。
可自己要怎么办？是跟着黄老走，询问一些技术细节，并且适时的道歉好呢，还是要继续看周从文做手术好呢？
楚云天瞬间开始犹豫起来。
周从文的手术做的并不快，一板一眼，宛如教学手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这才是最难的，楚云天明白。
有的术者手术做的快，但是给人一种慌乱的感觉。但周从文不是这样，每一步都很清晰，游刃有余。
到底是看手术好呢，还是跟着黄老出去好呢？
楚云天开始纠结。
不过他的纠结只在一瞬间，黄老并没有离开手术室，而是背手站在器械护士的身边。
“第一次跟胸腔镜下的换瓣手术，很紧张吧。”黄老温和问道。
“……”楚云天这回是真的无语。
黄老怎么有心思和器械护士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