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4 真的会炸
保安队长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刚剥了三下橘子，半拉橘子皮都没剥完，20厘米外的气球竟然炸了。
沈浪和肖凯看的目瞪口呆，周从文这是表演魔术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是怎么做到旳！
“喂。”女人看不下去了，她鄙夷的说道，“闹够了没有！”
“……”周从文无可奈何的看着女人，“我就是给你看看气球会爆，喏，你自己看见了。”
“扯什么淡，你这就是障眼法！”女人无限鄙夷的说道，“肯定是你偷偷做了什么手脚。”
“对呀。”一个路人看着这一幕哈哈一笑，“虽然我没看见，不过这个把戏玩的可真好。刚才砰的一下，吓了我一跳。我眼睛都没眨一下，愣是没看出来是什么把戏”
“我也没看见，这面剥橘子呢，那面气球就炸了，二院这是要开马戏团么？”
“肯定是一群骗子，离他们远点，小心到时候被人把住院费都骗走。”
路人的支持让女人心里更是确定，她瞪了周从文一眼，谨慎的抱着孩子又往后退了半步。
“那怎么办，说了也不信。”周从文无可奈何的说道，“每年都有孩子因为玩气球的时候吃橘子被炸伤的。反正也给你看了，信不信就这样，我走了。”
“扯淡！”一个中年男人分开人群，“我来试试，我跟你讲，要是气球不炸，我这就报警了啊。”
说着，他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你小心点，别受伤就行。”周从文道。
男人撇嘴，很明显他连周从文说的标点符号都不信。
又找了一个“热心”的路人，男人想剥橘子，但最后还是决定拿着气球。
因为他认为这个“戏法”最重要的点在气球上。
让其他人退开，包括二院的保安，都退出至少五米，男人确定不会有人扔烟头或者其他锐器把气球戳破。
开始剥橘子，男人半信半疑的盯着气球看。
“你把眼睛挡上！”周从文提醒道，“小心别受伤！”
“怎么可能，我特么是瞎大的，你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
说着，男人手里的气球“砰”的一声炸开，把他吓了一大跳。
是真的跳了起来，蹦的很高，落下来差点没扭到脚，看着特别好笑。
但周围的路人、女人、以及保安，甚至是沈浪、肖凯都没有笑，所有人表情严肃的看着这一幕。
如果说上一次还可能是作伪的话，这次绝对不可能作伪。
周围的人退出至少5米，气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炸了，剥橘子的动作只进行了三下。
这怎么可能！
沈浪拽着周从文的胳膊问道，“从文，是你用意念引爆的气球么？还是特异功能？”
“……”周从文恶狠狠的瞪了沈浪一眼，“我解释的很清楚了，你一个字都没听么？”
“不可能啦。”沈浪笑道，“橘子和气球，怎么可能有反应呢。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对不对？”
沈浪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周从文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作假的迹象。
“跟没文化的人说话，真是很苦恼啊。”周从文叹了口气，“愿意信不信，我不管啊。”
说完，周从文看向女人，“事情就是这样，我也解释了，反正你小心点就是，别伤了孩子。”
女人哑然无语。
“我也试试，别是托。”又一名热心路人说道。
这种发生在眼前的魔术引起大家的注意，连一直哭的孩子都不哭了，眼睛闪亮亮的看着。
“没橘子了。”剥橘子的那位扬了扬手里的橘子，无奈说道。
“切，不信。”路人道，“高度怀疑你们是一伙的。”
“粘了橘子皮的手碰气球也会炸。”周从文道。
“是么？”保安队长和拿着橘子的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试试呗。”
保安队长拿过来一个气球，用沾了橘子皮的手碰上去。
刚一接触，气球“砰”的一声炸开。
“……”保安队长哑然。
手里拿着橘子的路人也试了试，果然如此。
“果肉里的汁水不会，只有橘子皮里的汁水会和气球发生反应。”周从文提醒道，“要是你们不信，就去自己试一试。”
“沈浪。”周从文说完，招呼沈浪。
沈浪的眼睛都看直了，这种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八卦早就让沈浪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
“走了！”周从文加重语气提醒道。
“从文，真的假的啊。你到底在玩什么，我怎么没看懂。”沈浪喃喃的问道。
“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橘子、柚子等柑橘类水果的果皮中含有芳香烃类化合物，这种物质对橡胶的溶解性很强，能瞬间溶解橡胶。”周从文也很是无奈，又解释了一遍。
“……”沈浪无语。
“吃饭去。”周从文拉着沈浪往出走，身后的路人们的好奇心顿时爆棚。
保安队长也不小气，拿过橘子皮，只要是好奇的人就发一个气球，让他们自己尝试。
只是每个人保安队长都要叮嘱小心别被炸伤。
砰砰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连最开始不相信这事儿的女人都好奇的自己弄破了一个气球。
沈浪不断回头，此时他已经信了，疑惑的问道，“从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天天混急诊科，就没见到被炸伤的孩子么？”
“见到过，还不少，都说是气球的质量不好。”沈浪说道，“前几天有个孩子眼睛被炸了，我还跟着去眼科看了下，说是问题不大，视力可能受影响但人没事儿，眼睛能保住。”
“这不是最吓人的。”周从文道，“我见过一个孩子，被吓了一跳，眼睛没什么事儿，但气球的皮子崩到嘴里，差点没窒息。”
“……”
肖凯和沈浪愕然。
这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没炸伤眼睛，孩子差点被噎死……这也算是一个怪事儿了。
“以后小心点，看见就提醒一下。”周从文道，“别成天瞎看热闹，你要表现出高度的专业性。”
“……”沈浪挠头。
“你是医生，要记住这一点。”周从文告诫。
1315 从文，你是替身么？
听着后面砰砰砰的声音，沈浪的脚步慢旳跟乌龟一样。
“走，吃饭去。”周从文一巴掌拍在沈浪的脑袋上。
因为刚剃了头的关系，沈浪的头发比周从文的还要短，刚刚长出来一点，有些扎手。
“冬眠完之后我整个人都笨了，你别拍，再拍更笨。”沈浪摸着头笑呵呵的说道。
冬眠的事情已经过去，沈浪自己并不介意用这东西开玩笑。
那都是过去，没什么好避讳的。
“你说你，天天就知道扯淡。”周从文鄙夷的说道，“看那么多热闹，真正的热闹却根本不研究。”
沈浪侧头看周从文，他犹豫了几秒钟，点了点头，“从文，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肖凯笑看沈浪，周从文明显是在开玩笑，可是沈浪却当真了起来。
“我之前也有感觉。”沈浪继续说道，“一连在急诊科看见几个眼睛受伤的孩子，我就应该想到是气球和橘子皮汁的事儿。可这个太诡异了，没有逻辑关系。”
“很多事儿都起源于一时的好奇。”周从文很认真的说道，“跟你讲一个八卦。”
一听到八卦，沈浪的耳朵竖起来，跟天线似的。
“有一种病叫做替身综合症，你知道么。”周从文问道。
沈浪摇头，肖凯说道，“我遇到过也术后患者有一点点替身综合症的症状，不过当时考虑是麻醉诱发的，10天左右就好了，没经过治疗。”
“肖院长，你那个患者是怎么回事？”周从文问道。
沈浪左看看，右看看，好奇无比。
“患者17岁，男性，做的肺大疱切除术。”肖凯一边走一边八卦着从前的往事，“我那时候还值班呢，本来平安无数，但半夜护士踹门。”
“……”
周从文和沈浪的脚步同时一顿，肾上腺素情不自禁的开始分泌。
值班的时候医生可以睡觉，有事儿护士会来找。
要是一般的事儿，护士会敲门，生怕医生起来后不高兴，起床气太重。
但要是急事儿，推门就进，不带客气的。
可要是换了踹门，那肯定是大事。
“刚才说的那个17岁的患者术后麻醉清醒，睡了一觉，半夜醒过来后就开始作闹，已经把针给拔掉，挥着手臂，整个病房飞的都是血。”
“因为替身综合症？他说的什么。”沈浪肯定不会被冬眠弄傻，这么简单的逻辑还是知道的。
“嗯，他怀疑自己的父母都是替身，整间医院也是故意修建的，就为了骗他自己一个人。”
“呃，这不是楚门的世界么。整个医院都是为了骗他修建的，可真敢想。”沈浪喃喃说道。
“差不多吧，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亲生父母都说是假的。”肖凯道，“我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当时年轻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像是鬼上身。”
“你就不觉得是另外一个人么？夺舍或者别的什么。”周从文笑呵呵的问道，“其实他才是替身。”
“！！！”肖凯一怔，“对啊，周教授，您分析问题的角度是对的。鬼上身，那是夺舍么？”
沈浪的眼睛“刷”的一下子亮了，周从文隐约看见了沈浪身后异空间里机器上的脑电波波动。
“想什么呢。”周从文无奈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其实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对的。”
“肖院长，后来呢？”沈浪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知道。
“后来就给患者推了一支安定，然后他就睡着了。我问了患者家属，说是从前没类似的情况发生。”
“肯定没有啊，之后呢？”沈浪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之后我就下班了，后来听说找了神经科的医生会诊，也没说出什么问题。”肖凯道，“我问了我大学的老师，说可能是替身综合症，这病要去精神病院。”
“……”沈浪听到精神病院这四个字，就有点懵。
“结果他养病的过程中，情况就一点点的好起来，还没拆线出院呢，就已经好了。”肖凯笑道，“那时候是大开胸做肺大疱，恢复的慢，要是现在的话……”
周从文笑了笑，“现在3天出院，得看患者情况再说。”
“从文，你说的病例呢？”沈浪问道。
三人一边说一边来到一家小饭店，随便要了几个菜，坐下来后周从文说道，“不是我遇到的，是我听说的。”
“我怎么感觉是你遇到的呢。”沈浪疑惑的问道，“从文，我觉得用冬眠的药肯定对神经、精神有影响，虽然我没留什么后遗症。”
肖凯有些紧张，“你感觉怎么样？”
“我自从醒过来，就一直认为从文不是从文，他是替身。”
“哈哈哈。”周从文笑道，“想什么呢。”
肖凯也笑了，沈浪可真有意思。
周从文有些后悔把话题扯到这里来，沈浪个狗日的，竟然还真的一直琢磨自己。
“其实能解释的通啊。”沈浪道，“咱俩一届进的三院，当时你被王成发欺负成什么样。自从那天，肾衰竭的患者王成发扔病历的那次，我就觉得你变了一个人。”
周从文微笑不语。
“那是隐忍，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肖凯解释道。
沈浪摸了摸头，沙沙作响，“从文，我该不会得了替身综合症吧。”
“怎么可能。”周从文断然否定，沈浪是怎么回事自己知道，但绝对不能说，也不能让他往什么精神类疾病里去想。
“你觉得肖院长是替身么？”周从文问道。
沈浪摇了摇头，“肖院长戴老花镜的样子一点都没变，看上去跟狼外婆一样。”
“……”肖凯真想戴上眼镜，然后自己照镜子看看什么是狼外婆。
“莪看我父母，也没变。”沈浪道，“只有你，似乎还是你告诉我的。但什么时候，说的具体内容我就不记得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要是仔细想，好像还能想起来。”
周从文觉得事情开始不受控制，他断然否定，“别胡闹，沈浪。我给你讲我听说过的病例，比肖院长的复杂的多。”
沈浪的注意力顿时从周从文身上转移走，相当的快。
1316 果然是连狂犬病都带不走的男人
“有一对同卵双胞胎姐妹，姐姐未婚，妹妹35岁结婚，婚后一直怀疑自己丈夫出轨。”周从文开始八卦道。
同卵双胞胎，出轨，这些关键词瞬间打动了沈浪，撩拨着他八卦的内心。
“后来呢？”沈浪急匆匆的问道。
“有一次姐妹两人给孩子洗澡旳时候一致认为孩子被掉包了。”
“！！！”
沈浪的肖凯对周从文讲的事儿很是挠头。
肖凯说的事儿沈浪还能理解，但周从文说的太神奇，姐妹两人同时认为孩子被替换了……这事儿压根不能多想，想多了后脊梁都开始发冷。
“说是孩子的身体和之前的记忆不一样。”周从文讲到，“后来老板分析不是孩子变了，也可以说是孩子变了，毕竟3岁的孩子长身体是很快的。”
“我去，这也能认为孩子被掉包了？”沈浪惊讶。
“是，为寻找真女儿?姐妹2人办了买断工龄的辞职手续?拿着所得的12万元款?历时2年?走遍甘肃、XZ及京沪江浙的各大城市和古寺名刹?寻找女儿，结果到最后也没找到。”
“这是真病啊。”肖凯感慨了一句。
“不一定吧。”沈浪皱眉，“找孩子去古寺名刹干什么？求佛烧香么？要说孩子被卖去古寺里，我是说什么都不肯信的。”
“要不然呢？你认为她们俩是跑出去玩？”周从文问道。
“有可能哦，生活平淡无奇，姐妹两人商量一下，人生的小任性么。”沈浪道。
“我也这么想过。”周从文道，“但后面的事儿……”
“后面怎么了？”
“途中2人对父母是否亲生也产生了怀疑?返回家中后?2人捆绑了年迈的父母进行殴打?逼问他们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并抢走了父母的户口本和钱。”
肖凯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怎么感觉跟叛逆期的孩子一样。”
“是呗。”沈浪道，“我上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就因为他妈给的零花钱少了，把他妈妈绑在家里要钱。是真绑，母子两人最后成仇的那种。”
一说起叛逆期的孩子，周从文就有些头疼。
“周教授，后来怎么诊断的。”肖凯对这个比较上心。
“鉴定的时候姐妹2人意识清晰?智力、记忆力正常?情感流露适切?没有查获幻听、幻视?思维破裂或松弛?有替身综合征。坚认女儿、父母是坏人伪装的?目的是为了侵占他家的财产。”
“父母、孩子都是假的……这个脑洞，她们有什么证据么？”沈浪问道。
“说是假父亲的牙齿不像真父亲的?母亲会用缝纫机?假的不会?真女儿能背许多唐诗?假的不会。”
“真的假的？”沈浪又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我也不知道。”周从文耸了耸肩膀，“我最不愿意诊断精神类疾病，其实很多病现在的科学都没办法解释，可一旦诊断精神类疾病，就要吃各种镇定药，造孽哦。”
这话刚一说出口，沈浪的眼神就有点改变，略带疑惑的看着周从文。
周从文心里叹了口气，当时想唤醒沈浪，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算是狗急跳墙？
也可能吧。
结果冬眠期的沈浪意识朦胧的都记下来，导致自己说什么都不是很方便。
不过管他呢，沈浪还能翻了天？周从文就不信。
“后来怎么诊断的。”肖凯见周从文不说话，便马上问道。
“姐妹均符合共和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3版偏执性精神障碍的诊断标准?无责任能力。
鉴定后分2个病区住院?分别用氯丙嗪和利培酮治疗?2个月后2人的妄想渐渐淡化?之后痊愈出院。”
“其实吧，国内对替身综合症有很多解释，书里面也没有特定的说法，我觉得更像是妄想症。比如说，被迫害妄想？”
“本来吧，我也不是很信的。”周从文道，说着，他看了一眼沈浪，觉得心好累。
沈浪要是有肖凯肖院长一半的觉悟，自己也不会这么累。
“老板说，开始他觉得不对，但这个病例里姐妹同时患病?应该与感应性精神病鉴别。
根据2人起病难分先后?住院后均在2个月痊愈的情况?说明感应现象不明显?可排除感应性精神病的诊断。”
“同卵双胞胎这么神奇么？”沈浪的眼睛发着光。
连周从文都不知道沈浪的注意力会落在哪，只一眨眼的工夫，他就盯上了同卵双胞胎。
肖凯笑道，“类似的事儿比较多，但我没遇到过。”
饭菜上来，沈浪对吃饭的兴趣不大，追着周从文问了很多有关于同卵双胞胎的事儿。
“沈浪，老板前几天还问你恢复的怎么样了。”周从文道，“有时间我带你去帝都看老板。”
周从文琢磨着柳小别的新耗材应该快做好了，帝都是肯定要去的，带着沈浪一起去看看老板就当是散心。
而且对老板来讲，沈浪可是一个特例！
狂犬病，那可是100%死亡率的狂犬病！沈浪能活下来，这绝对是一个奇迹。
估计老板会拉着沈浪问东问西，甚至包括冬眠期间的一些感受。
想到这里，周从文又苦笑，希望沈浪别胡说八道。
“沈浪，跟你说件事。”
“啊？怎么了？”
周从文犹豫了一下，但没把替身综合症的事儿按在沈浪的头顶上。
他很担心就此给沈浪留下心理阴影，以至于未来很久很久都没办法走出来。
“喂，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这几天开始恢复训练吧。”周从文转移话题，估计沈浪说什么老板都不会在意的，“等去了帝都，今年我带你做世界最牛的手术！”
肖凯真心有些羡慕。
沈浪这么一个资质平平无奇的小家伙竟然运气这么好，不愧是狂犬病都带不走的男人。
叮叮叮~周从文的手机响起。
“老板，刚说到您。”周从文接起电话后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很自然，很流畅，“您有什么指示？”
“是啊，是有个学会，是欧洲消化内科协会组织的，在波尔多中心医院举办。”周从文回答道。
沈浪对此无感，可是肖凯的耳朵竖了起来。
1317 挣钱的速度真快
周从文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依旧，仿佛黄老就坐在自己对面似的。
“周教授，黄老有什么指示。”肖凯问道。
“有个朋友约老板去玩，看看体检结果。每年都要去，老板当休假了。”周从文笑道，“但休假也不安稳，老板听说最近波尔多有个关于ERCP旳会议，所以想顺便看看国际的技术进展。”
这话说得很简约，但肖凯听出来了一丝不对的地儿。
顺便？会议可是在欧洲开，波尔多，怎么能顺便。
“是欧洲的老朋友？”
“嗯。”周从文点点头，“好像最近十几年都在瑞士养老，养养马、滑滑雪什么的，无聊的很。”
肖凯感慨，看看黄老的“老朋友”，再回想一下自己在白水市的时候，呼朋唤友，在酒桌上拍着胸脯吹牛逼，好像老子天下第一似的，不禁有些惭愧。
人和人，是没办法比的。
“吃吧，吃完回去。”周从文道，“下午我去楚院士那看一眼，新的论文楚院士已经写完了，我帮着改一下。”
“……”
肖凯挠头，他想问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但一想就不会。
做人不能太贪，肖凯努力的说服自己。
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要那么多论文也没意义。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只是多年来一直有的执念在心里作祟，一想到世界顶级期刊上发表的论文，肖凯的心就开始滴血。
周从文知道肖凯心里想什么。
但论文是楚院士的，还要带着陆天成和二院内镜室主任以及楚院士一脉有需要的学生，实在是不好抢，便没说什么。
瞥了一样沈浪，周从文见他似乎没听到论文的事儿，眼神有点发直。
知道的是沈浪还在琢磨气球、橘子皮汁或者是替身综合症，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浪被冬眠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这货连论文都不争，啧啧，周从文觉得沈浪根本就不是一个医生。
不过沈浪那面随着做的介入手术越来越多，倒是不缺类似的论文。
而且他还年轻，等去了912，申请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沈浪的资历无论去哪都足够用。
但估计他最想去的是急诊科，而急诊科……很多年后，随便什么人都能塞进去，根本不需要SCI。
周从文心里有自己的安排，吃过饭后几人回到医院，沈浪看见门口眼睛一亮。
“从文！”
“嗯？”周从文还在琢磨老板也要去欧洲看看学会的事儿，没注意医院门口的变化。
沈浪用肩膀撞了撞周从文的胳膊，“你看！”
周从文一怔，随后顺着沈浪的目光看到卖气球的那位身边放着一筐橘子。
他身前还有个牌子，有些人围在前面一边看一边议论着。
“真快啊，这速度！”沈浪感慨。
“这不是瞎胡闹呢。”周从文皱眉。
“这是科普，顺便挣点钱，我太了解咱医院的保安了。”沈浪笑呵呵的说道，“在急诊科的时候，和他们喝了几顿酒，觉得都是一群有趣的人。”
周从文心中一动，凑过去看了一眼牌子。
牌子是纸壳子做的，上面七扭八歪的写着自己之前讲述的原理。
不过呢，写道理的字比较小，也有错误，最起码连基本的名称都写错了，但警示的字体却极大。
不断有人好奇，买橘子和气球去一边尝试。
卖家还不断的警告，小心别伤了自己，要是因为这事儿受伤自己绝不负责之类的话。
有些孩子更是好奇，但抱孩子的家长看见橘子皮汁落在气球上，气球就“砰”的一声炸开，被吓的脸色苍白。
似乎有点意思，周从文笑了笑。
很多事不管说多少遍都没用，真要科普，还得这种。
“你去忙吧，我去急诊科转转。”沈浪道。
周从文转身离开，没有喊着沈浪一起去的想法。
这货就愿意接触这些事情，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没必要多管他。
“周教授，沈浪恢复的不错。”肖凯见沈浪进了大门，笑呵呵的说道。
“嗯，毕竟年轻，身体好。”周从文道。
“那天我看黄老的意思可能未必能醒过来，但晚上还是自己醒了，真是很厉害。”肖凯道，“这就是命吧。”
周从文叹了口气。
那天要不是自己说了一个最大的八卦，沈浪这货的脑电波始终无法突破束缚。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隐患，周从文并没有被迫害妄想症。
来到内镜室，周从文见楚院士和陆天成在做手术，打了个招呼开始帮楚院士修改文献。
有关于ESD技术，做的手术有限，说是论文，其实更像是个案报道。
缺点还是蛮多的，但楚院士人脉比较广，想发表在消化内科的顶级杂志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从文只是修改了一些语句以及按照外国专家阅读的习惯做了调整。
楚院士做完手术后和周从文研究了一下，文章便邮递给《JOUROLOGY》编辑部。之前邮递的那份只是梗概，这才是真正的论文。
“去参加完学会我就回去了。”楚院士有些不舍的说道，“周教授，有时间去魔都。”
“有时间的。”周从文笑道，“我这面老板安排的事儿比较多，估计要明年了。”
“黄老真是壮心不已，你也是。”楚院士摇了摇头，“担担子是必要的，可一年时间大几千台的手术，也就你们爷俩能想到并且做到。”
“其实没多难。”周从文道。
……
……
半个月后。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拿着邮寄过来的文章，表情阴晴不定。
他是《JOUROLOGY》的主审评委之一，当他看见楚院士发来的文章后，很是感兴趣。
ESD手术有自己的优势——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
相对于既往的各种治疗，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认为ESD手术是超前的。
只是，这篇文章一定不能过审。非但不能过审，还要找到其中的各种问题，等学会的时候拿出来，教那个年轻的胸科医生做人。
你一个外科医生，来消化内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以为消化内科没人么！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冷笑着。
1318 PPT
“周教授，黄老已经到了？”
去波尔多的飞机上，楚院士问道。
“老板已经去瑞士了。”周从文道，“他去看个朋友，每年都要去一次的，属于……老患者。老板旳患者太多，很多都变成了朋友。”
楚院士微笑，黄老的级别还是要比自己高。
自己只是在国内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老患者。但黄老的患者遍布全球，估计能找黄老看病的外国人，应该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黄老真是精力充沛，像是年轻人，我就不行。”楚院士有些感慨的笑道，“最近的手术量比较大，我就已经感觉身心俱疲。”
“呵呵。”
“你看你家老板，都这个年纪了，每天还要在手术室里转悠。”
“老板习惯了，离开手术室我估计他心里会空落落的。”周从文道，“在手术室里，他是王者，虽然老板不追求这些，但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还是会让老板在私底下有所留恋吧。”
楚院士一怔，哈哈大笑。
他原本以为周从文会说黄老一心扑在治病救人上，但周从文这小子却说的这么直接。
没这方面原因？楚院士是打死都不肯信的。
“所以我们也不愿意让老板离开。”周从文道，“我们遇到过很多61、62岁的癌症患者，都是退休后高度的失落感导致心理承压。”
“我也遇到过很多。”楚院士道，“要是不能及时的自我调节，生活环境的变化的确会导致肿瘤的生成。”
“所以，老板早都习惯了。您不一样，您一直都是查房、诊断，披着铅衣做手术……说实话，您的年纪有点大。”周从文笑道。
楚院士也笑了笑，这是实话实说，他不认为周从文冒犯了自己。
本就是事实。
“不过国内有您在前面走，估计ERCP技术会很快开展起来。”周从文道。
“回去后，我先把几个学生、教授都带起来，然后准备进修人员的培训。”楚院士道。
“慢慢来吧。”周从文笑道，“还要分人，有的人小心谨慎，比如说陆天成。”
说着，周从文看了一眼坐在隔壁的陆天成，他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但周从文看见陆天成的睫毛轻轻眨动。
“有的人胆子大，根本不知道原理就靠着臆想便去做。”周从文道，“我们下面市县有一个主任，胸科的，下静脉滤器的时候下反了。”
“……”楚院士怔住，“反了？！怎么下进去的？然后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周从文苦笑，“不过那名主任的运气似乎不错，下反了也有一定的作用，就是取不出来。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这运气，真是杠杠的。
滤器下反了都没事，一般来讲肯定会形成血栓，楚院士有些感慨。
好多医生胆子也是真大，根本不明白原理，就上去瞎捅咕。
这和科研不一样，科研讲究的是胆大心细。
而周从文说的这位，只有胆大，心细是不存在的。
“我注意一下。”楚院士道，“还是你家老板运气好，遇到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楚院士已经没了去年的心境，有的只是感慨和唏嘘。
黄老的运气是真的好，周从文这种人似乎就是天生的学生，一门心思去他门下。
“呵呵，运气这种事儿说不好。”周从文笑道，“我听柳老大说，他们克利夫兰有一位知名教授，有一天忽然猝死。原因是晚上回家喝酒，他把瓶盖一起喝进去，把人给噎死了。”
“……”
虽然知道周从文是在转移话题，但这个内容太生猛，楚院士怔住。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喝酒是怎么能把瓶盖一起喝进去的。”周从文道，“比这更想不懂的事儿也有，比如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这句话有失偏颇，但一名救生员淹死了，关键是他被淹死的场合是200多名救生员的聚会上。”
“哈哈哈。”楚院士笑道，“我们医院的一名教授参加全国心脏骤停的大会，然后现场心梗，心脏骤停。其他医生当场展示了一次急诊急救，人活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也听说过类似的例子。”周从文笑道。
“周教授，临走的时候肖院长拉住我跟我说让我小心。”楚院士道，“你说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会做什么么？”
“不知道。”周从文道，“只是参加一次学术会议，估计也就是显摆一下他的水平吧。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做完手术后，患者从三联症变成五联症，他却没有相应的处理办法，水平也可以说是比较有限。”
水平有限，楚院士苦笑。在他看来，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水平很高，相当高。
这话也就周从文能说，敢说，而且说的理直气壮。
担心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做手脚的情绪并不如何浓郁，楚院士最近熬的有点狠，在飞机上沉沉睡去。
直到即将降落，他才醒来。
下飞机后住进酒店，楚院士和周从文都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学术会议的节奏，陆天成却很好奇，东张西望的看着、记着。
第二天一早，三人吃过早饭去开学会。
学会分两天，第一天是ERCP手术的展示，以及包括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在内的5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的讲解。
这些讲解里会有他们对技术的理解，如果能听进去、而且对ERCP手术有一定的研究，肯定会有收获。
学会的意义就在这里，有知名专家、学者、教授说出自己最近的经验，以免其他人再犯。
这也是一个临床经验积累的过程。
可是，今天的学会有些不同。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最后一个登场，他按照流程先讲述了自己对胃大部切除BillrothⅡ式吻合术后病人行ERCP操作存在诸多难点的理解。
连楚院士都听的出了神，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还是有水平的。
不过当他讲完后，却没离开，而是打开PPT。
楚院士一怔。
自己的论文出现在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PPT上。
一股子火药味儿猛然升起。
1319 学术之争的序幕
“这是最近一名消化内科医生给《JOUROLOGY》杂志的投稿。”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用激光笔点着文章的标题说道。
他有意无意旳往台下看去，目光与周从文对了一下，火花四溅。
在洛朗医生心里面，周从文对自己比划的那个手势像是镌刻在大理石上似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这是一篇极其荒谬的文章，该医生针对消化道表面黏膜的癌症早期病变进行剥离，试图解决问题。”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语气平淡，可他说的话却并不平淡。
尤其是楚院士，听洛朗医生这么说，整个人都感觉紧张起来。
这是传说中的学术之争么？
好像是，这时候自己该做什么？楚院士有些茫然。
与会的其他医生并不知道从前的恩怨，认真听着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讲述一个与学会内容相关性并不大的话题。
但这也没什么，可能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时兴起。
“癌症早期病变黏膜剥离？听起来有点意思。”一名坐在楚院士身后的医生和他身边的人交流着。
“能剥离干净么？听着不错，但问题太多。”
“我看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意思是并不认可这件事。”
楚院士有些茫然，他听周围的医生评论，老脸一红。
他的英文水平一般，只能听懂身后的医生说的大概意思，不像是有翻译把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话直接翻译成中文。
但只是隐约听懂就足够了，楚院士心里点点开始燃烧起愤怒的小火苗。
楚院士不是不知道学术界的一些魑魅魍魉的做法，而且他一生也遇到过很多风浪。
能走到院士这个层次，可不是光靠着技术水平、临床诊断就可以的。
但楚院士没想到的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无耻。
本身就是他当时做ERCP手术出了问题，而且患者还是周从文连夜去帮忙做的手术。
就算是不感恩的话，也不能心怀怨念不是，楚院士认为这事儿大概率也就到此为止。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却一直怀恨在心，拿着自己投稿的论文说事儿。
这是学阀之间的战斗，这就是传说中的学术之争，楚院士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点。
他眯起眼睛，侧头看周从文。
周从文的表情也很严肃，但是他没有针对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挑衅直接爆发，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个术式在我看来是极度不负责任的。”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冷冷的说道，随后把PPT翻到第二页。
“在这里，我们可以根据细胞学来分析。”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他的基础理论知识相当扎实，而且手术有可能不会，但挑毛病谁不会。
再加上ESD手术对洛朗医生来讲还只是一个概念、一个雏形，想要凭空臆测出问题不要太简单。
随着时间推移，楚院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准备的相当充分，他甚至做了一个长达48页的PPT，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反驳楚院士文章里的每一句话。
渐渐的，台下的医生们也都有了朦胧的认知，这不是学会结束后的一次即兴演讲，这是学术界门阀之间的一次战斗！
医生们开始兴奋起来，反正事不关己，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而且这种门阀之间的战斗看上去和学术有关系，其实这里面和相当多的事情相关，尤其是医生背后站的资本方的战斗。
甚至可以说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悍然挑起战斗，只是不知道这篇论文的作者是谁。
“波尔多似乎对作者有意见啊。”楚院士身后的那名医生小声说道，“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竟然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对手看样子来头不小。”
“是美国的约翰·霍普金斯么？我听说他们最近在研究类似的课题。”
“我看文章的行文很像，是标准的美式风格。”
楚院士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的战斗经验都局限在国内，楚院士可以说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典型代表。
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国际同行的挑衅，因为国内的技术水平本身就一般，一直处于学生、追赶者的角度，没有哪一位国际大牛会对国内的学术界感兴趣。
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这次似乎很认真，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周从文。
楚院士的脸有些红，但心里更多的则是茫然。
自己要怎么办？
自己要怎么办！
“第十六点……”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还在继续翻着PPT讲述着自己的观点。
在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论证中，剥离消化道黏膜的术式简直就是一种万恶的、不负责任的、要置患者于死地的、只有地狱中的恶魔才会想出来的手术。
楚院士越听越愤怒。
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击，自己现在站起来，根据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观点逐条反驳？
别说反驳，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用法文，根本不可能。英文还行，可真要是辩论的话就不够用了。
连交流都做不到，还不得任人欺负，楚院士心里凭空升起一股子沮丧的情绪。
自己还是小看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没想到肖凯一语成谶，洛朗医生的心眼真小，就因为周从文去救了一次台，他就要召开学会把自己、周从文放在对立面。
还有天理么！
还有王法么！
楚院士茫然，听着翻译把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话翻译出来，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外战自己不行啊，楚院士觉得憋屈无比。
“没事的。”
忽然，周从文拍了拍楚院士的手背，安抚道，“我已经和老板联系了，他一会就到。今天天气出了点问题，飞机多盘了会。”
飞机，天气……
楚院士心中无语。
等黄老来的话，估计黄瓜菜都凉了。
那时候还有什么意义么？再说，这事儿就算是搬出黄老也没什么意义。
这里是法国，是波尔多，不是华夏，也不是帝都，更不是912
一院的院办谭主任坐在角落里，听着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慷慨陈词，心中得意。
1320 战斗（一）
国内科研水平怎么样，院办谭主任心里明镜一样。
楚院士算是国内科研的翘楚，但要是放在全世界的角度来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在国内楚院士算是鹤立鸡群，一到国际上，应该是弟中弟吧，根本没有楚院士说话旳份儿。
院办谭主任知道自己来的目的。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也算是睚眦必报……不，算是给力，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出如此详尽的反方观点PPT，一字一句的把楚院士的所有做法都打入深渊。
对此，院办谭主任相当满意。
这件事回去和林院长汇报一下，林院长虽然不会很高兴，但以后真要是和隔壁的陈院长碰到一起，总归有话说就是。
院办谭主任笑眯眯的看着楚院士和周从文的背影，他也没想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会这么干脆的把楚院士放到对立面，并且予以毫不留情的打击。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自己只是做了一点点事情，而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却反应特别激烈。
谁说小人物不能改变历史，自己不就改变了么？最起码给在国内一手遮天的楚院士一个小教训。
至少经此一役，楚院士在国际学术界里应该是抬不起头。
以后要是谁谁谁再吹院士工作站，林院长可以毫不犹豫的拿这次年会说事儿。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ppt似乎永远翻不到头，一页一页，每一页都要说很久，比他讲ERCP技术的时候更加仔细认真。
很明显，洛朗医生是认真的。
火药味儿浓郁到了极点，院办谭主任悄咪咪的给林院长发了一个短信，用最简单的话讲述了一下这面的情况。
还真是蝴蝶效应，院办谭主任告诉林院长后心里想到，估计楚院士都没想到会在波尔多遇到这么强烈的学术斗争。
足足过了一小时二十分钟，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ppt才翻到最后一页。
“综上所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直接看着周从文，所有的怨恨倾泻出来，“这是一个丑陋的术式，极度不负责任的术式。
我估计手术后患者复发的几率极大，而且还可能因为种植转移等原因降低患者术后的生存时间。”
“很不负责任的手术，我，洛朗·法比尤斯，持反对意见。”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字一顿的看着周从文说道，“做了该术式的医生竟然还撰写论文，准备在《JOUROLOGY》上发表，这就是丹麦童话！”
PPT最后一页上，赫然写着楚院士的名字。
是中文，很多医生看到这里的时候都愕然，发出一片惊呼声。
没想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这么认真的批驳的对手，竟然会是来自华夏的医生。
台下，许多医生议论起来，像是无数只麻雀在吃小米，叽叽喳喳的。
楚院士的脸已经由红变黑，他怔怔的看着台上的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心里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楚院士虽然是院士，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被洛朗医生糊了一脸，无从反抗。
忽然，周从文把手机揣进口袋，随后站起来。
楚院士一怔，下意识的拉住周从文，“周教授，你干嘛去。”
“讲道理啊。”周从文笑了笑，“总不能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说话吧。”
“别！”楚院士连忙拉住周从文，“这里是……”
“是什么无所谓。”周从文笑了笑，“稍等。”
说完，他挥了挥胳膊，甩掉楚院士的手。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周从文用标准的法文说道，“你的观点有一些问题，我，周从文，表示反对。”
“轰~”
台下的医生们看见周从文的肤色，一瞬间确定他肯定和这篇论文有关系，顿时哗然。
战斗么，要是单方面虐菜的肯定不会很精彩，要有对手才好。
只是这个对手……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兽一般，虽然他充满了斗志，可能力估计有限。
学术界的战斗哪有派这种年轻人出马的道理。
众多医生们议论纷纷，兴高采烈。
学术界的斗争相当残酷，最出名的就是爱因斯坦和哥本哈根学派之间的斗争。
那次战斗堪称经典，以鬼才薛定谔的一只猫，力挽狂澜，爱因斯坦一方才把本来已经陷入劣势的局面逆转，让哥本哈根学派头疼了几十年。
虽然医学界的战斗没有物理学界那么激烈，也不是什么天才与天才之间的对撞，产生决定未来世界走向的结果。
但是这种事儿很少发生，尤其是这种火药味儿十足的针锋相对的局面，瞬间引爆了众人的热情。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也没想到周从文会站起来和自己正面对抗，他怔了一下，随即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你是谁？”洛朗·法比尤斯医生鄙夷的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周从文淡淡的说道，“以后，你会深深的记住我是谁的。”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万万没想到周从文竟然这么硬气。
“既然你说ESD手术有问题，那么我就来给你讲一下。”
“你？凭什么？”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不屑的看着周从文，“一个小医生，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对面和我谈论这个见鬼的手术。”
周从文冷笑，毫不畏惧的往前走，两边的人看着周从文年轻的面庞都觉得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是在找死。
这种学术上的事情他老师为什么不出面？
还是说他老师根本不敢出面，只有这个年轻医生热血上头，不顾一切的要证明什么？！
连他的老师都不敢说话，也学生能做什么。
真是天大的笑话。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你的论点有问题，和我探讨一下？”周从文走到讲台上，直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眼睛问道。
“你有什么资格？”
“资格，需要什么资格？”周从文微微一笑，杀气凛然。
“哈哈哈。”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大笑，“你竟然连什么资格都不知道，就站在我面前？”
周从文微笑，眼睛看向会议室的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背手弓腰走进来。
1321 战斗（二）
周从文一身杀气烟消云散，弓着腰一溜小跑来到门口。
“老板，您来了。”周从文笑眯眯的问候道。他的眼睛瞥了一下老板身后，看见几个陌生旳身影。
“小楚的文章我看了，还不错。”黄老背手弓腰缓缓走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台上的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刚刚短信里你说有争执，就是他说ESD手术不行？”
楚院士看见黄老的身影后目瞪口呆，全身发麻，甚至有一种感动的想要哭的冲动。
他本来担心周从文上去后被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按在地上摩擦，可没想到还没等到正式交锋，黄老就赶过来。
孩子都还没打，家大人就已经来了，这话说得。
而且楚院士见黄老进来就先表明态度，心里不由得为之一定。关键时刻，还得是黄老，楚院士感激涕零。
虽然同样是院士，黄老的身份和地位可要比楚院士强很多。尤其是在波尔多中心医院，人生地不熟，楚院士根本摆不出排面。
陆天成默默的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羡慕的眼睛里一片血红。
谁还不希望自己的师父是顶尖高手，在遇到事儿的时候随时随时随地都能用“大召唤”术把师父召唤来。
然后那位就脚踩七色祥云而至，云淡风轻的解决所有看似解决不了的难题。
周从文的师父是理想的师父，自己的师父……真是特么的狗啊！
陆天成潜意识里羡慕到了极点，血丝已经布满双眼。
院办谭主任错愕的看着这一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刚刚周从文上台的一瞬间，他心中大喜，认为这次周从文栽定了！
这里是波尔多，不是省城，也不是帝都912，周从文怎么敢如此嚣张！
如果是心胸外科年会的话，那周从文还有资格。可这是消化内科的会议，说的是ERCP手术。
然而那个背手弓腰走进来的老者无声的告诉他，哪怕是波尔多中心医院，哪怕是消化内科的年会，周从文依旧有资格嚣张跋扈。
自己不行，就召唤老板来。况且谭主任看见周从文坚定的步伐时，心里知道他未必就不行。
这……特么的！院办谭主任的双手冰凉，手里握着手机，一条编辑好的短信没有发送出去，就静静的躺在那。
“老板，我对波尔多中心医院的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意见有些不认可，刚要说一下自己的观点。”周从文微笑、弓腰，随着黄老缓缓走进来，简单介绍了一下局面。
黄老瞥了一眼屏幕上的PPT，最后的一段字映入眼帘。
“这说的是什么。”黄老很不满意的看了一眼洛朗·法比尤斯医生。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没有说话，他已经变成了木雕。
因为黄老不是一个人走进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位穿着OL的精致中年女人。
他们是董事会成员，波尔多中心医院董事会的成员。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惊讶的发现波尔多中心医院董事会的三位董事像是跟班的一样跟着这位老人走进来。
他是谁？
他来干什么？
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这种经典的哲学问题充斥在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脑海里，像是搅屎棍一样把他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老板，您歇着，我来。”周从文和黄老说道。
“我来吧，你把我的话翻译成英语和法语。”黄老自嘲的笑了笑，“我得外文水平很差，能看点专业期刊就不错了。”
“哪有。”周从文笑道，“那我来翻译，您说说您对ESD手术的看法。”
“有点匆忙，没这面准备的充分。”
“没事，我来画图。”周从文道。
黄老背手弓腰，缓步走上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如遭雷击，木偶一般站在C位一动没动。
一名波尔多中心医院的董事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推到一边。
形势变化的极快，而且激烈的无以伦比。
上一秒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还在质问周从文到底有什么资格，下一秒他就被推到一边。
站在主席台C位将要陈述ESD术式的人，则是那位老人。
台下鸦雀无声，众多消化内科医生不知道这位老人是谁，但他们能看出那几位董事对待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态度。
“我是一名心胸外科医生。”黄老简单的介绍自己。
周从文把黄老的话翻译成英文和法文，只是他可没有直白的翻译自家老板简短的话。
简单介绍自家老板的生平履历已经获得的各项国际荣誉，光是这一点，周从文就说了足足有3分钟。
黄老并没有打断周从文的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台下消化内科医生们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从惊讶到敬佩，又从敬佩到石化，宛如一台戏剧。
楚院士默默的听着周从文的描述。
黄老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
可是一项项国际舞台上获得的荣誉以及那些组委会的头衔放在一起说出来，还是让楚院士为之震惊。
坐井观天，并不光是省城的那些医生，自己何尝不是呢。
自己的水平只能说是不错，但是在国际舞台上比黄老差了不止一筹。
本来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剑指自己、周从文的一个学会，黄老从天而降，形势便已经逆转。
唉。
即便是楚院士，此时此刻也心生一丝恍惚。
他羡慕黄老，更羡慕黄老有周从文这么一个知情知趣的学生可以用流利的双语介绍生平履历。
这些话要是自己说出来可无趣之极。
可要是从周从文嘴里说出来，尤其是配上他娴熟的外语水平以及俊朗的外表，更增光彩。
周从文介绍完毕，侧头给了老板一个微笑。
黄老微微颔首，用苍老而略有沙哑的嗓音说道，“有关于ESD手术，我在十多年前开始尝试。”
“事实证明，这种术式虽然无法治疗所有的早期消化系统癌症、癌前病变，但还是有着极为广阔的应用前景。”
当周从文把黄老的话翻译出来的时候，全场轰然。
尤其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他双侧瞳孔似乎被强光照射，猛然缩小。
1322 战斗（三）
之前周从文介绍的履历让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为之震撼，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心生不屑。
心胸外科，那是外科系统，和胃肠道有什么关系。
心胸外科的医生会用胃肠镜么？在全世界范围内，胃肠镜旳治疗似乎都不归他们管。
哪怕那位老人的履历再如何牛逼，哪怕那位老人的手术技术再如何强悍，想要在匆忙之间对ESD手术说出什么门道，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却听到周从文翻译那位老人的话，愕然发现他竟然在十几年前就开展过ESD手术！
这怎么可能！
这不科学！！
简直在说梦话！！！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心里在咆哮着。
黄老的话颠覆了人们的思维逻辑，一个心胸外科医生搞胃肠镜的研究，这不是扯淡么！
台下几乎所有医生都有相同的疑问，楚院士静静坐着，他知道黄老说的尝试是什么意思，因为周从文给自己讲过。
院办谭主任坐在角落里，错愕的看着台上的黄老与周从文，心生无力。
虽然明面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院办谭主任有自己的天赋能力，他在黄老走进来的一瞬间就知道今天这个局已经被破了。
虽然和医大一院没有关系，被按在墙上摩擦生火的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可院办谭主任认识到无论是自己还是林院长都小看了隔壁建立的那间院士工作站。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哪怕这位老人在912坐镇，依旧是定江山的存在。
“安静下。”周从文双手抬起，往下压了压，“可能大家质疑我家老板说的话，但请你们注意，食管癌的诊断与治疗属于我心胸外科的范围。食管属于上消化道，有人反对么？”
“轰~~~”
台下喧哗声没有因为周从文的话而消失，反而大噪起来。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茫然的看着黄老。
食管癌，它的确属于胸外科治疗的范围。可是ESD手术治疗胃部的病变，在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看来都是极难的。
而食管的黏膜更紧凑，术后并发症更多，稍有不慎，就会把食管“抠”漏。
任何一名有理智的医生都应该不会尝试去剥脱食管内膜吧。
但他们说的合情合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十几年前，我应邀在林塔私立医院做过一次手术。”黄老缓缓说道，“患者体检发现食管内黏膜有癌前病变，剥离术后恢复良好，现在依旧存活。”
当周从文把黄老的这句话翻译出来的时候，台下的喧哗声又掀起了一个巨浪。
轰的一声，会场的屋顶差点没被直接掀翻。仿佛一枚深水炸弹就在会议室里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林塔私立医院，那是顶级大佬的专属医院。
能去梅奥体检、治疗的，属于普通有钱人；而林塔私立医院是会员制，甚至知道这所医院名字的人都不多。光是有钱还不够，需要三名会员引荐才能办理会员卡。
至于高昂的会员费用，在严格的审查制度下都被无视掉。
十几年前，这位老者就应邀去林塔私立医院做过刚刚被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批驳的无一是处的ESD手术，而且患者术后恢复良好，现在还活着！
黄老简短的话语里蕴含着无数的信息，以至于台下的人们都懵了，相互之间交流着毫无意义的信息。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双侧瞳孔直径缩到1mm，比针尖还要小，他耳边响起现场打脸的啪啪声。
而且这种殴打的能量和平时不一样，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在鼓膜穿孔的同时已经出现质壁分离的前期症状。
十几年前，林塔私立医院，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
要是ESD手术作为一种成熟的术式出现，那位老人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种术式，这对医生来讲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什么金钱、权利、美女如云都会腐朽，而写到教科书上的术式才是永恒，除非发生三战，全世界归零。
他在吹牛么？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用比针尖样还要小的瞳孔看着黄老。
那位老人站在C位上，自带强光环笼罩，几乎无法直视。
不会，他不会说谎。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心里有自己的认知和判断。
楚院士虽然提前知道这些，可是他的心情随着周围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惊讶的议论而改变着。
十几年前……黄老就应邀去什么医院做过手术，而那家医院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自己却没听说过。
楚院士有自知之明，他一瞬间明白了自己与黄老之间的差距。
要是早些年能了解这种差距，即便是把楚云天的腿打骨折也不会让他去梅奥诊所。
黄老伸过来的橄榄枝就这么被错过了，这是楚云天的错，更是自己的错！
楚云天年轻，很多事情不知道尚且有情可原，自己不知道就真是太惭愧了，楚院士心里百感交集。
谁能想到912镇山之宝的黄老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台下议论声大作，黄老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要在黑板上画什么。
周从文第一时间让人把PPT的投影收起来，自己拿起笔，在黑板上画了两张图。
一张是包括食管在内的上消化道系统，一张则是食管黏膜的局部显微镜下的分解图片。
他的画功……精湛，哪怕是临时画两张草图，看着竟然像是PPT里精心寻找的图片一样。
哪怕是黑白的，也活灵活现，宛如局部解剖课。
议论声渐渐淡去，黄老扫了一眼台下的医生，缓缓说道，“因为一些历史原因，ESD手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广。但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会质疑这种手术，罔顾多年的临床经验与事实。”
“那么，由我为大家解释一下ESD手术的适用范围以及优缺点。”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耳边传来“啪~”的一声，一记沉重且响亮的耳光声在耳边传来。
他的身体似乎都被那股巨力打的再晃了一下，勉强支持着没有摔倒。
1323 战斗（四）
学术界的战斗有时候悄无声息，有时候却异常的残酷，这点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多多少少是有一定了解旳。
他之所以挑起这次学术界的战斗，是因为笃定自己没有任何风险，不会承担巨大的压力。
因为，
这里是法国
这里是波尔多中心医院
这里是自己的主场
而要面对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年轻医生和一个国际上没什么名望的老医生。
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可恶到了极点、对着自己比划侮辱手势的年轻人竟然能召唤来一位可以应邀去林塔私立医院做手术的老人。
这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未曾预料到的。
而且这位老人丝毫不讲武德，竟然带着波尔多中心医院的董事会成员前来，自己的主场在瞬间变成对方的主场。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想到这点，就心生恍惚。
他至少看了那三位董事十遍，反复确认过不是伪装的。
这都不算，主场莫名其妙变成对手的主场不说，那位老人似乎身经百战，对学术界的战斗极为擅长。
他的眼眸中充满了冷静与残酷，洛朗医生仿佛看见老人已经挥舞起屠刀，刀锋直奔自己。
他上来后没有含蓄的只讲述ESD手术的优缺点，而是直接应战，坦克、飞机、大炮都摆出来，不杀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
时间流逝，黄老还在台上缓缓的做着讲学，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心情却持续低落。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见过很多次学术界的战斗，但却没见过这么犀利的应对。
和这位老人的即兴演讲相比，自己对学术界的战斗简直弱的一逼。
他到底是谁，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泪流满面。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已经确定自己的学术地位将会在今天一落千丈，被这位老人和那个少年打落云巅。
挑起学术之争，就要面对这种后果。当年牛顿还年轻的时候挑起学术之争，胡克出招，强如牛顿也只能退避三舍，躲到乡下安静了很多年。
而等牛顿战胜了胡克，英国皇家科学院里所有胡克的痕迹都被抹去。要不是胡克本身极为牛逼，怕是后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楚院士。”陆天成听黄老的讲学越听越是恍惚，甚至有些害怕，他小声问道，“黄老的演讲的内容怎么这么尖锐？”
“这是迎战。”楚院士的见识要比陆天成广阔无数倍，他虽然没有在国际场合见过类似的事情，但却听说过。
而如今亲眼目睹，楚院士早已经热血沸腾。
“这种学术界的战斗，一旦失败，将会身名俱裂，永世无法翻身。所以黄老的论点、论据都很尖锐。”
“……”陆天成听到身名俱裂四个字，心头一阵恍惚。
“刚刚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就是这么做的，只是他的很多论点都站不住脚。黄老的说法就不一样，我估计不是即兴演讲，而是黄老自己琢磨了至少十年的内容。”
楚院士简短的评价道。
“十年！”
“嗯，每一项新术式的出现都要过这关。只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相互之间探讨，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楚院士压低声音解释道，“黄老对今天的局面早有准备，要不然解释不了他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根本不像是一名八十岁的老人家做的即兴演讲。”
“……”陆天成沉默下去。
事实证明，黄老一脉沉稳牛逼，不管什么时候都值得信任。
和国内其他专家的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相比不同的是人家黄老的主要精力放在外战上，以至于国内传言黄老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人家。
看看吧，当黄老露出自己的爪牙时，时多么的恐怖。
二十五分钟，黄老讲完，周从文翻译完最后一句话后，全场已经鸦雀无声。
那种浓郁的枪火气和血腥味道让所有人都沉默，不再议论。
原本坐在这里的医生们都知道ESD术式的好处，虽然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强词夺理，但却无法彻底把ESD术式压制住。
而经过台上的那位老人家的解释，众人都知道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完了。
这是针对于ESD手术的争执，也是一场学术地位的争斗。
虽然主角竟然是一名……不，两名胸外科医生。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脸色惨白，双腿颤抖，他恨不得黄老的演讲早一点结束，结束这该死的对战。
他想起了哥本哈本的那次旷世战斗，黄老就是爱因斯坦，甚至那位老人是海森堡和波尔。
自己在这种级别的大佬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失败是必然的，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只希望早一点结束这种凌迟一般的羞辱。
好在终于结束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做了至少十次深呼吸，冒着呼吸性碱中毒的危险强行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不要失态，不要失态，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因为一旦失态的话，就证明自己输了。
而现在，还是一场“平和”的学术讨论。
周从文把自家老板的最后一句话翻译出来后，回头与老板对视，随即微笑，开始调整投影仪。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怔，他看着黑板上周从文画的素描草图，对方不是没有准备PPT么？要不然谁会当场画局部解剖图。
很快，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就知道对手的残暴。
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位老人苍老的躯体下隐藏的是宛如战神一般狂野的战斗欲望，而支持这种欲望的，则是他深不见底的理论基础。
在讲述完之前的病案后，黄老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开始根据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之前精心制作的PPT的每一个论据做反驳。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看见投影上的PPT被那个年轻医生转到最开始的一幕，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方不准备给自己留任何的活路，他们要用最强的力量把自己按死！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在明白这一点后，颤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一屁股坐在地上。
1324 战斗（五）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毫不留情的学术界的战斗。
和眼前这种战斗能做类比旳，只有传说中的几次大事件而已。至于其他的学术之争，都是小儿科。
比如说额叶切除术，那次战斗的结果是所有额叶切除术成为禁区，并且让一切临床医学远离诺贝尔医学、生物学奖。
比如说上古时期的洗手，那次战斗的结果是匈牙利妇产科医生、现代医院流行病学之父、塞麦尔维斯，被判定为精神病人，最后惨死在精神病院的保安手里。
如果说……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瞬间想到了几个赫赫有名的案例，随即眼前全是金星。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给自己惹了如此大的麻烦。
如果对方像是医学上古时期那些狠人对待塞麦尔韦斯似的，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可怎么办。
这已经超脱了学术范畴，变成毁灭肉身的战斗。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明白了学术界为什么最近几十年很少再有针锋相对的争斗——因为没人能承担起这种后果。
愚蠢的自己在半个小时前还洋洋得意的对着精心制作的PPT“战斗”时，绝对不会想到随着那位老人的到来，形势逆转，自己竟然落得如此田地。
这一切的变化极快，快到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位老人讲述完自己做过的ESD手术后，就开始逐字逐句的批评PPT里的话，就像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针对楚院士的论文进行批评一样。
只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知道，自己说的大多数都是仗着有主场优势的强词夺理，绝对经不起推敲。
而那位老人，却基于理论和实践，用客观的话语来攻击自己站不住脚的论据。
这场战斗已经开始一边倒，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浑身乏力，仿佛椎体被抽走，变成了无脊柱动物似的连坐都坐不稳。
楚院士坐在下面，越看越是沉默。
很明显，黄老的战斗经验丰富到了极点，根本不是自己能揣摩的。
类似的战斗，黄老不知道这辈子经历了多少场。
失败，就是声名俱裂。可黄老还在，那就证明他一辈子都没败过。
这本来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学术界的争锋，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或许是为了周从文的那个手势，或许是为了自己去共和国做手术却出了纰漏的恼羞成怒，所以才对自己的文章大肆批评。
而黄老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很认真，
相当认真，
十分认真。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批评似乎触动了黄老的逆鳞，要被扼杀在襁褓中的ESD手术就像是黄老的孩子一样，神圣而不容侵犯。
一切对ESD的过分批评，黄老都毫不犹豫的加以批驳，根本不留任何情面。
如果说之前黄老说的话还只是尖锐，那么现在就是毫不掩饰的战斗。
号角吹响，冲锋号的声音响彻云霄。
哪怕之前没看过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PPT，但黄老扎实的理论基础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即便是即兴辩论，黄老当着来自全世界的医生的面，展现出无以伦比的实力以及战斗力。
更让人无语的是，黄老的态度。
楚院士也是第一次看见黄老如此认真。
尤其是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瘫坐在地上，这一幕告诉楚院士学术界的战斗是如此残酷。
和国内的打打闹闹、蝇营苟且不一样，这里的战斗就像是古罗马的角斗场似的，只有血腥厮杀，没有温情饶恕。
“楚院士，黄老……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陆天成看的心惊肉跳，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楚院士无奈的说道，“可能这就是真正的学术界的战斗吧。我见过国内的一些学术战斗，一般来讲大家都比较含蓄，只是在学术圈子里传播，很少会这么不留情面。”
“……”陆天成默默的看着，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动。
他终于明白不久之前周从文毅然决然的站起来，走向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那一刻肩头承担了什么。
战斗，刺刀见红的战斗，涉及到还在襁褓之中的ESD手术是就此死亡还是能传播下去的一场战斗。
陆天成看的口干舌燥。
原来一个新术式从出现到成熟，还要经历这么多磨难。
随着PPT一页一页的翻下去，黄老没有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这就是波尔多医院的水平？我不这么认为。”黄老说到某个荒谬论据的时候，提高声音，看着波尔多医院董事会的三人，随后他拿起讲桌上的纸，毫不犹豫的砸过去。
就像是黄老手里拿着病历夹子，砸写病历写的惨不忍睹的实习生一样。
哗啦~~~
白纸像是雪片一样飞舞，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心口一阵剧痛，仿佛三根冠状动脉同时受到了暴击，心脏已经没有血液供应了似的。
“这就是欧洲的学术水平？你们作为医生，看到这么荒谬的论据，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黄老扫了一眼全场的医生，随着周从文第一时间用英语把黄老的话翻译出来，与黄老目光交错的医生们纷纷低下头。
“耻辱，这是学术界的耻辱！”黄老拍着桌子，愤怒的说道，“这种错误连篇的论证，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学术素养呢！治病救人的精神呢！”
“学术讨论，要公平、公正、公开，绝对不能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的武器！”
楚院士也是第一次看到黄老如此愤怒，他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和黄老四目相对，哪怕楚院士知道黄老说的不是自己。
周从文本来站在一边，承担起翻译的责任。
但此时他在翻译完自家老板的话后，走到那几张散落的白纸旁，弯腰把纸捡起来。
“你，坐的太远了。”周从文随后来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面前，居高临下看着瘫坐在地上已经几近失神的他，冷冷说道。
周从文要做什么？
痛打落水狗么？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还不够惨么？
楚院士心里浮现出无数的疑问。
和他一样，与会的医生们的目光都看向周从文，看向他面前坐在地上的洛朗·法比尤斯医生。
“我家老板说的你都听到了？”周从文极为冷漠的又质问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句。
他一边问问题，一边晃动着手里的纸，哗啦哗啦作响，就像是一曲高亢的交响乐一般。
楚院士看的目瞪口呆。
他看了一眼黄老，老人家站在讲台上，似乎根本没看见周从文在做什么。
这是默许，楚院士意识到这点。
旋即，楚院士便想起来楚云天试图挑战老人家的那一幕。
看着耀武扬威的周从文，想起那天的情况，楚院士心中这才明白黄老还真是在国内的时候脾气温和到了极点。
如果换成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在年会上挑衅的话，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要知道，这是ESD术式，只是黄老从事研究的一个偏支领域，而楚云天用的是胸腔镜……
其他医生看周从文，也都心生寒意。
“啪~”周从文把白纸扔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脸上，头也不回的来到黄老身边。
“老板，是这样吧。”
黄老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继续。”
继续！
还有！
竟然还没完事！
与会的医生们看傻了眼，没人想到由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挑起的学术之争竟然如此残酷。
在他们看来那位老人已经占尽上风，还做了很过分的羞辱举动。
但这一切还没结束，甚至只是一个开始！
包括楚院士和陆天成在内的所有人心生寒意，看黄老的目光变了又变。
老人家的确是老了，可是他战斗的念头从来没有老去，上了战场他比年轻人还精力充沛，而且并不存在宽恕一说。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身上撒满了白纸，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但黄老根本不看他，哪怕眼角余光都没有瞥向洛朗·法比尤斯医生。
院办谭主任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本来琢磨着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可是随着学术战斗的深入，谭主任的一颗心也变得拔凉拔凉的。
事情的进展已经超出了院办谭主任的预想，从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和周从文的私人恩怨上升到学界的战斗。而且黄老展现出来的战斗水准与战斗意志，是院办谭主任做梦都梦不到的。
简直太可怕了，在院办谭主任的眼睛里，黄老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史前怪兽一样，狰狞可怖，随便一下就能把自己活吞掉。
会不会牵累到自己？院办谭主任心里出现了这么一个让他绝望的念头。
躲在省城，黄老鞭长莫及，这只是一种可能，基于黄老懒得为难自己的基础上的猜测。
如果黄老想，他伸一根手指，就能断了自己的前程。
院办谭主任心生悔意。
自己不是有病么，可谁又能想到黄老对ESD手术也精通如此，甚至把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挑起的战斗揽在自己身上。
谭主任欲哭无泪，只能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1325 战斗（六）
黄老发了脾气后还没有结束，他继续对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PPT里的所有论据进行着驳斥。
每一个略有不对旳观点都会被找出来，用基础理论加以方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错误。
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错过。
楚院士感慨无比，黄老的基本功是真心太扎实了，没有遗漏、没有缺憾，所有木板都一般无二的长。
短短的半个小时时间，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和他的PPT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终于，PPT来到最后一页。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已经无数次的后悔，后悔自己把PPT做的那么长。
终于要结束了，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已经失去了任何战斗的想法。
现在每多说一句话，都是自寻其辱，都是无限的放大自己的愚蠢与弱智。
他现在只盼着赶紧结束这场该死的学术争斗。
“这个讨论我其实并不想参加。”黄老说完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制作的PPT最后一句话，淡淡说道，“但是，这种结论出自波尔多中心医院，让我很失望。”
“……”楚院士没想到黄老竟然把战火引到波尔多医院的身上。
他……这时候不应该是大获全胜，然后收兵么？
为什么还要凭空另生波澜，制造不确定性？！
在楚院士看来，这是极为愚蠢……不，至少不应该如此冒进的一个举动。
陆天成和院办谭主任也听傻了，他们看着黄老，默然无语。
“1997年首次出现在《科学与未来》杂志上，当时评比以列黑名单方式曝光表现欠佳医院。”黄老继续说道，“当时就有波尔多中心医院。”
“作为法国最好的公立医院，治疗心脑血管病变一直存在的“机会不平等”问题——只有48%的病人能够在医院的脑神经专科、循环科专科接受治疗。”
“当时是我建议不要以黑名单的形式出现，并且力排众议，给了波尔多中心医院一个机会。可是你们呢！”黄老扫了一眼波尔多中心医院的三名董事。
楚院士的心里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白茫茫的，让他惆怅无比。
黄老刚刚的话意味着人家不光能在912医院里唯我独尊，在国际医疗界，也是有着相当的话语权。
甚至作为法国最好的公立医院之一的波尔多中心医院，还承过黄老的人情。
列在黑名单里，对波多尔中心医院来讲是一种耻辱，而黄老当时似乎……
这是楚院士无法想象的。
楚院士没想完，就看见三名董事齐刷刷的站起来，弓着腰和黄老说着什么。
只是他们距离麦克风比较远，听不太清楚。
“学术的领先一直都是波尔多中心医院的骄傲，没想到这几年你们竟然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
黄老没有“原谅”波尔多中心医院，在和三名董事会成员交流后继续说道。
在场的医生们都茫然失措。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学术争斗已经结束了，以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惨败告终。
可是！
还没有！！
那位老人家当着欧洲、世界消化内科医生的面开始斥责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所在的波尔多中心医院。
看三名董事拘谨、害怕甚至要逃避的表情，在座的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到底惹了什么人，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我不想再在波尔多看见。”黄老最后说道。
那名女董事见黄老收尾，便上前和他低声说了几句，深深鞠躬，随后来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面前。
“我代表董事会宣布，你被解雇了。”
洛朗·法比尤斯医生的耳朵里传出一阵轰鸣。
解雇了？！
这么就解雇了？！
难道这就是真正学术战斗残酷的地方么？
对方不光要在虚拟的学术领域战胜自己，战火甚至已经蔓延到了现实之中。
“缺乏客观的学术精神，你这种医生的确不应该留在波尔多。”黄老扫了一眼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冷冷说道。
楚院士本来应该很兴奋，很开心，这是一场无法言表的大胜。
可是当他看到黄老的表情、听到黄老的话语时，心生寒意。
他再一次想起去年，再一次想起楚云天回国试图挑战黄老。
现在看，那是一个多么幼稚的举动。
黄老“好心好意”提醒自己楚云天选择的患者有问题，不适合做腔镜下的袖切手术。
这都是老人家对年轻人的关爱。
而且楚云天毫无意外的被击败后，黄老并没有下一步举动，温顺的就像是一只老黄牛。
自己和儿子把黄老的慈悲当成是必然的，如今这位老人家露出獠牙后，楚院士终于知道当时黄老是多么的克制、多么的温柔。
前后对比，只一瞬间，楚院士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
如果真的在国内引起学术界的战斗的话，怕是自己父子二人会死的很惨，而且和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样，将会成为学术界的笑话。
没想到事实真相竟然是这样，楚院士心里白茫茫的一片。
院办谭主任尿意上涌，前列腺差点没直接爆开。
他原本认为所有临床医生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脾气，欺负了也就欺负了，他还能怎么样。
可没想到黄老痛打落水狗，手段、人面、地位、能力没一样拉垮，用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把洛朗·法比尤斯医生一波送走。
飞龙骑脸，暴力输出，一波带走。
那自己呢？
院办谭主任缩了缩身子，躲在前面医生的身后，生怕被黄老看到。
他知道黄老注意到自己的概率几乎为零，自己在黄老眼睛里就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可谭主任知道自己不能冒险，现在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已经完蛋了，要是他拉自己下水……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低，但毕竟存在。
找了一个机会，院办谭主任蹑手蹑脚的离开。
就在他打开门走出去，回身关门的一瞬间，隐约看到周从文的目光看向自己，而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
院办谭主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是当他看见周从文的表情时，差点没小便失禁，直接尿了。
自己为什么多事！
院办谭主任心里不断的骂着自己的愚蠢。
至于以后怎么办……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1326 还没结束
全场一片肃静。
ESD技术的确是好，尤其是在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的三早上，有着自己很明确旳优势。
这一点在那位老人家与洛朗医生之间的战斗中早已经讲的明明白白。
可大家为之惊讶、肃穆的却不仅仅是ESD技术，而还有黄老在学术战斗中的坚定与狠辣。
他如狮子搏兔一般，全力以赴，哪怕面对的“只是”波尔多中心医院的一名“普通”的专家。
黄老说完，目光又扫了一遍全场的医生们。他在挑衅，目光犀利，仿佛在询问洛朗医生的同学、好友们，谁要站起来质疑自己的决定。
此时，黄老就如同泰山石敢当一般镇住无数魑魅魍魉。
全场哑然。
楚院士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光是黄老的这股子气度，自己估计一辈子都做不到。
在自家院子里称雄，曾经的自己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而且还有楚云天，当年拒绝了黄老的邀请，还试图用技术碾压这位老人。
他只是老了，脾气温和了很多，不愿意和年轻人计较而已。更是黄老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所谓的事情上。
可是要挑战黄老苦心研究的术式，胡搅蛮缠，就要面对他的雷霆一击。
在这一刻，楚院士真正的么明白了黄老。
“我讲完了，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黄老环视四周后，淡淡说道。
周从文把自家老板的话翻译了一遍。
现场依旧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传说中的学术战斗，但从来没亲眼目睹过。
今天只是看了一场并不算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所有人都感到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很多上古的传说仿佛磐石一般压在心头，眼前这位身子佝偻的老者似乎格外的高大，高到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同时，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哪怕这位老者用和蔼的语气发问，仿佛是老师一般。
周从文见没人说话，便笑了笑，“老板，要不就先这样？”
黄老看了一眼周从文，又看了一眼台下的医生们，微微摇了摇头。
“我去沟通一下。”黄老道。
周从文一怔，沟通什么？
但黄老并没有和他说，而是背手弓腰走出会议室。
当这位垂垂老矣的老者离开后，所有人心头的磐石似乎消失，能用力的吸一口浑浊的空气。
“真是太厉害了……”楚院士听身后的医生小声说道。
他心里并不觉得这名医生言过其词，而且用厉害来形容黄老，似乎还不够。
“类似的学术打压，我只是偶尔听说过。没想到今天看见了，真是吓人。”
“你听说什么了？”
“奥施康定，但凡是反对奥施康定的医生都会被刁难。”
“那不一样，奥施康定是背后有财团，捂住所有人的嘴巴不让人说话。而且那些医生都是小医生，没有真正的巨擘。这个……说实话，我觉得黄医生说的是对的。”
“我觉得洛朗医生在此之前都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儿。还真是可怜，洛朗医生竟然被解雇了。”
“很正常，最近只要坚决反对奥施康定用药，认为奥施康定有成瘾性的医生也都被解雇。”
“你说黄医生身后是哪家财团，怎么波尔多中心医院的董事们一句话都不敢说，光道歉呢。”
“谁知道。”
楚院士用自己半生不熟的英语听力听着身后医生们的议论，奥施康定他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约能猜到。
“楚院士，真是吓死我了。”陆天成的脸色有些白，他明显是真的感受到了黄老身上传来的那股子杀气。
“唉。”楚院士叹了口气。
“您说黄老……”
“都说学术界是一片净土，没有国界。别信，都是骗人的。”楚院士叹了口气，说道，“真正学术界里要是展开斗争，并不比现实中的战斗残酷性弱。”
陆天成看着之前意气风发，如今失魂落魄的洛朗医生，心中升起一股子复杂情绪。
每一个舞台都有矛盾和斗争，江海市人民医院的斗争在黄老这面看，的确就是小儿科。
说到呼风唤雨，祝军祝主任拿自己都没办法，只要自己选择躺平。
可黄老能一句话就让洛朗医生被辞退，前途尽毁。
而且经过这次学术会议，洛朗医生在学界里将会成为笑柄，哪怕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至少10年都只能作为一个笑话而存在。
真是太残忍了，陆天成想到。
不过一回忆起之前洛朗医生的PPT，陆天成觉得自己太妇人之仁。毕竟洛朗医生挑衅在前，否定了ESD技术，黄老只是据理力争。
只是黄老干嘛去了？
“楚院士，黄老去干什么了？”陆天成压低了声音问道。
此时他的心情极度复杂，甚至觉得自己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就会被黄老一招“如来神掌”给拍碎。
“不知道。”楚院士也好奇，他的眼睛盯着会议室的门在看。
几分钟后，黄老回来。
他走到台前，拿着麦克风说道，“刚好有一名体检有问题的患者要做检查确定能不能手术。”
“……”
“……”
“……”
台下所有人的脑子同时变成一片空白。
这位老人在说什么？！
“我和患者家属商量了一下，争取到播放检查与手术录像的权限。”
黄老这话说得略有点别扭，以至于周从文翻译的时候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周从文联系前后的事情，自家老板去瑞士见十几年前的老患者，忽然说有患者要看看能不能做ESD手术，再加上波尔多中心医院的三名董事前恭后倨的态度。
只能证明一点——一定是某个幕后家族中的族人检查出来问题，找自家老板看看能不能用微创解决。
不过周从文没有感慨，这对于周从文来讲也属于日常。
未来周从文和这些幕后大家族打交道的时候很多，他可不会像陆天成甚至是楚院士一样“没见过世面”般的感慨什么。
“周从文.”黄老忽然问道
“我在。”周从文束手转身，满脸微笑。
“壶腹原位癌的ESD手术，你能配合我做么？”黄老淡淡问道。
1327 比童话还要童话，比神话还要神话
周从文知道老板说的壶腹是肝胰壶腹又称Vater壶腹。
胆总管在十二指肠降部中份的后内侧壁内与胰管汇合，形成一略膨大，就是十二指肠大*。
这个位置的胆总管共同管道称肝胰壶腹。
十二指肠大*是指十二指肠纵襞下端的圆形隆，大*上有肝胰壶腹的开口，胆汁和胰液经此口排入肠管。
壶腹癌，哪怕是原位癌，在2003年左右的治疗方案中只有一种可能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
这种从前普外科最大的手术对患者的创伤极大，也是一所医院、一名术者等级划分的分水岭般的标志性手术。
周从文没想到自家老板竟然这么超前，要是上一世遇到老板的十年后还能说得通，可现在是2003年，老板已经有意识的去这么做。
真是很威武啊！周从文心里赞道。
哪怕强如周从文，对自家老板也只能报以无穷无尽的感叹与敬佩。
“能做么。”黄老看着周从文，又问了一句。
“能。”周从文认真的点头。
“那你和我上手术。”黄老道，“今天的手术你有把握么？“
黄老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应该是老板长途奔波有点疲惫，周从文慎重的点了点头，“老板，我有把握。“
“那你当术者，我给你做助手。”黄老忽然想到一件事，“文章是楚院士投的稿子？“
“嗯。”
“那你问问楚院士的意见。“
周从文笑了笑，老板考虑的还是很周全。
刚刚老板看起来很生气，也不过是无实物表演而已，宣染一种气氛。
老板的脾气周从文清楚的很，再加上最近十几年发誓要为人民再工作五十年，老板练气的功夫很深，其实心如止水一般，血压都没有丝毫波动。
周从文明了一切，他并不着急，下台直奔着楚院士走去。
台下的医生们不知道黄老和周从文说了什么，都竖着耳朵等周从文的翻译。
“楚院士。”周从文走到楚院士身边，微笑说道。
“啊？”楚院士怔住，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
“老板有個患者，诊断壶腹原位癌，已经说通患者家属可以看手术内镜影像。”周从文简单陈述，“老板的意思是…”
没等周从文说完，楚院士直接怂了，连连摆手。
“小周，我就不上了。”楚院士拒绝道。
壶腹癌，哪怕是原位的，那特么能用ESD手术来做么？
楚院士心里有数，自己在ESD手术上还是一个菜鸟，黄老就是跟自己客气一下。
千万别当真。
当真就会变成傻逼，千万不能当真，黄老真的就是跟自己客气一下。
“那好，就不跟您客气了。”周从文也不勉强，微笑着说道。
看着周从文的背影，楚院士下意识的抬手擦了一把冷汗。
“楚院士，周教授的意思是.要用ESD手术做壶腹癌？！"
陆天成怔怔的问道。
壶腹癌，那可是胃肠、普外听到都觉得棘手的壶腹癌。
黄老和周从文竟然要用ESD手术这种微创的方式来做？！
陆天成是资深的术者，虽然不从事普外专业，但也知道壶腹癌的难度。
所以他觉得自己听错的可能性更大。
在陆天成的心里，ESD手术只能做点小毛病，真正的大手术还是要外科参与。
没想到黄老定调子竟然定的这么高，直接一步到位做壶腹癌。
“好像是…“楚院士也一脸懵逼，他不是不信，而是…十二指肠镜下看到壶腹癌，哪怕不大，做ESD手术的视野和范围也要比胃镜下做胃黏膜剥脱手术难上一万倍。
反正估计自己这辈子是没希望能做了，这一点楚院士很清楚。
他略有茫然的看着站在台上的黄老，心生无奈。
黄老八十岁，比自己大了一轮半，但是和他老人家比，自己倒像是个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子。
看看人家，外战内行，根本不屑于在国内耍威风。
而且在新术式的尝试中，黄老更是以匪夷所思的信心推动着微创手术的进步。
估计刚刚黄老也是为了维护微创手术的尊严才展开的战斗，这种幼苗最是不能经历风吹雨打。
一旦受到质疑却没有反击的话，再想扳回来医生们固定的认知，那就太难喽。
老人家…楚院士看着黄老微微佝偻的身子，心中百感交集。
周从文和自家老板说了一下，黄老微微颔首，“你和大家说一下，想看的就留下。“
“好的。”周从文微笑点头，随即把接下来的事儿和在做的医生们解释了一遍。
周从文就像是扔了一枚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弹，会议室里瞬间沸腾。
“壶腹癌？！黄医生要用ESD手术做壶腹癌？！这不可能！”
“应该是早期的癌症。“
“那也不可能！你用过十二指肠镜，进去后有什么视野？手术怎么做？”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说做胃部的黏膜病变还能想一下，毕竟胃部的空间大，而且属于上消化道，比较直，手术好做。可要是用十二指肠镜…这不科学。“
周从文的话音刚落，台下的医生们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就像是一锅开水，哗啦啦的止也止不住。
洛朗医生脸色惨白的看着黄老和周从文，他一点战斗的想法都没有。因为董事会的董事对黄老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
这位黄医生要展示的手术不是胃黏膜的剥脱手术，而是要剥脱早期的壶腹癌！
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真的有把握？洛朗医生很清楚自己刚刚“遭遇”的一切。
那是很直白的学术攻击，根本不留一丝保留的、没有回旋余地的攻击。
如果这位老人没有把握，一定会给自己、给在座的所有人留下借口。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和患者家属进行沟通，准备手术。
这简直比丹麦童话还像是童话，比希腊神话还要神话。
洛朗医生本来准备灰溜溜的离开这里，但他听说要做壶腹癌，
还是硬着头皮留下。
说什么都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1328 乘胜追击
很快，黄老和周从文离开会议室，并且有工作人员进来连接线路准备直播。
“楚院士，您觉得能行么。”陆天成心中担心。
“按说是不行。”楚院士已经渐渐恢复了一些冷静，他忧心忡忡的分析道，“第一，壶腹癌手术的难度极高，这个你是外科旳人，肯定知道；第二，一般教学手术或者是学会上直播的手术，患者都是提前选好的。”
陆天成一怔，他忘记了这点。
据说刚刚奉天邀请日本的教授来做TIPS手术，术前患者筛选了整整五轮，稍微有些疑问的全部都排除掉。
陆天成和朋友吃饭的时候偶尔说起这件事，还有人讨论做直播手术的患者像是小白鼠。
这都是不懂行的人才会说的，其实想要找世界顶级专家做手术，难度之大根本无法想象。
奉天的那台手术最后敲定了三个患者，术前一天还做了全套检查，就为了防止病情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
而今天洛朗医生的挑衅毫无端倪，之前黄老对没能来参加学会还表示了遗憾。
也就是说，患者是忽然找到黄老，这一切都不可预测。
黄老接到周从文的短信，知道有学术上的纷争，这在匆匆的赶过来。
要是按照陆天成的观点，壶腹癌的手术根本不能做！
一旦要是做砸了，就相当于想要露脸，结果把屁股给露出来给大家看。
至于刚刚学术纷争中取得的优势，马上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从绝对优势，变成绝对劣势。
形势逆转，就在一台手术之间。
而黄老刚刚的所有坚决，所有犀利，所有雷霆手段，都变成了笑话。
洛朗医生没有走，估计也是存着一线希望。
“唉。”楚院士叹了口气，“要是我，肯定见好就收了。可是黄老……我估计他老人家对手术有绝对的把握，所以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手术治疗。”
“万一要是失败了呢。”陆天成小声的说道。
话刚说出口，陆天成就把嘴捂住。
事前预测灾难的女巫是要被吊起来烧死的，而且这种乌鸦嘴的话真心不能说。
按说黄老不会听到，也不会在意，可万一他知道了而且在意呢。
“看着吧。”楚院士凝神道，“手术的难度太大，关键是在此之前没听说912开展ESD项目，怎么黄老上手就做这么难的手术呢。”
“啊？912没开展？”陆天成傻了眼。
他一直以为ESD技术912已经开展，周从文也是在912看过、学过，才会做的。
然而听楚院士的说法，不光是魔都，连黄老所在的912都没开展这个手术术式。
真是奇了怪，周从文到底是……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
陆天成也是第一次见到学阀之间的斗争，虽然洛朗医生说不上是学阀，但黄老肯定算。
而且黄老用的不是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他站在主要以欧洲消化内镜的医生面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要用别人意想不到的高难度手术直接把洛朗医生给压死，把对ESD手术的质疑消灭在萌芽之中。
这些说起来是理所应当的，也是堂而皇之的，可一旦失误怎么办。
陆天成还是纠结在这件事儿上。
但此时多说无益，陆天成只能把所有注意力集中，默默祈祷着黄老一定要成功。
不光是他，连楚院士都是一般的想法。
现在楚院士已经不再局限于门户之见，黄老能接触ESD手术，那是因为人家胸科还治食管癌，凭什么不让人家做？
再说，能不能做，自己说了也不算。
刚刚黄老的那股子气势，的确是逼人的很，到现在楚院士身上的汗还没消透。
楚院士清楚，即便是在国内，黄老要和自己说道说道，最后惨败的人也只能是自己。
这些都已经成了细枝末节，楚院士知道ESD手术能不能获得业内的认可，极有可能就在黄老和周从文的这台手术上。
要是手术失败，ESD的推广至少要晚十年到二十年。
自己倒是无所谓，怕是黄老会很不甘心。
会场里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们趁着这个时间开始议论起来。
都是业内人士，也都知道十二指肠镜的难处，它可不像是胃镜一样，顺着口腔、咽部、食管捅进去就行。
这玩意……还是比较难的，会做十二指肠镜检查的人都很少，更别说要在十二指肠镜下操作，切除壶腹癌。
哪怕只是原位癌，哪怕肿瘤瘤体很小，手术的难度也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众多医生们兴奋起来，没想到一次学会，竟然还有这么精彩的事儿。
原本大家就是想来听一听有关于ERCP手术的新进展，没想到洛朗医生最后把话题扯到ESD手术上，并且成功吸引来“巨兽”的注意。
那位老人如同史前巨兽一般出现，并且一脚把洛朗医生踩成肉饼，还要用绝对的实力完成做梦都想不到的术式。
大家众说纷纭。
所有人都认为手术无法完成，可是刚刚站在台上说话的那位是多次获得心胸外科世界手术大赛第一名的黄医生！
据说巴蒂斯塔术式，他切下来的心肌现在还是吉尼斯世界纪录。
面对这种传奇的术者，任谁都要给与一定的尊重。
更何况业内的尊重是一回事，资本的尊重又是另外一回事。
光是看波尔多中心医院董事会的董事对待黄老的态度，就能揣测一二。
现场，每个人都很纠结、内心矛盾而复杂。
明知道不行，却理智告诉自己一名传奇术者是不会用自己毕生的荣誉开玩笑的。
为了一个区区的新术式，就让自己职业生涯上留下浓重的失败笔墨，这种事儿谁会干。
正在议论着，屏幕忽然亮起来。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去，就连呼吸声似乎都在一瞬间停止，屏幕、机器发出的电流声都能被听到。
屏幕上，一片红呼呼的，十二指肠镜已经进入胃内。
手术，竟然已经开始了！众人屏气凝神，观看一台传奇术者压上毕生荣誉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