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3 原来从前就遇到过
“温主任，您遇到的是什么情况？”周从文问道。
温主任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遇到旳几个古怪的病例，再和儿子的情况一对照，手脚有些发麻。
误诊两个字在心头盘旋，像是两只乌鸦似的，呱呱呱的叫，让温主任心烦意乱。
周从文见温主任愣神，也没催他。
肖凯听周从文这么说，仔细回想自己的经历和医院里的各种事情，前列腺顿时肿胀起来，强烈的刺激顺着神经抵达大脑，一阵阵的尿意汹涌而来。
腹膜炎体征，剖腹探查，术中却什么都没发现，术者紧张的在手术台上一遍遍查看不敢下台……
这种事儿都不能想，身为一名医生，肖凯只要想到，身体里的肾上腺素就会大量分泌，甚至连前列腺都有反应。
肖凯马上和前一阵子白水市中心医院的一起医疗纠纷联系上。
原来是这样！
看温主任的表情，估计他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只是那时候医患的关系还比较好，患者、患者家属顶多私下里腹诽两句这医生水平真差，自己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一位。
而现在，患者家属是要赔偿的，医生很难解释清楚。
过了足足十五秒，温主任才缓过神，他的腰又弯了少许，恭敬而又谨慎的在周从文身边说道，“周教授，这种情况都是地中海热？”
“不一定。”周从文就是个老流氓，怎么会说出肯定这样的话呢。
温主任一怔，随即苦笑。
周从文说话的风格好熟悉，自己也是这样。老临床都这么说话，现在轮到自己头上，还真是觉得很厌恶人。
“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事儿。”温主任开始回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肚子疼，有腹膜炎体征，但检查都没事，准备开刀手术。”
“打开后我什么都没看见，开始还以为是肠道穿孔，有刺激；或者是肠扭转之类的。可什么都没有，当时冷汗就出来了。”
“后来呢？”周从文问道。
“3个小时，都快凉了，我没办法只能关腹。下去后孩子还是疼，把我给愁死。但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和患者家属交代病情。”
“我说的比较委婉，先道歉呗，承认自己水平不行。但交代病情的时候我发现患者的父亲也捂着肚子，我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就找消化内科来会诊。”
“最后消化内科说有腹膜炎体征，肯定是外科的事儿；我认为是肠炎，是内科的事儿。争执了很久，大家都相互看不顺眼，认为对方的水平差。”
“……”周从文无奈的看着温主任。
的确，家族性地中海热这种病比较少见，但内外科相互指责，这也有点太过了不是。
“最后我给患者联系帝都，让他们去上级医院就诊。”温主任叹了口气，“那时候还没有手机，联系起来不方便，患者和患者家属最后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哦，是这样。”周从文点了点头，没有指责温主任当时的处置。
温主任说的比较粗糙，可能是时间久远，很多事儿都记不清楚。而且也完全没必要说那么详细，毕竟是一件相当丢人的事儿。
“现在想，真有可能是您说的那个家族性地中海热。”温主任道。
“家族性地中海热主要的症状是周期性发热，伴有腹部、胸部或关节疼痛。”周从文解释道。
“对！患者当时有发热，用药后好转，但没多久又开始发热。”温主任开始顺着周从文的话对当时患者的情况。
“发热一般持续1～3天，可有腹膜炎表现，且便秘多于腹泻。胸膜炎也比较常见，如果不及时诊断，家族性地中海热的腹膜炎常常导致不必要的急腹症外科手术。”
“……”
温主任听到胸膜炎这个诊断后打了一个激灵。
“周教授，有胸膜炎！”他说道，“我当时还诊断了其他的疾病，感觉像是结核。”
周从文笑了笑，“大约就是这样，咱们这面遇到的少，没有经验也是正常。别说是省城，在您遇到患者的时候，帝都也诊断不了。”
温主任虽然知道周从文是在安慰自己，可这话说得暖洋洋的，心里格外的舒服。
就是，帝都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能做基因检测才怪呢，温主任心里想到。
虽然是误诊，可面对这种罕见病……
想到自己接过的误诊，又想到患者家属，温主任的脸色马上变的很难看。
“周教授，您说……我该不会……”
“应该不会，您都多大年纪了，一直没犯病就不会出事。具体的基因层面的解释我就不说了，等会邓主任的信儿。”
周从文微笑看着温主任说道。
温主任挠头，他知道周从文不解释并不是因为他不懂，而是解释了自己也听不懂。
这是被嫌弃的节奏。
但嫌弃也就嫌弃了，自己是真不懂。
患者看不懂，还可能说是责任心的事儿。可眼前的患者是自己儿子，这么多年了，自己也没给出一个确定诊断出来。
这不是责任心，甚至说不上是技术，只能说自己看不懂这个病。
温主任心情复杂，要是周从文说得对，那儿子就有相应的治疗，多年的疑问就会烟消云散。
这是一件好事。
但不会看病这个标签贴在身上，让温主任格外的难受。
很快，周从文的手机响起，他接通电话。
“邓主任，好了？”
电话那面传来邓明的声音。
周从文冲肖凯招了招手，肖凯会意，从手包里拿出笔和本，交给周从文。
记录了邓明说的人名和电话，周从文挂断后把纸撕下来交给温主任。
“这是协和的电话，温主任您自己联系吧。”周从文笑道。
“哦哦哦。”温主任的手有些颤抖，接过那张纸。
“就说是邓明邓主任让你去的，协和也比较感兴趣，毕竟是地中海热么。”周从文道，“平时都是无名原因的腹部疼痛，筛查才会做。咱们现在有倾向，那面说你抓紧时间送标本过去。”
“！！！”
1344 狐假虎威
“周教授，我再多问一句。”
温主任见周从文要走，马上拉住他。
“嗯？怎么了温主任。”
“这病能治么？”温主任忐忑的问道。
“能。”周从文很肯定的说道，“MEFV基因不同位点旳突变与不同临床表现有一定相关性。
地中海区域以土耳其为例，常见突变位点为:M694V大约有45.6%、E148Q大约有18.4%、V726A大约有8.5%等。
极少有M694I突变，以纯合M694V突变者临床表现最严重、治疗所需秋水仙碱剂量最大……”
说着，周从文自己都愣了一下。
“嗨，跟您说这么多干嘛。”周从文随即哈哈一笑，他很清楚自己说的事儿温主任根本不懂，也记不住。
以温主任的水平，他只需要知道最后一句话——秋水仙碱能治疗。但具体的过程，还要去水平比较高的风湿免疫科才行。
“能治，放心。就是要用秋水仙碱，副损伤还是比较大的。”周从文马上安慰道，“不过您也知道，有办法治疗就是好事，对吧。”
温主任又伤心又高兴，周从文说的对，能治疗就是好的。
文渊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很是惊讶，但更多的是茫然。
温主任的水平他知道，不算是高，却也绝对不算低，说中规中矩都有些低估，没想到被周从文碾压的这么彻底。
尤其是文渊想到肚子疼、板状腹，开腹后却没事儿的那些传言的时候，看周从文的目光更加怪异。
见肖凯转身，文渊双手合十，冲着肖凯晃了晃。
肖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忘，和周从文离开医院。
“周教授，辛苦。”
出了急诊大门后肖凯常规客气的说道。
“的确是很少见的病。”周从文道，“去和肝胆吃饭了？肖院长，你这沟通能力是真强，不服不行。”
周从文笑呵呵的看着肖凯赞叹道。
“你现在的身份可是进修医生，能参加科室教授级别以上的聚餐，厉害。”
“看您说的，周教授。”肖凯很认真的说道，“我哪有这本事。还不是水涨船高么，您那面顺利点，他们看我……哈哈哈，这叫狐假虎威。”
周从文笑了笑。
水涨船高、狐假虎威，肖凯描述的贴切。
“我感觉很明显。”肖凯笑道，“刚来的时候我的身份就是下面地市的一个副院长，人家给面子就叫我医生肖院长，不给，叫我肖医生。”
“自从咱拿到了世界第一后，大家对我的尊重程度完全不一样。现在么，很多科室的主任见面后主动跟我打招呼，熟悉的科室，就像是温主任，聚会的时候也喊着我一起去。”
这就是大管家应该有的身份地位么？周从文也不是很清楚，因为类似于肖凯的角色，上一世并不存在。
所以周从文也对肖凯很好奇。
“走吧，回去休息。”周从文道。
“周教授，还有一件事。”肖凯见周从文要走，便马上说道。
“哦？”
肖凯拿出被周从文撕掉一张纸的笔记本，又拿出老花镜，借着路灯的灯光找到一页后像是狼外婆一样看着笔记本，认真汇报工作。
“周教授，楚院士走后，您对ERCP室有什么想法。”肖凯问道。
“没想法。”周从文道，“文渊那面不是能拿起来么，既然可以，就让他做呗。”
“这几天文教授找我来着。”肖凯也不避讳，“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毕竟内镜室的主任是副职，行政隶属上是消化内科。”
“哦，是这样。”周从文的确忽略了这面的事情。
平时的事儿太多，周从文很难面面俱到。
肖凯经常性的提醒自己，相当重要。
周从文想了想，技术上的事情自己可以直接做决定。但要是换了行政上的事儿，那就比较难。
还是找韩处长吧。
周从文笑道，“我问问韩处长。”
肖凯右手拇指、食指捏着眼镜腿，往下拉了拉，眼镜顺着眼镜上方看向周从文。
唉，周从文心里叹了口气。
肖凯的眼镜花喽，身体还不如老板。
不过能把身体一直保持的很好，这种人相当少，过程也很艰难。老板为了能以一个不错的状态做手术，付出了什么，周从文心里清楚。
肖凯这么看着自己，格外像狼外婆，周从文哈哈一笑。
“怎么了周教授？”肖凯诧异。
“没事，本来吧我琢磨着……”周从文说着，拿起手机把电话拨打过去。
时间还不算很晚，韩处长应该没睡。
但奇怪的是电话那面却迟迟没人接听。
“周教授，明天再说吧，别打扰了韩处长的好事。”肖凯的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都这岁数了，有一次少一次喽。”
这话说的略有心酸，周从文微微侧头，挂断电话，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白灵芝。
肖凯像是变魔术一样，拿着火机凑过来，动作竟然不比周从文稍慢。
“呦呵！”周从文有些惊讶。
肖凯够熟练的！
点燃烟，肖凯道，“周教授，跟您在一起真是长见识。”
“别这么说。”周从文摆了摆手。
“实话实说，是真的。”肖凯感慨道，“刚才我听您给温主任解释地中海热，马上想起我们去年解决的一起医疗纠纷。患者……大概和温主任说的情况一样，板状腹，术前没有其他手术指征，但有炎性刺激表现。”
“开了？”周从文问道。
“嗯，什么都没看见。”肖凯也点了一根烟，“我之前还以为病历里写的板状腹是他们吓唬说呢。一直认为是我们普外科的主任不负责任，连患者都没仔细看就开刀手术。”
“听您说完，我觉得他就是不会看病。”
“哈哈哈。”周从文笑道，“不会看病这四个字可能你们普外科的主任接受不了。”
“当他的面肯定不能这么说。”肖凯道，“但的确是这样。我追着温主任，看看协和那面的检查结果。”
“行。”周从文笑道，“那我回家了，今天莪女朋友回来，正陪她聊天呢。”
1345 隔夜水
周从文说了一声，便挥了挥手，自顾自回家。
柳小别今儿带着耗材回来，周从文可是不敢得罪这位小姑奶奶。
回到家，周从文换鞋进客厅，见柳小别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
“你不会要在这儿睡吧。”周从文问道。
“不舒服。”柳小别微微皱着眉，“医院什么事儿？”
周从文把温主任儿子的病情讲了一遍。
“你们这群医生，会点啥！自己儿子的病都看不好，一群废物。”柳小别鄙夷道。
“呵呵。”周从文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凡事都要用发展旳眼光去看。现在不懂的，以后就会懂。再说了，地中海热这种病光是听病名你就知道不是咱国内高发的疾病。”
“切，解释就是掩饰。”
“这么说吧，人类的认知是有限的。”周从文道，“在古罗马时期，用尿液当作漱口水。”
“周从文，你就不能不总说这种恶心的事儿？怎么离开屎尿屁的梗你就活不了似的呢。”柳小别鄙夷道。
“就是阐述一个事实。”周从文笑道，“据说尿液能美白牙齿和防止口臭。”
“说点正经的，再说这些我翻脸了。”柳小别翻了个身，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
周从文去接水准备烧开给柳小别喝。
作为一个直男，周从文懂的也就是多喝开水，或者叫做远白汤。
“再给你举个例子啊。”周从文道，“你知道糖尿病吧，这玩意出现的时候是为了人类能活下去。”
“你不扯淡能不能死。”
“不是扯淡。”周从文道，“这是一个推论。据说很久很久以前的小冰河期动植物大量灭亡，人类也面对困境。这时候只吃少量的食物就能让血糖迅速升高的糖尿病基因就展现出优势，有糖尿病的人能活下来。”
“……”柳小别用看傻逼一样的目光看着周从文。
能把一个疾病描述成救世主，周从文也算是清新脱俗。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周从文道，“饥荒、战火，人类就基本没吃饱过。不过你看，现在全球六十亿人……”
“你说点正经的，糖尿病筛选的这个一听就是假的。”
“小别啊，你不要这样么。”周从文笑道，“就当是个乐子听就完事儿了呗，非要较真，你又不是科学家。”
“看你胡说八道就觉得很烦哦。”
“那说点正经的。”周从文板着脸，把电水壶的按键按下，看着柳小别，“1930年，凯恩斯就说100年后的人会无所事事，可是就因为你么你这群资本家，总想着利润最大化，导致……”
“别扯淡，我不是资本家。”柳小别打断周从文的话，“我就是对挣钱感兴趣。要是没有钱，谁给你弄这么多新东西出来。”
周从文嘿嘿一笑，没有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世界第一真的这么重要？我总觉得你和你家老板脑子都有点问题。”
“是治病救人，和世界第一根本没什么关系。”周从文道，“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要是拿不到世界第一的话，说的天花乱坠，有些术式都推行不下去。做人么，也不能太清高，虽然我觉得世界第一毫无意义。”
“推行下去又怎么样？人均寿命延长，人口老龄化，然后就是饥荒、战火。用外力消灭一批一批的人，然后重新找到平衡点。”柳小别抬杠道。
周从文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里面的事儿说出来特别复杂，甚至可以单独的弄出个大命题，而且说到底就变得极为黑暗，和医生的职业背道而驰。
有时候周从文宁愿捂住眼睛，不去琢磨那么多。
自己只是一名医生，就应该治病救人。更多的事儿，不管也罢。再说，人多了可以星辰大海，太空移民，难道非要窝在地球上卷来卷去的么。
水壶里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快烧开。
周从文倒了一杯水送到柳小别的面前。
“远白汤啊，周医生给开的药，一定很好用吧。”柳小别笑看周从文。
“你还记得呢。”周从文笑道，“多喝点热水。”
“你就不知道说点别的？”
周从文耸了耸肩，坐在柳小别的身边，“抓紧时间喝。”
“我小时候，我妈就总跟我说隔夜的水不能喝。”柳小别鄙夷道，“你们一样，有什么事儿就是喝水喝水。”
“往前推不到一百年，只有士大夫家、有钱的地主老财人家才能喝得上热水。《活着》，你不是总看么。每天早起，锅炉房烧的热水挨家挨户的送，看着不起眼，当时对提高生存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柳小别看着氤氲热气升腾，忽然笑了，满室皆春。
“我妈说不能喝隔夜水，我就问她：“早上6点烧的水，下午3点能喝吗？”
“她说可以。我又问她：晚上9点烧的水，早上6点能喝吗？我妈说不能喝。”
“你怎么这么愿意抬杠呢？你妈没打死你？”周从文问道。
“切，我妈和你一样，就愿意胡说八道。”柳小别道，“想到哪说到哪，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
“你说，我解释给你听。”周从文笑眯眯的看着柳小别。
有了新耗材，周从文特别开心，所以也愿意哄一哄这位算不上女朋友的女朋友。
“那你说，同样几个小时的水，同样的储存环境，晚上低温更利于保存，为啥不能喝？”
“因为在白天，家里的人都在活动中，水壶内的白开水在观察者的观察范围内，所以壶内的系统因为观察扰动维持在稳定态，所以可以喝。”周从文淡淡说道。
“……”柳小别一怔。
“而晚上的时候，大家都睡觉了，观察者消失，开水壶内的系统长时间处于不确定性的波态。所以隔夜的水不能喝。”
“滚！”
“哎呀，你别这样么。”周从文笑道，“就是开个玩笑。从前卫生条件不够，烧水用的……算了，你也不想听这么多。”
1346 古怪的咯血（求月票）
周从文在和柳小别说笑，此时医大一院的胸外科愁云惨淡。
院办谭主任坐在郝主任的办公室里，默默旳看着郝主任，用眼神在询问他。
可是郝主任一声不吭，根本没有接话的打算。
市里一位领导秘书家的女儿咯血，经过7、8个小时的抢救终于控制住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谁都不知道。
这是一名“老大难”的患者，年纪不大，才19岁，但已经来住院不下十次。
每次都是咯血，每次都要抢救，每一次都闹的鸡飞狗跳。
这个患者把医大一院胸外科的郝主任给愁的头发发白，每个月都担心这位小祖宗还要来住院。
但担心是担心，小祖宗肯定还是要来的。
“郝主任，说句话，接下来该怎么办。”院办谭主任在一刻钟后终于消磨掉了所有的耐心，沉声问道。
“怎么办……谭主任，我不知道。”郝主任无可奈何的说道。
“不知道？！”院办谭主任的声音扬起，有些愤怒。
郝主任像是一条死狗似的浑身滚刀肉，摊手望天。
“谭主任，这患者咱可都知道怎么回事。”郝主任叹了口气，“您说，半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抢救完我觉得像是支气管扩张，送去做CT，看见左上肺叶有占位性病变。当时我不考虑是结核，应该是肺癌。”
院办谭主任静静的听着郝主任发牢骚，他也很愁苦。
从波尔多中心医院回来，院办谭主任蹲在912等黄老。
见也见了，话也说了，可黄老完全没有在波尔多中心医院的威风，就像是个老糊涂的糟老头子一样，哼哼哈哈的说几句话，院办谭主任就被邓明“请”走。
他回来后被林院长训了一顿，这事儿似乎已经结束，但院办谭主任知道并没有。
当天自己走后，黄老竟然还宜将剩勇追穷寇，又做了一台壶腹癌的ESD手术……这让谭主任更加清晰的认知到黄老的力量。
相对于自己来讲，这是一种绝对碾压的力量。
所以当他看见郝主任一脸沮丧的时候，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请周从文来看看。
然而，这也只能是个念头，无法付诸实施。
自己可以跪，但医大一院、林院长不能跪。
要是堂而皇之的把周从文请来，医大一院还要脸么？林院长以后还能在隔壁陈院长面前抬起头么？
思来想去，院办谭主任也拿不定主意。
“因为患者年纪小，癌症晚期、咯血的可能性也不大。再说，其他检查都不支持，咱不是建议患者去帝都么。可人家去了帝都，屁事没有，检查的片子里连占位的影都看不见。”
郝主任越说越是气恼。
他低着头抱怨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咱都见过，可这病好像就是要故意给咱们添堵似的。在咱们医院，患者一口一口的咯血，去了帝都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连检查上的占位都看不见。”
“谭主任，您说，这特么是不是故意难为人。”
院办谭主任沉声斥道，“谁难为你？”
“……”郝主任无语，知道院办谭主任可能是生气了，深深的叹了口气。
“领导安排，必须把患者诊断搞清楚。已经连续三次在咱们医院有问题、急诊大抢救，去帝都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屁事没有。林院的压力也大，市里面催的急。”
这话说得，连院办谭主任自己都觉得特别诡异。
要不是自己身份比较特殊，属于林院长的身边人，一言一行都代表林院长的话，他宁肯建议患者去烧烧香看看是不是有效果。
在医大一院就要病死，一口黑血一口黑血的呕，但止住血去帝都，屁事没有，连CT上的占位都消失不见。
这特么要是病就见了鬼。
可不是病的话，谭主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不至于鬼神之说从自己这么一个院办主任的嘴里说出来吧，九年制义务教育都喂了狗？
院办谭主任不能这么说，只能把压力给郝主任。
“唉。谭主任，我是没什么办法。”郝主任深深叹了口，“我觉得要不还是让患者去帝都吧。”
“去帝都干嘛？去了之后就没事？”
“以后就住帝都好了。”郝主任顶着地中海式的头发，愁苦说道，“我估计是患者的命格和咱省城相克。”
“……”院办谭主任真想一巴掌呼在郝主任的脸上。
命里相克，说特么……别说，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院办谭主任也相信是这么回事，但有些话是真心不能说。
“唉。”院办谭主任叹了口气，他悄悄的瞥了郝主任一眼，“你和隔壁二院的关系怎么样？”
“什么？”郝主任疑惑的看着院办谭主任。
真蠢啊，院办谭主任心里骂到。
“没什么。”院办谭主任道，“患者住在咱们这儿，你抓紧时间找全院会诊！”
“谭主任……”
“这是林院长的命令，不是和你商量。”院办谭主任用很严厉的口吻说道，“一而再，再而三，你还有个主任样么！”
郝主任感觉特别委屈，这根本不是病，这就是命。
院办谭主任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还人模狗样儿的“代表”林院长批评自己。
直到院办谭主任离开，郝主任沉闷的抽了半盒烟，还有些愣神。
他去看了一眼患者，患者咯血稍好了一点，半坐位沉沉睡去。
只是郝主任怎么看患者都觉得有些奇怪。
按说一口一口的咯血，患者应该脸色苍白，至少也是个失血性休克状态。
但患者的脸色看着还行，生命体征也算是平稳。
似乎和之前一样，只要避免患者误吸，控制咯出来的血，就没事。
奇怪。
郝主任一想到院办谭主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就一脑门子的官司。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患者的CT片子插在阅片器上仔细看了起来。
相面一般，郝主任凝神看了很久。
左上肺叶的那个占位性病变明显得很，怎么看怎么像是恶性肿瘤破裂导致的出血。
可是直径2cm左右的恶性肿瘤也不至于。
郝主任一缕一缕往下薅头发。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1347 低声下气
看了几个小时的片子，郝主任眼睛都看花了但还是没有拿出诊断。
他愁苦的揉了揉眼睛，瘫坐在椅子里，满脑子都是在医大一院咯血，肺部有占位，可是去帝都拍的片子却屁事没有的影像。
怪了，这是什么情况！
在愣神中，他隐约想起院办谭主任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郝主任猛然一怔，想起隔壁医院的院士工作站。
胸外科的老祖宗建立的工作站，有疑难杂症肯定要去找他们看一眼。。
估计是院办谭主任抹不开脸，这才小声撺掇自己！
想到这里，之前谭主任的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变得通顺起来。
郝主任一下子精神了，他低声骂了一句，刚笑了笑，可是当他想该怎么执行的时候却又开始犯愁。
他认识张友，也算是熟悉，毕竟在省城在周从文来之前，他和张友算是两個扛把子，相互各占一半的天。
每次年会上见面，都会打个招呼。毕竟院长之间的恩怨涉及不到他们科主任的层面，没必要上赶着和兄弟单位撕破脸皮。
周从文自己不熟悉，还是要从张友身上入手。
郝主任犹豫了几秒钟，拿出手机，把电话拨打给张友。
“张主任，老哥我有事儿求你。”郝主任的姿态放的极低。
电话那面的张友听到郝主任开门见山的说辞后一下子怔住。
“郝主任，有事儿您说话，什么求不求的。
“我这里…“
郝主任把患者的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
“我是真没办法了，患者的状态还算是平稳，可一次一次的咯血也不行啊。“郝主任叹气说道，“你帮我掌一眼？“
电话那面的张友没说话，而是沉默下去。
郝主任也没有继续上赶着说话，而是沉默的等张友回复。
自己让张友掌一眼，他肯定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涵义。
过了足足半分钟，气氛尴尬的一逼，电话那面才传来张友的声音。
“郝主任，你是想找小周教授会诊？“
“吁~”郝主任长吁了一口气。
张友会意，果然不是一个蠢货。
两家医院之间的关系尴尬，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他也没过于为难郝主任。
人家连帮一帮老哥的话都说了，还想怎么的？
“是，你看方便么？“
“郝主任，那你拿着片子过来吧，方便。”张友道。
“好！“郝主任不顾一夜未眠的疲惫，兴奋说道。
张友挂断电话，表情古怪的看着手机，沉思了很久。
郝主任那面的患者听起来相当古怪，要不是反复确认，知道电话号码是郝主任办公室的，张友估计会认为是骗子。
在医大二院就要死，去帝都就好，这特么是医生说出来的话？
开玩笑。
真是奇怪，难怪郝主任不惜用恳求的语气通过自己联系周从文。
张友呲着大板牙琢磨了半天，并不确定隔壁医院的郝主任是不是老年痴呆。不过还是先和周从文通个气，估计小周教授不会拒绝会诊的要求。
和周从文接触的时间久了，张友愈发了解这个人。
但凡是涉及医疗上的事儿，周从文基本不会掺杂各种社会人思考问题的方式，都会尽心尽力的去看病、诊断、治疗。
收起手机，张友呲着大板牙走出主任办公室准备交班。
出门，张友就看见满走廊的加床。
他心情很是复杂。
加床都是周从文的，这人能干，相当能干。要是周从文肯到自己手底下当小医生就好了，张友心里想着。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那点烂事，要不是周从文第一时间下手，怕是自己现在根本没脸见人。
不管是手术还是别的什么，周从文做的都无懈可击。
张友漫步在满是走廊加床的病区里，迎面看见周从文与肖凯走过来。
“小周教授！”张友一呲大板牙，热情的招呼道。
“张主任。”周从文在人前对张友还是很尊重的，他笑着招呼道。
“刚才隔壁的郝主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会诊，想找你掌一眼。要说隔壁医院，真是不靠谱啊。”张友唠叨着。
周从文微微一顿，“什么患者？”
“说是咯血，在医大一要急诊大抢救，然后患者去帝都再做检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小周教授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我估计那面的郝主任脑子进水了。”
肖凯听张友的描述，哭笑不得。
在省城就咯血咯的要大抢救，去帝都就好，这是什么患者？根本不可能么。
可周从文却微微皱眉，很认真的问道，“片子呢？“
张友一怔，随后笑道，“郝主任说这就过来，小周教授，你今天几台手术？”
“21台。”
张友听着这个数字，微微眩晕。
一天，一个医疗组，二十一台手术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周从文能干，一走廊加床患者无声的说明一切，但张友还是有些懵。
“那我晚上去一会。”周从文道。
“我催着点，一早堵车。”张友道。
郝主任拎着沉沉的片子哼哧哼哧下了电梯。
他也着急，知道一早是外科医生最忙的时候。张友打了几遍电话催促，说周从文周教授今天有二十一台手术。
吹吧，二十一台手术，做的过来么？又不是三头六臂。
不过现在有求于人，郝主任也不傻，怎么会质疑张友。
他都能想到张友呲着大板牙，一脸得意的样子。
真是很讨厌的一个人，要不是自己实在没办法，院办谭主任还让找周从文看看，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来求张友。
下了电梯，郝主任擦了把汗，把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的盘上去，假装自己还没秃顶。
中年男人，最愿意做这种不管是骗人还是骗己都骗不了的事儿。
拎着片子往里走，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郝主任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什么叫成天屎尿屁的梗，我跟你讲，童子尿是中医的说法，你以为西医里就没有尿液成分的药物么？
“…”郝主任一怔，这都是什么东西。
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友说道，“小周教授，别开玩笑，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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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8 药物里的尿液成分
郝主任皱眉，是周从文在说话么？怎么他会说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呢。
开玩笑也不分场合不分轻重，在郝主任的心里，对周从文旳印象打了折扣。
再怎么说都是世界第一的术者了，他竟然说西药里有尿液的成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不管什么西药，都是化学药剂，怎么可能和尿液有关系。
年轻人，开玩笑不知道轻重，这要是让患者听到当真了怎么办。
“从前急性胰腺炎的手术是普外科比较难的一个术式，胰腺么，自我消化，相当难处理。急诊剖腹探查，把胰腺的组织都切干净，就剩下胰管。”
郝主任拎着片子凑到大门前，往里看了一眼。
一个年轻医生坐在靠窗对门的位置，正在“大放厥词”。
“术后也很麻烦，引流管子插一身。不过现在急性胰腺炎的手术越来越是，就是因为有了新药。乌司他丁，治疗胰腺炎的药，了解一下。”
“从文，乌司他丁我听说过，你别转移话题，说个胰腺炎的手术就把话题岔开。”沈浪抓住周从文的话吧开始追问，“你刚才说的可是尿液。”
“对啊，谁转移话题了。”周从文不屑说道，“乌司他丁的主要成分是从健康成年男性新鲜尿液中分离纯化出来的一种糖蛋白，由143个氨基酸组成，相对分子质量约67000。”
“……”郝主任一怔。
“……”张友也是一怔。
沈浪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从健康、成年、男性、新鲜、尿液提取的药物，用来治疗胰腺炎？
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你别上手术，我去找药物说明书，马上就回来。”沈浪刨根问底的劲儿上来。
他转身就跑，重复道，“我很快回来，你别走！”
周从文看见你郝主任拎着片子，微笑问道，“您找哪位？”
“郝主任！”张友连忙上前，“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周从文周教授。”
“小周教授，这位是一院的郝主任。”
“郝主任，您好。”周从文伸手，和郝主任握了一下。
“小周教授，你……您说的乌司他丁，是开玩笑吧。”郝主任满脑子水，他懵懵懂懂的问道。
“不是啊。”周从文笑道，“医疗上的事儿，我从来不开玩笑，是真的。”
“……”
张友和郝主任听周从文这么说，都是一怔。
“乌司他丁属于蛋白酶抑制剂，对胰蛋白酶、α-糜蛋白酶等丝氨酸蛋白酶及粒细胞弹性蛋白酶、透明质酸酶、巯基酶、纤溶酶等多种酶有抑制作用。”
“就是提纯的原料有些古怪，具体原理……”
说着，周从文的表情变了一下。
“912有位教授，遇到了一个难题，想要从中医里找治疗办法。”
“《本草从新·童便》里说:凡跌打损伤、血闷欲死者、以热尿灌之、下咽即醒、一切金疮受杖、并宜用之。”
“所以他就琢磨乌司他丁能不能起到作用，后来被我家老板给训了。”
“……”张友与郝主任面面相觑。
周从文从急性胰腺炎说到本草纲目，又说到912的黄老，两位主任听的一愣一愣的。
“那位教授就因为乌司他丁的说明书里说是尿液提取物，但首先不是童子尿，其次呢，乌司他丁是要入血的，尿液成分经过提纯，可不是每个瓶子里装的都是尿。”
郝主任心中好奇大炙，这位小周教授说的事儿好像是真的。但仔细一琢磨，却又是那么的离奇。
“乌司他丁在咱胸外科的用处很多，比如说在治疗重症肺炎的时候，它作为广谱蛋白酶抑制剂，能够控制蛋白水解酶活性、抑制炎性介质释放、清除氧自由基等作用，在多种感染性疾病的治疗中均获得了良好效果。”
“从文！”
沈浪的声音传来。
“你说的竟然是真的！”
沈浪手里拿着药物说明书，大气不喘一口的跑进来。
“你真的去药局了？”
“对啊，我总觉得你是骗我。”沈浪道，“顺口胡说，就跟那次在手术室隔壁术间掏大粪的时候你说人体什么味觉感受器来着……”
周从文叹了口气，沈浪对这些事情的记忆力是真好。
他就不能记点有用的东西么？
郝主任连忙看过去，乌司他丁的说明书最上面，赫然写着一段话。
乌司他丁，为新鲜人尿中提取的一种能抑制多种蛋白水解酶活力的糖蛋白，属蛋白酶抑制剂。临床上可用于治疗急性胰腺炎，慢性复发性胰腺炎，亦可用于急性循环衰竭的抢救辅助用药。
还……真是……
“郝主任，这是那个患者的片子？”周从文不再说乌司他丁，而是笑呵呵的伸手接过郝主任手里的片子袋。
“呦呵，够沉的。”
“在我那住了6次院，抢救了6次。”郝主任努力把自己的思绪从成年男性尿液中提取的……咳咳咳，拔出来，和周从文说道，“还有去帝都的检查，奇了怪了，小周教授您帮我掌一眼。”
“我听张主任说，在咱这儿住院抢救，稍好点去帝都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对吧。”
“对对对！”郝主任连连点头。
沈浪的耳朵第一时间竖起来。
还有这事儿？
周从文看了一眼片子袋上的时间，没有着急，而是整理顺序。
“周教授，这是最早的。”肖凯马上按照时间顺序找到第一个检查资料交给周从文，随后他开始整理资料。
周从文早已经习惯了肖凯在身边，把里面的片子取出来，肺窗插到阅片器上。
患者左上肺叶有一个直径2cm左右的占位性病变，很显眼。
郝主任屏气凝神，他知道周从文是世界第一的术者，但他并不相信周从文能解决这个问题。
“是这样，第二张片子。”周从文道。
随即肖凯把第二张在帝都拍的片子递给周从文。
两张一对比，左上肺叶的占位性病变出了问题。只过了15天左右的时间，帝都拍的片子上却看不见明确的占位。
张友皱眉，郝主任没老年痴呆，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1349 老主任的凝视
“郝主任。”周从文一边盘着自己的小平头，一边轻声问道。
“嗯？”
“患者现在是月经期么？”
伴随着周从文盘着小平头的沙沙声响，他问了一句题外话。
“……”郝主任一怔。
月经期，这种生理性问题他旳确问过，因为涉及到要手术，必须问。
可是月不月经的和咯血有什么关系么？
“郝主任？”周从文没听到郝主任回答自己的问题，转头皱眉看着他。
周从文的目光里凛然生威，仿佛主任凝视一名下级小医生，并且对他的沉默表示不满一样。
郝主任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他仿佛回到年轻时候，遭遇到了“老主任的凝视”。
“患者在月经期，所以和患者家属沟通后，手术延期，先抢救。”郝主任的回答脱口而出。
“哦。”周从文点了点头，并没有批评他，“前几次的咯血呢？”
“……”郝主任顺着周从文的话回忆，马上意识到了一个规律。
患者每次咯血都是月经期，之前自己也没注意过，只认为是凑巧，导致想要做手术都要琢磨一下。
这里面有什么关系么？
应该没什么关系好吧。
老主任的凝视再次降临，目光如刀、如炬，郝主任连忙回答道，“也是月经期。”
“那大概率是子宫内膜异位症。”周从文淡淡说道，“准备手术吧，切下来做病理检查。”
“啊？”郝主任诧异，“子宫内膜异位症？到了肺子里？”
“你不知道？”周从文用责备的目光看着郝主任，目光中的那股子老主任的凝视味道更为浓重。
“……”
“子宫内膜异位症的病变可以波及所有的盆腔组织和器官，以卵巢、子宫直肠陷凹、宫骶韧带等部位最常见，也可发生于腹腔、胸腔、四肢等处。”
“胸腔、腹腔、肺脏的病变也比较常见，不应该不知道啊。”
郝主任听周从文的话，好险把头插到自己裤裆里。
这一段话听在郝主任的耳朵里，不是责备，胜似责备。
张友也怔怔的看着片子，他很明白周从文的意思。
患者每次咯血都是月经期，渐渐的好了之后患者去帝都，已经是经期之后的事儿，做检查当然看不到什么。
可是这种猜测……是那么的无稽，像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哪怕是从周从文的嘴里说出来的，张友也不相信。
“周教授，这病怎么来的？”郝主任不是很信，他询问道。
“现在还都是假说，一共有12种。”周从文笑了笑，“怎么来的不重要，怎么没才重要。”
“可是……”
“我去看一眼患者……你那面方便么？”周从文问道。
郝主任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不方便也没事，患者可以转过来。”周从文已经想好了一切，“就说你联系了912的黄老，把我家老板抬出来总可以了吧。”
郝主任差点没哭了，要是这样的话，和认输有什么不同？自己认输是无所谓的，毕竟对面是黄老，是胸外科的老祖宗。
按照传承排序，自己似乎还得叫周从文一声小师叔。
所以该认怂就认怂，没人会说自己技术水平不够。
但是！
林院长和这面陈院长之间的恩怨，患者家属的身份地位，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打林院长的脸么。
“不方便是吧。”周从文沉吟，从郝主任的角度想这件事，“要说啊还真是很麻烦啊。”
“医疗以外的事情总是要考虑，甚至很多时候占据主导因素。这样吧，我悄悄的去，就说我是……白水市中心医院的进修医生，这样的话总归可以了吧。”
郝主任无语看着周从文，这位年轻人似乎很自信于自己的诊断，还给了自己近乎于无限的面子。
“手术，切下来做病理就明白了。”周从文道，“要是我诊断的不对，就把责任推给我，或者推给我家老板都行。”
“……”郝主任哪敢，他连忙说道，“周教授，要是诊断明确的话那就抓紧时间手术，没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开胸探查，这么大的一个瘤子，怎么都应该。”
“是用胸腔镜。”周从文纠正道，“楔切，把子宫内膜异位切除就行，不用开胸。人家小姑娘才19，留那么大的一个刀口以后怎么穿泳衣。”
郝主任继续沉默。
患者在咯血，而周从文考虑的却是患者以后穿泳衣，怎么觉得他这么不正经。
“小周教授，这病转移到其他地儿可是不常见。”张友呲着大板牙笑呵呵的说道。
“不常见么？”周从文笑道，“我遇到过一个例子，在辅助生殖科，陈述病史的时候发现两口子啪啪的次数都很少，而且很不愉快。”
“哦？”
“因为子宫内膜异位落在道格拉斯窝里，太深了反而疼痛，甚至导致两口子有了心理阴影。”周从文讲了一个八卦，“所以呢，当时查完后按照子宫内膜异位症进行治疗，根本不用辅助生殖就好了。”
“还有这事儿！”
“这个属于比较常见的。”周从文笑了笑，“有一次我们江海市三院做一台阑尾切除，术后患者就瘫了。”
“……”
“……”
张友和郝主任一怔。
“检查发现椎管里有血，压迫神经。当时第一考虑的是麻醉医生的误操作，穿刺出血。”
“后来呢，经过会诊才发现是子宫内膜异位症导致的，因为是第一次出血，所以才误以为是麻醉医生的事儿。”
两位主任怔怔的看着周从文，也不知道这是临床经验还是周从文信口胡说。
按说他这么年轻，怎么都不会比自己见的还要多。可周从文偏偏信手拈来，一个子宫内膜异位症他都能随便说出来好几个病例。
“我上台了，禁食水时间……6个小时就行，没问题的话下午三点开台。”周从文看了一眼时间，和郝主任交代道。
“那我怎么和患者家属解释呢？”
“就说是912黄老的意见。”周从文把自家老板搬出来，镇压所有魑魅魍魉。
1350 巴黎综合症
把郝主任送走，张友呲着大板牙来找周从文。
“小周教授，诊断没问题吧。”张友略有担心的问道。
“应该没有，病史和影像资料都证明患者是很典型的子宫内膜异位症导致的咯血。”周从文道，“不过要百分之百的话，还要看病理诊断。。“
张友叹了口气，“可惜我不能去，真想看看术后老郝的嘴脸。”
“看不到。”周从文微笑，“病理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出。”
“可以术中冰冻，我和郝主任建议了。”张友兴奋的说道。
周从文看着张友笑了，张友这人啊，还真是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抓住所有机会显摆一下，哪怕和他没什么关系。
而且对方越是出丑，张友就越是开心。这种心态，和沈浪的八卦心态还不一样。
不过无所谓的，周从文并不在意这一点。
做完手术，周从文吃了口饭，联系郝主任赶去医大一院。
上次来，还是为了那个五联症的患者，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楚院士都把陆天成带回魔都。
陆天成，周从文想到那個曾经的上级医生，被PUA的做袖切手都会抖的家伙，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联系郝主任，周从文先看了一遍患者，随后送去手术室。
患者家属还有点懵，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郝主任非要等一个年轻医生看过之后才上台。
不过具体医疗程序他们并不清楚，也没太多的疑虑。
“周教授，我约了术中冰冻，您做手术的时候稍微慢一点。”郝主任在换衣服的时候和周从文说道。
他的话语略有点生硬，想要在人前表现出正常的语气的确很难，哪有大主任和一名白水市的进修医生说话这么客气的道理。
“哦，那病理科那面你催一下。”周从文道，“手术很简单，十几分钟完事，剩下就是等病理。“
“要是…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周从文奇怪的问道。
郝主任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要是冰冻不是…不是的话，您能请教一下黄老么？“
“哦。”周从文笑道，“如果不是，我问问老板是无所谓的。”
“好！”郝主任搓着手。
周从文看着郝主任，微微一笑。
诊断失误？那么典型的事儿，所有症状都指向一个疾病，不会错的。
进术间，郝主任刚要刷手上台，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抱歉的说道，“周…医生，林院长的电话。“
“去接吧，我这面先开。”周从文很随意的说道。
郝主任匆匆去接电话，周从文刷手铺单子，打戳卡。
“小大夫，你姓什么？”巡回护士见周从文手脚麻利，腔镜很快建立，来了兴趣。
“周。”周从文道。
“周医生，你手术做的不错啊。”巡回护士笑道，“看看位置。“
“枪。“周从文伸手。
器械护士一怔，她没想到这么快。
“喂，你不等郝主任？“
周从文现在上了手术就自然而然的进入心流状态，没意识到这点，他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先卡好位置，这台手术时间比较长。“
“不是做楔切么？我听说隔壁医院做一台楔切手术就十分钟。不像是郝主任，一天三四台手术就得做到下班去。我可怕接胸科的台，做得太慢，头疼。”巡回护士说道。
“手术时间很短，但郝主任要等术中冰冻。”周从文接过枪，顺了进去，位置卡的刚刚好，随后停住，“所以手术多长时间结束，取决于送病理的速度和术中冰冻的速度。“
“唉，咱们要是手术也和隔壁一样快就好了。“巡回护士趁着郝主任不在，罗索道，“咱一台手术要
3-5个小时，隔壁一台手术最多一个小时。“
“我听说主刀的那位周教授很年轻呢。”器械护士说到这事儿，眼睛都亮了，“你看你，你也姓周，
人家也姓周，都是外科医生，你现在还进修，人家都是大教授了。”
周从文挠头，苦笑。
“有一种病，叫巴黎综合症，你们听说过么？”周从文问道。
“那是什么病？”小护士诧异的看着周从文。
“上个世纪日本人有钱了么，然后去巴黎的比较多。巴黎宣传的多好啊，浪漫之都，去了之后发现有无数的狗屎，说是狗屎之都还差不多。”
“切，瞎说什么，人家法国浪漫着呢！“
也没那么好，有很多日本人去巴黎旅游回来出现恶心、失眠、抽搐、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自卑感、
蒙羞感以及被迫害妄想症，甚至是有自杀倾向。后来经过日本心理学家的研究，被命名为巴黎综合症。
周从文一段话，把小护士和麻醉师都说愣住。
“简单说，就是看上去很美。”
“你这是美慕嫉妒。”器械护士鄙夷道，“你知道么，周从文周教授光是买彩票就中了八个亿！什么巴黎综合症，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
周从文心中莫名悲伤。
就一个亿……怎么传来传去变成八个亿呢。
“我不是羡慕嫉妒。”周从文解释道，“被称为患病率最高的群体是20~30岁左右的年轻日本女性，尤其是出身富裕家庭的那些人。“
小护士瞪了周从文一眼，她觉得周从文在阴阳自己。
“这些人据称因文学和影视作品的影响，希望在巴黎从事时尚、旅游、传媒等工作，或是留学。然而在办理了打工度假签证之后，她们很快因饱受煎熬而提前归国。“
“没想象中那么好，类似的还有Z。净化心灵什么的都是扯淡，那叫高原反应。”
“喂！”小护士愤怒的看着周从文，“我今年准备去sz的，你别瞎说。"
周从文耸了耸肩，眼睛眯了一下。
要是把小护士换到自己那面，每天脚不沾地，怕是她一早就牢骚满腹喽。
所以说距离产生美，这事儿还真是存在。
“我回来了。”郝主任匆匆忙忙赶回来，他抬眼看见枪都下进去，就等自己回来扣动扳机嘎嘎嘎做楔切，直接怔住。
周从文周教授这也太快了吧。
******
1351 22斤的酒量
周从文的腔镜手术做的真特么快，郝主任心中惊讶。
世界第一对于郝主任来讲只是一个概念，他知道周从文牛逼，但却不知道周从文能牛逼到这种程度。
自己干什么了？
就出去接个电话旳工夫，周从文就已经做好前置手术，而且枪已经顺进去，站在手术台上和护士们聊了不知道多久的天。
估计他是尊重自己，所以才没继续做，郝主任凡事尽量往好处想。
“周……小周。”郝主任看了一眼，准备去刷手，“位置没事吧。”
“找好位置了郝主任，你上来打两枪就行。”周从文笑道。
“那我去刷手。”
郝主任匆匆忙忙去刷手，器械护士奇怪的看着周从文，“小大夫，你和郝主任是亲戚？”
“不是啊。”周从文道。
“可你跟他……他跟你……说话感觉怪怪的。”器械护士觉得有些奇怪。
“郝主任平易近人么。”周从文随口敷衍道，“我就是个进修的小医生，郝主任对我特别好。我要是郝主任的亲戚，早都调过来了，还能窝在白水市么。”
“啧啧，你是不是特别能喝？在酒桌上把郝主任给喝服了？我听说郝主任好酒，特别喜欢能喝的年轻人。”巡回护士站在周从文身后笑呵呵的问道。
“郝主任一般对下面的医生脾气都不……很一般，除非能把他喝服了，这事儿我知道。不过郝主任他太能喝了，据说是三斤白酒还能再喝点啤酒透一透。”器械护士补充道。
麻醉医生好奇的看着周从文，看着这个进修医生。
能让郝主任脾气这么好的跟他说话，这人的确有点意思。
但是单纯因为喝酒么？麻醉医生可是不信。
“我啊，在白水市中心医院，大家都说我是属仓鼠的。”周从文等郝主任上台的时候，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仓鼠？这是什么意思？”巡回护士觉得这个小医生很有趣，并不介意跟他多聊几句。
毕竟郝主任去接电话，周从文自己把手术往下做，缩短了手术时间，巡回护士对周从文的印象特别好。
“仓鼠，也是一种宠物，据说这玩意特能喝。”周从文隐去1962年动物学家做的试验，光说八卦，“我有一哥们，家里养的仓鼠，结果有一天喝闷酒发现小家伙眼巴巴的看着他。”
“咦！”巡回护士惊讶，“还有人养老鼠么？”
“姐，现在养宠物的稀奇古怪的，什么荷兰猪、仓鼠都有。”器械护士毕竟年轻，知道很多新鲜玩意，她笑呵呵的解释道，“我听说以前有人家里穷，闹老鼠，老鼠喜欢闻烟味就围着人让喷一口烟。”
周从文一怔。
这个梗好像是《鬼吹灯》里最开始说的，可到底霸唱什么时候写的这本书，周从文已经没了印象。
“仓鼠不就是老鼠么。”
“姐，那玩意可有意思了，我看我朋友家养了一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好看，好玩！”器械护士饶有兴致的看着周从文，问道，“小周大夫，你知道的还挺多，然后呢？”
“我哥们就喂它酒喝呗。”周从文道，“开始还喝北大仓什么的，后来发现仓鼠太能喝了，根本喝不多，甚至……比他都能喝，于是就改成军马场小烧。”
“……”
“真的假的。”
“军马场小烧据说有60度，能用火机点着，真的假的。”
“真的。”周从文很认真的说道，“他后来好信儿，把仓鼠的水盆子分成两个，一个装着白酒，一个装着水，结果那小家伙根本不喝水，一天好几两白酒。”
“！！！”
“要是按照公斤体重测算，仓鼠的酒量应该在22斤左右。”
“！！！”
巡回护士、器械护士和麻醉医生瞠目。
“不信！22斤？这也太扯了吧。”器械护士道。
“有科学家做过一个灌醉仓鼠的试验，评分0-4，0分就是完全没有感觉。”周从文开始引经据典，“4分就是喝断片。”
“口服的情况下，以7.5G/KG的情况下，仓鼠的评分是0.5，就是基本没什么事儿。”
器械护士开始心算。
只是周从文说的口服二字特别古怪，她琢磨了半天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一百斤的体重，那就是7两酒？”器械护士问道。
“差不多吧。”周从文也没仔细琢磨，反正就是八卦几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然后呢？”小护士问道。
“口服测试完就改成静脉，发现这回仓鼠不行了，酩酊大醉。”周从文笑道，“所以说仓鼠的情况应该是肝脏里有关于酒精代谢的酶比较多，所以口服的时候经过肝脏代谢，不出现醉酒的情况。”
“要是静脉给乙醇，直接进入血液循环，少了肝脏代谢的这一步仓鼠就没那么能喝喽。”
“啧啧，听起来蛮像是真的，你是不是瞎编的。”器械护士还是不信。
这时候郝主任已经刷手回来，他听周从文和护士聊的开心，心里感慨，还是年轻人，愿意聊骚小护士。
“小周，我和病理科打过招呼了，很快就能出结果。”郝主任打断了周从文与护士的聊天。
“哦。”周从文点了点头。
对郝主任，他没办法说太多，具体一名进修医生这时候应该怎么说、怎么做，周从文也懒得去代入，然后进行无实物表演。
何必呢，把自己弄那么累。
郝主任上台，把枪抽出来自己重新校正。
巡回护士没说话，虽然郝主任的这种行为比较浪费时间，但那是一名主任不信任进修医生的必然举动，连郝主任自己应该都没意识到。
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
可是20秒后，郝主任手里的枪又一次落下，痕迹与周从文放枪的痕迹一模一样。
“郝主任，你说你，何必呢。”巡回护士鄙夷道，“瞎耽误工夫。”
郝主任印证了周从文的技术水平，人家手术做的的确是快。
他也没有为了反对而反对，周从文落枪的位置的确是好，那就这么打呗。
两枪下去，楔切结束，巡回护士一溜小跑去送病理。
1352 按在马桶上摩擦
郝主任有些忐忑，刚想和周从文说点什么，屁股兜里揣的手机响起。
“郝主任您可是真忙。”麻醉医生见巡回去送病理，便站起来笑呵呵的说道。
“唉，别提了。”郝主任叹了口气，“科里面一堆烂事。”
“怎么了？”麻醉医生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
郝主任又叹了口气，但没说话。
麻醉医生从他屁股兜里摸出手机，“科里旳。”
“帮我接一下。”郝主任把头探出无菌区，耳朵差点没掉地上。
他嗯嗯啊啊了两句，也没做什么指示，就让麻醉医生挂断电话。
见郝主任一脸愁容，麻醉医生问道，“郝主任，出医疗事故了？咋回事，我怎么没听说。”
“唉。”郝主任又一次长叹了口气，“一个患者，还没等手术呢，莫名其妙的就出事儿了。”
周从文听到刚刚下级医生和郝主任汇报情况说到了脑电图，也很好奇，便询问道，“精神症状？”
“咦？”郝主任咦了一声，但旋即想起周从文刚在自己身边，一切了然，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一个老年患者，肺癌。”郝主任下意识的回答道，麻醉医生站在后面刚要把手机揣回郝主任的屁股兜里，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怔。
到底谁是主任、谁是进修医生？
怎么好像反过来了呢。
那个姓周的小医生问话的时候满满的大主任的威严，而郝主任被他的气场压制，像是住院总。
这个小医生……看着不像是他说的那么简单，麻醉医生心中疑惑，更多的目光落在周从文的身上。
“患者咳嗽咳痰，先消炎再手术，过程没什么问题。可是住院几天后，患者嗜睡、失语、呼之不应，今天一早大小便失禁来着。”
“……”麻醉医生一怔，“郝主任，咋回事？”
“我哪知道，请全院会诊，做了脑电图，再找神经内科看呗。没有脑出血，没有脑梗，总之很怪。”郝主任愁苦的说道。
“核磁和CT都做了？”麻醉医生问道。
“做了，该查的都查到了，脑子没事，但就是昏迷、大小便失禁。”郝主任愁苦的叹了口气，“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这人要是倒霉起来啊，放个屁都能砸脚后跟。”
“患者家属……”麻醉医生小心问道。
“患者家属一直追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郝主任道，“还能怎么回事，就是老糊涂了，正好赶在住院期间出现。”
“脑电图显示示间歇性节律性δ活动、背景β活动，无癫痫样放电？”周从文忽然问道。
“啊，小周你听的这么清楚啊。”郝主任道，“好像是，脑电的那些术语我也不是很清楚，让神经内科会诊吧。”
“那还真有可能是你们治疗的事儿。”周从文淡淡说道。
“！！！”郝主任的手一紧。
周从文，他真的是来踢场子的！
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稀溜溜的满身都是，郝主任口鼻之间都是恶臭。
“小大夫，别胡说！”器械护士瞥见郝主任口罩外面的表情变的很难堪，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连忙帮周从文解围。
她对周从文的印象很好，刚刚那句话的确不是一名进修医生能说的，所以小护士连忙用话语拉住周从文。
“哦，我说的是患者有可能是抗生素脑病。”周从文淡淡说道。
“啥玩意？抗生素脑病？”郝主任一怔，下意识问道。
麻醉医生也好奇的看着周从文的侧脸。
“没看见患者，我就是随便说说。可能，我刚才说的是可能。”周从文很随意的说道。
郝主任的眉毛不断痉挛、跳动，连同上下眼睑，跳动的频率高的让他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Ⅰ型抗生素闹病伴抽搐或肌阵挛，一般出现在抗生素使用后数天，以头孢类与青霉素为主，脑电图异常但MRI正常，头孢类引起的抗生素脑病常伴有肾功能异常。”
“Ⅱ型抗生素脑病伴精神异常，偶合并抽搐，脑电图异常不常见，MRI正常，抗生素使用数天后出现，由喹诺酮类、大环内酯类、磺胺类与普鲁卡因青霉素引起。”
“Ⅲ型抗生素脑病伴小脑体征，抽搐罕见，伴MRI异常，脑电图非特异性异常，甲硝唑使用数周后出现。”
“……”
“……”
“……”
手术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周从文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说一二三四五，看那架势，他才是主任，而郝主任只是一个临床的小医生。
麻醉医生越来越觉得这个年轻医生有意思。
“小周。”郝主任第一个清醒过来，他艰难的想要控制住脸部、眼睑、眉毛的抽搐，苦涩的说道，“那是神经内科的病，和咱们胸外科没关系。”
“哦，郝主任很少遇到类似的情况吧。”周从文淡淡一笑，“传染病院治疗肺结核的时候，有可能出现类似情况。话说啊，抗生素脑病要是有研究的话，的确属于咱胸外科和呼吸内科。”
“！！！”
周从文毫不犹豫的把郝主任按在墙上、按在地上、按在马桶里摩擦。
一溜火星带闪电，郝主任的脸皮已经被磨没。
“别瞎说，结核的患者见多了。”麻醉医生见郝主任脸色难看，连忙打圆场。
“以上三种是大概率情况，还有一种是口服异烟肼后出现的脑病。
它不符合以上分类，抗生素脑病出现在数周到数月之间，精神症状为主，抽搐罕见，脑电图非特异性改变常见。”
“所以我们胸外科和呼吸内科对抗生素脑病应该有所研究。”
“……”郝主任差点没哭出来。
等个术中冰冻的时间，自己被周从文一顿祸祸。
他蹬鼻子上脸，关键是周从文还不着急上脸，就在那一顿蹬，蹬的自己鼻子酸呼呼的难受。
“郝主任，你和神经内科的主任说一下情况。”周从文道，“提个思路，毕竟我也没见患者，只是猜测。”
“……”
郝主任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身下台，又去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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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3 你这么牛逼，你家主任知道么
这回手术室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刚刚郝主任接电话离开的时候周从文和小护士有说有笑旳聊着仓鼠喝酒的事儿，但郝主任又一次出去，手术台上的气氛尴尬莫名。
这回不光是麻醉医生，连小护士都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郝主任那操蛋脾气能对一名进修医生这么客气？
郝主任身为一科的主任，他能听进修医生的意见？
郝主任和这位“进修医生”说话的时候，态度明显不对劲儿。虽然称呼他为小周，但言语之中带着一些卑微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小大夫。”器械护士看着周从文，口罩外面露出来的脸庞……不是英俊，而是带着一股子的英气。
英气勃勃。
小护士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脸都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嗯？”周从文眯了一下眼睛。
眯眼睛可真好看的，眉眼弯弯又不失硬朗，小护士心里想到。
“你别瞎说，我虽然不是本科毕业，但从事临床也已经四五年了，怎么就没听说过抗生素脑病的事儿。抗生素，大不了过敏，怎么可能有脑病呢。”
小护士腼腆的问道。
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大，而是类似于耳边呢喃一般。
手术室护士的泼辣作风一下子烟消云散。
“哦，虽然不常见，但是我们胸科医生基本都知道口服异烟肼是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周从文淡然回答道。
我们……
胸科……
这话说得，好像郝主任不是胸外科医生似的，麻醉医生和小护士都保持沉默。
“至于具体原理么……”周从文沉吟了一下。
“切，是不是说不出来。”小护士娇娇柔柔的斥道。
麻醉医生差点一头撞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光是听声音，他就知道这名小医生已经在不经意之间俘获了小护士的芳心。
估计下手术让器械护士跟着这位小周医生走都没问题。
“那倒不是，就是理论比较枯燥，怕你听烦了。”周从文道。
“你说说么。”
小护士最后的一个语气词宛转悠扬，柔肠百转千回。
“首先呢，抗生素有可能干扰中枢神经系统抑制性递质γ-氨基丁酸受体的功能，导致抗生素脑病。”
“其次，抗生素抑制其他神经递质，导致突触水平氯传导下降，出现神经症状。”
“第三……”
“第五……”
“第十二，抑制中枢神经细胞Νa＋-Κ＋-ATP酶，使静息膜电位降低，细胞外钾浓度增高等机制，使神经元兴奋性增加，从而出现抗生素脑病症状。”
“基本就这些，按照郝主任说的情况，我估计患者是抗生素脑病的可能性极大。”
周从文最后盖棺定论。
虽然他说话依旧是可能、好像、大概率，充斥着医生的逻辑，但接连十二条理论支持把麻醉医生和小护士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回不信都不行。
小护士看周从文的眼神里满是桃花，春意盎然。
麻醉医生有些诧异，“小周医生，你们白水市的医疗水平这么牛逼么？话说，你这么牛逼，你们主任知道么？你来进修什么？撩我家护士？”
“呵呵。”周从文淡淡一笑。
正聊着，郝主任走进来，他问道，“小周，神经内科主任问怎么诊断的。”
周从文想了想，“郝主任，我跟他说。”
说着，周从文把头探出无菌区，郝主任把电话放到周从文的耳边。
“喂，你好。”
“哦，是这样的。”周从文清了清嗓子，“我没见到患者，就是提出一个意见供参考。”
“在抗菌药物使用过程中出现嗜睡、神志不清、躁动、失语症、舞蹈病、手足徐动症、癫痫、肌阵挛和昏迷等脑病症状。
发病时血液生化及脑脊液检査无异常，头颅MRI及脑电图或有异常，停用相应抗菌药后症状能缓解或消失。”
“同时排除其他原因，如脑炎、脑血管病变、感染中毒性脑病、水电解质及酸碱平衡紊乱、尿毒症性脑病、高血压性脑病、代谢性脑病、透析失衡综合征及使用其他药物所致神经精神症状，就可以考虑是抗生素脑病。”
“对，我们这面做手术呢，有什么事儿下去之后再聊。”
“治疗啊。”周从文顿了一下。
“没有特异性治疗，停药后患者症状减轻，基本就能好。要是伴有肾功能异常的话，可以对症给透析。”
“对，一般12-24小时就能缓解，比较好确定。要是吃不准，可以暂停抗生素的使用，你们再想别的办法。等其他检查结果出来，这面也就该知道是不是了。”
“行，那我这面做手术。”
说完，周从文抬头，看了一眼郝主任。
诊断、治疗，一切顺理成章，郝主任无话可说，只能挂断电话。
他默默的看着周从文，一脸诧异。
“治疗结核的时候了解的并发症。”周从文很随意的解释道，“很简单的。”
很简单，郝主任泪流满面。
自己是一个科室的主任，说得上临床经验丰富的一逼。
可是自己却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见了鬼的抗生素脑病！周从文，他……郝主任目光复杂的看着周从文。
一不小心，就被他给装到了。
“小大夫，你还治疗肺结核？”小护士满眼桃花的看着周从文。
“差不多吧，有些结核性胸膜炎的患者我们也看。虽然这病要去传染病院，可……咱临床的情况你也知道。”周从文笑了笑。
他觉得小护士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便用最快的速度岔开话题。
“说起肺结核，这病还真是蛮有意思的。”周从文笑道，“林妹妹得的是肺结核，其实就审美而言，国内国外都差不多。”
“谁说的，他们……审美好像差很多。我看在外国的什么国际名模，咱们共和国的，看起来都丑的要命。”
“那是刻板的偏见，他们故意的。”周从文道，“那帮人就那德行，不用搭理他们。”
“……”
“外国人也认为得了肺结核之后的临床症状是美的，苍白、瘦弱就是美，和林妹妹一样。”
1354 你是隔壁医院那位么
“别开玩笑。”
“真的。”周从文道，“18世纪时，某些欧洲人以得肺结核为荣。为了得肺结核，他们在冬天不吃饭、少穿衣服，就为了挨饿挨冻，得上肺结核。”
“！！！”
“不过上面说的办法只能感冒、肺炎，距离肺结核还很远。所以他们甚至还故意接触肺结核患者，以求生病。”
“真旳假的？他们有病么？”小护士一脸崇拜。
她已经被周从文三言两语给聊晕了。
“当然是真的，狄更斯你知道吧。”周从文问道，“就是写雾都孤儿、双城记的那位。”
小护士有点迷茫，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假装知道的点了点头。
“结核病导致的死亡，甚至被狄更斯描述为优雅得令人起敬。”
“呃……”
“白瘦弱，谁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这种审美。”周从文耸了耸肩。
“这都是什么三观。”麻醉医生疑惑。
“梅毒，在肺结核后开始成为热门的传染病。”周从文开始八卦，引经据典的说道，“法国大文豪莫泊桑长期致力于多人运动，发现自己终于成功得了梅毒时，欣喜若狂。”
“！！！”
“！！！”
郝主任无奈的苦笑。
有关于梅毒的事儿，他大概知道一点，但要像是周从文一样说的清清楚楚就做不到了。
“莫泊桑在自己得了梅毒之后，很兴奋的给朋友写信——你永远不会猜到我的医生刚刚在我身上的奇特的发现，痘疱！痘疱！大痘疱！国王弗朗西斯一世死的那种病。壮观的痘疱，纯净而简朴，是精美的梅毒啊！我为它而骄傲！”
“他们是不是有病！”
于是手术室里又开始了对梅毒的讨论。
周从文开始描述梅毒的“艺术气质”以及“吸引力”，把话题扯到了九霄云外。
听着周从文扯淡，郝主任心潮起伏。
他的心思一直在患者身上，忐忑不安，琢磨如果不是什么所谓的子宫内膜异位症的话该怎么办。
而周从文却轻松到了极点，车速飞快却又总觉得他没满嘴黄段子。
难怪医大二院那面说这位周教授是个老流氓，传言有时候还是挺准的。
15分钟后，电话响起，巡回护士跑出去接座机。
很快，外面传来巡回护士的吼声，“郝主任，冰冻诊断是子宫内膜可能性大！”
声音粗犷，带着回音，手术室满走廊的人都听到了，都是一怔。郝主任一个胸科主任，怎么还和子宫打上交道了呢。
听到巡回护士的吼声后，郝主任的手脚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周从文的诊断是对的！
的确是子宫内膜异位症。
郝主任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说。
想了一下，郝主任刚要张口，却看见周从文转身下台。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走了。”周从文道。
“……”郝主任看着空空荡荡的手术台，直接傻了眼。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自己才会这么做，这属于主任的特权。而眼前的这种情况……
郝主任孑然无语。
但周从文人高腿长，大步迈出手术室，一点都不留恋。郝主任愣神的工夫，就看见周从文身影已经要消失。
他连忙追上去。
“小周！”
“嗯？”周从文回头，疑惑的看着郝主任“手术……做不下来？”
郝主任被周从文一句话差点没噎死。
尤其是周从文的眼神种带着的那种诧异莫名，让郝主任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真的？”周从文见郝主任一脸错愕的神情，自己也怔住。
“哪有哪有，我能做下来。”郝主任连连摆手，他走出术间，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周教授，谢谢。”
“客气，赶紧去关胸吧。”周从文笑道，“我回去了。”
说完，他和郝主任握了握手，迈步离开。
郝主任心情极度复杂，目送周从文离开。
他恍惚回到术间，巡回护士问道，“郝主任，你的进修医生脾气挺大啊。我就没见过他这种进修的人，怎么把主任扔台上，自己走了呢。”
郝主任无语。
麻醉医生深深的看了一眼郝主任，问道，“郝主任啊，那位是隔壁医院的那位么？”
“！！！”
郝主任心里骂娘，但还是不说话。
器械护士年轻，而且满脑子都是激素，已经被冲昏了头，完全没注意到麻醉医生话里面的意思。
她疑惑道，“什么隔壁医院，不是咱们的进修医生么？”
郝主任重新刷手，心里有些郁闷。
周从文说什么了么？好像没有。
可是人家来了之后解决了一个自己头疼的……不对，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解决了两个让自己头疼的问题后，转身就走，这面麻醉医生已经猜出来他的真实身份。
刷手回来，郝主任听到麻醉医生和器械护士正说着，“别惦记了，我估计他是隔壁医院的周从文周教授。”
“不可能，郝主任说了……郝主任，他是你手底下进修的医生，对不对！”器械护士问道。
郝主任沉默的刷手、消毒，这台手术做的哦，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刷手上了。
麻醉医生见郝主任的模样，大约猜出了几分。他知道自家医院和隔壁医院的恩怨，也不揭穿。
但器械护士不同意，连声问道，把郝主任问的那叫一个烦躁。
这姑娘简直太不懂事，怎么一直问这些事儿。
……
周从文不知道郝主任的烦恼，他去换衣服，坐在更衣室里也不着急，先点了一根白灵芝。
子宫内膜异位症这种病属于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只要见过一次，以后就不会出现漏诊的情况。
至于郝主任能不能学会，周从文估计大概是会的。
只是一个罕见病而已，周从文并没有多在意。默默的抽着烟，心里琢磨着主动脉瓣和二尖瓣的手术。
对于这类手术，属于挖心胸祖坟的术式，周从文却毫不手软。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现在都认为循环介入只能做点冠脉，心胸还有大片的自留地。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心胸的人知道知道不思进取的后果。
周从文叼着烟正在琢磨手术，更衣室的门打开，一个人急匆匆的走进来。
他看见周从文后怔了一下，犹豫了几秒钟后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周教授。”
1355 巧遇
周从文听有人叫自己，转头看去。
“您是……”
“我是一院院办主任，鄙姓谭。”院办谭主任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个笑脸，快步走上来和周从文握手。
“谭主任好。”周从文和院办谭主任打了一个招呼。
院办主任么，周从文从来都不在意这种人。看他的样子似乎见过，但周从文真心是懒得琢磨到底在哪见旳。
院办主任，小人物而已。
周从文明白能当院办主任的都是院长身边的人，是大院长的心腹，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然而医大一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见周从文对自己冷漠，院办谭主任也有些挠头。
不过只是微微尴尬，他知道自己在这里遇到周从文绝对不是巧合，肯定是因为那个咯血的患者。这一定是郝主任想明白了，找周从文来会诊。
院办谭主任脸皮极厚，周从文的冷漠并不影响他脸上的笑容。哪怕用热脸去贴周从文的冷屁股，他也毫不在意。
“周教授，您来会诊啊。您说您就在隔壁医院，没事经常来我们这儿看看，指导一下工作。”院办谭主任笑眯眯的问道。
“来看一眼。”周从文不知道究竟，含含糊糊的说道。
“我急匆匆的来找郝主任，是有个患者要急诊会诊。”院办谭主任道，“正好遇到周教授您，您帮着掌一眼？”
“哦？”
说到病例，周从文的态度不再冷漠。
院办谭主任见周从文的眼睛里放出光，心中冷笑。什么世界第一，就是一条临床的手术狗而已。
“是这样。”院办谭主任心里鄙夷，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溢了出来，“有个患者最近感冒，拍了片子，诊断……”
“诊断什么？”周从文问道。
“心脏异物。”院办谭主任叹了口气，“本来是想看看是不是肺炎，结果发现问题了。”
周从文顿了一下，默然看着院办谭主任，等他继续说。
要是一般的患者，院办谭主任肯定不会亲自出马，这事儿跟机关、跟院长就没关系。
这里面的种种纠葛周从文光是听一嘴就知道可能是怎么回事。
但异物到底是什么才是关键，而能不能取出来，是要琢磨的。至于患者是谁，怎么弄进去的，和周从文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见周从文不说话，院办谭主任叹了口气。
“周教授，不瞒您说，那是个VIP患者。”
周从文点了点头，嘴里叼着白灵芝，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院办谭主任。
“患者今年30岁，两年前她28的时候因为妊高症在我们一院住院治疗。当时我们刚刚学会深静脉穿刺置管，就给患者留了一个静脉通道。”
周从文皱眉，“是导管前端脱落……不对，X光要是能看到的话应该是导丝。妈的，导丝没抽出来，被推进去了？！”
院办谭主任一阵尴尬。
周从文名不虚传，眼睛是真亮！自己刚说了一个头，周从文就猜到了结局。
“这不是患者最近发烧么，我就带着她来医院检查。拍了一个X光片，出了片子放射科主任看了一眼，和我偷偷的说患者肺炎不重，但心脏里有异物。”
一边说着，院办谭主任一边搓手。
这事儿的确棘手。
“这种事情在外面说不方便，我就来找郝主任。”
“片子呢。”周从文凝神问道。
“在放射科，我琢磨着……”
“做B超看看吧，话说你们医院的血管介入怎么样？”周从文问道。
“……”院办谭主任一脸懵逼。
讲各种耍心眼、各种小伎俩，无论是谁他都不认为自己会占下风。
可是说到临床上的技术，院办谭主任直接傻了眼，他基本上来讲是一窍不通。
下面的那群主任，一个一个在酒桌上吹牛吹的山响，真到用他们的时候就夹起尾巴装孙子。
一瞬间，院办谭主任对周从文的印象好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的恭维。
“是这样啊。”周从文知道院办谭主任的情况，他认真说道，“你们血管介入水平如果可以，能取出来，我就不多事儿。但要是不行的话，我跟着看一眼。”
“呃……”
“上赶着不是买卖，这话咱先放到一边，我就说一种可能性。”周从文认真说道，“如果还有一丝希望，就别开胸或是切开血管。那样的话损伤太大，也不好和患者家属解释。”
听周从文这么说，院办谭主任心中疑惑。
周从文竟然还考虑到自己不好解释？这事儿跟他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他这……考虑的也太周全了一点，和疯传中的那位跋扈年轻医生不一样。
“创伤太大，无论是对患者还是医院都不好。”周从文又确定的说了一句，“所以呢，我多嘴问问你们血管科的情况。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苟主任吧。”
“对！”院办谭主任见周从文知道自家血管科，马上精神起来，“苟主任的水平很高，周教授您是怎么认识苟主任的。”
“去年在江海市三院，透视机下做手术，苟主任那面出了点情况，我帮着搭了把手。透视机么，和DSA机器不一样，不怨苟主任。”
院办谭主任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自己刚说完苟主任的水平高，周从文随即就举了一个反例。
他难道是故意的么！
“谭主任，你看需要我么？”周从文问道。
“需要！”院办谭主任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但随后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周教授，您可是世界第一，要是能来搭把手那可太好了。”
“不用找郝主任。”周从文直言不讳的说道，“这病要找血管科。”
“可导丝在心脏里啊。”
“呵呵。”周从文笑了笑，“切开？你以后怎么跟VIP的患者家属解释？说你们医大一下深静脉置管的时候脑子进水了，把导丝给推进去没拔出来？”
“……”
“血管科有自己的优点，要是能无损取出来是最好的，实在不行需要开刀的话，也需要血管科和心外科一起配合。”
听着周从文的话，院办谭主任心情极为异样。
1356 滚出去
“那给周教授添麻烦了，刚说您常来指导工作，这不就赶巧了么。”院办谭主任客客气气的说完，站起身，恭敬的给周从文鞠了一个躬。
这人有点意思，周从文没有躲避，也没有客气，而是反复打量院办谭主任。
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不认不识旳，就说请自己指导工作，这人着实有趣。
“我先和血管科苟主任联系一下？”院办谭主任并没有认为周从文无礼，最起码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用商量的口吻征求意见。
“先联系B超室，我亲自给患者做个B超，然后定一下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周从文很从容的说道。
亲自。
院办谭主任虽然知道周从文很牛逼，可是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难免怔了一下。
不过既然已经跪了，那就跪的彻底一点，总好过以后被黄老追着打。
在波尔多见识了黄老的嚣张跋扈后，院办谭主任的心里黄老再也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老者，而是一名顶级的、目光就能杀人的学阀。
他可不敢得罪黄老，也不敢得罪周从文。
按照周从文的意思联系B超，随后带着周从文去B超室让他“亲自”给患者做心脏超声。
一路上，院办谭主任小心翼翼的陪着周从文聊着患者的情况，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告诉周从文更多的事儿。
来到B超室，患者躺在诊床上，一名头发花白的医生正在给她做B超检查。
“吴主任，你起来一下。”院办谭主任毫不客气，走过去拍了拍那名医生的肩膀。
B超室主任一怔，他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院办谭主任，B超室主任挤出一丝笑，“谭主任，患者……”
他已经看出来患者的问题，觉得相当棘手，但当着患者和患者家属的面不好多说，所以有些为难。
“吴主任，你先起来。”谭主任像是没看见吴主任的表情，毫不客气的说道。
他说话的态度与和周从文说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B超室主任怔了足足有3秒，疑惑的放下B超探头，犹犹豫豫的站起身。
“周教授，您请。”院办谭主任又换了一副面孔，恭恭敬敬的说道。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院办谭主任。
周教授是谁？
这个疑问像是乌云一样在众人的心头盘旋着。
当他们看见一张年轻且英气勃勃的面庞出现的时候，心中的惊讶更加旺盛。
B超室主任很是不高兴，他看着谭主任问道，“他是……”
“周教授。”院办谭主任道，“我请来的。”
B超室主任心里有些郁闷，这是B超室，是自己家，却被院办谭主任撵出去，有这样的么。
尤其是看见周从文那张年轻的脸庞，他特别不高兴的说道，“谭主任，患者的情况比较……”
没等他说完，谭主任冷冷的低声斥道，“出去。”
“！！！”B超室主任一下子傻了眼。
院办谭主任是有名的笑面虎，平时欺上瞒下的事儿做的不少，他绝少冷眼相对，都是背后使坏。
今天这是怎么了？吃枪药了么。
B超室主任满心屈辱，但不敢还嘴，夺门而出。
周从文没理会这面的小计较，他一屁股坐下，问道，“三维的吗？”
“是三维的，用过么？”一个小医生见周从文比自己还年轻，加上B超室主任被撵走，心头来气，顶着院办谭主任犀利的目光用生硬的语气说道。
周从文点了点头，“略懂。”
擦了耦合剂，周从文调节B超机器，开始给患者做检查。
刚刚和院办谭主任简单聊了几句，周从文知道两年前医大一院刚刚学会做深静脉穿刺和PICC，当时估计是术者有些紧张，导丝都忘了拔出来。
这种事儿啊，周从文也比较无语。
不过任何一个新技术在开展的时候，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周从文并不在意给人擦屁股，但前提是开展的新技术。
要是做阑尾炎切到左侧，周从文肯定上去一脚把术者糊到墙上去。
B超显示——上腔静脉内可见导丝，导丝自上腔静脉-右房-三尖瓣-右室内.导丝在右室内折返，穿过调节束。
三维超声下扫查：导丝与调节束随心动周期同时活动，分界不清，再经三尖瓣回到右房，再入下腔静脉。
下腔静脉内可见导丝回声。三尖瓣前叶收缩期轻度脱向右房，深4.0mm。
CDFI显示：三尖瓣口见返流，返流面积7.3cm2，最大返流速度212cm/s，PG为17mmHg。
“记录。”周从文一边专心做B超，一边说道。
原本坐在一边负责记录的医生怔了下，不情不愿的在院办谭主任的目光下开始记录周从文说的各种数值。
“右房、右室、上下腔静脉内可见异常回声，三尖瓣前叶轻度脱垂，三尖瓣中度关闭不全。”
周从文正在说着，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
“小谭，怎么回事。”一个声音说道，“怎么把吴主任给撵出来了。”
林院长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他怒视着院办谭主任。
“做检查呢，滚出去。”周从文冷声斥道。
“……”林院长顿时怔住。
自家医院，竟然有人让自己滚出去！
他横行医大一院已经很多年，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说，整个人都愣住。
院办谭主任差点跪下。
周从文，小祖宗诶，您怎么不会客气点呢。
不过院办谭主任决断明快，波尔多中心医院黄老盛气凌人的样子出现在眼前，仿佛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没有犹豫，院办谭主任马上拉住林院长的衣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院长，出来说，出来说。”
“他是谁！”林院长没反应过来，当院办谭主任拉住自己的时候他心底的火山“轰”的一声爆发，无数怒火像是岩浆一般漫天都是。
“林院，我跟您单独汇报，单独汇报。”院办谭主任一边拉着林院长，一边冲着他使眼色。
一时间院办谭主任的眼睛乱飞，差点没飞出眼眶，砸在林院长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