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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他在颤抖

    令公鬼意识到自己在高声喊叫,急忙用力闭上嘴。他的胃在搅动,他在颤抖。

    为什么采蓝对他这样做?这名鬼子母美丽的面孔后面藏着什么样的阴谋?不要信任她们,纯熙夫人这样告诉过他。

    一只手碰到他的手臂,他猛地转回头。

    “请让她们下来吧!”采蓝说,“求求你。她们非常害怕。”

    她们已经不止是害怕了。蕾铃的面孔似乎完全失去了血色,她的嘴张到了不能再大的程度,似乎想要尖叫,却又忘了该怎么做。景汐的身体不住地抖动,脸上全都是眼泪。

    有这种反应的姑娘不仅仅是她们两个,其余的红河姑娘都蜷缩到尽可能远离他的地方,她们之中大多数人也都在哭泣。女侍们也都缩成一团,控制不住地呜咽着。

    客栈老板跪倒在地上,双眼凸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令公鬼急忙将那两个姑娘放回地上,然后放开了阳极之力。“很对不住,我不是要吓你们。”景汐和蕾铃一站稳脚跟,立刻就逃进了其它姑娘缩成的人堆里。

    “景汐?蕾铃?我很对不住,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保证。”她们没有看他,没有任何一个姑娘看他。苏琳肯定是在看着他,其余的枪姬众也是,她们都阴沉着脸,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不赞许的神情。

    “覆水难收,”李义府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有谁知道什么是应该的?大约这么做就是最好的。”

    令公鬼缓缓地点点头。大约是,最好她们能够远远地离开他,这对她们是最好的。他希望自己能和她们多聊一些家乡的事,能多一些时间在她们眼里只是令公鬼。

    他的膝盖仍然有些虚浮,一定是因为刚才的约缚。但当他迈开步伐的时候,他就没有再停下,直到骑在紫电的背上。她们最好害怕他,他最好忘记红河。

    他想知道,这座高山什么时候能够稍微轻一下,至少,不要变得愈来愈重。

    令公鬼一走出门,连翘立刻呼出那口她一直憋在胸中的气。她曾经告诉过丹景玉座和纯熙夫人,他是多么危险,但她们两个都没听她的话。

    而现在,仅仅在一年之后,丹景玉座遭到了遏绝,大约已经死了;至于纯熙夫人……街上到处都流传着谣言,说转生真龙就在王宫里,其中大多数都是不可信的,但在所有可信的描述中都不曾提及一位鬼子母。

    纯熙夫人大约是决定让他经历一下自行其事的下场,但她是绝不会允许令公鬼远离她的,特别是现在令公鬼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承受着如此巨大风险的时候。

    难道说令公鬼对纯熙夫人有过比对她们更激烈的举动?比起令公鬼离开自己的时候,他变得更加成熟了,他的脸上留下了战斗的痕迹。只有苍天知道他和纯熙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而这其中是否也包括他和疯狂的战斗?

    看来,纯熙夫人死了,丹景玉座死了,白塔分裂,令公鬼可能正在疯狂的边缘。

    连翘焦躁地啧了一声。冒险就意味着账单可能会在最料想不到的时候,以最想象不到的方式摆在自己面前。几乎在七十年的时间里,她辛勤而精心地完成着自己这部分的干活,而现在,一切似乎都要因为一个年轻人而毁于一旦。

    但她已经活得太久,经历过太多,让她无法允许自己惊惶失措。首先,要关注现在能做到的,而不是担心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这一课她是被强迫接受的,但她已经将这一课印在心里。

    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这些年轻女子们安顿好。她们仍然像一群绵羊般瑟缩着,啜泣着,将脸藏在彼此的怀里。连翘理解她们的感受,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更何况令公鬼是转生真龙。

    她忍住自己不断反胃的感觉,开始用温暖的言语安慰那些被吓坏的姑娘们,轻拍她们的肩膀,抚摸她们的头发,让她们相信令公鬼已经走了————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劝她们睁开眼睛————逐渐平缓她们紧张的情绪。

    至少,哭泣声已经停息下来了,但简馨一直在拼命地要求有人来告诉她,令公鬼是在说谎,这只是一场捉弄人的恶作剧。

    景汐芠一直尖叫着要她的母亲来救她————连翘愿意付出一大笔钱,只要能知道马鸣在哪里。蕾铃哭闹着说她们一定要立刻离开玄都,一小会儿也不停留。

    连翘将一名女侍拉到一旁,这名长相普通的女子至少比这些红河姑娘要大上二十岁。她大睁着眼睛,仍然在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用围裙抹着眼泪。

    在问过她的名字之后,连翘说:“给她们端上新茶来,阿芮,一定是要加了许多芝麻和盐的热茶,在里面掺一点浑米酒。”她端详了这名女子一会儿,然后又说道:“每一份茶的量都要很大。”

    这应该能帮助姑娘们平缓神经。“你和其它侍者也要喝一些。”阿芮抽着鼻子,眨着眼睛,不停地抹着脸,但还是行了个叩拜礼。让她忙碌点似乎能减少些眼泪,虽然不一定能让她不再害怕。

    “把茶送到她们的房间去。”采蓝说,连翘同意地点点头。睡眠可以达到非常好的效果。她们刚刚起床几个时辰,但浑米酒和一路的艰辛跋涉能帮助她们迅速入睡。

    但鬼子母的命令却导致了一场骚动。

    “我们不能躲在这里,”蕾铃终于停止了抽噎,“我们必须离开!就是现在!他会杀死我们的!”

    景汐芠的脸颊上仍然闪动着泪光,但她的眼里已经闪动着坚定的光芒。锡城人的顽固让这些姑娘变得非常棘手。“我们必须找到马鸣,我们不能把他丢给……丢给一个男人……我们不能!即使那是令公鬼,我们也不能!”

    “我觉得看看玄都!”简馨尖声说道,虽然她还在打着哆嗦。

    其它姑娘也都开始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其中有几个虽然在害怕地打着哆嗦,却还是赞成简馨的想法,但大多数人倾向立刻离开。一名来自望山名叫冷纹的漂亮姑娘又开始大哭起来。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脾气更糟了

    连翘恨不得赏她们每人一巴掌。那些小姑娘的失态还有情可原,但蕾铃、冷纹和其它已经结起辫子的应该已经算是女人了。她们并没有受到伤害,而且危险已经离开了。

    另一方面,令公鬼的来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震撼,所以她们现在肯定已经因此而疲惫不堪,但她们很快就会有许多与此相似的遭遇了。想到这点,连翘就忍住了要对她们发泄的火气。

    采蓝却不像连翘那么宽容,即使是在鼍龙派里,她也是以脾气暴躁而著称,而且最近她的脾气更糟了。

    “你们现在就回房去。”她神色冷峻地说。连翘看着另一位鬼子母用风之力和火之力编织出幻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沉重的喘息声,已经睁大的眼睛更是向眼眶外凸了出来。其实不一定非要这么做不可,但采蓝的脸上已经堆满了阴云。

    而实际上,连翘觉得冷纹的哭嚎能够停止下来实在是件令人感到宽慰的事,她自己的情绪也不见得比采蓝要好多少。

    这些没经过训练的姑娘看不见能流,在她们眼中,采蓝只是变得更加高大,更有压迫感。她的语调没有改变,但声音的重量随着她外表的变化也在急遽增加。

    “你们是要成为初阶生的人,而初阶生的第一课就是必须遵从鬼子母。马上回房去,不许有抱怨和争辩。”采蓝仍然站在大厅中央,没有任何变化————至少在连翘眼里是这样————但她编织的幻象已经碰到屋梁了。“现在,动起来!我数到五的时候,任何没有在她房间里的人都会一直后悔到死的。一、二……”

    没等她数到三,姑娘们已经蜂拥着挤到楼梯上。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人被踩着。

    采蓝没再去数四,最后一名红河姑娘已经消失在楼上。她放开太一,幻象立刻消失,她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连翘相信这些受骗的姑娘们大概已经不敢再向房门外探一下头了。大约这样也好,以现在的状况,连翘不想再有任何姑娘为了想看玄都一眼而偷偷溜出去,让她不得不费力把她们找回来。

    当然,采蓝的行为也造成另外的影响,连翘不得不耐心地把躲在桌子底下的女侍们一一劝出来,再扶起那名瘫软在地上、正在向厨房爬过去的女侍。

    她们全都一言不发,只是像寒风中的树叶一样不停地瑟缩。连翘不得不逐一提醒她们回到自己的干活中去,又向阿芮重复了三遍关于浑米酒茶的要求,才让她不再用那种呆愣的目光望着自己。

    那名客栈老板的下巴似乎一直都垂在他的胸前,他的眼睛也仿佛准备好从眼眶里掉出来。连翘看了枫十四一眼,示意他去摇晃一下客栈老板。

    枫十四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当连翘要求他完成各种琐碎的清理干活时,他总是摆出这副臭脸,但他极少会质疑连翘的命令。他用手臂揽住乔海山师傅的肩膀,用轻快的嗓音问他是否愿意和自己喝两杯客栈里最好的高粱酒。

    枫十四是个好人,而且在一些方面很有令人惊奇的一套方法。剑残一直都背靠墙坐在凳子上,两只脚跷在桌上,他似乎能一只眼看着门外的街道,一只眼看着采蓝,而他看着采蓝的那只眼睛总是带着谨慎。

    自从采蓝的另一名护法高畅死在红河之后,剑残对她就有了一份超乎寻常的惦念与关怀。而剑残也很明智地小心着她的脾气,虽然采蓝通常都能控制住它,很少会出现今天这样反常的状况。

    采蓝本人则似乎没任何兴趣帮助清理她造成的这一片混乱,她站在大厅中央,交叠着双臂,两只眼睛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如果是鬼子母以外的人看到她,大概会以为她是平静安宁的化身,但在连翘眼里,采蓝是一名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女人。

    连翘碰了碰她的手臂。“我们必须谈谈。”采蓝看着她,眼里闪动着复杂难解的神情,然后,她一言不发地朝那间私人饭厅走去。

    连翘听到背后传来乔海山师傅颤抖的声音:“你觉得我能请求转生真龙资助我的客栈吗?毕竟他确实是进来过的。”她不禁笑了一下。至少乔海山师傅已经恢复过来了。

    当她关上房门,将她和采蓝封闭在这个小空间里的时候,她的微笑消失了。采蓝正在这个小房间里飞快地来回踱着步,她的裙裤圆领袍发出一阵阵仿佛剑刃滑出剑鞘的磨擦声。现在她的脸上再没有什么平静了。

    “他娘的男人,该死!!竟然拘留我们!限制我们!”

    连翘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张开口。她用了十年时间才从子淼的死中恢复过来,约缚了枫十四。采蓝的情感因为高畅的死而受到伤害,而她将这种伤害埋藏得太久了,离开红河之后,她偶尔从眼角抹去的几滴泪水完全不足以让她得到解脱。

    “我觉得,他会在内城的城门处设立卫兵阻止我们进去,但他不可能真正限制我们在玄都的活动。”

    当然,这句话只能得到采蓝气恼的一瞥。她们想要离开这里不会很困难————无论令公鬼让自己学到了什么,他不太可能知道该怎样设立阵法,但这就意味着她们要放弃那些红河姑娘。

    连翘不知道鬼子母已经有多久没有找到过像红河那样的宝藏了,大约自从黑水修罗战争之后就没有过了。她和采蓝将接纳培养对象的年龄限制在十八岁,因为超过这个年龄的人就比较难接受初阶生的严格约束,但只要她们将年龄限制提高五年,能够入选的人数就会超过现在的两倍。

    这些姑娘中竟然有五个人天生就有上清之气的火花,其中包括马鸣的妹妹、冷纹和年轻的简馨。

    即使没有人教导她们,她们迟早也会拥有导引真气的能力,而且她们的导引真气能力将会非常强大。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我讨厌这种可能

    她和采蓝还留下了两名有这类潜质的培养对象。她们本来打算等到一年以后,那两个姑娘年长到可以离开家时再去接走她们。

    即使天生有导引真气能力的姑娘,如果没有接受过训练,在十五岁以前也极少会接触到上清之气,所以暂时把她们留在家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使是其余的姑娘也都表现出相当强的能力。红河对鬼子母来说简直就是个金矿。

    既然已经吸引了采蓝的注意力,连翘就改变话题。她当然不打算放弃这些姑娘,也不打算离开令公鬼。“他说那是反叛,你认为他说得对吗?”

    采蓝狠狠地抓了一下裙子。“我讨厌这种可能!难道我们真的要……”

    她的声音逐渐变弱了,听起来有些失落,她的肩膀沉了下去,泪水充盈在她的眼眶,差点就从她的脸颊滚落下去。不过她的火气算是平息了些,在她重新发火之前,连翘还有问题要问她。

    “关于嘉荣城的事,你的屠夫能再告诉你一些吗?如果你再逼她一下的话?”

    那个女人并非真的是采蓝的手下,她是鼍龙派的密探,因为采蓝注意到挂在她店铺外的代表紧急讯号的标记,才发现了她。当然,采蓝没有告诉连翘那是什么样的标记,连翘肯定也不会向外人泄露任何临月盟的标记。

    “不,她已经把她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了,最后我已经逼得她语无伦次了。所有忠诚的鬼子母都要回到白塔,一切罪行即可得到宽恕。”

    这就是她得到的所有信息了。采蓝的眼里重新燃起了怒火,但这次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谣言,我是不会让你知道她是谁的。”虽然她的情绪还很不稳定,但至少她已经不再踱步了。

    “我知道,”连翘说着,坐到一张桌子上,“我会尊重你对她的信赖。你必须承认,这条信息证明那些谣言都是真实的。白塔分裂了,很有可能在某个地方有反叛的鬼子母存在。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做?”

    采蓝看着连翘,仿佛连翘已经疯了。她会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白塔长老会一定是根据律法废黜了丹景玉座,即使违抗白塔律法的提议也是无法想象的。不过,白塔会分裂本来就是无法想象的事。

    “如果你现在没有答案,那就再考虑一下,仔细考虑一下,金灵圣母是最初找到年轻令公鬼的参与者之一。”

    采蓝张开嘴,她肯定是想问连翘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连翘自己是不是参与者之一,但连翘没给她机会:“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这和她的垮台无关,如此巨大的巧合是不存在的。所以,想一想穆成桂对令公鬼抱有什么样的看法。记住,她属于凌日盟。在你考虑的时候,回答我,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约缚他?”

    这个问题本来不该让采蓝感到惊讶的,但她确实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整理好裙摆才回答道:“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他就站在我们面前,很久以前就应该有人这样做了。你不能,或者你不会这样做。”

    像大多数鼍龙派一样,其它宗派坚持一名鬼子母只能约缚一名护法的想法会让她感到某种愉快,而拒绝约缚护法的凌日盟自然更会让鼍龙派鬼子母觉得高兴。

    “他们全都应该被尽快约缚,他们太重要了,绝不能放任自流。而他是最重要的。”她的脸颊突然变得通红,她还没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是个好机会。

    连翘知道她是在为什么而脸红,采蓝曾经在无意中向她透露过,在她们测试红河姑娘的几十天里,子恒就待在她们眼前,但采蓝很快就放弃了约缚子恒的打算。

    原因很简单,小丹私下给了采蓝一个决绝的承诺,如果她这样做了,她就绝对不会活着离开红河。如果小丹对鬼子母和护法之间的约缚有更多了解,这个威胁就不会成为事实,但正是她的无知阻止了采蓝。

    很可能正是因为那次挫败,再加上她不稳定的情绪,才让她对令公鬼做出这种事,不仅约缚了他,而且还是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已经有几百年没发生过了。

    嗯,连翘默然想道,我也打破过几条规矩。“理所当然?”她用微笑掩饰着言语中的芒刺,“听上去你很像是绀珠派的。嗯,现在你得到他了,你要拿他怎么办?想想他教你的那一课。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在火炉边听到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讲的是一个女人将马鞍放在狻猊的背上,她发现骑在狻猊背上的感觉好极了;但她很快又发现,自己永远也下不来,永远无法睡觉了。”

    采蓝打了个哆嗦,揉搓着她的手臂。“我仍然不能相信他是那么强大,如果我们连结得快一点就好了,我试图……我失败了……他是那么强大!”

    连翘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冲动。她们不可能连结得更快了,除非采蓝在约缚他之前就与他进行连结,连翘不确定那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不管怎样,那是一段极为糟糕的时间,从发现她们不能将他与真源隔开,到他如此轻易地就屏障了她们,一举割断她们与太一的联系,如同割断两根丝线。想要屏障他并维持住这种屏障最少需要多少鬼子母的连结?最多的十三人?对于别的男人,十三人的连结只是出自于传统,而对于他大约确实是有必要的。不过这样的问题可以放到明天再去思考。“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的特赦令了。”

    采蓝睁大了眼睛:“你肯定不会相信那种事吧!所有伪龙都被人们传说过会召集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但这些传说全都是假的。他们贪婪权势,不会和其它男人分享权力的。”

    “他不是伪龙,”连翘平静地说,“这让他与众不同。如果一条谣言是真的,那么另一条也就可能是真的。从白桥开始,所有人都在谈论这道特赦令。”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她是怎么死的

    “即使真的有特赦令,大约没有人会投向他,没有哪个男人想要导引真气。如果真的有几个男人跑去了,我们就每隔六、七天都会有伪龙要对付了。”

    “他是缘起,采蓝,他会将他所需要的吸引到他身边。”

    采蓝的嘴唇动了动,她将握成拳头的双手放在桌上,手上的指节都已经泛白了。残存在她身上的每一点鬼子母的冷静都消失了,她的身体在明显地发抖。

    “我们难道会允许……男人导引真气?允许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横行?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须阻止它,必须阻止!”她又一次到了爆发的边缘,眼里再次燃烧起火焰。

    “在我们能决定如何对待他们之前,”连翘依然平静地说,“我们需要知道他把他们安置在哪里,看样子很可能是王宫,但想要查清这点大约很困难,毕竟他禁止我们进入内城。所以我的建议是……”采蓝专注地倾过了身子。

    现在有许多事需要解决,不过其中大部分可以先搁置一下,有许多问题需要回答,但这些同样可以先放在一旁。比如纯熙夫人的死————如果她的确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真的有反叛鬼子母存在吗?她和采蓝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她们取得联系?她们是应该将令公鬼交给穆成桂,还是交给那些反叛者?她们在哪里?无论其它问题有着什么样的答案,这个信息都会是非常有用的。

    她们该怎样利用采蓝套在令公鬼身上那脆弱的缰绳?她们两个是不是正在重蹈纯熙夫人的覆辙?看着采蓝因为失去高畅而受伤的心情浮出水面,连翘第一次开始为她将这种伤害隐藏这么久而感到高兴,正因为这样,采蓝才会变得如此失控。

    陷入混乱的采蓝将更容易服从她,接受她的指引。这样连翘知道了那些问题之中有几个该怎样回答。她相信那些答案中有一部分不会让采蓝喜欢,所以最好不要让采蓝知道,因为大约它们会发生改变。

    令公鬼纵马向王宫疾驰而去,甚至在他身边飞跑的厌火族人也渐渐落后。他不去理会他们的喊声,也不理睬从紫电前面跳开、挥舞着拳头向他叫骂的人们,以及轿子翻倒或大车相撞所造成的混乱。

    李义府和滕州人催赶着他们矮小一些的坐骑,刚好能跟在他身后。令公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急切,所有这些事情不该让他有这种急迫的心情。

    但是当震撼的感觉从他的四肢逐渐消退之后,他便愈发清楚————自己能察觉到采蓝。他能感受到她。就仿佛她爬进了他的脑海,盘踞在那里。

    如果他能感觉到她,那么她对他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吗?她还能对他做些什么?他必须远离她。

    骄傲,真龙高声笑着。这一次令公鬼没有将那个声音压下去。

    令公鬼有另一个目的地,不是王宫,但穿行需要对起点的了解比对终点的了解更多。到了南厩门,他把缰绳抛给一名穿皮背心的马夫,向王宫跑去。

    在宫中的走廊里,令公鬼的长腿将滕州人抛在后面。沿途的仆人们都张大了嘴看着他,甚至直到他跑过去都没来得及打恭或行叩拜礼。到了王宫大厅里,他运起阳极之力,打开孔洞,纵身冲了进去,双脚落在一片农庄旁的空地上。然后他放开了真源。

    他长长地一呼一吸,双膝跪倒在枯黄的叶片上,聚集在光秃树枝下的热气朝他扑面而来。他已经放开精神的内敛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仍然能感觉到她,但在这里这种感觉弱了一些————虽然他仍然能准确地判定感觉传来的方向。

    令公鬼闭上眼就能指出那个方向。片刻之间,他再次运起阳极之力,感受着炽烈冰寒的洪流和其中的黏稠腐臭。他手中出现了一把火焰长剑,微微弯曲的红色剑刃上铭刻着一只苍鹭,他不记得自己这样做的时候曾经思考过。

    这把剑是用火之力做成的,但它的长握柄让他觉得冰冷而坚固。虚空无能为力,上清之气无能为力。采蓝仍然盘绕在他脑海的一角,注视着他。

    苦笑了一下,他放开上清之气,继续跪在地上。他曾经是那么有信心。只有两位鬼子母,他当然应付得了她们,他曾经压倒过半夏和仪景公主的合力啊!

    她们怎么可能撼动他?他意识到自己仍然在笑,他似乎没办法停下来。是啊,这很有趣。他愚蠢的骄傲、过分的自信,他以前就因此而经历过危机,也让其它人受到伤害。他曾经是那么有信心地认为,他和阳九百六能够一劳永逸地封住那个孔穴……

    叶片发出一阵碎裂的声音,因为他踩着它们。他勉强站立起来。“那不是我!”令公鬼嗓音沙哑地说,“那不是我!离开我的脑子!你们全都给我离开我的脑子!”真龙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模糊地嘟囔着。采蓝则在他的脑海深处,平静而耐心地等待着。而那个声音似乎也在害怕采蓝。

    令公鬼命令自己掸去膝盖上的灰尘。他不会放弃。不要信任鬼子母,从现在开始,他会记住这一点。没有信任的人还不如去死,真龙冷笑着。他不会放弃。

    农庄上看不到丝毫变化,农舍、谷仓、鸡群和牛羊群依然如故,秀英正从一扇窗户里向他这儿望过来,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现在她是这里唯一的女性了。

    其它所有的老婆和情人都带着她们没有通过萧子良测试的男人离开了这里。萧子良和他的学生们都在谷仓前一片有几丛野草的红色硬土地上,这些学生一共有七个人,除了秀英的男人翟凝孤之外,只有高烨道、卜振敏和王独嵘通过了第一次测试。其它的都是新人。他们全都像独嵘和振敏一样年轻。

    除了白发的烨道之外,那些学生背对着令公鬼排成一条直线坐在地上。烨道站在他们面前,紧皱双眉,盯着三十步外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

    “开始!”萧子良说道。令公鬼感觉烨道抓住了阳极之力,接着看见他生疏地编织出火之力和地之力。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安全吗?

    那块石头爆炸了,烨道和其它学生都趴在地上,躲避着飞溅的石片。

    萧子良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飞向他的碎石都被他在最后一瞬掷出的风之力护盾弹开了。

    烨道小心地抬起头,抹去左眼下方一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

    令公鬼绷紧了嘴唇。只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没有一粒石屑击中他。他回头看了农舍一眼,秀英仍然在那里,显然没有受伤。她的眼睛还在盯着他。那些鸡仍然在土里刨挖着,它们似乎已经熟悉这种事了。

    “下次大约你会记得我说的,”萧子良放开自己的编织,平静地说,“在你攻击的时候也要注意防护自己,否则你就会杀死自己。”他瞥了令公鬼一眼,仿佛他早就知道令公鬼已经来到这里。“继续!”他对学生们说了一声,就向令公鬼走来,他有着鹰钩鼻的面孔今天看上去似乎多了一层残酷的影子。

    当烨道坐到那一排人中的时候,脸上还有疹斑的振敏站了起来,紧张地捏着自己的大耳朵,开始用风之力举起一块石头,把它移到另一边。他的能流在不停地摇晃,在他将石块放到指定位置之前,还让它掉落到地上一次。

    “就这样让他们自己去做安全吗?”令公鬼问走过来的萧子良。

    第二块石头像第一块一样爆炸了,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学生都编织了护盾。萧子良的护盾挡住了他和令公鬼。

    令公鬼一言不发地运起阳极之力,编织出自己的护盾,将萧子良的护盾挡在一边。萧子良脸上近乎微笑的表情立刻消失了。

    “你说过要给他们压力,真龙大人,我就给他们压力。我要求他们做任何事都必须使用上清之气,包括日常杂务。他们之中最新的人昨晚才有第一顿热饭可吃,如果他们不能自己把饭弄热,他们就必须吃冷的。现在他们做大多数事情时所用的时间,还是要比只用双手时长两倍,但他们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学习导引真气了,相信我。当然,这里的人仍然不是做什么?当你被鬼子母屏障的时候,如果你知道怎么用剑,如何徒手搏斗的话,大约你是有机会逃出来的。”

    “我逃出来了,我就在这里。”

    “我听说,是你的一些追随者让你重获自由,不然你就会像成少卿一样被镇压,在嘉荣城结束一生。”

    萧子良动作流畅地作了个揖:“听从真龙大人的命令,真龙大人就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吗?普净和他的剑?”他的声音中仍然隐含着轻蔑,但令公鬼没有在意。

    “玄都有鬼子母,你和学生们不能再去城里了,如果他们之中有人在半路上撞见鬼子母,被鬼子母认出来,只有苍天知道会出什么事。”而这些学生肯定是能认出鬼子母的。如果他们在慌乱中发动攻击或逃走,连翘和采蓝会像对付小孩一样将他们制服。

    萧子良耸耸肩:“对于他们,砍掉鬼子母的头并不比砍掉这些牛头困难,只需要很简单的编织。”他回头看了一眼,抬高声音说道:“集中精神,重宾,集中精神。”那名瘦高的男子站在其它学生面前,正全力以赴地进行着导引真气。萧子良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失去了阳极之力,他急忙又摸索着将阳极之力找回来。当萧子良转过头的时候,另一块石头爆炸了。“而且,我可以亲自……除去……她们,如果你打算袖手旁观的话。”

    “如果我觉得让她们死,我已经杀死她们了。”令公鬼认为自己会那么做的,如果她们试图杀死他,或者是镇压他。他希望自己能那样做。但在约缚他之后,她们还会伤害他吗?他不打算让萧子良知道自己被约缚了。即使没有真龙的嘟囔,他也不会信任这个男人。苍天啊,是怎样的莽撞让我任由采蓝对我做出那种事?“如果到了该杀死鬼子母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的,但在那以前,除非鬼子母要杀死你,否则你就算是骂鬼子母一声也不行。你们都要尽量远离鬼子母,我不想有意外发生,不能让她们成为我的敌人。”

    “你以为她们还不是你的敌人?”萧子良喃喃地说道。令公鬼还是没有理会他,这一次是因为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我不想有任何人因为头脑发胀而死亡或遭到镇压,确实让他们都清楚这点,你要为他们负责。”

    “你看着办。”萧子良又耸了耸肩,“迟早有人会死,除非你要让他们永远地缩在这里。即使你真的这么做,还是有人会死,这不可避免,除非我放慢训练的进度。你本来不必为这样的事情费心的,只要你让我去寻找学生。”

    进行演练的学生又换了一个。令公鬼向那里望去,一个满脸汗水、浅色头发、大眼睛的年轻人正艰难地将石块移动到位。

    再过几个时辰,马车就会装载着昨天中午抵达的志愿者离开王宫了。这次是四个人,原先来的人只有三个或两个,但人数正在逐渐增加。

    自从七天前,他将萧子良带到这里以后,已经来了十八个人,但他们之中只有三个人能够学习导引真气。萧子良坚持说,能从可怜的几名志愿者中挑选出这么多学生,已经是非常惊人了。

    他也不止一次地指出,以这样的速度,他们在六年之内就能有可比拟于白塔的规模。但令公鬼不需要别人提醒他并没有六年的时间。他也不能让他们减缓训练速度。

    “你打算怎么做?”

    “用通道。”令公鬼示范给萧子良的一切技巧,萧子良都能很快就学会。“我一天能访问两到三个村庄。在最开始,村庄比小城镇容易处理,我会留下烨道负责训练————他是他们之中学得最快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翟凝孤、振敏和独嵘的进展也很快。你还要为我们准备一些像样的马匹,那些拖大车的驽马都不中用。”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太让人生气了

    “你要干什么?骑马跑进村子,宣布你在寻找想要导引真气的男人?如果村民们没把你吊起来就是你的运气了。”

    “我可以稍微谨慎一些。”萧子良冷冷地说,“我会说,我在招募想要追随转生真龙的人。”更谨慎些?看样子并没有多谨慎。“这样可以将人们先吓退一会儿,让我有时间召集到志愿者,也可以将还没准备好支持你的人剔除掉。我不认为你要训练那些在找机会反对你的人。”

    萧子良带着疑问的神情挑起一侧眉弓,却没等待令公鬼不必要的回答:“一旦我带着他们安全地离开村子,我就能通过通道将他们带到这里,这大约会造成一些混乱,但应该不会太难控制。一旦他们同意追随一名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他们就很难会拒绝我对他们进行测试了。那些没通过的,我会送他们去玄都,你也该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而不是倚靠他人了。李义府可能改变想法,如果宋怀女王要他改变,他会的。而有谁能知道那些所谓的厌火族人会干什么?”

    这次,萧子良停了一下,但令公鬼没有说话。他考虑过自己的军队,如果不是厌火族人的话,但萧子良不需要知道这个。片刻之后,萧子良又换了一个话题,仿佛他从没提到过先前那个建议一样:“我和你打赌,你来定赌金,我进行招募的第一天能召集到的人就会和一个月内走进玄都的志愿者一样多。一旦烨道和另外一些学生能够从我这里独立了……”

    萧子良伸开双手:“那时我的规模就能赶上白塔,而我所需要的时间不会比一年更久。那时这里的每一个男人都会是一件兵刃。”

    令公鬼犹豫着,给予萧子良这样的自由是一种冒险,这个男人有太强的侵略性。如果他在征召途中遇到鬼子母呢?大约他会服从命令,留下鬼子母的性命,但如果是鬼子母发现了他呢?

    如果鬼子母要屏障、抓他,该怎么办?这是令公鬼不能承受的损失。他不可能在忙碌于其它事的时候训练学生。需要六年时间才能与白塔匹敌,还要确保这六年时间里鬼子母不会找到这个地方,摧毁这里和还没有自卫能力的学生。

    或者是不到一年。最后,他点了点头。真龙的声音已经遥远到渺不可闻。

    “你会得到你的马。”

    “怎么样?”湘儿以最大的耐心问。平静地坐在床上,让双手能够一直不离开膝盖确实费了她很大的力气,她压下一个哈欠。时间还早,到现在,她已经有三个晚上没能好好睡一觉了。那只柳条笼已经空了,歌雀被放归自然,她希望自己也能像那只小鸟一样自由。“怎么样?”

    仪景公主正跪在自己的床上,头和肩膀都从窗口探了出去。窗外是房子背后一条狭窄的小巷,从这里,她隐约能看见小白塔的后方。在那里,大多数宗派守护者正在会见白塔来的使节,即使是在这里,她也能看见那座客栈外面防止有人借助上清之气偷听的阵法。

    片刻之后,仪景公主坐回到自己的脚跟上,脸上堆满了挫败的神情。“什么也没有。你说过,可以不被察觉地绕过那些能流,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被注意到,但我肯定是什么都没听见。”

    仪景公主说话的对象是燕痴,她正坐在角落里那张摇摇欲坠的凳子上。这个女人一滴汗水都没有的样子总是让湘儿非常生气,她说这种不受寒暑侵扰的特性,必须经过长期与上清之气的接触才能获得。

    而鬼子母们也只是含混地告诉她们,这种能力她们“最终一定会拥有的”。湘儿和仪景公主在不停地出汗,燕痴看上去却仿佛置身于早春的阳光中一样鲜活凉爽。这太让人生气了!

    “我说过可以潜进去,”燕痴的黑眸不停地向四下窥望,眼里闪烁着戒备的神色,但她在大部分时间里都会盯着仪景公主————她总是会将注意力集中在戴着罪铐的人身上,“就是可以的。穿过阵法的办法有几千种,有些阵法需要用几天时间才能穿过。”

    湘儿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舌头。她们已经试过几天了,这是李宛童到这里之后~进行的第三次会谈,而长老会仍然没有公布穆成桂信使带来的讯息。

    当然,浣花夫人、灵之真她们会知道,如果她们是更早于长老会知道的,湘儿也不会吃惊,但即使是丹景玉座和桑扬也被挡在这些日常会议之外。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湘儿意识到自己正在拉身上的裙子,便急忙让双手停了下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她们必须查清楚穆成桂想要什么;还有更重要的————长老会的回答。她们必须查清楚。

    “我必须走了,”仪景公主叹息了一声,“我必须去为鬼子母们示范密炼法器的制作方法。”独狐陈的鬼子母们极少有人能领会仪景公主示范中的诀窍,但她们全都想学会这种技能。大多数鬼子母都相信只要仪景公主向她们示范够多,她们肯定就能学会。

    “你可以试一试,”仪景公主一边解下手镯一边说道,“我觉得在示范结束后试着做一些新的东西,然后我还要给初阶生上课。”

    听仪景公主的语气,这两件事她都不愿意去做,她在最开始接到这些任务时那种兴奋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了。现在每一次课程结束之后,她都会装了一肚子火气回来,仿佛一只被惹怒的猫。

    那些小姑娘们都迫不及待地要掌握那些她们还没有一点概念的技巧,经常是没有求得许可就莽撞尝试。年长些的初阶生虽然会更谨慎一点,但也更喜欢和她争论,或者干脆拒绝和这名比她们年轻六七岁的女子合作。

    仪景公主现在已经像有十年资历的见习使一样,一张口就是“蠢初阶生”或“顽固白痴”。“或者你可以继续从她嘴里挖讯息出来,运气好的话,大约你能把侦测男人导引真气的办法弄得更清楚一些。”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抄写五十遍

    湘儿摇摇头:“今天上午我要帮开砂和黛兰娜整理笔记。”她的面孔也因气恼而扭曲了。黛兰娜是无为派的守护者,开砂是临月盟的守护者,但湘儿却没办法从她们那里刺探到任何信息。“而且沈悠悠还要给我上课。”

    又是一桩浪费时间的事情,独狐陈的每个人都在浪费时间。看见仪景公主要把手镯挂在墙上,她急忙对仪景公主说:“戴上它。”灰发姑娘重重地叹了口气,但还是重新戴上了手镯。

    湘儿觉得仪景公主对这副罪铐过于信任了,实际上,只要那只项圈还留在燕痴的脖子上,任何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都能借助这只手镯找到她,控制她。

    如果没有人戴上这只手镯,燕痴只要走到距离它十几步处,就会呕吐着倒在地上。如果燕痴想将这只手镯稍微移动几寸,或者想摘下脖子上的项圈,她也会落得同样下场。

    大约即使把手镯挂在墙上,燕痴也无可奈何,但大约给一名弃光魔使足够的机会,她就能想办法解开这副罪铐。湘儿在忽罗山时曾经将燕痴封闭并固定住编织,但她还是逃脱了。

    再次捉住她之后,湘儿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在忽罗山时是怎么逃跑的。湘儿几乎拧断了她的脖子才问出一点答案。似乎一个固定住后被炼气士放开的编织是很脆弱的,如果被屏障的女人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她就有办法打开编织。

    仪景公主坚持说罪铐不是这样的————罪铐没有可以攻击的结点,而且如果没有得到允许,燕痴甚至不能碰触太一。但湘儿不打算给燕痴任何机会。

    “抄写的时候别着急,”仪景公主说,“我以前为黛兰娜做过抄写,她痛恨任何一点错误。如果有必要,她会为了得到一页干净的文本而让你抄写五十遍。”

    湘儿气恼地瞪了仪景公主一眼。她的笔迹大约不像仪景公主那样整洁精雅,但她并不是个只知道该把狼毫的哪一端蘸进墨汁瓶的傻瓜。

    仪景公主并没有注意她的表情,只是又给了她一个微笑,就跑出门。大约仪景公主真的是一番好意。如果鬼子母知道湘儿这么痛恨抄写,她们说不定会将这个作为对她的惩罚方式。

    “大约你们应该去令公鬼那里。”燕痴突然说道。她的坐姿比刚才稍有一些不同————似乎腰更直了。她的黑眼睛注视着湘儿的眼睛。她这是怎么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湘儿问。

    “你和仪景公主应该去玄都,去令公鬼那里。她可以成为女王,而你……”燕痴的微笑里没有半点愉悦,“迟早她们会对你们产生怀疑,并开始调查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发现,但同时你们在为她们做导引真气的时候又会像偷糖块时被抓住的姑娘一样战战兢兢。”

    “我没有……”她不打算向这个女人解释什么。为什么燕痴突然会对她说这种话?“你只要记住,如果她们发现实情,不管我会出什么事,你的脑袋肯定会先被放到断头桩上。”

    “而你会受更久的苦。吉陀婆曾经让一名男子在五年之中全部清醒的时间里不曾停止地尖叫,她甚至让他无法失去理智,但到了最后,即使是吉陀婆也无法让他的心脏继续跳动。我怀疑那些孩子能不能有吉陀婆十分之一的能力,这点你倒是有机会体验一下。”

    这个女人怎么会说到这个?她平时那种阿谀、焦虑的神态如同蛇蜕皮一般脱落了,她们仿佛是两个平等的人正在谈论某个随意的话题。不,比那个要糟。燕痴的态度仿佛是在表明,这对她自己是一个随意的话题,但对湘儿却是一件可怕的事。

    湘儿希望那只手镯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样她会感到舒服一些,燕痴的情绪不可能像她的表情和声音那样平静、冷漠。

    湘儿的呼吸停滞了一下。那只手镯。原来是这样,那只手镯不在这个房间里,她觉得自己的胃里仿佛郁结了一块冰,汗水从她脸上滚落的速度似乎突然加快了。

    从逻辑上说,那只手镯是不是在这里并不重要,仪景公主戴着它————苍天护佑,千万别让仪景公主把那只手镯拿下来!————而罪铐的另外一半正牢牢地固定在燕痴的脖子上。

    但逻辑与此完全无关,湘儿从没有在手镯不在身边时和燕痴独处过。而在燕痴戴上罪铐之前,她们的交锋都差点导致了无可挽回的灾难。燕痴是弃光魔使之一,她们再次单独相处,而这次湘儿仍然没办法控制她。她抓住了裙子,以免自己会抽出腰间的匕首。

    燕痴的笑容更深了,仿佛她看到湘儿的想法。“在这件事上,你可以相信我和你同样都很感兴趣,这个,”她的手绕着那只项圈转了一下,很小心地不要碰到它,“在玄都也一样能锁住我。在那里做奴隶也要比在这里死掉好。不要花太长的时间做决定,如果那些所谓的鬼子母决定回归白塔,有什么比你更适合作为礼物献给那个新丹景玉座的?一个关系与令公鬼如此紧密的女人,还有仪景公主。如果令公鬼对她的感觉有她对他感觉的一半,那么抓住仪景公主就是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根他没办法割断的绳子。”

    湘儿站起身,强迫自己挺直膝盖。“现在,你可以整理床铺、清扫房间了,我回来的时候不能看见一点尘埃。”

    “你还要用多少时间?”燕痴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说道,她的语气就像是在问是否水已经烧开,可以沏茶了。“在她们将答案送去白塔之前几天?几个时辰?为了让她们珍爱的白塔恢复统一,对于令公鬼或者穆成桂的罪行,她们会如何取舍?”

    “特别是那些壶罐,”湘儿在说话的时候没有转身,“这次它们要全部被清洗干净。”

    还没等燕痴说完,她已经走出了房门,用力将门板在身后关上。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发誓这是真的

    她靠在那块粗木门板上,在没有窗户的走廊里沉重地呼吸着。然后她将手探进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袋子,将两片萎皱的鹅薄荷叶塞进嘴里。

    鹅薄荷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平缓胃部的烧灼感,但她用最快的速度咀嚼、吞咽着,仿佛这样会让这些叶片快一点生效。在她离开房间之前那段短暂的时间里,燕痴在她面前打碎了一个又一个希望,也仿佛是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她的胃上。

    她不信任燕痴,知道这个女人是在恐吓她。是假话,这感觉不太对,都是假话。但她曾经相信燕痴对于仪景公主和令公鬼之间的事情像鬼子母一样毫无了解。

    这感觉不太对,是假话。而燕痴会建议去他那里……她们在燕痴面前时,说话实在是太随便了。她们还泄露了什么,燕痴会怎样利用那些信息?

    另一名见习使从这座小房子的前厅走进阴暗的走廊,湘儿直起身体,收起鹅薄荷,抚平裙子。除了前厅之外,这座房子里的每个房间都被当成宿舍,里面住满见习使和仆人,往往是每三或四个人才能住上一个不比湘儿和仪景公主的宿舍大多少的房间,有时要两个人同睡一张床。

    对面那名见习使是个腰身纤细的女子,有双灰眼睛和愉悦的面容,名字叫元胡,是云梦泽人。她不喜欢丹景玉座和桑扬,这点湘儿非常能够理解。她认为应该把那两个女人送走,以体面的方式,这也是她的看法。

    就像所有遭到遏绝的女人一样。除此之外,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甚至从没因为仪景公主和湘儿的“大房间”和“兰岚”为她们两个收拾杂务而怨恨她们。在独狐陈,这样的见习使实在是不多。

    “我听说你要为开砂和黛兰娜做抄写,”元胡轻盈地走过自己的房间,一边用清亮的嗓音说道,“听我的话,尽量抄快一些,开砂不在乎一点涂改,她要的是足够多的量。”

    湘儿瞪了元胡一眼。为黛兰娜要抄得慢,为开砂要抄得快,真是些令人气恼的建议,但不管怎样,她现在没有心思为抄写而烦恼。燕痴也被抛到了脑后。当然,如果有时间的话,她会和仪景公主谈一下燕痴。

    她摇摇头,低声嘟囔了两句,然后向外走去。大约她一直都过于疏忽,随意说了太多东西,但现在她会好好提醒自己,停止这种错误。

    她知道她必须找到谁。在最近几天里,独狐陈陷入一种平静,虽然街道上仍然像以前一样拥挤,但就连村外的铸造厂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受到告诫,当宛童在这里的时候要管住自己的舌头,绝不能泄露独狐陈已经派遣使者前往玄都,以及成少卿的事。

    现在成少卿被安全地藏到了士兵营地里,而即使是这些士兵和他们聚集的原因也是要保密的。这让所有的人谈论所有事情的时候,都不敢让声音高过耳语,但无数的窃窃私语又造成另一种令人烦躁不安的气氛。

    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原先总是一路小跑地完成干活的仆人,现在犹豫地迈着步子,带着畏惧的神情不停地瞥向背后,即使是鬼子母,在她们平静的表情下似乎也多了一份警觉,仿佛在审视经过的每个人。

    现在街上已经很少能看到士兵了,仿佛宛童在刚来的那一天看见的挤满街道的军队是幻象。长老会的一个错误的答案,大约会让所有这些士兵的脖子都套上绞索。

    即使是那些想要避开这场白塔争端的统治者和贵族们,一定也会将他们能捉到的这些士兵全部腰斩,以免让他们沾染上反叛白塔的罪名。士兵们可能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出现在街道上的少数几名全都小心地板着脸,或者忧心忡忡地紧蹙双眉。

    只有孙希龄除外,每次长老会和宛童在小白塔会面的时候,他都会耐心地等在小白塔门外,从那些人进去一直到她们离开。

    湘儿觉得他是想让她们还记得他,还有他为她们做的一切。湘儿曾经见过一次宗派守护者们和孙希龄相遇的情形,她们看见他时并不曾显露出任何高兴的神情。

    只有那些护法的神情和凌日盟鬼子母来之前没什么两样,还有那些孩子们。当三个小姑娘像鹌鹑般蹦跳着来到湘儿面前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她们的头发上绑着缎带,满脸汗水和泥巴,一边笑一边向对面跑去。

    这些孩子们不知道独狐陈正在等待着什么,即使她们知道,很可能也不知道。而每名护法都会跟从他的鬼子母,无论她有什么样的决定,要去什么地方,他们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人与人之间大多数无聊的谈论都是关于天气,还有一些从其它地方传来的怪事————双头牛在说话;人被大群的苍蝇埋住,窒息而亡:一个村子里的小孩在子夜时分突然全部消失;人们在白天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打死。

    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种干旱和不合季节的炎热代表魔尊的手已经碰触到世界。尽管仪景公主和湘儿坚持认为其它这些事也是真的,但大多数鬼子母都在怀疑她们的看法是否正确。

    随着封印的削弱,邪恶的泡沫正从魔尊的牢狱中升起,沿着因缘四处飘散,在各处爆裂。大多数人都无法认识到这点。有些人把这些事归罪于令公鬼;有些人说是因为凡人没有聚集到转生真龙身边,昊天上帝因此而发怒;还有人说让昊天上帝发怒的原因是鬼子母们没有捉住并镇压转生真龙,或是鬼子母们在反对现任的丹景玉座。

    湘儿听到过人们说,只要白塔再次统一,天气就会恢复正常。她挤过人群,继续向前走去。

    “……发誓这是真的!”一个满手面粉的厨子嘟囔着,“一支白袍众的军队正在虎跳河的另一侧聚集,只要穆成桂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向这里发起进攻。”除了天气和双头牛之外,关于白袍众的讯息现在也多了起来,但白袍众在等待穆成桂的命令!这个女人的脑子一定是被热天气搞昏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从你的脸上看

    “老天爷不会欺骗眼睛,这是真的。”一名头发花白的马车夫对一个紧皱眉头的女子悄声说道。那女子穿着剪裁优良的黄麻裙,表明她是鬼子母的侍女。“厉业魔母死了,凌日盟是来请浣花夫人回去当丹景玉座的。”女子点着头,似乎毫不怀疑他讲的每一个字。

    “我觉得厉业魔母是一位好丹景玉座,”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樵夫一边说着,一边挪了挪肩膀上的柴捆,“就像其它丹景玉座一样好。”这些话他是大声说出来的,但他似乎又竭力不去看周围有谁在听他说话。

    湘儿撇了撇嘴。这个人是想让别人听到他的话。厉业魔母怎么会如此迅速地发现独狐陈?宛童一定是在鬼子母们开始向这个村子聚集的时候就离开了嘉荣城。

    丹景玉座曾经在暗中指出,有许多卿月盟鬼子母仍然处于失踪状态,在滕州聚集的最初讯号正是出自于卿月盟————而苦菊是非常善于审讯犯人的。

    这样就导致了一个令人反胃的推断。但比这个推断更加令人不安的是普遍流传在人们的议论中的解释:在独狐陈有厉业魔母的秘密支持者。每个人都在偷窥别人,这名樵夫并不是湘儿第一个听到以这样的方式说这种话的人。

    鬼子母大约不会这么说,但湘儿怀疑其中有人是想这么说的。独狐陈变成了一锅混合着各种食料的大乱炖,而味道并不鲜美,这就使她正在做的事情变得更加正确了。

    找到她要找的人需要一点时间。这个人应该在有孩子游戏的地方,而在独狐陈并没有很多孩子。果然,瑶姬正在看着五名男孩互相投掷一个装了石头的小袋,无论是谁被打中了,都会引来所有人的一阵笑声,就连被击中的人也会笑。

    这和大多数男孩或者男人的游戏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瑶姬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她很少会是一个人,除非她不想让其它人待在身边。

    卜叨沐站在她身边,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竭力不表现出厌烦的样子。她将黑头发编成像瑶姬的灰发一样的辫子,但她的头发才刚到她肩膀下面一点而已,瑶姬的则一直垂到了腰际。

    她的衣服也是依瑶姬的样子做的,一件浅灰色齐腰长衫,青铜色的松腿裤,裤脚在脚踝处收紧,脚上穿着高跟的短靴,而且她也拿着一张弓,在腰间挂上了箭袋。

    湘儿不认为卜叨沐在遇到瑶姬之前曾经碰过弓箭。她并没有理会那个女人。“我需要和你谈谈,”她对瑶姬说,“单独谈谈。”卜叨沐瞪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睛里抛出轻蔑的眼神:“这么好的天气,我本来以为你会戴上你的长衫的,湘儿。哎哟,天哪,你像马一样在出汗,这是为什么?”

    湘儿绷紧了面孔。最开始全心善待这个女人的是她,而不是瑶姬,但她们的友谊在到了独狐陈之后就结束了。在知道湘儿不是正式的鬼子母之后,卜叨沐的反应并不止是失望。只是因为对瑶姬有所求,她才没有向鬼子母告发湘儿曾经冒充鬼子母。

    卜叨沐曾经立下弯月夔牛角探宝者誓言,瑶姬肯定已经变成了她的人生典范,湘儿还曾经可怜过她的身上的瘀伤呢!

    “从你的脸上看,”同样在出汗的瑶姬向湘儿一笑,“你像是要掐死什么人————大约就是卜叨沐————又像是你的裙子在一群士兵中间掉落了,而你却没穿中衣。”

    卜叨沐从鼻子中哼出一声笑,看上去有些震惊,湘儿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和瑶姬共处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能听得懂瑶姬所谓的幽默了。这种幽默其实更适合一个没有刮胡子,将鼻子伸在酒杯里,同时已经灌了一肚子酿米酒的男人。

    湘儿看了那些男孩一会儿,让自己有机会平息一下怒火。当她要向人家求助的时候,随便发火是毫无益处的。

    阿二和阿大也在那些互相投掷、躲避沙包的孩子们之中,全丹派鬼子母对他们的诊断是对的,他们需要的药饵是时间。在独狐陈和别的男孩为伴,远离恐惧的两个月后,他们已和其它孩子一样大笑大叫了。

    一个突然的想法如同一把铁锤般击中她,“兰岚”仍然在照看他们,给他们洗澡和喂食,虽然大约她是极不愿意的。但现在这两个孩子已经开始说话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说出那个女人不是他们的母亲,也可能他们已经说了。

    这样大约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怀疑会让她们用树枝搭起来的房子砸到她们的头顶上。冰块重新出现在湘儿的胃里。为什么以前没想到过这件事?

    瑶姬碰了碰她的手臂,让她打了个寒颤。“出什么事了,湘儿?你看上去仿佛是你最好的朋友死了,死的时候还用最后一口气诅咒了你。”

    卜叨沐已经走开了,她后背挺直,最后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这个女人会眼也不眨地看着瑶姬喝酒和卖弄风情,甚至会仿效,但每次瑶姬想要与仪景公主和湘儿独处的时候,她都会怒不可遏。

    男人不是威胁,只有女人才能是卜叨沐的朋友,但只有她才能是瑶姬的朋友,而有两个朋友的观点对她来说绝对是陌生的。

    “你能为我们准备马匹吗?”湘儿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这本来不是她要问的,但阿二和阿大让这个问题显得非常必要了:“要用多少时间?”

    瑶姬拉着她离开街道,来到一条窄巷里。她又小心地向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人会偷听或注意这里之后,才回答道:“一或两天,乐净刚刚告诉我————”

    “不要乐净!我们会把他留在这里,只有你、我、仪景公主和兰岚,除非谢铁嘴和李药师能及时赶回来。大约还有卜叨沐,如果你坚持的话。”

    “从某种角度讲,卜叨沐是个傻瓜,”瑶姬缓缓地说,“但生活会把她的愚蠢挤掉,或者把她挤掉。你知道,如果你和仪景公主不愿意,我绝不会坚持带着她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否则就会有人教你

    湘儿没有说话,这个女人的态度就仿佛湘儿是在嫉妒卜叨沐!如果瑶姬想带着像卜叨沐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这可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瑶姬用指节磨了磨嘴唇,皱起眉头:“谢铁嘴和李药师都是好人,但避开麻烦最好的办法是确认不会有人麻烦你,十几名武装的北宁人可以在长途旅行中产生这种作用。我不知道你和乐净的关系,他很粗鲁,但他会跟随你和仪景公主直到末日深渊。”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而且,他是个很有型的男人。”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拉着我们的手。”湘儿僵硬地对瑶姬说。很有型?那个画出来的眼睛只会让湘儿感到恶心,还有那道伤疤。这个女人对于男人的品味真是怪极了。“我们可以打理一切,我相信我们已经证明这一点了,而且这当然是不言自明的。”

    “我知道我们可以,湘儿,但我们会招惹来麻烦,如同粪堆会招惹来苍蝇。黑齿国的局势并不平静,每天都会冒出一个真龙信众的故事。我用我最好的丝裙和你的旧中衣打赌,他们之中有半数人在看见四名女子的时候,会立刻变成真正的强盗,我们每天都要向那些人证明我们不是容易欺负的。我听说三江口的情况更糟,那里全都是真龙信众和强盗,还有因为害怕转生真龙而从雨师城流散过来的难民。我觉得你不会去奇肱国,你的目标应该是玄都。”她侧过头,带着疑问挑起了一侧眉弓,编织繁复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了一下。“仪景公主同意你抛弃乐净吗?”

    “她会的。”湘儿嘟囔着。

    “我知道了,嗯,如果她同意了,我会准备足够数量的马匹。但我觉得让她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应该带上乐净。”

    瑶姬强硬的口气让湘儿的脸立刻被怒火烧热了,即使她真的让仪景公主柔声细语地告诉瑶姬,乐净要留在这里,她们大约仍然会发现乐净等在路上。

    而瑶姬一定会吃惊地问他怎么知道她们要走,从哪条路走。这个女人大约是仪景公主的护法,但有时候湘儿会感到奇怪,她们之中谁真的说话算数。等她找到孔阳的时候,她一定会让他立下能让他的头发立起来的誓言,要他听从她的一切决定。

    湘儿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和一堵石墙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大约最好是回到她来找瑶姬的目的上。

    她随意地朝巷子里走了一步,让那个女人跟在她身后。虽然这里的道路也经过了清理,但棕褐色的杂草仍然在妨碍着她的脚步。她一边装出随意的样子,一边向街上仔细看了一眼。

    没有人朝她们多瞥一下,但她还是放低了声音:“我们需要知道宛童对长老会都说了什么,还有她们是怎么对宛童说的。仪景公主和我试过偷听她们,但她们设下了阵法,但那些只是上清之气的阵法。她们只注意到有人会使用上清之气的手段,却忘记可以将耳朵贴到门缝上。如果有人能————”

    瑶姬语音平板地打断她的话:“不。”

    “至少考虑一下。仪景公主或者我被抓住的可能都会比你多十倍。”湘儿认为加上仪景公主是个聪明的办法。但瑶姬只是哼了一声:“我说不!从我认识你开始,我看到了你的很多特点,湘儿,但我从没见你愚蠢过。你在想什么,她们在一两天之内就会向所有人公布了。”

    “我们现在就要知道,”湘儿用力压低了声音,又咽了一口口水,“你这个男人脑袋的白痴。”愚蠢?她当然从没愚蠢过!她绝不能生气。如果她能说服仪景公主离开,她们大约一两天之后就不在这里了。不再打开装蛇的袋子也好。

    瑶姬打了个哆嗦,湘儿觉得她的动作很卖弄,靠在长弓上:“有一次,我进行侦察的时候曾经被鬼子母发现,她们在三天之后才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扔出去,我找到一匹马之后立刻离开了沙峨姆。我不会为了替你争取到你不需要的一天时间而再经历这些了。”

    湘儿维持着自己的平静,努力让没有表情的面容不因为咬紧牙关而扭曲,更不能拉自己的辫子:“我从没听说过任何关于你曾经刺探过鬼子母的传说。”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想收回来。瑶姬的秘密在于她就是传说中的瑶姬,任何时候,这件事都是不能被提起的。

    片刻之间,瑶姬的面孔变得如同石雕般,将所有情绪都藏在里面。这已经足以让湘儿发抖了。瑶姬的秘密中包含着太多的痛苦。

    但最终,石像又恢复了活气,瑶姬叹息一声:“时间会改变一切,关于我的传说,大概我只能勉强认出一半而已,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这很显然不是个建议。

    湘儿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想再次触及这名女子的痛处,但既然她两个简单的要求都被拒绝了————第三名女子的声音这时突然在巷口响起:

    “湘儿,开砂和黛兰娜要你立刻去她们那里。”

    湘儿竭力抓住空气爬起身,她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在巷口外,穿着初阶生衣服的柳若邻显出一脸惊讶的表情,瑶姬也是一样。然后柳若邻将瑶姬的长弓仔细看了一遍,又变得很愉快了。

    湘儿不得不咽下两口口水才强迫自己发出声音。这名女子听到了多少?“如果你认为能以这种方式向见习使说话,柳若邻,你最好快点多学一些东西,否则就会有人教你了。”

    这是一句正经的鬼子母风格的话,这名身材苗条的女子用一双黑眼睛检验、估量、揣度着湘儿,然后行了个叩拜礼,说道:“很对不住,见习使,我会努力更小心一些的。”

    她的叩拜礼刚好到为见习使而行的标准,她的语音是冰冷的,却又还没有冰冷到可以招致责骂的地步。卜叨沐并不是唯一因为仪景公主和湘儿的真实身份而失望的,不过柳若邻已经同意要保密,而且似乎很惊讶于她们竟然要向她叮嘱这种事。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我需要思考

    而在柳若邻经过测试,被发现有学习导引真气的潜质之后,那种检验、估量、揣度的眼神就出现在她的眼里。

    湘儿对此看得非常清楚。柳若邻缺乏那种天生的火花————如果没有教导,她永远也不会碰触到太一————但鬼子母们认为她有相当强的潜力。

    如果是在两年以前,柳若邻的潜力要比几个纪元以来的任何初阶生都要强,那时她一定能引起白塔的兴奋,但这必须是在仪景公主、半夏和湘儿进入白塔之前。柳若邻从没说过什么,不过湘儿确定她是要赶上仪景公主和湘儿,甚至超越她们。她从没做过越界的事,但她经常会在界线前踱步。

    湘儿向她用力地一点头,理解并不能阻止她将治疗白痴行为的三倍羊舌根药剂灌进这个蠢女人的嘴里。“注意你的行为。去告诉鬼子母,我马上就过去。”

    柳若邻又行了个叩拜礼,但当她转过身的时候,湘儿又说:“等等。”那名女子立刻停下了脚步,现在她的脸上没有那种表情了,但在片刻之间,湘儿确信自己是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满意?“你把该向我说的事都告诉我了吗?”

    “我被派来就是要告诉你鬼子母在等你,见习使,该说的我都说了。”她温和的口气就像是在水罐中放了六七天的水。

    “她们是怎么说的,把原话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一字一句?见习使,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记得确切的字眼,不过我会试一试。记得她们是这样说的,我只是在重复,鬼子母开砂说的是,‘如果那个蠢姑娘还没立刻到我面前来,我发誓她在成为老祖母之前都不能舒服地坐着了’。鬼子母黛兰娜说,‘看样子她在决定过来之前就会有这么老了,如果她在一盏茶之内还没到这里,我会把她的皮变成尘土’。”柳若邻的眼睛显得很无辜,“这是大约二一盏茶的时间前的事了,见习使,大约还要更久一点。”

    湘儿几乎又咽了口口水。鬼子母不能说谎并不代表说出来的每个威胁都会实行,但有时这其中的差别很可能连粒米都放不进去。如果站在面前的不是柳若邻,她一定会呻吟一声“这感觉不太对”,然后立刻向鬼子母那里奔去。

    但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这样一个知道她许多把柄的女人面前,她不能这样。“既然如此,我觉得你不需要去跟鬼子母说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然后她便转过身,用后背对着行叩拜礼的柳若邻,一副对此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对瑶姬说:“我以后会再和你谈,我建议在那之前你不要着手于那件事。”

    运气好的话,这大约能让瑶姬不去找乐净————如果她的运气非常好的话。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瑶姬严肃地说道。但她的表情中只流露出同情和饶有兴味的情绪。这个女人了解鬼子母,在某种程度上,她对于鬼子母的了解更胜于任何在世的鬼子母。

    除了接受和抱持希望之外,湘儿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她向街上走去,柳若邻走在她的身边。“我告诉过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她们要我找到你之后就回去,见习使。这是你的草药吗?为什么你会使用草药?这是因为你不能……原谅我,见习使,我不该提到那个的。”

    湘儿向手中那袋鹅薄荷眨了眨眼————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把它拿出来————她急忙将它塞回口袋里,但她真想把这一整袋叶片都嚼下去。她没理会柳若邻的道歉,谁知道这道歉是不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装出来的。

    “我使用草药是因为治疗疾病并非总是需要上清之气。”

    全丹派鬼子母们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不赞成?她们蔑视草药,而且她们似乎只对需要上清之气治疗的病患感兴趣,对于不需要浪费上清之气的微小病痛完全不予理会。她为什么要担心自己向柳若邻说的话会传到鬼子母的耳里?这个女人是初阶生,无论她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和仪景公主。

    “闭嘴,”她恼怒的说,“我需要思考。”

    柳若邻果然闭上嘴,一言不发地跟随湘儿穿过拥挤的街道,但湘儿觉得这女人似乎是故意放慢脚步。大约这只是想象,因为湘儿的膝盖确实在渴望着要超过她,又不能让柳若邻看出任何慌张的表现,这种情形让湘儿觉得仿佛有一股火苗缓慢地灼烧着内脏。

    任何被派来找她的人都要比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柳若邻好。瑶姬大约在这时候已经跑去找乐净了。宗派守护者们大约正在告诉宛童,她们准备好了要跪倒在的厉业魔母的面前,亲吻她的戒指。

    阿二和阿大大约在对浣花夫人说,他们并不认识什么“兰岚”。大约这些事全都发生了,而熔金般的太阳到无云的天顶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距离了。

    开砂和黛兰娜正等在她们住宅的前厅里。这幢小房子是她们和另外三位鬼子母共同的宅邸,当然,每一位鬼子母都有自己的卧室,每个宗派都有一幢用于集会的房屋,但鬼子母是根据她们到这里来的先后次序分散住在全村的。

    开砂紧皱眉头盯着地板,用力抿住嘴唇,似乎完全不知道她们的到来。浅色头发的黛兰娜,她的发色浅到湘儿说不出那到底是白色还是其它颜色,在她们刚一踏进门的时候,就用同样浅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她们。

    柳若邻吓了一跳,湘儿也不比她好多少。平时这名矮胖的无为派鬼子母的眼睛和其它鬼子母并没有不同,但当她真的望向一个人的时候,其它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有人说,黛兰娜是一位成功的仲裁者,因为接受仲裁的双方都会为了避免自己被她盯住而同意她的判决。在她面前,即使清白无罪的人也会思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样的想法让湘儿不由自主地行了个像柳若邻一样深的叩拜礼。

    “啊!”开砂眨眨眼,仿佛她们是突然从地板里冒出来的,“你们来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我能走了吗

    “请原谅我的迟到。”湘儿急忙说道。就让柳若邻听到她想听的东西吧!被黛兰娜盯在眼睛里的是她,而不是柳若邻。“我那时迷了路,然后……”

    “不要紧。”黛兰娜的声音对女人而言有些过于沉厚,重音像乐净和其它北宁人般有种喉音的共鸣,所以矮胖的黛兰娜能有如此优美的语调和典雅的动作,实在让湘儿感到奇怪。“柳若邻,你可以走了,你要去听从华幽栖的差遣,直到下次上课。”

    柳若邻立刻又行了个叩拜礼,跑了出去。大约柳若邻很想听听鬼子母们会对迟到的湘儿说些什么,但没有人会寻找鬼子母的界线在哪里。

    即使柳若邻是拍着翅膀飞出去的,湘儿也不会在乎。她刚刚意识到在鬼子母们吃饭的桌上并没有墨汁瓶,没有砚台,没有狼毫,也没有纸,她所需要的工具都没有。她是要自己把那些工具带来吗?黛兰娜仍然盯着她,这个女人从没盯着任何人看过这么长的时间。除非是有理由,她也不会盯住任何人。

    “想喝杯凉薄荷茶吗?”开砂说道。这回轮到湘儿眨眼了。“我觉得喝了茶会舒服一点,这样可以让我们的沟通更方便,这个我有经验。”

    没等湘儿回答,这位鸟一样的临月盟鬼子母已经从餐具柜上拿下一只有蓝色条纹的茶壶,将里面的茶水倒在三只并非是一套的茶杯里。

    那个餐具柜断了一条腿,用一块石头作为替代,鬼子母大约比别人有更多的房间,但她们的家具也同样破烂。

    “黛兰娜和我决定可以等到另外的时间再整理笔记,我们这次只想谈一谈。要点心吗?我个人不太喜欢,不过姑娘们总是喜欢点心。你真是做出了不少精彩的成绩,你和仪景公主。”

    一阵响亮的清嗓子声音让开砂带着疑问的表情望向黛兰娜。片刻之后,她才又说道:“啊,是了。”

    黛兰娜已经将一把椅子从桌边拖到房间的空地中央,一把藤条椅。开砂提到谈话的时候,湘儿就知道,她们之间要进行的根本不会只是一场谈话。

    黛兰娜示意她坐到椅子上,湘儿压着椅子边坐下,伸手接过开砂用缺口托盘递来的一杯茶,低声说道:“谢谢,鬼子母。”她不需要等待太久。

    “跟我们说说令公鬼。”开砂说,她显然是还想说些什么,但黛兰娜又清了清喉咙,开砂眨眨眼,闭上了嘴,不急不徐地吮着杯子里的茶。

    她们就站在湘儿的两侧。黛兰娜瞥了开砂一眼,叹了口气,用风之力将第三只杯子带到自己手里,然后她继续用那种能在脑袋上钻出洞的目光盯着湘儿。开砂似乎又走神了,视线完全不在湘儿身上。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跟你们说了,”湘儿叹息一声,“嗯,都向鬼子母说了。”实际上是她知道的所有不会伤害令公鬼的事————大致只有令公鬼在小的时候的样子————她想让鬼子母们将令公鬼看成一个普通的人,而不是一名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想对转生真龙造成这样的效果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要生气,”黛兰娜严厉地说道,“也不必慌张。”

    湘儿将茶杯放回托盘上,用裙子擦了擦手腕。

    “孩子,”开砂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悯,“我知道你认为你已经说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但黛兰娜……我无法想象你会故意隐瞒……”

    “为什么她不会?”黛兰娜喊道,“生在同一个村子里,照看他长大,她对他的忠诚大约比对白塔的更多。”那种剃刀般的目光又落回湘儿身上。“告诉我们一些你以前没说过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所有的故事,姑娘,所以我会知道你话中的真伪。”

    “试一试,孩子,我相信你不想让黛兰娜发火,为什么————”开砂被另一阵清嗓子的声音打断了。

    湘儿希望她们认为自己手中茶具的碰撞只是因为她的慌乱,她必须用畏惧。不,不算是畏惧,但至少是一种担忧,掩饰住她的愤怒。虽然鬼子母总是教导她要认真倾听她们的话,但这样往往不会知道她们真正的意思。

    反倒是不那么认真地领会时,大约还有机会听懂她们的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对付鬼子母的。这两个人从没真正地说出她们认为湘儿有所隐瞒,她们只是想吓唬她,找机会从她嘴里抖一些东西出来。她不害怕她们,嗯,不是很害怕,她只是非常愤怒。

    “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湘儿小心地说道,“他会毫不争辩地接受对他的惩罚,只要他认为那是他应得的;但如果他认为他没有错,他就会寸步不让地反抗。”

    黛兰娜哼了一声:“这个你对所有听你说话的人都提到过,说些别的,快点!”

    “你可以引导他,或者说服他,但他不会被推动。他会死死地站稳脚跟,如果他认为你————”

    “这个你也说过。”黛兰娜将双手叉在粗腰上,俯下身,平视着湘儿的双眼。湘儿几乎希望盯着她的还能是柳若邻。“说些你没有对独狐陈每一名厨子和洗衣工说过的事情。”

    “试一试,孩子。”开砂说道。令人奇怪的是,这次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们俩在分工合作,开砂施舍同情,黛兰娜施加威严。湘儿的脑子里泛起能记得的每一件事,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每一件事情甚至没来得及被她过滤就被说出来了。

    但就像黛兰娜“温和”地指出的那样,这些事都已经被湘儿说过许多遍了。等到湘儿终于有时间喝一口茶的时候,才发觉茶水完全走味了————甜得她几乎卷起了舌头,开砂显然是真的相信年轻女人都喜欢很多的糖。这个上午过得很慢,非常非常慢。

    “这些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最后黛兰娜说道。她瞪着湘儿,仿佛全都是湘儿的错。

    “那么,我能走了吗?”湘儿疲倦地问。湿透她衣服的每一滴汗水似乎都是鬼子母从她身上榨出来的,她只是感觉疲软无力,几乎想要在这两张鬼子母凉爽的面孔上各扇一巴掌。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惊人的发现

    黛兰娜和开砂交换了个眼神。无为派鬼子母耸耸肩,走到餐具柜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当然可以。”开砂说,“我知道这对你一定很难,但我们确实需要了解令公鬼更胜于他对自己的了解,才能决定该如何行动,否则,一切大约都将变成灾难。哎哟,天哪,是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孩子,但我对你有很高的期待。你能有那么多发现,而且还是在有障碍的……嗯,我相信你一定还会有惊人的发现,想一想……”

    鬼子母在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终于让湘儿蹒跚着走了出来。她确实是蹒跚着脚步,膝盖一直在打颤。每个人都在谈论她,她本该听仪景公主的话,把所有那些所谓的发现都丢到仪景公主头上。

    燕痴是对的,迟早她们会开始调查她是怎么做出那些发现的。那么,鬼子母们在决定怎样才是避开灾难的最好办法。这并没有让她得到任何与令公鬼有关的线索。

    她瞥了一眼几乎升到头顶的太阳,和沈悠悠的约会已经耽误了,至少这次她有个好理由。

    沈悠悠的房子,这座房子里一共住了二十五名女子,坐落在小白塔的另外一边,当湘儿经过那座以前的客栈时,她放慢了脚步。在孙希龄身边的许多护法说明会议仍在进行中,心中残余的怒火让湘儿能够看见那道阵法。

    那是个扁圆形的护罩,大部分由火之力和风之力构成,其中还有一点水之力。它在湘儿眼前闪耀着,覆盖了整座建筑。系住这个编织的结点似乎正在吸引着湘儿要去解开它,但碰触这个结点很可能会让她的皮被送去硝皮场————在街道上有许多鬼子母。

    护法们都在来回走动,相互攀谈,不时会有一名护法出入这道闪光的护罩,他们是看不见它的。仪景公主无法渗透这道防止借助上清之气偷听的护罩。

    沈悠悠的房子在大约一百步外的街上,但湘儿先走进了老客栈附近一座茅草顶房屋旁边的院子里。一排摇摇摆摆的木栅栏立在这一小片只剩下一些干枯的杂草的空地上,不过栅栏上有一道门,悬挂在一根几乎完全生了锈的铰链上。

    当湘儿将门打开的时候,铰链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湘儿急忙向周围看了一眼————没人看见她————她拢起裙子,穿过那道门,冲进一条窄巷里,一直跑到她和仪景公主努力想要探察的那幢房子外面。

    片刻之间,湘儿犹豫了一下,在裙子上擦了擦汗湿的双手。她还记得瑶姬所说的,她知道自己在心里是一名懦夫,虽然她极为痛恨这个事实。

    湘儿曾经以为自己是很勇敢的,就算不像瑶姬那样是一位英雄,但也够勇敢了。这个世界让她学到了许多事情。只要想想如果那些鬼子母抓住她的话,会对她做些什么,她就想立刻转过身,跑到沈悠悠那里去。她不太可能找到一扇窗户通向那些宗派守护者们开会的房间,完全不可能。

    她竭力在嘴里弄出一些湿气————她的嘴怎么会这么渴?当她身体其余的地方几乎已经湿透的时候。她悄悄向那个房间靠过去,总有一天,她会想要知道勇敢是什么样的,如何才能变成像瑶姬和仪景公主那样,而不是一名懦夫。

    当湘儿穿过阵法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刺麻感,实际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她知道这样做是不会有感觉的。碰触它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她还是让自己趴伏在粗石墙壁上,石块裂缝中的爬墙虎残茎擦过她的脸颊。

    湘儿缓缓沿着一扇铰链窗户的边缘摸索了一圈,它关得很紧,所有琉璃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能够透光的油布,但肯定没办法透过这种油布看到或听到里面的情形。

    不知道窗户对面有没有人,没有一点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向另一扇窗户溜过去。这里的一扇窗户也被油布封死了,但她能从另外一扇窗里看到一张曾经有着华丽纹饰的破桌子上堆满了纸张和墨汁瓶,还有几把椅子。除了这些,这个房间完全是空的。

    她念了一句从仪景公主那里听到的脏话,这个姑娘知道的脏话数量简直令人吃惊,摸索着石墙继续向前走去。第三扇窗户是打开的,她将鼻子靠过去,又立刻退了回来。

    真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但宛童就在那里,和她在一起的不是宗派守护者,而是浣花夫人、灵之真等人。如果湘儿的心跳不是如此剧烈,她本来应该能在看见她们之前先听到她们的说话声。

    湘儿跪下身子,尽量靠近窗口,窗子的下沿磨到了她的头顶。

    “……这就是你们希望我带回去的讯息?”这个钢铁般的声音一定是宛童的,“你们需要更多时间考虑?还要考虑什么?”

    “长老会……”浣花夫人开口道。

    “长老会,”白塔使节带着嘲笑的声音说,“不要以为我是瞎子,看不见这里的权力掌握在谁手里,那个所谓的长老会只会按照你们告诉她们的去思考。”

    “长老会已经要求有更多的时间,”花楹坚定地说,“有谁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厉业魔母必须等待她们的决定,”琦玮用与宛童同样冰冷的声音说,“对于白塔的统一,她就不能有耐心点吗?”

    但宛童的回答更加冰冷:“我会带回你们……长老会的……讯息,呈递给丹景玉座。我们看看她会怎么想吧!”随后就是开门声和震耳的关门声。

    湘儿几乎失望得叫出声来。现在她知道答案了,却不知道问题。只要开砂和黛兰娜早一点放她走。嗯,这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也总要好过听到“我们会回去,并遵从厉业魔母”。现在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她。

    她正准备离开,却听见灵之真说:“大约我们应该送信过去,大约我们应该召唤她。”湘儿皱起眉头,没有挪动。她?她是谁?

    “形式必须符合规范,”琦玮粗声说道,“必须沿用正确的仪典。”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彻底地屈服

    花楹用坚定的声音说:“我们必须符合律法的每一个字,即使是最小的疏失也会被用来针对我们。”

    “如果我们已经犯下错误了呢?”龙葵的声音大约在她生命中第一次有了热度,“我们还要等多久?我们还敢等多久?”

    “所需要的那么久。”琦玮说。

    “我们所必须的那么久,”这是花楹的声音,“我还会等待那个顺从的孩子,这样的等待现在还不会让我们的计划被放弃。”

    不知为什么,房里安静下来。湘儿只听见有人喃喃地说着“顺从”,仿佛是在检查这个词汇。什么孩子?一名初阶生?一名见习使?不会是这样,鬼子母从不会等待初阶生和见习使的。

    “我们已经走了太远,无法回头了,龙葵。”浣花夫人最后说道,“或者我们将她带来这里,并确认她做了她应该做的。或者我们把一切丢给长老会,希望她们不会带领我们走向灾难。”从语气上判断,浣花夫人认为这第二个办法完全只是个愚蠢的希望。

    “只要有一个疏忽,”龙葵的声音甚至比平时更加冰冷,“我们就全都会把脑袋插到矛尖上。”

    “但谁会这么做?”璐瑶安夫人若有所思地问,“穆成桂,长老会,还是令公鬼?”

    之后又是沉默,裙子的窸窣声,又一次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湘儿冒险向窗里窥望了一眼,房间已经空了。她焦躁地哼了一声。她不知道她们要等什么,也没找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璐瑶安夫人的话表明她们仍然对令公鬼和穆成桂保持着同样的警觉。

    大约对令公鬼的更多。厉业魔母并没有聚集能导引真气的男人,而谁又是那个“顺从的孩子”?不,这不重要,她们可能正在谋划着五十个她完全不知道的计划。

    阵法发生了闪动,湘儿吓了一跳,她已经失去了离开这里的最佳时机。她爬起身,用力掸掉膝盖上的泥土,从墙边走开。刚迈出一步,她就停住了,以最快的速度弯下腰去,双手僵在膝盖的泥渍上,两只眼睛直盯着沈悠悠。

    粉红色脸颊的白水江城女子也在盯着她,紧闭的双唇没有吐出一个字。

    湘儿匆忙地考虑着又抛弃了那个有东西掉在地上的愚蠢借口,而是重新直起身,缓缓地走过沈悠悠身旁,仿佛没有任何需要解释的。

    沈悠悠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边,双手叉在腰间。湘儿拼命考虑着该怎么办。她能打晕沈悠悠的头,然后逃跑:她能回过身,跪下来乞求沈悠悠。她知道这两个办法全都是破绽百出,但她就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行。

    “你一直都能保持这么镇静吗?”沈悠悠问道,眼睛望着前方。

    湘儿打了个哆嗦。这是沈悠悠昨天在尝试打破她的封锁后给她的指点,保持镇静,非常镇静,只去想平静舒缓的事情。“当然,”她虚弱地笑了笑,“有什么能困扰我的?”

    “这很好,”沈悠悠由衷地说,“今天我要试一些更……直接的办法。”

    湘儿瞥了她一眼。没有问题?没有指控?她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如此轻松地度过今天。

    她们两个都没看见那个从一座建筑物二楼窗户中看着她们的女人。

    考虑着是否应该解开辫子,湘儿越过捂在脸上的破旧红条纹毛巾,恼怒地瞪着她的裙子和衬衣。现在那两件衣服都被挂在椅背上,衣服上的水正滴在清扫干净的地板上,她身上裹着一条绿白色条纹的大毛巾。

    “现在我们知道了,惊吓是没有用的。”湘儿瞪了沈悠悠一眼,又打了个哆嗦,她的下巴很痛,脸颊上仍然有针刺的感觉。沈悠悠的手臂倒真是强壮又敏捷。“我现在是能导引真气了,但那时候,太一在我的脑海里却是最最遥远的东西。”

    湘儿说的是那个浑身湿透、挣扎着要吸进一口气时,她的脑子已经容不下任何想法,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主控的位置。

    “嗯,那么导引真气一下,让你的衣服变干吧!”沈悠悠喃喃地说道。

    这让湘儿的下巴感觉好一点。她看见沈悠悠专注地盯着已经破碎成三角形的镜子,用手指抚摸着眼眶,那里看上去有点肿胀。湘儿怀疑,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那个地方会肿得非常厉害。她的手臂也还算有力,一处瘀伤完全是沈悠悠应得的!

    大约这名白水江城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再做这种尝试了,但我总能想办法教会你顺从太一,而不是气愤时去咬它。”

    湘儿紧皱双眉看着那些湿透的衣服,思考了一会儿,她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禁止用上清之气做日常杂务的律令非常严格,而且理由很充分。

    太一是诱人的,导引真气得愈多,想要的就更多,而承受的风险也就愈大,最后炼气士会因为引入太多太一而遏绝或杀死自己。现在真源的愉悦很容易就能充满她了,一个简单的水之力编织让她衣服上所有的潮湿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水,然后这滩水又迅速地和从桶中泼出的水混在了一起。

    “我并不擅长顺从。”湘儿说道。要她顺从,除非是一切斗争都已经毫无意义了,只有傻瓜才会在完全没希望的地方努力。她不能在水里呼吸,她不能拍打着翅膀飞起来,她也不能导引真气,除非是在她愤怒的时候。

    沈悠悠紧皱眉头,目光从地上的水洼移到湘儿身上,双拳叉在腰间。“这我知道,”她用过于刻板的声音说道,“根据我接受过的教导判断,你完全是不应该能导引真气的。我被教导过,导引真气一定要镇静,平和、冷静,开放自己,并彻底地屈服。”

    太一的光晕环绕在沈悠悠身周,水之力将地上的水洼凝聚成一个水球,稳稳地立在地上。“你在能够导引真气之前必须先要顺从,但你,湘儿……无论你多么努力地试图顺从————我确实见到了你的努力————但你仍然用你的指甲牢牢地扣着你拼命要忘记的东西。”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你的思想里

    风之力举起了那个水球,有那么一刻,湘儿以为沈悠悠是要将那个水球掷向她。

    但水球只是飘过房间,从一扇敞开的窗户飘飞出去,然后泼洒向地面。一只猫发出了惊讶而愤怒的尖叫。大约到了沈悠悠的等级,那种禁令就不起作用了。

    “为什么不能就像现在这样?”湘儿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快些,但她觉得自己是失败了,她想要随时随意地导引真气,但就像那些老话说的:“如果愿望是翅膀,猪也能飞上天。”

    “放开它,”沈悠悠对正要用水之力编织处理头发的湘儿说,“放开太一,让它自然干燥。把衣服穿上。”

    湘儿眯起眼睛:“你没有另一个意外在等着我吧?”

    “没有。现在,开始准备你的意念,你是一朵花蕾,感受到真源的温暖,正准备朝向那个温暖而开放。太一是河流,你是河岸,河水比河岸更有力量,但河岸包容、指引着河水。清空你的意念,只留下那朵花蕾,除了花蕾之外,在你的思想里一无所有,你是花蕾……”

    湘儿将衬衣套过头顶,对着沈悠悠催眠般的吟诵叹息了一声。这是初阶生的练习,如果这样对她有效,她早就能随意导引真气了。

    湘儿想自己应该停下这个,看看自己真正能做些什么,比如说服仪景公主去玄都。但她也希望沈悠悠能成功,即使要把她的脑袋浸到十桶水里去。见习使不能随意外出,见习使不能挑衅权威,她痛恨被命令不能做什么,更甚于痛恨被命令必须做什么。

    几个时辰过去了,她们现在面对面地坐在一张乡下破桌子的两边。在这几个时辰里,她们一直在重复那种初阶生的训练,甚至是初阶生用这么长的时间可能都已经掌握导引真气的方法了。

    花蕾,然后是河岸,夏日的微风,汩汩的小溪。湘儿要尽量做一朵飘飞在风中的蒲公英。土地喝饱了春雨,根茎在土壤中缓缓延伸。全都没有结果,至少没有沈悠悠想要的结果。

    沈悠悠甚至建议湘儿想象自己躺在爱人的怀里,结果引起了一场灾难,因为这让湘儿想到了孔阳。他怎么敢就这样消失不见!但每一次的挫败都仿佛像热煤落在干草上一样点燃了她的怒火,让太一落在她的掌握之中。

    沈悠悠每次都会让她放开太一,重新开始,和缓,镇静。这个死脑筋的女人简直是疯了,湘儿觉得她大概能教骡子们该如何顽固。她从来不会有挫败感,保持平静对她来说简直已经成为一门艺术了。

    湘儿真想把一桶冷水浇到她头上,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但考虑到自己疼痛的下巴,大约这不是个好主意。

    沈悠悠在湘儿要离开时治好了她的下巴,她在治疗异能上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湘儿也治疗了她的眼睛,那时沈悠悠的眼睛周围已经变成一个漂亮的紫色肿包了。

    湘儿真是恨不得把那个肿包留在沈悠悠的脸上,好提醒她今后做事要小心些,但既然沈悠悠帮她治了伤,她也必须为沈悠悠做同样的事才算公平。

    而且沈悠悠在被纯阴之气、风之力和水之力能流穿过身体时的喘息与颤抖,也算是对于她被淹在水里时狼狈样子的报偿。当然,她在接受治疗时也会打哆嗦,万事没有十全十美的。

    在屋外,太阳已经西斜到了天空一半的高度。下面的街道上,一片打恭和叩拜礼的动作在人群中移动着,然后向两旁退开的人群中出现了李宛童。如同一位女王从一群肮脏的贱民中穿行而过,红色穗子的长衫松垂在她的双臂上,如同一面炫耀的旗帜。

    即使是在五十步远的地方,她高昂着头的姿态、惟恐裙子沾上灰尘的模样,和无视于人们礼敬的神态都清晰可见。在宛童到来的第一天,有许多人认为她毫无礼貌,更多的人甚至会对她呵斥谩骂,但鬼子母毕竟是鬼子母,至少独狐陈的鬼子母们是这样认为的。

    为了在人们心中建立这样的概念,有两名见习使、五名初阶生和十来名男女仆人被罚在他们的自由时间清理厨房垃圾和各处的夜壶,并将这些污物埋到树林里去。

    湘儿不想让宛童看见她,所以很快就溜走了。她看见路上有个人背着一篮酿瓜,立刻感觉到肚子里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因为仪景公主要尝试进入那道阵法,所以她们并没有吃早饭,午饭时间又是在沈悠悠的练习中度过的,而且她今天和那个女人的纠缠还没结束————沈悠悠命令她今晚不要睡觉。如果惊吓不管用,大约精疲力竭会管用。

    任何封锁都是可以被打破的,沈悠悠这样对她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不妥协的信心,我会打破你的封锁,只需要成功一次,一次你在没有愤怒的情况下导引真气,太一就是你的了。

    但在这个时候,湘儿想要的只是一些食物。那个背酿瓜的人早已经走过去了,但一股炖羊肉和烤猪肉的气味从厨房里飘出来,让她接连抽动了几下鼻子。但她的伙食只有两个可怜的李子、一点各种咸菜和一块大饼,今天也不会比平时更好。

    回到房里时,她发现仪景公主正四肢摊开地躺在床上。这姑娘瞥了她一眼,连头都没抬,就又翻起眼珠继续盯着破裂的天花板。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湘儿。”仪景公主叹了口气,“爱花杮还不够强,却坚持要学习制造密炼法器,玖愿倒是做出了一样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加工的那块石头在她手里变成了一团……嗯,那并不能说是火焰。如果不是星南,我觉得她是死定了,那里没有别人能为她治疗,而且我不认为当时还来得及从别的地方叫能治疗那种伤的人过来。那时我觉得到了兰岚。如果我们学不会如何探测男人的导引真气,大约我们能学会探测男人做过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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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