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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杀人

    突然间,令公鬼觉得喝进嘴里的高粱酒有一股酸味。

    另一片土地变得像骆驼城和白水江城一样,因为他的讯息而四分五裂。这种波澜会扩展到多远?会不会在他从不曾听说过的地方爆发了他不知道的战争,而原因却是由他而起?

    死亡骑在我的肩膀上,真龙嘟囔着。死亡随我的脚印而行,我就是死亡。

    令公鬼打了个哆嗦,将多棱杯放在桌上。

    预言中那些隐晦琐碎的提示和模棱两可的韵文中,到底包含着多少信息?白沙塔或者那片被称为别的什么名字的土地,也要像雨师城和其它地方一样成为他的负担吗?他要扛起全世界吗?当他连晋城和雨师城都无法完全掌握的时候,他要怎么做到这一点?只用一个人一生的时间是做不到的。

    锡城古国。即使他要丢掉其它所有地方,丢掉全世界,他也要为仪景公主守护锡城古国的和平。他一定要做到。

    “白沙塔,或者无论被称为什么的那个地方,距离这里还很遥远,问题要一个一个地解决,幽瞳是第一个。”

    “幽瞳。”鬼玄元表示同意。夜娇靡打了个哆嗦,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

    然后他们谈论了一下仍然在向南方移动的楼兰。鬼玄元提醒令公鬼,在晋城凝聚的铁锤已经足以打碎幽瞳设置的任何障碍了。鬼玄元似乎对雨师城的防御还算满意,夜娇靡则一直抱怨说,雨师城需要保留更多的军力才能保证安全。

    直到最后鬼玄元向她嘘了一声,她还是嘟囔了几句令公鬼太顽固,只是按他自己的想法做事的话。然后她将话题转到了让流散的农民们重新安居的努力上,她认为到明年就不需要从晋城向这里运输谷物了,当然,前提是这场干旱要在那时结束,如果干旱继续下去,到时候就连晋城自身也会出现粮食匮乏,更不要说别的地方了。

    现在雨师城已经重新出现了贸易的迹象,商人们正从锡城古国、晋城、三江口,甚至是边境国进入这里。就在今天早晨,一艘讨海人船停泊在城外的河道里,这让夜娇靡感到很奇怪————讨海人不会进入距离海洋如此遥远的内陆。不过她当然非常欢迎这艘船。

    夜娇靡的面容显得专注认真,她的声音清晰干脆。她转过桌子,拿起一份文稿,开始陈述雨师城需要购买的物品和有能力购买的物品,以及有什么是需要卖出的。

    计划书被划分成现在、六个月内和一年内三个阶段,当然,以后的贸易计划还需要根据天气情况进行调整。每次提起天气时她都一语带过,仿佛这并不是重要的事情。但她也会看令公鬼一眼,仿佛是在说,身为转生真龙,他有义务找到办法阻止这种炎热。

    令公鬼见识过她妖娆诱人的样子,见过她害怕、轻蔑,或是用傲慢自大掩饰自己的样子,却从没见过她现在这种样子。她看上去完全变成另一个女人。鬼玄元坐在一个软垫上,抽着铜烟锅,显然是觉得令公鬼看夜娇靡的样子很有趣。

    “……你的那座学校大约会发挥些作用。”夜娇靡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盯着一份长长的清单。那张清单上用清楚精确的字迹罗列出许多项目。“但他们先要停止考虑新的东西,才有足够的时间把他们已经设想的东西做出来。”

    夜娇靡用一根手指敲了敲嘴唇,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你说过,把他们要求的黄金给他们,但我希望你能让我在金钱的发放上有所保留,除非他们真的————”

    蜚零从门口探进她的圆脸蛋,厌火族人似乎并不懂得敲门,她说道:“令公鬼,芒金要见你和鬼玄元。”

    “告诉他我很高兴稍后再和他谈话————”令公鬼的话刚说一半,一直保持沉默的鬼玄元开了口。

    “你应该现在就见他,令公鬼。”部族首领的表情很严肃。夜娇靡将那张长长的清单放回桌上,盯着地面。

    “好吧!”令公鬼缓缓地说。

    蜚零的脸消失了。芒金走进房间。芒金的个子比令公鬼要高。他是那些先前跨过龙墙,寻找当来下生弥勒尊的楼兰之一,也参加了攻占海门通的战斗。“六天前,我杀死了一个男人。”芒金直接就说道,“一名伐木人,我必须知道我是否对你亏欠了义,令公鬼。”

    “对我?”令公鬼说,“你可以保护你自己,芒金。这么说吧,你知道……”片刻之间,他的话音消失了。芒金的灰眸里只有冷静,没有丝毫恐惧。令公鬼有点好奇。鬼玄元的表情什么也没告诉他,夜娇靡仍然没有从地板上抬起她的目光。“他攻击你了,对不对?”

    芒金微微摇摇头:“我认为他应该死,所以我杀了他。”他仿佛只是在和令公鬼谈一件事情,比如他看见排水沟需要清理,他就清理了它。“但你说过,我们不能杀死那些背誓者,除非是在战场上,或者是他们攻击我们的时候。现在我欠你的义了吗?”

    令公鬼记得自己说过的……我就会吊死他。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发紧。“为什么他应该去死?”

    “他的身上出现不该有的东西。”芒金回答。

    “什么?他有什么,芒金?”

    回答的是鬼玄元,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臂。“这个。”他说的是盘绕在他手臂上的龙纹。部族首领并不会经常展示他们的龙纹,甚至很少提起它们,几乎所有围绕这个标记的事情都是神秘的,而部族首领们都满足于对此避而不谈。“当然,那是用针和墨汁画出来的。”

    “他伪装成一名部族首领?”令公鬼意识到自己正在为芒金找理由……我会吊死他。芒金是第一批追随他的人。

    “不,”芒金说,“他喝醉了,到处炫耀他不该有的东西。我看得懂你的眼神,令公鬼。”他突然笑了,“这是个难题。我杀死他是对的,但现在我对你亏欠了义。”

    “你杀死他是错的,你知道对于杀人的惩罚。”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古明的机器

    “一根绕过脖子的绳子,就像那些湿地人做的那样。”芒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告诉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会去那里。愿你今天找到水和阴凉,令公鬼。”

    “愿你找到水和阴凉,芒金。”令公鬼悲伤地对他说。

    “我觉得,”当房门在芒金背后被关上时,夜娇靡说,“他真的会自己走到绞刑场去。哎哟,别那样看着我,鬼玄元,我不是要责难他或是楼兰的骄傲。”

    “六天!”令公鬼向夜娇靡咆哮了一声,“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见我。已经过去六天了,你们却把它丢给了我。杀人就是杀人,夜娇靡。”

    夜娇靡摆出庄严的仪态,但她的口气却像是要保护自己。“我不知道如果有一个男人走到我面前,说他犯了杀人罪时该怎么办。他娘的节义,他娘的楼兰和他们他娘的骄傲。”粗话从她嘴里冒出来让人觉得很奇怪。

    “你没理由对她生气,令公鬼。”鬼玄元插嘴说,“芒金的义是对你的,不是对她的,也不是对我的。”

    “他的义是对那个被他杀死的人的。”令公鬼冷冷地说。鬼玄元看上去非常震惊。“下次如果有人杀了人,不要再等我,你们要执行律法!”

    大约他没办法再向一个他认识并喜欢的人宣判死刑了。他知道,如果没有选择,他还会这样做,但这让他哀痛至深。自己都变成了什么?

    一个人命运的转轮。真龙喃喃地说着,没有仁慈,没有怜悯。

    “还有什么问题你们想要我处理的吗?”令公鬼的声调明显地告诉他们,所有问题都要由他们自己去解决。鬼玄元微微摇摇头,夜娇靡的脸红了一下。“好。那么安排一下芒金行刑的日子……”

    这很痛苦吧!真龙发出沙哑的笑声,那就去伤害别人,让他们代替你。这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他挺起背脊,不让那座高山压倒他。

    “明天执行绞刑,告诉他,这是我说的。”

    令公鬼不想也不能沉浸在这件事里,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还要人要见,匠人们等他很久了。

    在这些手艺匠人之中,令公鬼认识金一,他是一位制作透镜的师傅。他正站在一组各种尺寸的透镜旁,不停地用一块条纹手绢擦着自己光亮的头顶。

    “用它们能在一里之外数清一个男人的鼻毛。”他说道。

    金一的一片透镜像他的脑袋一样大。他还画了一张十八尺长的千里镜结构图,这是用来观星象的。金一总是想看到很遥远的东西。

    当令公鬼仔细研究金一画的结构图时,夜娇靡装出一副平静而又满意的神情,事实上她对于不切实际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在突阕围攻雨师城时,她亲自制造出一张巨大的十~字弩,上面装满了杠杆和滑轮,它能将小型钩镰枪发射到一里外的地方,然后射穿一个人的身体。如果学校完全依照她的想法运作,就绝不应该有人把时间浪费在不切实际的东西上。

    “制造它。”令公鬼对金一说。大约它不像那张犁,没有实际的用处,但他喜欢金一。夜娇靡摇摇头,叹了口气,金一则立刻满面红光。

    “而且我会奖赏你一百瓜子金,这东西看起来很有趣。”这句话引起人群的一阵骚动,而令公鬼一时也没能分辨出是谁的下巴掉得更厉害————是夜娇靡的,还是金一的。

    和大厅里的其它装置相比,金一的装置也变得像那个筑路工程设计一样,还算是有道理的东西。一名圆脸男子用牛粪产生出一种气体,把它引到一根黄铜管的末端,并在那里点燃了蓝色的火焰,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

    一名身材高瘦的年轻女子做出了一个纸壳,这个纸壳可以飘浮在一只点着火的小铜火盆上方,如果不是用绳子系住,它就飘走了。她嘟囔着一些关于飞行,令公鬼相信自己没听错。还有一些和鸟的弯曲翅膀之类的话,她还绘制了设计图,令公鬼觉得那是一只木制的大鸟,但她说起话来非常辞不达意,让转生真龙完全无法知道她在说什么,而旁边的人也无法为她做出更详细的解释。

    然后又是一名秃头男子,他向令公鬼展示了一大堆黄铜管、圆筒、杠杆和轮子。这些东西覆盖了一张沉重的大木桌,那张桌子上有许多沟槽和刮痕,其中一些沟槽深得几乎要穿透桌面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半张脸和一只手都被裹上了绷带。令公鬼一走进大厅时,他就开始焦急地在他的一个圆筒下面点火。当令公鬼和其他人站到他面前时,他挪动了一根拉杆,同时骄傲地露出微笑。

    接着这套装置便开始颤抖,从它上面两三个地方嘶嘶地冒出蒸气。很快的,嘶嘶声就变成一阵阵尖鸣。而这东西抖动的幅度也变大了,发出不祥的呻吟声,尖鸣声又变成刺耳的长鸣。

    装置也因为抖动得太剧烈而开始在桌面上移动。那个秃顶男人扑到桌上,摸索着从最大的圆筒上拔掉一个塞子,蒸气猛地喷射出来,变成一团白雾,然后那东西就停下来。男人吮着被烫伤的手指,努力做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很精细的工艺。”令公鬼说完就跟着一位主管走开了,“那是什么?”他压低声音问道。

    主管耸耸肩:“他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有时候,他的房间里会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甚至连其它房间的房门都会随之颤抖,而他至今为止已经被烫伤六次了。但他说,只要他完成自己的干活,一个新的纪元就会随之到来。”主管说到这里,不安地瞥了令公鬼一眼。

    “如果他能做到,我倒是很欢迎。”令公鬼冷冷地说。大约这东西是用来演奏音乐的?只要把那些尖鸣声改进一下?“我没看见李森科,他忘记下来了吗?”

    主管又叹了口气。李森科一名锡城古国人,他一直留在雨师城的王室图书馆里————他称自己为一名历史和玄学研究者,而这种知识显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兴趣。“真龙大人,除了前往图书馆之外,他从来不会离开他的研究。”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你想谈什么

    令公鬼需要进行一次短暂的演讲才能离开这里,他在一张凳子上进行了这次演讲。他将真龙令牌抱在臂弯里,告诉他们,他们创造出来的物品都很精彩。

    就他所知,至少其中有一些还算挺有用的,然后他就能带着蜚零和戴序溜走了,当然,还有真龙和采蓝。令公鬼的演讲引来老师们一阵愉快的议论。而令公鬼想知道,除了主管外,他们之中是否还有人想到要制作一些兵刃出来。

    李森科的书房在宫殿的上层,那里除了学校的灰瓦屋顶和一个方形广场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周围的风景全都被阶梯形的高塔挡住了。反正,金一说他从不会向窗外望一眼。

    “你们在这里等着。”令公鬼在书房的窄门前说道。这座宫殿内部的房间都很狭窄。让他惊讶的是,蜚零和戴序立刻就同意了。

    令公鬼这时又想起一些小事情。在会见过鬼玄元和夜娇靡之后,蜚零一直都没有用不赞成的眼光看过他的佩剑,这不像她平常会有的表现。她和戴序也没有在他骑上马背时,用不屑的眼神去看他的长腿————这同样是她平常会有的行为之一。

    仿佛要进行确认一样,令公鬼朝房门转过身,这时蜚零飞快地上下打量戴序一眼,速度确实很快,但蜚零眼神中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和笑意。

    戴序努力地不去看她,几乎是直着眼睛盯住前方。这就是厌火族人的方式,装作完全不懂,直到她彻底表白。如果是戴序从一开始看她,她也会这样做。

    “祝你们有一段好时光。”令公鬼说完就走进房里,只留下两名满脸惊愕的厌火族人站在走廊上。

    这个小房间里堆满了书籍、卷宗和一捆捆纸张,拥挤的书架完全挡住了墙壁,一直顶到了天花板,只空出门口和两扇敞开的窗户。书籍和纸张覆满了一张占据屋子大部分空间的桌子和多出的那张椅子,甚至还堆了很多在地板上。

    李森科是名矮个子男人,看上去,他今天早晨似乎忘记梳理自己稀疏的灰发。他咬在牙齿间的铜烟锅没有点燃,在他满是褶皱的棕色长衫前襟上还沾了不少烟灰。

    李森科先是朝令公鬼眨眨眼,然后才说道:“啊,是了,当然,我这就……”他皱眉望向手中的书,然后又坐回桌子后面,用手指在面前一些散落的纸张中摸索着,不出声音地嘟囔着什么,又合起书,看着书的封面,抓了抓头。最后,他重新望向令公鬼,再次惊讶地眨眨眼:“哎哟,是了,你想谈什么?”

    令公鬼清理了一下房里的第二把椅子,将上面的书册纸张放到地板上,再将真龙令牌靠在那堆书上,然后坐了下来。他已经试过和这里的其它人交谈————圣贤智者、史学家和学究,但这些交谈就像是在和鬼子母们说话。

    他们都对自己所确定的事情非常确定,对于其它事,令公鬼觉得自己会被他们可能包含着各种意思的辞令活活淹死。

    如果令公鬼一定要逼问他们,他们或者会极为愤怒。他们似乎认为令公鬼在怀疑他们的学识,这当然是严重的罪行。或者会成倍地增加术语的用量,直到令公鬼完全不知道其所以然。

    或者他们会竭力试探出令公鬼想听什么,然后再把这种话告诉令公鬼。李森科和那些人不同,他总是忘记令公鬼是转生真龙,这点让令公鬼感到很中意。“你对于鬼子母和护法都知道些什么,李森科?关于约缚呢?”

    “护法?约缚?我觉得,对于这些我和其它不是鬼子母的人知道得一样多,这代表我对此并不了解。”金一吸了一口铜烟锅,却似乎没注意到铜烟锅已经熄灭了。“你想知道什么?”

    “它可以切断吗?”

    “切断?哎哟,不,我不这么想,除非你是指护法或鬼子母死亡,我觉得,这可以将约缚终止。我记得曾听别人说过关于约缚的事,但我记不起……”他看见桌上的一份笔记,就把它挑出来,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他紧皱双眉,不停地摇着头。这份笔记似乎是他记录的,但他又好像完全不同意上面的内容。

    令公鬼叹了口气,他觉得如果自己转头的速度够快,大约就能看见采蓝的手正放在他身上。“上次我问你的问题怎么样了?李森科?李森科?”

    那名矮个子男人猛地抬起头:“哎哟,是的,啊,问题,上一次。终极之战。嗯,我不太记得了。我觉得,是黑水修罗?惊怖庄主?是的,惊怖庄主。但我一直都在思考,那不可能真的是终极之战,我不认为会是那样。大约每个纪元都有终极之战,或者大多数纪元都有。”他忽然皱起眉看着咬在自己齿缝间的铜烟锅,然后开始在桌上到处翻找。“我把火绒匣放到哪里去了?”

    “你说不可能是终极之战是什么意思?”令公鬼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李森科总是能说到事情的重点,但必须先把他赶向那里。

    “什么?是,就是这样,那不可能是终极之战。即使转生真龙再次封印魔尊的牢狱,就像昊天上帝所做的那样,当然,我不认为转生真龙能做得到。”李森科倾过身子,压低声音说:“要知道,他不是昊天上帝。无论街上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但一定会有人重新封印那里。这是上古神镜的转动,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令公鬼的声音愈来愈小。

    “是的,你知道,你进行过很好的研究。”李森科从嘴里抽出铜烟锅,用它在空中画了一个圆。“上古神镜,纪元随着它的转动来而复往,这就是一切的答案。”突然间,他在那个想象的转轮上指住了一个点。“在这里,魔尊的牢狱是完整的。在这里,他们在那上面钻出一个洞,又将它封印。”

    然后李森科沿着那个圆的轮廓移动铜烟锅:“我们在这里,封印正在削弱,但这不要紧,当然。”铜烟锅又将那个圆完整地画了一遍。“当轮回转到这里,回到他们最初钻孔的那一点时,魔尊的牢狱又会完整了。”

    “为什么?大约下次他们会钻穿那个补丁,大约他们上次也是这样做的,大约他们上次只是钻穿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补丁。”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我是来看令公鬼的

    李森科摇着头,片刻之间,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铜烟锅,然后又一次发现它没有点燃。

    当令公鬼觉得大约又要把他从沉思中叫醒的时候,李森科却眨眨眼,继续说道:“首先一定要有人去那样做,除非你认为是昊天上帝在制造魔尊的牢狱时留了一个孔洞,然后又用补丁堵上它。”他的眼眉因为这个假设而抖动了两下。“不,它在开始时是完整的,我觉得当第三纪元再次来临时,它还会变完整的。嗯,他们会称它为第三纪元吗?”

    李森科匆匆地用狼毫蘸一下墨汁,在那本打开的书的留白上写下一些文字。“嗯,现在没有关系,我不认为转生真龙会让牢狱恢复完整,不会是在这个纪元。但在第三纪元再次到来之前,它一定会恢复完整的,这其间还有很漫长的时间————至少一个纪元————那时就没有人还会记得魔尊和他的牢狱了,没有人记得了。嗯,我觉得……”

    他看着自己做的笔记,又抓了抓头,然后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狼毫,结果他的头发上留下了一片墨汁的污渍。

    “任何封印被削弱的纪元一定都会记得魔尊,因为他们必须对抗他,努力将他重新封印回去。”他将铜烟锅重新插回到牙缝里,狼毫没有蘸墨汁就开始做另一段笔记。

    “除非魔尊获得了自由,”令公鬼平静地说,“打破上古神镜,以他的思想重新塑造时间和世界。”

    “就是这样。”李森科耸耸肩,皱起眉看着手中的狼毫,最后,他想到了墨汁瓶。“我不认为你和我能在这件事上有什么作为,为什么你不和我在这里一同做研究?我不认为终极之战明天就会开始,你最好利用你的时间————”

    “你能想到有什么原因必须打破那些封印吗?”

    李森科一下子扬起了眉毛:“打破封印?打破封印?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这么做?难道他是疯子?它们是可以被打破的吗?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读到过,它们是无法被破坏的,只是我觉得不起来那个原因是什么,是什么让你想到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令公鬼叹了口气。在他的脑海深处,真龙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打破那些封印,打破那些封印。结束它,让我永远地死去。

    无聊地用披巾的一角为自己扇着风,半夏在两条走廊交叉处来回望着,希望自己没有再迷路。她很怕自己会迷路,太阳大厅有好几里长的走廊,和外面的建筑一样,这里也没有什么色彩可言。她在这里没待过多少时间,所以其中大部分地方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这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枪姬众,比令公鬼平时带在身边的要多得多,而比起令公鬼不在时就更多了。她们似乎只是在到处闲逛,但在半夏眼里,她们却显得有些————偷偷摸摸。

    半夏认得其中一些人,她本来想和她们友善地打个招呼。枪姬众们都把半夏当成是智者学徒,而不是鬼子母,这让半夏很高兴。但是当她们看见半夏时,却显示出厌火族人程度的惊讶————用慢了一拍的速度向半夏一点头,话也不说一句就跑走了,所以半夏一直都没办法找人问路。

    半夏皱起眉,望向一名满脸汗水的仆人,他穿着蓝色薄长衫,袖口上绣着一道金线。

    半夏觉得他有可能知道该怎样从这里走到她要去的地方,但问题是,半夏并不能确定那里是否真的是她想去的地方。更不幸的是,这个家伙已被如此众多的厌火族人搞得心神不宁了,看见一名楼兰女子正紧皱眉头盯着他。

    他们似乎从没去注意过半夏的黑眼睛,厌火族人肯定不会有黑眼睛的,他的脑子里大概是充满了关于枪姬众的种种传说,所以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跑走了。

    半夏焦躁地哼了一声,她并不真的需要人指路,迟早她能找到一个认识的地方。从她过来的路往回走肯定行不通,那么剩下的三条路呢?她选择其中一条,坚定地迈开大步,甚至有一些枪姬众都为她让开了路。

    她现在的脾气确实相当糟糕,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能够重新见到鬼笑猝是件很令人高兴的事,但那个女人却只是冷冷地向她点了一下头,就钻到鬼纳斯的帐篷里去了。半夏跟进去的时候,却被告知那是私人会面。

    你没有受到召唤,鬼纳斯严厉地说道,鬼笑猝盘腿坐在一只软垫上,沮丧地盯着面前的地毯。去和别人聊聊天,吃点东西,一个女人不该显得这么轻浮。

    摩诃丽和鬼斯兰都匆匆赶了过来,她们都受到了节义的召唤,只有半夏被排除在外。这让半夏看出智者们有所图谋,但也只是仅此而已。毕竟,她是鬼笑猝的朋友,如果鬼笑猝遇到麻烦,她很想帮忙。

    “你为什么在这里?”鬼营室的声音在半夏背后响起。

    半夏对自己能保持镇静很感自豪,她平和地转过身望着这位和顺城的智者。鬼营室属于查林楼兰刺马氏族,她有一头稀疏的白发,脸部的皮肤如同褶皱的皮革紧绷在颅骨上,全身仿佛只剩下筋腱和骨骼。

    虽然她能导引真气,但她的力量比半夏见过的大多数初阶生还弱。实际上,半夏从白塔出走之前,也只不过是个初阶生。当然,导引真气的能力并不受到智者们的重视,管理智者的是另一种神秘的规则。当鬼营室在场时,领导权总是属于她,半夏觉得那应该是因为纯粹的精神力量。

    像大多数楼兰女性一样,鬼营室比半夏足足高了一个头。她用一双碧眼睛盯着半夏,严厉的目光完全能把一头公牛击倒,但半夏却感到一阵放松。鬼营室平常看任何人的时候都是这样,说夸张一点,被鬼营室看到的地方,石墙也会碎裂,壁挂也会燃烧起来。

    “我是来看令公鬼的,”半夏说,“而且离开营地走一走,进行一下轻度练习应该能帮助我恢复体力。”要是绕着城墙快步走上五六圈肯定会更好————这就是楼兰们通常认为的轻度练习。半夏希望鬼营室不要再追问下去,她真的不喜欢对智者说谎。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我同意她的看法

    鬼营室只是盯着她,仿佛嗅到了她在隐瞒着什么,然后她将披巾拉到瘦削的肩膀上,说道:“他不在这里,他去学校那里了,夜娇靡建议不要跟着他,我同意她的看法。”

    对半夏来说,想要保持面容的平静实在是件很费力的事。智者们竟然会听从夜娇靡的话,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对于湿地人的权位,智者们向来丝毫不在意,但她们认为夜娇靡是有理智和值得尊敬的女子,而且这并不是因为令公鬼给予夜娇靡权力,这对半夏来说实在是无稽之谈,简直太荒谬了。

    在半夏看来,那个占西女人只会穿着暴露的衣服四处招摇,用各种不合礼仪的手段和男人们调情。她相信,除了这些夜娇靡什么都做不了。鬼纳斯根本不该总是对她报以如此温暖的微笑,仿佛是看见宠爱的孩子,鬼营室也绝不该说出这种话。

    丙火王子突然不期而至地飘进她的脑海。那只是一个梦,是他的梦,当然不能把她在那里所做的事和夜娇靡相提并论。

    “姑娘的脸如果莫名其妙地变红了,”鬼营室说,“那么她的脑子里经常会有个男人。是哪个男人引起你的兴趣?我们很快就能看见你把新娘花冠放在他的脚边吗?”

    “鬼子母很少会成亲。”半夏冷冷地对她说。

    满脸皱纹的智者响亮地哼了一声,如同布匹被撕裂。枪姬众和智者们,实际上是所有厌火族人大约都不认为她是鬼子母,只要她还从师于智者们。

    但鬼营室的看法还不止于此,她似乎认为半夏已经是厌火族人了,所以她觉得插手半夏的事情是她理所当然的权力和义务。

    “你会的,姑娘,你不是那种会成为女武神的信徒、认为男人像狩猎一样只是种运动的姑娘。你有个擅长生孩子的屁股,你会得到他们的。”

    “能告诉我可以在哪里等令公鬼吗?”半夏问。

    如果继续听鬼营室说下去,她大约就要晕倒了。鬼营室不是释梦者,不能解释梦境,而且她肯定也没有预言的能力,但她的意志是如此坚定,她所说的话仿佛最终都会无可避免地成为事实。

    丙火王子的孩子,苍天啊,她怎么可能会有丙火王子的孩子?实际上,鬼子母几乎从不成亲,也没有男人想娶一位鬼子母当老婆,拥有上清之气的鬼子母可以把男人当小孩一样玩耍。

    “往这边走,”鬼营室说,“是杉督因吗?我昨天在鬼纳斯的帐篷旁见过的那名魁梧的真血众?那道疤让他脸上其余的部位看上去更俊美……”

    鬼营室一边引领半夏穿过宫殿,一边不停地叨念着一个个名字,同时从眼角观察着半夏的反应。她还尽力罗列出每个男人的魅力所在,其中还包括一些人不穿衣服时的样子————楼兰男人和女人会在同一座出汗帐篷里洗浴。半夏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了。

    等她们走到令公鬼将要在这里过夜的房间时,半夏高兴地向鬼营室匆匆道别,就用力关上这个起居室的门。她的运气不错,这位智者看起来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否则她有可能会跟进房里继续唠叨。

    深吸一口气,半夏开始抚平裙子,调整披巾。她并不需要这么做,但半夏觉得自己好像刚翻着跟斗从山坡上滚下来。这女人真喜欢当媒人,她一定会亲手为姑娘们编出新娘花冠,然后把她们拉到她选中的男人面前,将花冠放在他脚下,再揪住男人的手臂,让他把花冠捡起来。

    大约没这么夸张,但实际上也差不多了,当然,鬼营室应该不会对半夏这么做。不过想象这番情景时,半夏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毕竟,鬼营室并不真的认为半夏已经变成了厌火族人。她知道半夏是鬼子母,或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不,她当然不必为此担心!

    在整理包住头发的灰色头巾时,半夏的双手突然僵住了,她听见寝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如果令公鬼能从玄都一下子跳到雨师城,大约他会直接跳回他的寝室。大约是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

    半夏运起了太一,编织出几样可怕的东西,准备随时使用。一名女屈从者走了出来,抱着一大堆床单被褥,看见半夏,她愣了一下。半夏放开太一,同时希望自己的脸已经不再那么红了。

    杨声晚长得非常像鬼笑猝,不注意看的话,很容易把她们搞混,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比鬼笑猝要大上六七岁,而且皮肤颜色比鬼笑猝稍浅一点,大约还比鬼笑猝丰腴一些。

    她是鬼笑猝的表姐,但从没当过枪姬众,只是一名织工。现在她一年又一天的屈从者时间已经完成大半了。

    半夏没有向杨声晚问好,因为这会让杨声晚感到困窘。“令公鬼就快回来了吗?”她问杨声晚。

    “朅盘陀王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杨声晚谦恭地低垂着目光回答道。半夏觉得这副情景很奇怪,鬼笑猝的面孔不该显得这么柔顺,即使她比鬼笑猝稍微要胖一点。“而我们要在他来之前做好准备。”

    “声晚,你知不知道鬼笑猝要与鬼纳斯、摩诃丽和鬼斯兰进行什么样的密谈?”这肯定与梦行无关,鬼笑猝在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比鬼营室更强。

    “她在这里?不,我不知道。”但杨声晚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你知道一些事,”半夏坚持道,她大约能因为屈从者的顺从而获得一些优势,“告诉我是什么,杨声晚。”

    “我知道如果朅盘陀王发现我站在这里闲聊,而他的床却还是一团乱,鬼笑猝一定会用鞭子抽我,直到我坐不起来。”杨声晚可怜地说道。半夏不知道这是否与节义有关————鬼笑猝总是以两倍于其它屈从者的严格标准对待她姐姐。

    杨声晚匆匆向门口走去,长袍一直拖过花纹地毯。但半夏抓住了她的衣袖说道:“等你的时间结束时,你会脱下这身白衣吗?”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我没有权利

    这不是个正式的问题,杨声晚脸上的柔顺消失了,换之以枪姬众的骄傲。

    “当然,否则就是对节义的嘲笑了。”杨声晚强硬地说道。突然,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而且,我的男人会来找我的,那样的话他可不会高兴。”柔顺的面具又回到她脸上,她垂下目光。“我能走了吗?即使鬼笑猝在这里,我也会尽量避开她,而且她肯定会来这个房间。”

    半夏放开她,她已经无权再问什么了,和一名屈从者谈及她穿上白袍之前和之后的生活,都会让她感到羞耻。半夏自己也觉得有一点羞愧,但她当然不会跟从于节义,这只是个礼貌问题。

    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坐进一把雕刻精致的镀金扶手椅里。在长久地盘腿坐在垫子上和地上之后,她发现这样坐着竟然是如此舒服。将双腿交叠在身下,她又开始寻思鬼笑猝和鬼纳斯她们在谈论什么。

    令公鬼,肯定没错,他总是被智者们注意。智者们不在乎湿地人的真龙预言,但她们重视昆莫预言,那个预言中说他会摧毁楼兰,又说楼兰因此能够存留下“残片的残片”。智者们全力要做到的就是让这个残片尽可能地大。

    所以她们命令鬼笑猝留在令公鬼身边,甚至要和他接近到无法再保持礼仪的范围。如果半夏现在走进令公鬼的寝室,一定会发现一个为鬼笑猝准备的地铺,但厌火族人却不这么看这个问题。

    智者们是要让鬼笑猝教导令公鬼楼兰的方式和习俗,随时提醒令公鬼,他的血液里流着厌火族人的血统。很显然,智者们认为只要令公鬼醒着,这种提醒就绝不该间断。

    考虑到智者们面对着怎样的问题,半夏觉得不能完全误解她们,不过她似乎也不该完全赞同她们。让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这毕竟是不合礼仪的事。

    但半夏对于鬼笑猝的问题无能为力,特别是当鬼笑猝似乎并没发觉问题所在时。用臂肘撑住身子,半夏开始思考该怎么和令公鬼进行这次谈话。

    她的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当令公鬼走进这个房间时,她还是没想到应该先跟他说什么。令公鬼在走廊里和两名楼兰说了些话,然后才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半夏从椅子里跳起身:“令公鬼,你必须帮我和智者们说一说,她们会听你的话。”把这句话说完,她才急忙闭上了嘴,这根本不是她要说的事情。

    令公鬼道:“我也很高兴又能见到你。”

    令公鬼微笑着。他拿着那根霄辰枪,半夏上次就看见那杆枪上雕刻出了龙纹,半夏希望能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东西的,任何霄辰人的东西都会让半夏头皮发麻。

    “我很好,谢谢你,半夏,你呢?你看上去又变成你自己了,而且比以前更充满活力。”

    令公鬼看上去是如此疲倦,又如此刚硬,刚硬得连他的微笑都变得奇怪了。现在半夏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他变得更加刚硬一些。

    “你不需要以为你的话很风趣。”半夏没好气地说道。最好开始继续她已经开始的话题吧!这总比再去慌乱地寻找别的话题,让他有更多的理由嘲笑自己要好。“你会帮我吗?”

    令公鬼:“怎么帮?”

    令公鬼将那根带穗短枪扔在一张四条腿被雕刻成虎腿形状的小桌子上,脱下剑带和长衫。一切都仿佛是在他自己的家里一样————当然,这里确实是他的房间。不知为什么,他身上的汗水并不比厌火族人更多。

    令公鬼继续道:“智者们听我的,但她们只会听到她们想听的话。我已经能看出来,当她们用那种不带表情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她们就是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她们不会这样对我说,因为这样我会感到困窘,她们也不会和我争辩,她们只会不予理睬。”

    他拖过来一把镀金椅子,面朝半夏坐了下去,然后全身仰靠在椅子里,穿着靴子的脚直伸出去。即使以这样的姿态,他依旧显示出一副傲慢的样子,现在一定有许多人在向他打恭了。

    “有些时候你还不会胡言乱语。”半夏嘟囔着。不知为什么,半夏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想法。仔细地调整了一下披巾,半夏在他面前站稳了身体。“我知道你想听到仪景公主的讯息。”

    为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如此哀伤?而同时又像冬夜一样冰冷?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仪景公主的讯息了吧!

    令公鬼道:“我怀疑浣花夫人不会将仪景公主写给你的信转交给智者们。”

    半夏根本不知道曾有过这样的事,而且他现在很少来雨师城,也没什么机会收信。

    “仪景公主会放心地把信给我,我可以把它们转交给你,只要你能说服鬼纳斯,我已经足够强壮,可以……可以重新开始我的工作。”

    半夏真希望自己的这段话能够毫无滞塞地说出来,但他已经知道太多关于梦行的事,虽然他可能还不知道夜摩自在天。除了梦行这个名字之外,与梦行相关的所有事情都是智者们严格保守的秘密,特别是对那些能够梦行的智者来说。她无权泄露太多她们的秘密。

    “你能告诉我仪景公主在那里吗?”他的口气就像是在讨一杯茶。

    半夏犹豫着,但她已经答应湘儿和仪景公主————苍天啊,她们达成这个协议已经有多久了?但协议是不能被破坏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与她一同长大的男孩了,他是个完全的男人,无论他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他那双坚定的眼睛正在向半夏要求答案。

    如果鬼子母和智者们之间的碰撞会激发出火星,那么鬼子母和他之间的碰撞一定会引发巨大的爆炸。在这两者之间一定要有缓冲的力量,而能起缓冲作用的只有她们三个,这是她们的责任,但半夏希望她们不会因此而被烧成灰烬。

    “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令公鬼。我没有权利,现在还不是应该告诉你的时候。”这是事实。所以,半夏也不能告诉他独狐陈就在黑齿国对面、虎跳河岸边的某个地方。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那就是他的梦

    令公鬼专注地向前倾过身子。

    “我知道她和鬼子母在一起。你告诉过我,那些鬼子母支持我,或者她们有可能会支持我。她们害怕我吗?我会立下誓言不去侵扰她们,只要她们不来干涉我。半夏,我要把银蟾王座和太阳王座交给仪景公主,她有权得到这些,雨师城会像锡城古国一样接受她。我需要她,半夏。”

    半夏张开嘴,然后才发现自己差点要把关于独狐陈的一切都告诉他。她急忙用力地咬紧牙,连下巴都因为牙齿的撞击而感到疼痛。

    然后她向太一张开了自己,生命的愉悦感是如此强烈,其余一切都被它吞没。这帮助半夏安定了自己的心神,渐渐地,想要说出一切的冲动消退了。

    令公鬼叹息一声,坐回椅子里。半夏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他是过堂白虎神卫符之后最强大的缘起,但半夏却开始注意到另外一些东西,这让半夏拼尽了全力才没有打着哆嗦抱住双肩。

    “你不会告诉我的。”令公鬼说道。这不是一个问题,他隔着中衣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前臂。这提醒了半夏,自己还拥抱着太一,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有一种微弱的刺麻感。“你认为我会强迫你说出来?”令公鬼突然愤怒地喊道,“现在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让你必须用上清之气来保护自己?”

    “在你身边,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保护自己。”半夏尽量平静地说道。她的胃仍然在缓缓地抽搐着。

    他是令公鬼,是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半夏心中的一部分想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哭嚎,她为此而感到羞愧,但半夏没办法让那种情绪消失。她带着一点不舍的心情放开太一,其实,即使半夏不放开太一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他们之间在导引真气力量上的差距,就像他们在体力上的差距一样大,甚至更大。

    “令公鬼,很对不住我不能帮你,我真的不能。不过我还是请你能帮我,你知道,这样也能帮助你自己。”

    令公鬼的愤怒被一个疯狂的笑容所吞没,急速变化的表情把半夏吓了一跳。“‘猫成了帽子,帽子成了猫。’”他说道。

    但一无所有只能是一无所有,半夏心想。半夏在小的时候听三湾渡口的人们说过这句俗话,“你把你的猫塞进了你的帽子里,又把它们塞进你的裤子里,令公鬼。”她冷冷地对他说。走出房间时,她努力不让自己太用力甩上门,但也差不多了。

    一边大步向前走着,半夏一边寻思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必须说服智者们让她能够苍天正大地进入夜摩自在天。令公鬼迟早要和独狐陈的鬼子母们会面,而如果她在那之前能与仪景公主和湘儿谈一谈,一定会对令公鬼有很大的帮助。

    让半夏有些惊讶的是,独狐陈鬼子母至今还没见到令公鬼,是什么阻碍了浣花夫人她们的行动?半夏对此无能为力,而仪景公主和湘儿大约比她知道得更多一些。

    她有一件事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仪景公主————令公鬼需要她。令公鬼在这样说的时候仿佛是在对半夏表明,这对他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这应该能打消她对于令公鬼是否爱着仪景公主的疑虑了。只有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以这样的方式说出他需要她。

    令公鬼盯着那扇在半夏身后关上的门,和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姑娘相比,她已经改变了这么多。穿着那身楼兰服装,她看上去十足像是个智者,只是个子有点矮————一位身材娇小的智者,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

    但即使这样,半夏在做任何事时仍然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半夏已经变得像鬼子母一样冷静,在感觉受到威胁时就会抓住太一。这是他必须记住的。

    无论半夏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她的愿望是成为一名鬼子母,她会保守鬼子母的秘密,即使他告诉她,他需要仪景公主是想为两个国家重新带来和平。他必须将半夏视为鬼子母,这让他从内心感到悲伤。

    令公鬼疲倦地站起身,再次穿上长衫。他还要去见那些雨师城贵族————羌活、宫祺宇、崔戍和其它人;还有那些晋城人,张朗和王用征一伙人会因为他给雨师城人的时间稍微多一点而疑神疑鬼。那些智者们也一定会来见他,还有鬼幽泉和其它部族首领。

    为什么他要离开玄都?嗯,与李科森的交谈是令人愉快的,虽然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但能够和一个意识不到他是转生真龙的人交谈,能带给他很好的感觉,而且他也得到了一点没有厌火族人簇拥的时间。他还希望能得到更多这样的时间。

    令公鬼从一面镀金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至少你没让她看出你已经累了。”他对着镜中的身影说。这也是纯熙夫人对他提出的一个建议,绝不要让别人看出你的虚弱。他已经开始习惯将半夏看成别人了。

    用最省力的姿势蹲在令公鬼房间窗外的花园里,苏琳将一把小刀掷在地上,似乎正专心玩着这种掷刀游戏。一扇窗户里传出的岩枭叫声让她骂了一声,站起身,将小刀插回腰带上。

    令公鬼又离开房间了。用这种方法看护他不会有效的,如果有沙木香或黎枫在身边,她会让她们跟上他,她总是要在这些没有意义的活动中保护他,就像保护她的首兄弟一样。

    快步向最近的一个门口跑去,她加入另外三名枪姬众之中。她们都不是跟她一起来的枪姬众。她们开始在这片交错复杂的走廊中来回搜寻,同时又竭力装作是在无事闲逛的样子。无论朅盘陀王是怎么想的,绝不能让枪姬众们唯一回来的儿子遇到任何危险。

    令公鬼觉得今晚他应该能睡个好觉,他已经疲惫到几乎忘记了采蓝的碰触。更重要的是,鬼笑猝去智者的帐篷那里并没有回来,他不必战战兢兢地脱衣上床,也不必被她的呼吸声干扰自己的休息了。

    但还有些事情让他感到不安,那就是他的梦,他总是会为自己的梦设下阵法,以阻挡弃光魔使,还有那些智者们,但阵法挡不住已经在里面的。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都是错的

    梦变成了巨大的白色物体,仿佛是没有鸟的巨型鸟翼。它滑过天空,看见许多宏伟的城市,里面矗立着一座座高度无法想象的建筑,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它们的形状像倒伏的甲虫和水滴,沿街道排列。令公鬼以前在昆莫的那座大型密炼法器里见过这些,他就是在那里得到了手臂上的龙纹。

    令公鬼知道这是传说纪元的影像,但这次完全不同了。一切都仿佛遭到了扭曲,那些颜色……都是错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的视觉。

    奇肱飞车颤抖着向下坠落,每一架上面都携带着数百个即将死亡的生命,建筑物如同琉璃般碎裂。一次又一次,令公鬼面对着一位美丽的灰发女子,看见她的面容从爱意转变为恐惧。

    令公鬼的一部分认识她,他的一部分想要拯救她,从魔尊手中,从一切灾厄中,从他自己的所做所为中。他分成了那么多部分,思想裂开成闪烁的碎片,而所有碎片都在尖叫。

    令公鬼在黑暗中醒来,满身汗水,颤抖不止。真龙的梦。他以前从不曾梦到过那个人的梦。之后的几个时辰里,他躺在床上,双眼盯着虚空,直到日出。

    令公鬼害怕闭上眼睛。他握持着阳极之力,仿佛能够用它与那个死人战斗。但真龙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当苍白的阳光终于出现在窗口时,一名屈从者无声地走进房间,手里捧着一只盖着布的银托盘。看见令公鬼已经醒了,屈从者并没有说话,只是作了个揖。

    因为上清之气的关系,令公鬼能闻到黄藤酒和热馒头、蒸鱼和肉汤,还有小米粥的气味,如同他的鼻子就在托盘上一样。放开真源,他穿好衣服,佩上剑。但他没有去碰那些被盖住的食物,他没什么食欲。将真龙令牌捧在臂弯里,他离开卧房。

    枪姬众们跟随着苏琳站在宽阔的走廊里,还有乌伦率领的铁狱众。人们簇拥在这些卫兵组成的防御线外面,他们里面则站着鬼笑猝和一个智者们的代表团————鬼纳斯、摩诃丽、鬼斯兰,当然,还有鬼营室。属于巫师山楼兰沙狮氏族的摩嫚姒,在她深红色的头发上已经出现了灰丝。还有精绝部楼兰狼纛氏族的鬼婆四,她看上去并不比令公鬼年长,但她的大眼睛里已经有一种不可动摇的镇静,和不输于其它任何智者的强硬。

    夜娇靡也和她们在一起,但所有的部族首领都不在。昨天令公鬼要对她们说的事情都已经说了,而且厌火族人不会拖延事情。那么,这些智者为什么又会在这里?为什么夜娇靡也在?她现在穿的白绿色裙装在胸口处露出很大一片赏心悦目的肌肤。

    聚集在厌火族人防卫线外的全都是雨师城人。羌活有着吸引人的俊俏面容,她刚近中年,黑发被卷成结构精细的塔状发髻,平行的彩色横纹从她的绣金高领一直延伸到裙摆的膝盖下,她是这群人之中彩色条纹最多的。

    身体坚实、方形脸的崔戍依照士兵的风格,将灰发的前额部分剃光了,他的上衣外面还用皮带拴着护心镜。

    宫祺宇站得如同剑刃一般直,白发一直垂到肩膀,他没有剃光前额。他的黑色云锦长衫像崔戍一样,彩色横纹铺到了接近膝盖处,这身衣服更适合出现在舞会中。

    另外还有二十几个人挤在他们后面,其中大多数都比较年轻,没有几个人的横纹能到达腰际的。他们一边纷乱地说着“仁慈眷顾真龙大人,仁慈因真龙大人而眷顾我们”,一边手捂胸口向令公鬼行礼,或是向他行叩拜礼。

    晋城人也派来他们的使节团,他们全都由男女大君组成,没有普通贵族。其中男人戴着尖顶的挑花缂丝帽,穿着镶缎条纹的灯笼袖云锦长衫;女人穿着有缎带环领的亮色裙装,戴着用珍珠或宝石串成的小帽。

    他们向令公鬼说着:“天佑真龙,洞察万物。”当然,张朗站在他们最前面,瘦削、严厉、面无表情,下巴上的尖胡子都已经变成灰色。

    在他身后,费欧妲强硬的表情和铁灰色的眼睛却无损于她的美丽,而腰肢绵软的安奈伊莱的假笑却让她的容貌逊色不少。

    在杨生稊的脸上则找不到任何形式的笑容,他有着一双在晋城人中非常罕见的大眼睛。秃顶的冯有嘉和王用征同样是一脸严肃,王用征足足要比魁梧的冯有嘉瘦一半,而他,甚至是张朗都要比黄离和苏白茅更胖一些。

    令公鬼昨天并没有提到黄离和苏白茅,当然也没有提到他们的叛逆行为,但他相信这些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而他的沉默会在他们心中造成不同的想法。自从他们来到雨师城之后,他们就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事。现在他们看着令公鬼的眼神,仿佛是在等待令公鬼突然宣布抓这两个人。

    实际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另外一些人。有许多双眼睛紧张地看着厌火族人,而在那些眼睛里也不同程度地掩饰着忿恨的情绪,还有一些人用同样专注的神情看着夜娇靡。

    让令公鬼感到惊讶的是,即使在那些晋城男人的脸上,思考的成分也多过了想入非非。但大多数人都在看着他。羌活冰冷的目光一直在他和鬼笑猝之间来回移动着,那道目光中一直闪动着憎恨的火焰。

    但鬼笑猝似乎完全忘记了羌活这个人,只是羌活肯定不会忘记,当鬼笑猝发现她在令公鬼的房间里时对她的那一顿痛打,她当然也不会因为鬼笑猝和令公鬼众所周知的关系就原谅鬼笑猝。

    张朗和宫祺宇都尽量躲避着对方的视线,他们两个全都想得到雨师城的王座,也都认为对方是自己的首要竞争者。崔戍看着张朗和宫祺宇,只是他为什么会看着他们,在不同人的心中就会有不同的推测了。鬼斯兰审视着令公鬼,而鬼营室却审视着她。鬼笑猝则紧皱眉头,盯着地板。

    雨师城人中间有一名大眼睛的年轻女子,她松垂的头发在肩膀被修齐,并没有盘成精巧的发髻。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有两位老婆

    那名女子穿着黑色的骑马裙,佩着一把剑,衣服上只有六道横纹。

    其它许多人在瞥向她的时候都毫不掩饰蔑视的微笑,但她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停地在枪姬众和令公鬼之间移动着,看枪姬众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而看令公鬼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变成了畏惧。

    令公鬼记得她,兮柔,羌活用来引诱转生真龙的众多女子之一。现在令公鬼总算是让羌活相信,这招是没用的。不幸的是,这其中鬼笑猝未经令公鬼要求就帮了他很大的忙。

    令公鬼现在只希望羌活能够足够惧怕他,忘记向鬼笑猝复仇。但他也希望能让兮柔相信,完全不需要惧怕她。

    你不能让所有人都高兴,纯熙夫人曾这样对他说,你不能安慰所有人。纯熙夫人可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厌火族人们监视着除了智者之外的所有人,但夜娇靡不在他们的监视之列。他们总是会以怀疑的目光盯着湿地人,而夜娇靡似乎也被他们当成了一位智者。

    “你们全都得到我的欢迎。”令公鬼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太过僵硬。他又要带上一支游行队伍了。他现在想知道半夏在哪里,大约她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他只想找到半夏,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不,如果半夏执意不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

    缘起的作用在他最需要时却没发挥出来,这实在太糟糕了。“但很不幸,今天早晨我不能和你们进行更多的交谈,我要回玄都了。”锡城古国现在还有令公鬼要处理的问题,锡城古国,还有幽瞳。

    “你的命令会得到执行,真龙大人。”夜娇靡说,“就在今天早晨,所以你可以作为见证人。”

    “我的命令?”

    “芒金,”她说道,“他被告知是在今天早晨。”大多数智者的脸上都戴上了冰冷的面具,而摩诃丽和鬼营室则直接表现出不赞成的神情。令令公鬼感到惊讶的是,这些智者们所针对的都是夜娇靡。

    “我不打算见证每一个杀人犯被吊死。”令公鬼冷冷地说。实际上,他已经忘记这件事,或者至少是把它从自己的思考范畴内排除了。吊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谁都愿意去记得的,鬼玄元和其它首领甚至没有再向他提到过这件事。

    另一个问题是,他不能让这次绞刑变得特殊。厌火族人必须像任何其它人一样依照律法生活。雨师城人和晋城人必须看到这一点,知道他不会特别袒护厌火族人,当然更不会袒护他们。

    你要利用所有人,所有事,令公鬼心想。这让他感到恶心,但至少他希望自己是这么想的。他不想看见任何绞刑,特别是芒金的。

    张朗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汗水出现在王用征的额头,不过这大约是因为炎热的天气。羌活的脸色变白了,仿佛这一生里第一次看见令公鬼。

    夜娇靡沮丧地向摩诃丽和鬼营室望了一眼,智者们点了点头。她们是否告诉过夜娇靡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看起来确实是有可能的。其它人的反应从惊讶到满意都有。令公鬼特别注意了一下兮柔,那名女子大睁着眼睛,显然已经忘记了枪姬众。

    如果她刚才看令公鬼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还是畏惧,那么她现在的表情就是彻底的恐惧。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我马上就要去玄都了。”令公鬼对他们说。雨师城人和晋城人中间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很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将令公鬼送到他用于穿行的房间时,就不会再多走一步了,令公鬼对此丝毫不感到奇怪。只有夜娇靡除外。枪姬众和铁狱众一直将湿地人挡在远离令公鬼的地方,他们尤其不喜欢让雨师城人靠近令公鬼,而今天他们把晋城人挡在远处也让令公鬼很高兴。

    有许多人对此怒目而视,但从没有人对他提过这件事,连夜娇靡也没有。她现在与智者们和鬼笑猝走在一起,紧跟在令公鬼身后。她们一边走一边低声地交谈着,偶尔还会发出轻微的笑声。

    这让令公鬼脖子上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夜娇靡和鬼笑猝会一起聊天,竟然还有说有笑?

    令公鬼在那个雕刻着方形花纹的房门前,认真地看着夜娇靡向他行深深的叩拜礼。

    “我会照料雨师城,没有畏惧,没有偏袒,直到你回来,真龙大人。”

    大约,尽管出了芒金这样的事,她今天早晨到这里来真的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大约她是要让那些贵族们听到他的判决。鬼营室给了她一个宽容的微笑。

    令公鬼需要查清楚她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不打算让智者们干涉夜娇靡。其余的智者将鬼笑猝拉到一边,她们似乎是在依次和她说话。智者们的样子显得很坚定,但令公鬼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

    “等你下次见到子恒,”夜娇靡又说道,“请替我向他转达最诚挚的祝福,还有马鸣。”

    “我们热切地期盼着真龙大人回来。”羌活在说谎,但小心地保持着真诚的表情。

    张朗瞪了抢先说话的羌活一眼,然后发表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致词,他说出的实话并不比羌活多。然后是宫祺宇更加华丽的致词。费欧妲和安佑儿双双走出队列,颂扬真龙大人的伟大。

    令公鬼只是焦急地看着鬼笑猝,但智者们仍然在和她说话。崔戍说完“直到真龙大人回来的时候”以后,杨生稊、冯有嘉和王用征嘟囔了一些关于要提高警觉的话。

    当令公鬼将房门关上,把那些人挡在外面的时候,确实松了一口气。让他惊讶的是,鬼斯兰在鬼笑猝之前走到他面前,令公鬼疑惑地挑起了眉弓。

    “我必须和沙达奇商谈关于智者们的事情。”她郑重其事地对令公鬼说道,然后又立刻瞪了鬼笑猝一眼。鬼笑猝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让令公鬼相信她一定是在掩饰什么。鬼笑猝经常是坦然直率的样子,但她绝不会无缘无故表现出天真的模样。

    “就依你。”令公鬼说道。他怀疑那些智者们一直在等机会派她去玄都。如果沙达奇没有老婆管束,有谁能知道他会不会受到令公鬼错误的影响?沙达奇就像鬼玄元一样,有两位老婆,令公鬼一直不知道这应该算是梦想还是噩梦。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气息

    当令公鬼打开前往玄都王座大厅的通道时,鬼笑猝一直在仔细地看着。

    鬼笑猝一直都会这样观察令公鬼的导引真气,但她看不见令公鬼的能流。她曾经自己打开过一个通道,那是在她极度混乱时做到的,之后她一直没能记起当时自己做出的编织。

    今天不知为什么,这道旋转的光芒显然是让鬼笑猝想起那时发生的事情,她茶褐色的脸颊立刻涨得通红,而且她突然就在令公鬼面前转过头去。

    因为被上清之气充满,令公鬼能闻到她身上那种草药澡豆泡的香气,还有另一种芳香的气息,令公鬼不记得自己以前从她身上闻到过这种气息。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地想要摆脱阳极之力。他是第一个走进空旷的王座大厅的,采蓝似乎立刻就冲进他的脑海。令公鬼觉得她仿佛正在面前看着自己。她哭过了,令公鬼心想,因为自己离开了吗?嗯,就让她因为这个而哭泣吧!他必须摆脱她。

    当然,枪姬众和铁狱众并不喜欢他第一个走出去。乌伦只是嘟囔着,不赞成地摇了摇头,而苏琳却脸色惨白地踮起脚尖,差点让自己的鼻尖撞在令公鬼的鼻尖上。

    “伟大和强大的朅盘陀王应该由女武神的信徒来维护他的骄傲,”她用压低的嘶声说道,“如果强大的朅盘陀王在伏击中死掉了,女武神的信徒就不再有任何骄傲可言。如果征服一切的朅盘陀王不在乎,大约沙木香是对的————无所不能的朅盘陀王只是个任性的男孩,应该好好抓住他的手臂,以免他闭着眼睛跑到悬崖外边去。”

    令公鬼的下巴绷起一道道棱线。如果是私底下,他也就咬咬牙忍了,他对枪姬众是有所亏欠的,但即使是沙木香和黎枫也没有公开斥责过他。

    鬼斯兰这时已经走进大厅很远了,她用手拉着裙子,几乎是一路向前小跑,她显然是等不及要去实行智者们对沙达奇的影响了。令公鬼不知道乌伦是否听到了苏琳的话,但那个男人似乎正笨拙地全力指挥戴面纱的死卫行者协同枪姬众对王座大厅进行检查,实际上这种行动根本不需要指挥。鬼笑猝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皱起了双眉,但令公鬼确信她的表情中也混杂着赞同的成分。

    “昨天就很平安。”令公鬼坚定地对苏琳说,“从现在开始,我认为两名卫兵就足够了。”

    苏琳的眼睛几乎从眼眶中凸出来,而且她似乎是已经窒息得说不出话来了。现在是该让步的时候了,否则她一定会像光明使的烟火一样爆裂开来。“当然,我在宫外时就不一样了,那时你可以为我安排护卫。但在这里,或者是在太阳大厅和海门通里,两个人就够了。”当苏琳还在无声地翕动嘴唇时,他就转过了身。

    当令公鬼绕过放置着王座的台阶时,鬼笑猝走到他身边,他们并肩向王座后面的那些小门走去。令公鬼走到这里而不是直接回他自己的房间,目的就是为了能摆脱她。即使没有阳极之力,他仍然能闻到她身体的气息,或者这只是他的回忆。不管怎样,他希望自己能因为感冒而失去嗅觉,他太喜欢这股气味了。

    鬼笑猝用披巾紧紧地裹住身体,瞪着前方,仿佛是遇到什么极为困扰的事。甚至当令公鬼为她打开通往一个有狻猊图案嵌板的房间时,也完全没注意到令公鬼的动作。

    通常令公鬼这么做的时候,总会招致鬼笑猝的一点恼怒,因为这对她来说就像是用嘲讽的口气问她哪只手断了。令公鬼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却愣了一下。

    “没事,苏琳是对的,但……”突然间,她不情愿地笑了笑,“你看见她的表情了吗?没有人能让她这样惨白,即使是鬼玄元也不行。”

    “知道你站在我这边,让我感到有点惊讶。”

    鬼笑猝用那双大眼睛盯着他。令公鬼觉得如果要确定这双眼睛到底是青色的还是绿色的,一定要用去他一整天的时间。不,他无权去想她的眼睛。她开出那个通道之后,她从他面前逃走,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不会造成任何区别。他尤其无权去想那些。

    “你让我如此困扰,令公鬼。”她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苍天啊,有时候我觉得昊天上帝造你出来只是为了困扰我。”

    令公鬼想告诉她,这是她自己的错。令公鬼曾经不止一次找机会送她回智者们那里去,虽然这样只会让智者们找别人来代替她的位置。

    但还没等令公鬼开口,蜚零和文竹已经跑了过来,还有两名铁狱众紧跟在她们身后,其中一个人的头发已经开始变成灰色,脸上的伤疤比文竹多三倍。

    令公鬼要求蜚零和那名满脸伤疤的人回到大厅里去,这差点引起了一场争吵。那名铁狱众只是瞥了自己的同伴一眼,耸耸肩就走了回去,但蜚零却不屈不挠地朝令公鬼走了过来。

    令公鬼指着通往大厅的门口:“朅盘陀王希望女武神的信徒听从命令,去他所指的地方。”

    “你大约是湿地人的国主,令公鬼,但不是楼兰的,”一阵粗暴的怒意抹去蜚零的镇定,让令公鬼记起她的年纪是多么小,“枪姬众永远不会在枪矛之舞中辜负你,但这不是舞蹈。”不过,在和文竹交换了一连串复杂的手语之后,她还是离开了。

    现在只有文竹和另一名身材瘦削的铁狱众留了下来。这名乌发男子名叫蛮骨,他的个子比令公鬼还要高。令公鬼在他们的护卫下快步穿过宫殿,朝他的房间走去,当然,鬼笑猝也在他身边。

    如果他以为那条宽大的裙子会减慢鬼笑猝的脚步,那他就完全错了。文竹和蛮骨留在房间外面的走廊里。这卧房的起居室是个很大的房间,在高天花板下有着狻猊纹样的大理石雕刻横梁,墙壁上的挂毯描绘着狩猎的场景和云雾缭绕的山峰。鬼笑猝紧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你不是应该和鬼斯兰在一起吗?”令公鬼问,“难道你不需要去处理那些智者们的事务?”

    “不,”鬼笑猝说道,“如果我现在打扰鬼斯兰,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我问过了

    令公鬼认为自己不该因为她没有离开而感到高兴的。将真龙令牌扔到四条腿雕刻着镀金藤蔓的桌子上,他解开剑带,又说道:“鬼纳斯她们有没有告诉你仪景公主在哪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鬼笑猝只是站在蓝色地板的中央看着他。令公鬼看不懂她的表情。

    “她们不知道,”最后,她说道,“我问过了。”

    令公鬼相信她是问过的。在随令公鬼第一次来到玄都之前,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令公鬼,他是属于仪景公主的,不过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再提过这个了。

    这就是鬼笑猝的看法,无论在她打开的那个通道外面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无法改变,而且那样的事也不会再发生了。她很清楚地向他表明过这一点,但他却还想再有那样的经历,所以他只能带着懊悔的心情骂自己比猪还要蠢。

    鬼笑猝没有看那些镀金椅子一眼,而是盘腿坐到地板上,用优雅的动作整理她的裙子。“但她们确实说到了你。”

    “为什么我不会因此而惊讶呢?”令公鬼冷冷地说。让他惊讶的是,鬼笑猝的脸颊变红了。鬼笑猝不是个容易脸红的女人,但今天她却接连脸红了两次。

    “她们都做了一些梦,一些关于你的梦。”鬼笑猝的声音有点奇怪,然后她清了清喉咙,又用稳定、坚决的目光看着令公鬼。“鬼斯兰和摩诃丽梦到你在一条舢板上,”

    在湿地生活了这么多个月之后,鬼笑猝在说到“船”这个字时仍然显得很生涩,“你身边还有三个女人,但她们的相貌都没办法看清楚。舢板在剧烈地左右摇晃。鬼斯兰和鬼纳斯梦到一个男人站在你身边,用一把匕首刺向你的喉咙,但你却没看见他。摩诃丽和鬼纳斯梦到你用剑将湿地人劈成两半。”

    鬼笑猝用轻蔑的眼神瞥了那把放在真龙令牌上面、插在鞘里的兵刃一眼,那种轻蔑里还带着一点愧疚感。那把剑是她给令公鬼的,它曾经是太武王王的佩剑。

    鬼笑猝在将那把剑给令公鬼时,还小心地用毯子将它裹住,以免碰触到它。“她们不能解释这些梦,但她们认为你会知道。”

    对于第一个梦,令公鬼只觉得像那些智者们一样迷茫,而第二个梦看起来就很明显。一个拿着匕首、看不见的男人一定是一名仆厮鬼,他们已经将魂魄献给了暗影,不止是抵押,而是彻底地抛弃了魂魄。

    这样的人即使是正眼看到时也很容易被忽略,所以他们可以从容溜过许多护卫的眼睛,而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行刺。为什么智者们不知道如此明显的事情?至于最后那个梦,他害怕那也是同样明显的。

    他已经让许多国家分裂了,骆驼城和白水江城成为了废墟,晋城和雨师城的反叛任何时候都可能不再仅限于暗中的密谈。云梦泽肯定也会感受到他的剑的重量。这还不包括那名先知,以及黑齿国和三江口的真龙信众。

    “我觉得后面那两个梦没有任何神秘可言,鬼笑猝。”但是当他解释的时候,鬼笑猝只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智者们不能解释的梦肯定也不是别人能解释的。令公鬼咕哝了几声,滑进鬼笑猝对面的一张椅子里:“她们还做了什么梦?”

    “还有一个我能告诉你,但它大约和你无关。”这么说意味着鬼笑猝有一些事是不会说的。令公鬼也感到奇怪,为什么智者会和她讨论梦的事呢,鬼笑猝并不是释梦者。

    “三位智者都做了那个梦,这让它显得特别重要,那就是雨,”她在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也显得很笨拙,“雨从一个碗里冒出来,围绕着那个碗有陷阱和深渊。如果正确的手拿起它,从那些陷阱和深渊中大约能找到如同那个碗一样巨大的财富;如果错误的手拿起它,世界就将毁灭。找到那个碗的关键在于找到那个已经‘不久的人’。”

    “‘不久的人’?”这点听起来比这个梦的其它部分更重要,“你是说某个就要死去的人吗?”

    鬼笑猝深红色的头发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抚过肩背:“她们只知道这些。”她忽然站起来,让令公鬼吃了一惊,她像所有其它女人一样,又在抚平自己的衣服。

    “你……”令公鬼故意咳嗽了一声。你一定要离开吗?他是要这样说。苍天啊,他肯定是想让她离开的,在她身边的每个时刻都像是种刑罚,但离开她的每个时刻同样是种刑罚。但他能做出对他自己是正确的、好的选择,这个选择对她则是最好的。

    “你想回智者们那里去吗,鬼笑猝?继续你的学习?你留在这里确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教了我这么多,我已经和在厌火族人中长大没什么两样了。”

    鬼笑猝哼了一声,这一声似乎代表很多含意,但她当然没有就此罢休:“你知道的比一个六岁的男孩还要少。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听从他的良母胜于他自己的母亲,一个女人会听从她的小父胜于她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一名女子可以嫁给一名男子,而不必制作新娘花冠?什么时候一位长老必须遵从一名铁匠?如果你得到一名身为银匠的屈从者,为什么你让她为你干活一天就必须让她为自己干活一天?为什么对织工就不必这样?”

    令公鬼挣扎着想找到答案,却不得不承认他完全不知道。鬼笑猝突然扯着自己的披巾,仿佛完全忘记了他。

    “有时候,节义会造成很大的笑话。如果我自己不是笑柄的话,我一定会因此而大笑一场的。”她的声音低弱成了耳语,“我会符合我的义。”

    令公鬼觉得她是在自言自语,但还是小心地回答了她:“如果你指的是兰飞儿,不是我救了你,是纯熙夫人做的,她用她的生命拯救我们所有的人。”

    太武王的剑已经让她偿清了对令公鬼欠下的其它的义,虽然令公鬼从来也不知道她欠自己什么义。对兰飞儿的那场战斗应该是鬼笑猝知道的唯一对他的亏欠了。他只能祈祷鬼笑猝永远也不会知道另一件事,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也会把它看成是对令公鬼的亏欠,但令公鬼并不这么认为。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我所毁灭的我都爱

    鬼笑猝侧过头眯起眼睛看着他,唇边带着一点微笑,她已经恢复了能让鬼营室感到骄傲的冷静:“谢谢你,令公鬼。摩诃丽说,应该不时提醒自己,男人并不是什么事都知道。一定要让我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我不会晚回来吵醒你的。”

    鬼笑猝走后,令公鬼只是坐在那里,盯着门口。

    一名精通权力游戏的雨师城人也要比任何并非有意玩弄玄虚的女人更好理解。令公鬼也不知道自己对鬼笑猝到底有什么样的感觉,他只知道,那种感觉让一切都更加混乱不堪。

    我爱的,我就会毁灭,真龙大笑着。我所毁灭的,我都爱。

    闭嘴!令公鬼凶狠地想。那个狂乱的笑声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爱谁,但他知道自己要拯救谁,他要拯救一切,但他更要拯救自己所爱的。

    在走廊里,鬼笑猝颓然靠在门板上,悠长地呼吸着。不管怎样,她要平静下来,她的心脏仍然在竭力冲破她的肋骨。

    靠近令公鬼就如同在热煤上拉直她赤裸的躯体,直到她感觉自己的骨骼逐一断裂。令公鬼为她带来如此巨大的羞耻,而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巨大的玩笑,她这么告诉他,她心中的一部分确实非常想笑。

    她欠令公鬼义,但对仪景公主就欠得更多。令公鬼只是救了她的性命,如果没有他,兰飞儿就会将她杀死,而且兰飞儿特别想杀死她,用最痛苦的手段杀死她。兰飞儿一定是知道什么。和欠仪景公主的义相比,她欠令公鬼的就如同世界之脊脚下的一个白蚁巢。

    蛮骨几乎没有瞥她一眼。从他的衣服判断,鬼笑猝知道他是于阗的死卫行者,但她认不出他属于哪个氏族。现在他正蹲在墙边,短矛横放在膝上。当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文竹正在朝鬼笑猝微笑。

    即使和文竹并不相识,鬼笑猝也知道那微笑里显然有着太多的鼓励,任何看到的人都会知道其中的意思。鬼笑猝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想文竹,从她的衣服判断,鬼笑猝知道她属于查林部族。

    经常会溜出去鬼混的事,她从没想过枪姬众还会有女武神的信徒以外的生活。令公鬼切断了她的思绪,她的手指愤怒地晃动着。为什么你要微笑,姑娘?你没有其它事情可以消磨时间了吗?

    文竹微微竖起了眼眉,仿佛她刚才微笑的事情变得十分有趣了。她晃动手指回答了鬼笑猝。你叫谁姑娘,姑娘?你还不是智者,但也不再是枪姬众了。我觉得你会把魂魄编进一只花圈里,然后把它放到一个男人的脚边。

    鬼笑猝恼怒地向前迈出一步————在枪姬众之中没有比这个侮辱更甚的了————但她立刻又停在原地。如果是穿着圣保衣,她不认为文竹能强过她,但现在她穿着裙子,她会被击败。

    更糟糕的是,文竹大约会拒绝让她成为屈从者。如果一名不是枪姬众,但还没成为智者的女人攻击文竹,又被文竹打败,文竹就能让这个女人成为屈从者,或者文竹可以要求在所有能聚集起来的乌孙楼兰面前鞭打鬼笑猝————这个羞耻没有被拒绝成为屈从者大,但也绝不算小。

    更糟糕的是,无论鬼笑猝是否打赢,鬼斯兰肯定会找一种手段让她记得她已经离开了枪矛,这种手段会让她宁愿让文竹在所有部族面前鞭打十遍。在一位智者的手里,羞耻比刀子更锋利。文竹连一根肌肉都没动,她像鬼笑猝一样清楚这些。

    “你们终于只是盯着对方了,”蛮骨懒懒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学会你们的手语。”

    文竹瞥了他一眼,发出清脆的笑声:“你穿上裙子一定很漂亮,铁狱众,我等你来加入枪姬众。”

    当文竹转开视线时,鬼笑猝放松地吸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首先移开目光还能维持自己的骄傲。她自然而然地开始晃动手指,这是所有枪姬众第一个学习的手语,也是新枪姬众使用得最多的手语————我亏欠你的义。

    文竹马上发出响应————很小的,枪之姐妹。

    鬼笑猝露出感激的微笑。文竹没有把小指勾起来————那是嘲笑的意思,它经常会被用在放弃枪矛却又想装作仍然拥有它们的女人身上。

    一名湿地人的仆人沿走廊跑了过来,鬼笑猝努力保持着表情的平和,但心底仍然泛起了对于终生侍奉别人的厌恶。她向另外一条路走去,这样就不必和那名仆人擦身而过了。

    杀死令公鬼会实现一个义,杀死她自己会实现第二个,但这两个义都让彼此的解决手段无法实行。无论智者们说了什么,她一定要找出办法来实现这两个义。

    令公鬼才将烟草塞进他的短铜烟锅里,文竹从门口探进头来。还没等她说话,一名穿着红白色制服,气喘吁吁的圆脸男人已经从她身边挤了进来,一下子跪在令公鬼面前,让文竹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真龙大人,”那个男人仍然喘息着,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宫里来了黄巾力士,足有三个!我们给他们奉上了美酒和其它招待,但他们只是要见转生真龙。”

    令公鬼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一些,他不想吓坏这个男人:“你在宫里有多久了?”这个人的制服很适合他,而且他早已不年轻了。“恐怕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跪在地上的男人圆瞪着双眼:“我的名字?道骸,真龙大人,唔,到冬日告别夜就有二十二年了,真龙大人。真龙大人,那黄巾力士呢?”

    令公鬼曾经两次访问过一个黄巾力士聚落,但他仍然不知道怎样才是接待黄巾力士的正确礼仪。诸多伟大的城市都是黄巾力士建造的,现在那些建造城市的黄巾力士即使仍然健在,也是这个族群中最老的一辈了,而年轻的黄巾力士会偶尔离开聚落,对这些城市进行修缮。

    令公鬼怀疑即使国主和鬼子母来了,道骸也不会如此兴奋。他将铜烟锅和烟草袋收回口袋里:“带我去见他们。”

第一千六百章 这是不对的

    道骸立刻跳起了身。令公鬼觉得自己可能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当这个人听到真龙大人要去见黄巾力士,而不是将黄巾力士召到面前时,他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

    令公鬼没有带上佩剑和令牌,黄巾力士不会喜欢这两样东西。当然,文竹和蛮骨也已经走了进来,显而易见,如果不是要跟随着令公鬼的步伐,道骸一定会以同样快的速度跑回去。

    黄巾力士等在一个有喷泉的庭院里。喷泉池里铺满了百合花叶,水中游动着黄褐色的鱼。一位白发的男人黄巾力士穿着衣襟一直垂到高筒靴上面的长长衫,高筒靴的靴筒在顶端向下反折。

    另外两位黄巾力士是女性,其中一位比另一位要年轻许多。她们的裙子上绣着藤蔓和叶片,而长者裙子上的花纹要比年轻者的精细繁复。凡人使用的金杯握在他们的手中显得小了许多。

    庭院里的几棵树上只剩下不多的叶片,提供阴凉的是宫殿本身。黄巾力士并不是单独在等待,当令公鬼出现时,苏琳和三十多名枪姬众正围绕在他们身边,还有乌伦和五十多名楼兰男人。

    厌火族人在看见令公鬼的时候,全都恢复了平静。

    那名黄巾力士男子说道:“你的名声已经传进我的耳里,令公鬼。”他用闷雷般的声音自我介绍。

    他是巫曼,巫欧之子,巫罗之孙。那名年老的女性黄巾力士是巫芙,巫拉之女,巫菘之孙。年轻的是巫纹,巫伊之女,巫红之孙。令公鬼记得自己见过巫纹,那是在曹福聚落,如果从雨师城出发的话,需要快马疾驰两天才能到达。他想不出她为什么会来玄都。

    和黄巾力士相比,厌火族人全都变成了小个子,他们甚至让这个庭院都显得狭小许多。巫曼的身高超出令公鬼的一半,依照他的身高,他的身材算是匀称的。

    巫芙比巫曼要矮一个头,黄巾力士的头。连巫纹也足足比令公鬼高出一尺半。但这已经算是黄巾力士和凡人之间最小的差距了。巫曼的眼睛像茶杯一样又大又圆,宽大的鼻子几乎占满了脸颊,他的耳朵钻出头发,向上翘着,上面长了一丛丛白毛。他留着长长的白色髭髯和胡须,眼眉一直垂到脸侧。

    令公鬼不太能分辨巫芙和巫纹的脸和巫曼的有什么不同,当然,她们没有胡须,而且她们的眼眉也没有那么长而浓密。仔细端详,她们的五官也比巫曼的更加纤细。巫芙的面容更加坚定一些,令公鬼觉得她看上去有些面熟。巫纹显得很担忧,耳朵都垂了下去。

    “请原谅,你们是否————”令公鬼对厌火族人说。

    苏琳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只是来和树兄弟聊天的,令公鬼。”

    “你必须知道,楼兰一直都是树兄弟的水朋友,我们经常会去他们的聚落和他们进行贸易。”

    “没错。”巫曼喃喃地说。对于一位黄巾力士,这确实只是低微的喃喃声而已,但令公鬼却觉得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正发生着雪崩。

    “我相信其它人是来聊天的。”令公鬼对苏琳说。他在这些人里找到了所有今天早晨离开他的枪姬众卫兵,蜚零的脸都红透了。而另一方面,除了乌伦以外,今天早晨离开的铁狱众在这里只能看见三四个。“我不会喜欢让沙木香和黎枫接替你的职责。”

    苏琳茶褐色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变得更深了,让她在追随令公鬼后脸上留下的那道伤疤变得更加明显。“我要和他们单独谈谈,单独。”令公鬼加重了语气,同时用眼睛看着文竹和蛮骨,“除非你们认为他们也会伤害我?”

    这句话让苏琳的脸色更加阴沉,她用手语让枪姬众快速地聚集在一起,任何厌火族人都认得她快速翻舞的手指表明了她气恼的情绪。一些楼兰男人在离开时偷偷地发出笑声,他们一定认为令公鬼是开了某种玩笑。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巫曼抚了抚自己的长胡子:“你知道,凡人并非总是相信我们是无害的,嗯嗯。”

    他沉思时发出的声音仿佛一大群飞行的黄蜂:“在古老的典籍里,非常古老的,现在只剩下一些残片了,那里记载着,当————”

    “巫曼长老,”巫芙礼貌地说,“我们是否应该先说要紧的事?”这次大黄蜂的嗡嗡声变得清亮了些。

    巫曼长老,令公鬼觉得以前听过这个名字。每个聚落都有它的理事会和长老。

    巫曼重重地叹了口气:“很好,巫芙,但你这种匆忙的表现是没必要的。我们来这里之前,你甚至没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整理洗漱。你这种躁动不安的样子就像是……”

    那双大眼睛看了令公鬼一眼,然后他用腊肉般粗大的手臂遮住嘴,咳嗽了一下。黄巾力士总是认为凡人过于匆忙,今天就要把明天的事情做好,甚至要把明年的事情都做好,黄巾力士总是用长远的眼光看待任何事。但黄巾力士又认为告诉凡人他们有多么紧张焦躁是对凡人的冒犯。

    “那真是一场最艰难的行程,”巫曼向令公鬼继续说道,“当我们发现突阕楼兰围攻越前龙城的时候,着实大吃了一惊,而更让我们吃惊的是,你竟然会在那里。但我们还没来得及见到你,你就离开了。而且……我觉得我们有些过于鲁莽了,不,不,这是不对的,巫芙。我是为了你才抛下我的研究和教学,跑到世界上的这个地方。现在我的学生们一定已经是一团混乱了。”

    令公鬼几乎咧嘴笑了起来。黄巾力士总是这样对待一切。其实巫曼的学生们肯定要用半年时间才能确定老师真的离开了,然后要再用一年时间讨论该如何对待这件事。

    “母亲是有权焦急的。”巫芙说着,毛茸茸的耳朵开始颤抖。对于长老应有的尊敬和黄巾力士最不该有的躁动,似乎正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战。但是看向令公鬼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平静,尖耳朵竖直起来,面容显得更加坚定。“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令公鬼吸了口气:“您儿子?”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愚蠢地死去

    “巫咸!”她盯着令公鬼,仿佛盯着一个疯子。巫纹也在焦急地偷望着令公鬼,双手交握在胸前。“你告诉过曹福聚落最年长的长老,你会照顾他的。”

    巫芙的语气愈来愈强烈,“他们告诉我你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你还没有管自己叫真龙,但那是你说的。对不对,巫纹?巫红说的难道不是令公鬼吗?”

    她连点一下头的时间都没给那名年轻女子。随着她说话的速度逐渐加快,巫曼开始露出痛苦的神情。“我的巫咸还太年轻,不应该出去,更不应该在全世界乱跑,去做那些肯定是你指派他去做的那些事。巫红长老把你告诉了我,我不和道我的巫咸和黑水修罗还有弯月夔牛角有什么关系?现在就请你把他交给我,我要让他正式和巫纹成亲,巫纹会让他安顿下来的。”

    “他很俊美。”巫纹害羞地嘟囔着。她的耳朵因为困窘而剧烈地颤抖,甚至连上面的黑色茸毛都显得模糊了。“我认为他一定也非常勇敢。”

    令公鬼花了一些时间才让自己的心神恢复平衡。如果黄巾力士们在某件事上表现出执着,撼动他们就会像撼动山峰一样难,而一件让黄巾力士执着到如此急迫的事情……

    在黄巾力士眼中,刚过九十岁的巫咸还非常年轻,不该单独离开聚落————黄巾力士的寿命十分漫长。令公鬼第一次见到巫咸的时候,他就充满了了解这个世界的渴望。

    而且巫咸一直在担心长老们会如何看待他的离家举动,他最害怕的就是母亲会带着一位新娘来找他。他告诉令公鬼,男性黄巾力士在婚事上没有任何发言权,女性黄巾力士也说不上多少话,决定婚事的权力完全掌握在双方的母亲手里。

    如果有一天,母亲向你介绍一位你从未见过的姑娘和她的母亲,说你已经和这位姑娘订婚,这就是你未来的新娘和岳母,那在黄巾力士之中也绝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巫咸似乎认为婚姻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一切的终结,尤其是对于他看看这个世界的愿望而言。不管巫咸的看法是否正确,令公鬼也不能让一位朋友自己去面对他所害怕的事情。

    令公鬼刚刚张开嘴,要说自己不知道巫咸在哪里,建议他们回聚落耐心等待时,一个问题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为自己差点就忘记了对巫咸如此重要的事情而感到羞惭:“他离开聚落有多久了?”

    “太久了。”巫曼的声音如同巨石滚下山坡,“那孩子从不想想什么对自己才是合适的,总说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应该仔细研读书籍,那上面记载着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而这些事情是不可能这么快就会改变的。嗯,嗯,即使凡人在不停地改变地图上的那些线,又会有什么真正的改变?大地仍然————”

    “他已经离开聚落太长时间了。”巫咸的母亲坚定地插话进来,如同一根硬木插进干燥的松土。巫曼皱起眉看着她,虽然她的耳朵有些困窘地颤抖着,但她仍然努力地和长老对望着。

    “……现在已经超过五年了。”巫纹说。她的耳朵抽动了一下,然后倔强地挺直起来,那样子很像巫芙。她继续说道:“我觉得让他成为我的男人,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不会让他死去,不会让他愚蠢地死去。”

    令公鬼和巫咸谈论过许多事情,这些事情中的一件就是思乡之情,虽然巫咸从来都不喜欢谈论这个。当世界崩毁,凡人为了能找到安全的庇护所而四处逃亡时,黄巾力士也被赶出了聚落。

    在漫长的时间里,凡人在世界上游荡着,渴求着安全与温饱;黄巾力士也在四处漂泊,在面目全非的土地上寻找着聚落,那时,思乡之情入侵他们的心灵。离开聚落的黄巾力士想要回家,而长期离开聚落的黄巾力士必须回家,离开聚落太久的黄巾力士就会死亡。

    “他和我说过一位留在外面更久的黄巾力士,”令公鬼平静地说,“我觉得,他跟我说的是十年。”

    没等令公鬼说完,巫曼就摇了摇巨大的脑袋:“不可能。据我所知,在外面停留五年就必须回家,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有能停留更多时间的个案,我会知道的,如此疯狂的事情一定会被记录下来,告诫后辈。有五名黄巾力士一年没回家,其中三个失去了生命,第四个在残废中度过余生,第五个也好不了多少,她需要用拐杖才能行走,虽然她还可以继续书写。嗯,嗯,巫芙说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是关于……”

    这次,当巫芙张开嘴的时候,巫曼猛地转过头盯着她,眼眉也鼓了起来。巫芙只得用力整了整自己的裙子,但也毫不避让地瞪着巫曼。

    “我知道,五年不是一段长久的时间,”巫曼一边对令公鬼说,一边还用眼角严厉地看着巫芙,“但我们现在已经和聚落拴在一起了,我们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找到任何巫咸的痕迹。从人们看见我们的兴奋表情判断,他应该不在这里。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他在哪里,你就是为他做了一件非常大的好事。”

    “红河,”令公鬼说,挽救一位朋友的生命并不是背叛他,“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和很好的同伴一起出发去那里,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红河是一个平静的地方,在那里会很安全的。”令公鬼在心里又一次感谢了子恒。“就在一个月以前,他在那里还是很安全的。”景汐告诉他家乡的近况时说了很多事情。

    “红河,”巫曼喃喃地说道,“嗯,嗯。是了,我知道那是哪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黄巾力士极少骑马,也几乎没什么牲口能负担他们的体重。他们更喜欢走路。

    “我们必须立刻就出发。”巫纹雷鸣般的坚定声音响起。巫芙和巫曼都惊讶地看着她,巫纹的耳朵立刻缩了起来,毕竟,她在巫曼长老和另一名女性长者面前只是个姑娘。

    而且令公鬼相信这位女性长者在这件事上有很大的权力。巫纹大约还不到八十岁,大约只是个七十岁的小姑娘。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道门的位置

    想到这个,令公鬼不禁微微笑了笑。“请接受这里的招待,大约休息几天会让你们的脚程更快。而且你们大约能帮助我,巫曼长老。”

    当然,巫咸总是提到他的老师————巫曼长老,在巫咸嘴里,巫曼长老是无所不知的。

    “我需要确定道门的位置,所有道门的位置。”

    三位黄巾力士同时脱口说道:“道门?”巫曼的耳朵和眼眉都竖了起来,“道门十分危险,极为危险。”

    “几天?”巫纹表示反对,“我的巫咸可能正在走向死亡。”

    “几天?”巫芙的声音更高过了巫纹,“我的巫咸会————”她闭上嘴,盯着黄巾力士姑娘,抿紧了嘴唇,耳朵不停地颤抖。

    巫曼皱起眉望着她们两个,不安地抚着自己的胡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让自己卷进这种事,我应该教导我的学生,在聚落会议上讲话。如果你不是一位如此值得尊敬的言客,巫芙————”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你没和我的姐姐成亲,”巫芙强硬地说,“难道没有人已告诉过你,要担负起你的责任来,巫曼。”

    巫曼的眉毛低垂下去,眉梢碰到了脸颊,他的耳朵似乎也软了下来。“我是说,她是这样请求你的。”她的语气很平静,但也没有丝毫犹豫,“以树与平静,我没有恶意,巫曼长老。”

    巫曼重重地喷了一下鼻息————即使对黄巾力士而言,这个声音也非常大了。然后向令公鬼转过头,抚了抚自己的长衫,仿佛那上面全是褶皱。

    “魔界杂兵在使用道,”令公鬼抢在巫曼之前说道,“我已经在能找到的几座道门前设立了防卫。”

    也包括曹福聚落外面的那座道门。但从时间上判断,令公鬼在那里设置防卫时,他们一定已经离开了。

    令公鬼道:“我只找到了屈指可数的几座。所有这些道门都需要防卫,否则黑水将军和黑水修罗就会从任意地方突然大批出现,无论那里距离妖境有多么遥远,而我还完全不知道那些道门在哪里。”

    当然,令公鬼要担心的还不止是道门。有时候他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弃光魔使不会突然用通道把几千名黑水修罗扔进这座宫殿,大约他们有能力运输一两万名黑水修罗过来,那样他想要抵挡就会非常困难,如果他能够抵挡的话。

    即使是最好的情况,也会导致一场屠杀。令公鬼对于通道无可奈何,除非他当时就在那里,但他至少能对道门采取一些行动。

    巫曼和巫芙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退到一旁,悄声地说了些什么。让令公鬼惊讶的是,他们低沉的声音像是屋顶上的一群蜜蜂,他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言客,令公鬼以前听到过这个名衔。他想到了运起阳极之力,那样就能听到他们说话了,但他立刻厌恶地摒弃这个想法,他还没堕落到要窃~听他们的地步。巫纹将注意力平均分给了令公鬼和她的长辈们,两只手不自觉地抚弄着裙子。

    令公鬼希望他们不会探究自己为什么没有向曹福聚落的长老理事会询问道门的位置。巫红是曹福聚落最年长的长老,也是一位非常固执的人。

    没有任何事会比将道门的控制权交给一个凡人更奇怪————这是以前从没有人想过的事情。巫红坚持这件事一定要由聚落会议来决定,现在聚落会议正在进行,而令公鬼的身份对于巫红就像对于这三位黄巾力士一样,毫无意义。

    最后,巫曼紧皱双眉走了回来,他的手揉搓着长衫的翻领,巫芙也皱着眉头。

    “这太匆忙了,太匆忙了。”巫曼用沙砾层滑下山坡般缓慢的声音说,“我希望我能讨论它……嗯,我不能。你说,魔界杂兵?嗯,嗯。很好,如果一定要匆忙的话,那就必须匆忙。绝不能让别人说黄巾力士在有需要的时候却裹足不前。大约它们正在行动。你必须知道,任何聚落的长老理事会都会拒绝你,聚落会议也会拒绝你。”

    “地图!”令公鬼喊道,响亮的喊声让三位黄巾力士都吓了一跳。“我需要地图!”

    令公鬼转身寻找总是会出现在他身边的仆人和屈从者,无论是什么人都行。苏琳从一道门里向庭院中探进头,无论令公鬼是怎样对她说的,她总是会出现在令公鬼附近。

    “地图!”令公鬼对她吼道,“我要这座宫殿里的每一张地图,还有一支笔,还有墨汁。立刻!快点!”

    苏琳几乎是带着轻蔑的态度看着令公鬼。厌火族人从不使用地图,也不相信真的会有人需要它们,但她还是立刻就转过了身。

    “快跑,女武神的信徒!”令公鬼还在高喊。苏琳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拔腿跑开了。令公鬼希望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这样他以后也可以回忆起这种表情来,并好好利用它。

    看巫曼的样子,如果他不是在努力地保持长老的尊严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在为难地绞拧手指了。“实际上,我们有可能告诉你而你又不知道的信息应该不会很多,每个聚落外面只有一座道门。”

    道门不能建在聚落内部,因为聚落本身封锁了上清之气的作用。即使是在黄巾力士得到保生神符,能够自己让道生长,并建立新的道门时,所有这些道与道门仍然蕴含着上清之气的作用。

    “你们的都市全都有黄巾力士树林,这里的树林已经超过了原先的范围,但越前龙城的……”令公鬼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

    将近三千年以前,曾经有一座黄巾力士建造的城市被称作越前龙城,今天,它的名字是雨师城。黄巾力士建筑者为了思念树林而在那里种植的树林成为了巴百齐家的官邸,现在又变成了令公鬼的学校。

    除了黄巾力士和可能的一些鬼子母之外,再没有人记得越前龙城,即使是雨师城人自己也不记得了。无论巫曼是怎么想的,三千年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巨大的、由黄巾力士建筑的城市已经不复存在,有些只剩下一个名字。不曾有黄巾力士参与建筑的巨大城市拔地而起。

    纯熙夫人告诉过令公鬼,霍山就是在黑水修罗战争之后才出现的,此外还有司吾的东珠港、斗姆崮的浮山镇,还有北宁的法中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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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