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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无法平静

    从城里出来,向楼兰大营地走去,半夏竭力想控制住自己。一团团灰尘被热风吹到她脸上,她咳嗽着,希望智者的衣装里也能有面纱这一项。

    即使用披巾裹住头脸,效果也及不上面纱,而且那种感觉就像是进了出汗帐篷。半夏不知道自己的双脚是不是踩在地上,她知道它们应该是,但她却只觉得自己踩在了空气上。她感觉到一阵阵头晕,但这些都不是因为天气的炎热。

    一开始,半夏以为丙火王子不会来找她了,但当她穿过人群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他们在老友宿的那个私人房间里度过了一整个上午,握着彼此的双手,在两盏茶后倾心交谈。

    半夏是那样不知羞耻,房门刚一关上,她就吻了他,然后他才吻了她。她还坐到他的膝盖上,虽然这样的时间并不长。这让她想起了他的梦,想起那些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那完全不是正派的女子应该想到的!至少不是一名没有成亲的女子该想的。想到这些时,她像一只受惊的母鹿,从他怀里一下子跳了起来,也把他吓了一跳。

    半夏匆匆向周围看了一圈。这里距离营地还有半里路程,她的身边没有一个活着的魂魄,没有人会看见她羞红的脸庞。这时她发现自己正像傻子一样用披巾紧紧地捂着脸,便急忙将它放了下去。苍天啊,她必须控制住自己,忘记丙火王子强壮的手臂,记起他们为什么要在那家叫“老友宿”的客栈里用去那么长的时间。

    那时半夏穿过一群群行人,不停地向四处张望,寻找着丙火王子,还要困难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毕竟,她不想让丙火王子认为她是如此渴望。突然间,一名男子向她靠过来,激动地向她耳语:“跟着我去老友宿。”

    半夏吓了一跳,她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那是丙火王子。丙火王子穿着一件朴素的棕色衣服,一条防尘薄披风垂在他背后,披风的兜帽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他不是唯一穿着披风的人,除了厌火族人之外,所有要出城的人全都会披上一条披风,但并没有多少人会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仍然戴着兜帽。

    当丙火王子要走到她前面的时候,她用力抓住他的袖子:“是什么让你以为我会跟你一起去一家客栈,丙火王子?”她眯起眼睛问道,但她也将声音压得很低,没必要让别人注意到他们的争吵。“我们只需要在大街上走走,你太自以为是了,不要以为我会————”

    他紧皱着眉头,匆忙地对她耳语道:“跟我在一起的那些女人正在找一个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她们在我面前说得很少,但我偶尔还能听到她们的只言片语。现在,跟我来。”没有再回头瞥一眼,丙火王子大步向前走去。她只好满腹怨气地跟在后面。

    这些回忆让半夏的脚步稳定了一些。滚烫的地面像城里的石板路面一样炙烤着她的脚底,她在灰尘中跋涉着,脑子里的思考一刻也没有停止。

    比起第一次,丙火王子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他坚持说她们要找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半夏。半夏只要尽量谨慎地导引真气,同时一定要躲开她们的视线就可以了。

    只是,如果丙火王子要以这种伪装来见她,那么他就是连自己也不相信,她们要找的人不是半夏了。半夏没有向他提到他的衣服。他非常担心如果鬼子母找到半夏,会让半夏遭遇到灾难;担心他会将鬼子母引到半夏面前。

    虽然他没这么说,但他的眼神已经将这些全都告诉了半夏。而他似乎也相信,半夏需要以某种方式回到嘉荣城,回到白塔,或者直接与童艺她们和解,回到她们身边。

    现在这是怎么了,丙火王子竟然以为自己比半夏更知道怎样对她来说才是好的。半夏觉得自己真该对他发火,但这只是让半夏直到现在还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溺爱他的微笑。不知为什么,半夏没办法用一般的理智去对待他,而他却仿佛爬进了半夏的所有心思。

    咬住嘴唇,半夏将思绪集中在真正的问题上————白塔鬼子母。只是问几个小问题不算是背叛丙火王子,如果她能问出口。她们的宗派,现在她们要去哪里,还有……不!她已经对自己许下了那样的承诺,打破承诺会让他遭受羞耻。她不会主动去问,只能听丙火王子自愿告诉她的。

    从丙火王子的话里,半夏听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认为她们正在寻找半夏,但她也不情愿地承认,同样没有真正的理由认为她们不是在找她。他们所有的只是一些假设和希望。

    大约白塔的密探们认不出穿着楼兰服装的半夏,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听过这个名字,甚至听说过鼍龙派的鬼子母半夏。半夏打了个哆嗦,从现在开始,她在城里必须小心行事,非常非常小心。

    这时她已经来到营地边缘,这片营地方圆足有几里,覆盖了城市东方的稀疏山丘,楼兰们在低矮的帐篷中间来回活动。但她只能看见屈指可数的几名屈从者,而智者则一个都没看到。

    半夏已经违背了一个对于她们的承诺,实际上,是对于鬼纳斯的,但也相当于对所有智者的。她必须这样做————这似乎变成了支持她所有行为的唯一一根芦苇,而且是愈来愈细的芦苇。

    “到我们这里来吧,半夏。”一名女子的声音传进半夏耳里。即使用披巾蒙着头,半夏也很容易被认出来,除非她是和一群没有长大的楼兰姑娘在一起。苏兰妲是鬼营室的学徒,半夏能看见她满头的暗金色头发,她正从一座帐篷里探出头来,向半夏挥着手。

    “所有智者们正在会谈,她们将一整天的时间都交给我们支配,一整天。”

    这确实是一项奢侈的赠与,半夏当然也很乐意接受这项赠与。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你还没听说

    在帐篷里面,女人们躺在软垫上,其中一些在油灯旁阅读书籍。为了防尘,帐篷的帘子都紧闭着,所以要点起灯。另一些人在做缝纫、编织或各种刺绣。还有两个人在玩翻绳游戏,帐篷里充满了低微的交谈声。

    有几个人微笑着向半夏问好。她们并不全都是学徒,有两位学徒的母亲和几名日和姐妹也来拜访她们————两位年长的妇人身上像智者们一样佩戴着许多珠宝。

    所有人都半解开外衫的系带,将披巾围在腰际,不过炎热的天气似乎并没有对她们造成任何影响。一名屈从者不停地倒满每个人身边的茶杯,他的步伐说明他是一名匠人,而不是持枪矛者。

    他的面容同样很刚硬,但相对而言要柔和一点,而且柔顺的表情在他脸上显得更自然些,但是他系着一条代表龙之枪矛的头巾。虽然屈从者是不该穿戴任何白色以外的衣饰,但帐篷里的女子们都不会向他多瞥一眼。

    半夏将披巾系在腰间,感激地接过递来的清水,将手和脸洗净,然后解开一点外衫的系带,靠在苏兰妲和子宁塔之间的一个穗子红软垫上。红头发的子宁塔是鬼乾一的学徒。

    “那些智者们在商谈什么?有谁知道吗?”半夏的心思并没有在智者们那里,她完全不打算躲开那座城市。她已经答应丙火王子,每天上午去老友宿看看他在不在那里,但每次那位老板娘的笑容都会让半夏脸颊发烫。

    只有天知道那个女人在想什么!但半夏绝不能再偷听桃香小姐的官邸了。离开丙火王子之后,她又去那里感觉了一下在那幢房屋中持续的导引真气,但她只是从街角瞥了那里一眼就离开了。即使只是站在那里,她也总是惴惴不安地觉得琥珀好像立刻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是在讨论你的姐妹们。”苏兰妲笑着说。她是一名俊俏的女子,有一双碧色的大眼睛,而笑容让她变得更加美丽了。她比半夏大五岁左右,有导引真气的能力,而且她的导引真气能力像许多鬼子母一样强大。

    苏兰妲渴望着能够自主的那一天,不过现在当然是鬼营室要她蹦跳,她就会立刻蹦跳。“还有什么能让她们这样如坐针毡?”

    “我们应该让鬼营室去和她们对话。”半夏说着,从屈从者手中接下一只绿色条纹的茶杯。丙火王子告诉半夏,他的少白~军塞满了没有被鬼子母占据的所有卧室,甚至还有些人睡在马厩里,同时他也在无意中说出那里已经连多一个女仆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还有鬼子母们没有进行任何准备。这是个好讯息。“无论是多少鬼子母,鬼营室都会让她们在板凳上坐直。”

    苏兰妲仰起头,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子宁塔的笑声有些微弱,而且其中搀杂着一些反感。这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有一双严肃的灰眼睛,她在任何时候都显得仿佛有一位智者正在看着她。

    半夏总是觉得很奇怪,鬼营室会有一名如此开朗有趣的学徒,总是带着微笑,让人感到愉悦。而从不说一句厉害话的鬼乾一,竟然会有一名似乎在追逐着规则要遵守的学徒。“我相信她们应该是在讨论朅盘陀王。”子宁塔用最郑重的语气说。

    “为什么?”半夏不在意地问。

    她只是要躲开那座城市,但她当然要去见丙火王子,虽然承认这点会让她很不好意思。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不会放弃与丙火王子见面的机会,除非是琥珀正等在老友宿客栈。这就意味着无论有多么大的尘土,她还是要去进行绕城行走的练习,她也不打算让智者们有任何理由推迟她返回夜摩自在天的时间。今晚智者们会单独与独狐陈鬼子母见面,但只要再过七个晚上,她就能和智者们一起去了。

    半夏问:“又出了什么事?”

    “你还没听说?”苏兰妲喊道。

    再过两三天,半夏就能去找湘儿和仪景公主,或者是在梦里和她们说话,或者是尽量和她们说话。毕竟,大约她们只会把她当成是一场梦。

    她们还不习惯这种联系方式,以前半夏只是这样对她们说过一次话。但不管怎样,能够去找她们的想法仍然让她感到一些模糊的不安。

    对于这件事,她有过一个模糊的噩梦,每次只要她们之中的一个说出一个字,她们就会跌倒在地上,或者是掉落一只杯子、一只盘子,或者打破一只花瓶,而那些东西总是会撞得粉碎。

    大约那个丙火王子成为她的护法的梦只是她一厢情愿,但她相信这个噩梦有它的含意,大约最好还是等到下次会面时再和她们说话。而且,她有可能再次被吸入丙火王子的梦。光是想到这个,她的脸颊就会变红。

    “朅盘陀王已经回来了。”子宁塔说,“今天下午,他要会见你的姐妹们。”

    所有关于丙火王子的梦的思虑都消失了,半夏捧着茶杯皱起眉头。在十天里来了两次,这么高的频率是不正常的,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他是通过某种方法知道白塔的鬼子母要来吗?像以前一样,令公鬼捉住她和仪景公主的情景又让她有了那个疑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什么?”子宁塔问。半夏眨眨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把心中的想法大声说了出来。

    “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让我觉得不安?”

    苏兰妲同情地摇摇头,但她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他是个男人,半夏。”

    “他是朅盘陀王。”子宁塔用加重的语气说道,其中充满了敬意。

    如果子宁塔的头上系了一根那种愚蠢的头巾,半夏丝毫也不会感到惊讶。苏兰妲立刻用难为人的口气问子宁塔将来该如何去对付一名堡首领,即使他是一名首领,但他仍然是男人。

    子宁塔只是顽固地坚持说朅盘陀王是不同的。一名年长的妇人梅拉,她来看她的孩子,向这边靠过来对她们说,对付任何首领,无论是堡首领、氏族首领、部族首领,还是朅盘陀王,办法都是一样的,就像对付男人一样。这让帐篷里的另一位母亲玲夏立刻笑了起来。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走到了一起

    然后玲夏说这么做的话,很可能会召来大总管将一把匕首放在你脚边,宣布和你结下仇恨。

    玲夏在成亲前是一名枪姬众。厌火族人可以向任何人宣布结下仇恨,除了铁匠和智者。没等梅拉再说话,帐篷里除了屈从者之外的所有人都参加了这场讨论,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可怜的子宁塔————朅盘陀王是首领的首领,仅此而已。

    大家的争论集中在是应该直接去对付首领好,还是通过大总管去对付他比较好。

    半夏没注意这场讨论。令公鬼一定不会做傻事的,他已经对厉业魔母的信产生了怀疑,而且他听鬼笑猝的话,他对鬼笑猝简直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他认为在白塔里会有他的朋友,甚至是追随者,但鬼笑猝不这么想。不管有没有三誓,鬼笑猝相信厉业魔母和苦菊连手炮制出了第二封信,在那上面写下“跪倒在他的光辉中”之类的荒谬句子,要把令公鬼诱入白塔完全是她们的诡计。

    懊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半夏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还没等她的手彻底离开茶杯,屈从者就将它拿了起来。

    “我必须走了。”她对那两名学徒说,“我发现有些事情必须去做。”苏兰妲和子宁塔都说要和她一起去————不止是说说而已,如果厌火族人说什么,他们就真的有这个意思————但她们已经完全被这场讨论吸引住了,所以当半夏坚持要她们留下来的时候,她们也没有争论。

    半夏再次用披巾包住头脸,将逐渐升高的争论声抛在身后————梅拉正用确定的声音对子宁塔说,大约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智者,但在那之前,她就要听一位妇人的话,特别是这位妇人拥有一个男人,并且在没有姐妹老婆帮助的情况下,独力养育了三个孩子和两个儿子————半夏俯身走进了帐篷外的风沙中。

    在城里,半夏竭力以泰然自若的姿态溜过街上的人群,一边尽量监视着所有方向,又装作只是看着她前进的方向。迎面撞上琥珀的机会并不大,但……在她前面,两名穿着素色裙子和整洁围裙的女子迎面碰上,她们想要绕开对方,却选择了同一个方向,结果差点将鼻子撞在一起。

    两名女子低声说着道歉的话,又向旁边让去,结果她们这次又选择了同一个方向,然后她们又说了一堆道歉的话。仿佛是跳舞一样,她们又在让路时走到了一起。

    当半夏经过她们的时候,她们还在以完全的一致从一侧让到另一侧。她们的脸色开始发红,道歉的言语也被吞回紧紧抿住的嘴唇里。

    半夏不知道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但这很容易让她想起令公鬼就在这座城市。苍天啊,在令公鬼周围,如果她在路上恰巧遇那六名鬼子母,又恰巧有一阵风将她的披巾吹开,三个人喊出她的名字,称她为鬼子母,也绝不是不可思议的事。在令公鬼周围,即使她迎面遇上厉业魔母也是有可能的。

    半夏快步向前走去,心中愈来愈害怕自己会陷在缘起搅起的漩涡中,眼神愈来愈激动。幸运的是,当看见一名眼神狂野又遮住面孔的厌火族人时,他们是否分得清披巾和面纱的差别?人们都纷纷向旁边退去,这让半夏能够以接近小跑的步伐快速前进,一直到她从一道供仆人们进出的后门溜进了太阳大厅,她才平缓地吁了一口气。

    一股强烈的烹调气味飘荡在狭窄的走廊里,身穿制服的男女不停地来回奔忙着,而那些穿着中衣或围裙的人则困惑地盯着推开门跑进来的半夏。

    很可能这个地方经年累月进出的只有仆人,绝不会有厌火族人,他们看起来就好像以为半夏会从裙子底下抽出一根钩镰枪来。半夏用手指着一个正在用手绢擦着脖子的小个儿圆胖男人:“你知道令公鬼在哪里吗?”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向其它人翻翻眼睛,那些人立刻都散去做他们的干活了,而他只能在原地挪动脚步,满心希望着能随他们一起去。“真龙大人,唔……小姐?他大概在寓所里吧?我觉得应该是。”他开始拖着脚步向旁边退去,一边还在鞠着躬。“请小姐……唔……请小姐原谅,我必须回到我的……”

    “你带我去。”半夏坚定地说。这次她不打算在那些走廊里转圈子了。

    那个男人向他消失的朋友们最后转了一次眼珠,又飞快地压下自己的一声叹息,用害怕的眼神看了半夏一眼,看自己有没有冒犯她,然后就跑去拿他的长衫了。

    看样子,这个男人很熟悉这一堆复杂纷乱的走廊,他一路快步向前走着,每到要拐弯的地方都会打恭向半夏示意,最后他一边打恭,一边指着一道高大的镀金房门。

    那道门的两扇门板上用镀金描绘出初升朝阳的图案,在门外有枪姬众和男人楼兰战士守卫着。半夏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同时心中又对他产生了一种鄙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毕竟这名仆人只是做了她所吩咐的事。

    当半夏走到门前时,厌火族人都站了起来。其中有一名身材很高的中年男人,有着公牛般的胸膛和肩膀,以及一双冰冷的灰色眼睛。半夏不认识他,而他显然是要半夏离开,幸运的是,半夏认识门旁的枪姬众。

    “让她过去,马锐。”黎枫笑着说,“她是鬼纳斯的学徒,鬼纳斯、摩诃丽和鬼斯兰的学徒,我知道的唯一一位侍奉三位智者的学徒。看她跑过来的样子,她们一定是有紧急事情派她来告诉令公鬼。”

    “跑过来?”马锐发出咯咯的笑声,但他的表情没有显出半点和缓,“看上去像是爬过来的。”说完他就回去守着走廊了。

    半夏没必要问马锐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从腰带的荷包里拿出手绢,匆匆地擦了擦脸,没有人会在一张满是灰尘的脸上看到郑重的神情,而令公鬼必须听她的话。

    “是重要的事情,黎枫,我希望他是一个人,那些鬼子母是不是还没来?”变成灰色的手绢随着一声叹息回到了她的荷包里。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我在努力帮助你

    黎枫摇摇头:“还要再等好一段时间她们才会过来。你是来警告他要小心吗?我不是对你的姐妹不敬,但他在采取行动时是不会小心的,他是个很任性的人。”

    “我是要警告他。”半夏不禁笑了起来。以前她听黎枫这样说过————就仿佛是一位既生气又自豪的母亲在说自己四处乱闯的小儿子。

    会像黎枫这样说令公鬼的枪姬众并不多,这一定是某种楼兰玩笑,即使半夏不知道,她至少是很喜欢有些东西能让令公鬼的头脑不至于过度膨胀。

    “我也会叮嘱他把耳朵洗干净。”黎枫用力点点头,才控制住自己。

    半夏深吸一口气:“黎枫,我的姐妹们绝不能在这里找到我。”马锐好奇地瞥了半夏一眼,一边还在监视着每一名进入走廊的仆人。半夏必须小心:“我们不能见面,黎枫,实际上,你可以认为我们虽然是姐妹,但还是要尽量彼此远离。”

    “最可怕的嫌隙是日和姐妹之间的嫌隙。”黎枫点了点头,“进去吧!她们不会从我这里听到你的名字。如果马锐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会给他打个结的。”黎枫的头顶还没有马锐的肩膀高,体重肯定也只有他的一半,而马锐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看黎枫。

    枪姬众们总是让半夏自己进去,从不会帮她通报一声,这一直都让半夏感到非常困窘。但这一次,令公鬼至少没有坐在浴盆里。这间寓所显然是国主使用的,前厅完全是王座大厅缩小后的样子,在抛光的石地板上描绘着一个放射出波浪状光芒的黄金太阳,面积足有一幅之大。

    而这是半夏唯一能见到的弧线了。高大的长方形镜子贴墙排列,周围镶着黄金镜框。墙壁与天花板相接处由鳞片般的黄金三角交叠形成,沉重的镀金太师椅排列在那个黄金太阳两侧,形成两条严格的直线。

    令公鬼坐在位于那两排椅子末端中间的一把椅子里,那把椅子的宽和椅背高度都是其它椅子的两倍,摆放在一座小的镀金台子上。他穿着绣金线的红色云锦长衫,那根雕刻龙纹的霄辰枪被他托在臂弯里。他阴沉着脸,就像是一位国主,一位要杀人的国主。

    半夏将双拳叉在腰间。“黎枫说你应该洗洗耳朵,年轻人。”令公鬼猛地抬起了头。

    令公鬼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又有一点愤怒,但这都只持续了一会儿。然后他笑着走下台子,将霄辰枪扔到椅子里。“真是意外,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大步走过房间,握住半夏的肩膀,让她转身去看最近的一面镜子。

    半夏突然非常想笑,但也不禁退缩了一下,那些钻进披巾的灰尘和她脸上的汗水混在一起,已经变成了泥巴,然后又被她刚才用手绢擦过,在她的脸颊形成了一条条直线的花纹,在额头上则是螺旋形的花纹。

    “我会让黎枫送些清水过来,”令公鬼说,“大约她会认为那是我用来洗耳朵的。”

    半夏觉得他那一脸笑容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不需要。”半夏带着尽量庄重的神态对他说。她不打算让令公鬼站在这里看自己洗脸,于是她又抽出已经脏了的手绢,想把脸上最脏的地方尽力再擦一擦。“你很快就会见到童艺她们了,我不需要警告你她们是危险的,对不对?”

    “我觉得你正在警告我。她们并不会全部都来,我已经命令每次来见我的鬼子母不能超过三个。看样子,她们已经到了。”在镜子里,令公鬼侧过头,仿佛是在倾听什么。然后他点点头,说话的声音也变成喃喃自语。

    “是的,我能对付三个,如果她们不是特别强大的话。”令公鬼突然注意到半夏正在看他。“当然,如果她们之中有一个是戴着假发的燕痴,或者是吉陀婆,我大约就有麻烦了。”

    “令公鬼,你绝对要认真对付她们。”手绢没有起什么作用。带着最不愿意的心情,半夏向手绢上吐了口口水,向手绢上吐口水永远也无法有庄重的感觉。

    “我知道你有多强大,但她们是鬼子母,你不能把她们当作乡下妇人对待。即使你认为苦菊真的会带着她的朋友们跪在你的脚下,至少这些人是厉业魔母派来的,她们的目的就是给你的脖子套上缰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她们轰走。”

    “然后信任你那些藏起来的朋友?”令公鬼轻声问道,非常轻的声音。

    半夏的脸已经没法改善了,她真该让令公鬼叫水过来,但现在她已经拒绝了令公鬼,不能再提出这种要求了。

    “你知道你不能信任厉业魔母。”她小心地说着,转过头看着令公鬼,想起上次见面时发生的事,她甚至不想提起独狐陈的鬼子母。“你知道的。”

    “我不信任任何鬼子母,她们……”令公鬼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犹豫,仿佛他是要换一种说法,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会利用我,而我会利用她们。一个漂亮的环形,你不这么想吗?”如果半夏考虑过令公鬼会靠近独狐陈鬼子母,那么他的眼睛就向她做出了解释————那么强硬,那么冰冷。半夏从内心发出了颤抖。

    大约如果令公鬼能足够愤怒,如果他和童艺之间撞击出足够强的火花,让那个使节团空手返回白塔……

    “如果你认为这很漂亮,我觉得它应该是的。但记住,她们是鬼子母。即使是国主也会带着敬意听从鬼子母,即使是他不同意的时候。而如果受到嘉荣城的召唤,国主们会立刻启程上路。即使是晋城的大君们,或者是天愚上尊也不敢违抗。”

    这个蠢男人还在笑她,或者,至少是在向她龇牙咧嘴。他脸上的其余部分都像河中的石头一样冷硬。

    “我希望你会注意,我在努力帮助你。”只不过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帮助。“如果你要利用她们,你就不能让她们像被弄湿的猫一样竖起毛来。转生真龙给她们留下的印象不会比他给我留下的更深刻,虽然你穿着这种怪模怪样的衣服,坐在那把椅子上,拿着这根愚蠢的令牌。”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你感觉还好吗

    半夏轻蔑地看了那根有穗的枪头一眼,苍天啊,那东西只会让她浑身发麻!“她们看见你的时候,是不会想跪下的,而她们不这样做也不会让你没命。你对她们有礼貌一点也不会让你没命,弯一下你那根硬脖子,表现出一点正当的尊重和谦逊,不代表你向她们投降。”

    “正当的尊重。”令公鬼若有所思地说,然后他叹息一声,沮丧地摇摇头,用一只手抓了抓头发,“我觉得我不能对待鬼子母就像对待一些在我背后密谋策划的贵族一样。这是个好建议,半夏,我会试试的。我会谦逊得像只耗子。”

    半夏竭力不显出匆忙的样子,又用手绢擦了擦脸,同时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瞪大的双眼。她并不真的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从眼眶里凸出来了,但她觉得它们一定是这样的。在她的一生里,每次她向令公鬼指出右边的路更好时,令公鬼都会翘起下巴,向左边走去!为什么现在他却会听她的?

    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至少让他表现出一点尊敬是不会有害处的。即使如果那些鬼子母追随的是厉业魔母,想到鬼子母会受到冒犯,半夏还是会感到不安。但半夏又希望令公鬼会粗鲁一些,会像他往常一样傲慢。但现在再说什么已经没有用了,令公鬼不是个思维迟缓的人。但这只是让半夏感到气恼。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些吗?”令公鬼问。

    半夏并不满足,大约她有机会纠正一切,或者至少能确定他不会愚蠢得前往嘉荣城。“你知道在河上的一艘船里有一位讨海人的通天巫吗?那艘船的名字叫白浪花。”这倒是个可以转移话题的好借口,“她是来见你的,我听说她已经变得很不耐烦了。”

    这个讯息是丙火王子告诉半夏的。乌茜曾经乘舢板去那艘讨海人船,想要查清楚讨海人为什么会进入如此遥远的内陆,但讨海人拒绝让她登上他们的船,她回来的时候,气恼得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半夏相信自己知道讨海人们为什么会深入这里,但她不打算将她推测的原因告诉令公鬼,这次就让令公鬼见一些不会向他打恭的人吧!

    “看起来,雕题到处都是。”令公鬼坐在一张高台下的椅子里。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显得很开心,但半夏敢发誓,这与讨海人无关。“夜娇靡说,我应该先见过那个双风。但如果她的脾气就像夜娇靡报告的那样,她会等下去的,现在已经有够多的女人让我烦恼了。”

    令公鬼并没有向她掩饰自己的脾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有这种动人的地方。”半夏立刻就希望能把这些话吞回去,这么说只能让令公鬼更加朝她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令公鬼皱起眉,似乎完全没听到半夏在说些什么。“半夏,我知道你不喜欢夜娇靡,但情况还不至于超出限度,对不对?我是说,现在你差不多已经变成厌火族人了,我可以想象你要和她进行枪矛之舞的样子。她正因为一些事情而感到困扰,她很不安,但她没说过那是什么事。”

    大约是夜娇靡终于发现了一个会拒绝她的男人,这足以从根基上震撼这个女人的世界了。“自从离开海门通以后,我和她说的话还不到十个字。即使在海门通,我们也没有说过多少话。令公鬼,你不认为……”

    两扇房门中的一扇被推开一点,黎枫溜了进来,然后立刻又关上了门。“鬼子母来了,朅盘陀王。”

    令公鬼向门口转过头,面孔如石头般冷硬:“她们就不能等……以为能对我出其不意,是不是?她们必须知道是谁在制定这里的规矩。”

    半夏不在乎她们是否要在令公鬼只穿着中衣的时候闯进来。所有关于夜娇靡的想法都消失了。黎枫打了个大约是代表着同情意思的小手势,不过看上去她也不在乎这种事。如果半夏要求,令公鬼不会让她们带走她,但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她要一直留在令公鬼身边。否则,只要她将鼻子探到街上去,她们就有可能屏障她,并将她掳走,这意味着要请求令公鬼保护自己。

    是躲在令公鬼羽翼之下,还是被塞进一只麻袋里运回嘉荣城,这两种选择之间似乎没什么差别,都只是会让她的胃部发痛,她永远也不要成为躲在令公鬼背后的鬼子母,但想到要躲起来,她也不由得咬紧了牙。

    只是她们已经到了这里,正等在门外,如果不采取行动,再过半个时辰她就有可能会被塞进麻袋里了,深呼吸并不能平缓她绷紧的神经。

    “令公鬼,还有能够从这里离开的路吗?如果没有,我要先躲到其它房间里。她们绝对不能知道我在这里,令公鬼?令公鬼!你在听我说话吗?”

    令公鬼说话了,但绝不是在对半夏说,“你在,”他用沙哑的耳语说道,“现在你会想到那个,实在是太巧合了。”令公鬼盯着前方,眼里充满了怒火,大约还有恐惧。“玩命一搏吧,回答我!我知道你在!”

    半夏不禁舔了舔嘴唇。大约黎枫还在用那种母亲溺爱的眼光看着他————令公鬼甚至没注意到黎枫那有些玩笑神情的目光————但半夏的胃已经在慢慢抽搐了。他不可能会突然就变成一个疯子,不可能,刚才他似乎是在倾听一个隐密的声音,大约他还在和那个声音交谈。

    半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到令公鬼面前的,但她突然就把手按在令公鬼的额头上。湘儿总是说,要先检查病人有没有发烧,但现在她该怎么办……如果她能掌握一些治疗异能就好了,但这也不会有用的,如果他真的……

    “令公鬼,你……你感觉还好吗?”

    令公鬼仿佛又恢复了神智,他从半夏面前退开,怀疑地盯着她,但片刻之后,他已经抓住半夏的手臂,拉着她走过前厅。他走得非常快,让半夏差点就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下。“就站在这。”他将半夏拉到高台旁边,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你到底以为

    半夏故意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臂,让令公鬼看看她被拉得有多么疼,然后她迈步要追上令公鬼。男人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力量,就连丙火王子也是如此,虽然她并不介意丙火王子这样。“你到底以为————”

    “不要动!”令公鬼用厌烦的语气说道,“老天爷收了他吧!好像你一动,它就会有波动。我会将它固定在地上,但你不能有大动作。我不知道我能让它有多大,现在也没时间确认这一点了。”黎枫的下巴在一瞬间垮了下来,但她立刻又闭上了嘴。

    将什么固定在地上?他在说什么?半夏的脑子里充满这样的疑问,甚至让她忘记去思考令公鬼话里的“他”是谁。令公鬼在她周围编织了阳极之力。

    半夏睁大了眼睛,快速地呼吸着,但她不能阻止自己。阳极之力距离她有多近?即使她的理智在告诉她,那种污染不会从令公鬼的导引真气中渗出来,而且令公鬼以前也用阳极之力碰触过她,但这些想法只是让她的感觉更糟。她下意识地缩起肩膀,抓紧裙子。

    “你……你在干什么?”半夏对自己的声音感到很自豪,虽然音调不是很稳定,但至少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尖叫起来。

    “看看镜子。”令公鬼笑着说。他竟然在笑!

    半夏不高兴地照做了……然后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银色的琉璃只照出高台上那把镀金的座椅,却没有她。“我……隐身了。”半夏喘息着说。纯熙夫人曾经将他们隐藏在一片太一的屏幕后面,但令公鬼又是怎么学会这种技巧的?

    “总比藏在我的床底下要好。”令公鬼朝半夏头顶上方的空气说道,仿佛她曾经这么想过一样!“而且,我觉得让你看看我有多尊敬她们。”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许多,“大约你能察觉到一些我忽略的事情,大约你甚至愿意把它们告诉我。”

    令公鬼笑了一声,跳到高台上,捡起那根穗子枪头,坐进椅子里。“让她们进来,黎枫,让白塔的使者们来见转生真龙吧!”他扭曲的微笑像半夏身边的阳极之力一样让她感到极不舒服。那些他娘的编织距离她到底有多近?

    黎枫消失了,片刻之后,房门被左右敞开。

    一名身材丰满、仪容庄严的女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裙走了进来,这一定是童艺了。她的两侧身后一步的地方跟着穿朴素褐色黄麻裙的琥珀和一名穿绿色丝裙的鬼子母————她是个圆脸的漂亮女人,一头黑发像鬼鸮羽毛一样黑,有一双微微撅起的肉感嘴唇。

    半夏希望鬼子母一直都能穿着代表她们宗派颜色的衣服。似乎只有绀珠派鬼子母每次都会穿白衣服,半夏相信那个女人肯定不是鼍龙派的,那个女人一走进房间就狠狠地瞪着令公鬼,那不是鼍龙派鬼子母会有的反应。

    冰冷的平静勉强能掩饰住她的轻蔑,大约不了解鬼子母的人会受到这种面具的欺骗。令公鬼能看穿这种面具吗?大约不行,他似乎正把注意力集中在童艺身上,那名鬼子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琥珀那双鸟一样的眼睛则已经将房间里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半夏非常高兴令公鬼为她进行的编织。她想用仍然拿在手中的手绢擦擦脸,动作却又僵在半截。令公鬼说过,他会将它固定在地上,他做了吗?苍天啊,她大约正毫无遮拦地站在她们面前。不过琥珀的目光从她面前一扫而过,毫无停滞,汗水从半夏脸上连续不停地滚落下来。这个男人到底靠不靠谱啊!半夏宁可躲在他的床底下。

    在鬼子母身后又进来了十二名女子。她们穿着素色衣裙,背上披着粗糙的木棉披风,其中大多数都身材矮壮。她们扛着两个大箱子,箱子抛光的黄铜箍上刻着嘉荣城之焰的图案。

    这些女仆们将箱子放下的时候,都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喘息,房门关上的时候,她们全都在偷偷地揉搓着自己的肩背和关节。童艺和另外两名鬼子母行了个仪态完美,但不算很深的叩拜礼。

    没有等她们站直身体,令公鬼已经走下了椅子。太一的光晕包围着三名鬼子母,她们已经连结在一起。半夏竭力记忆着自己看到的一切,观察着她们是怎么做的。当令公鬼走来的时候,除了那团光晕之外,鬼子母们似乎保持着完全的平静,但令公鬼只是走过了她们,开始逐一端详起那些女仆的面孔。

    他在做什么?当然,令公鬼是在确认那些女仆里没有鬼子母无瑕的面容。半夏摇摇头,立刻又停住了动作。令公鬼真是个傻瓜,那些女仆里大多数人都显得有一定年纪了,但有两个年轻人的面容和刚成为鬼子母的女性差不多————她们不是鬼子母,半夏只能从前面那三名鬼子母身上感觉到上清之气,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她的感觉不会有错。不过令公鬼似乎还不能确认这一点。

    他用手指挑起一名年轻女子的下巴,微笑着盯住她的眼睛。“别害怕。”他轻声说道。那名女子摇晃了一下,仿佛是要晕过去的样子。令公鬼叹息一声,转过了身。当他再次经过鬼子母身边时,他还是没看她们。“你们不能在我周围导引真气,”他坚定地说,“放开它。”

    琥珀的脸上闪过一阵思索的神情,但另外两个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令公鬼回到座位上。令公鬼揉搓着手臂,半夏知道他有刺麻感,用更加严厉的声音说道:“我说了,你们不能在我周围导引真气,也不能拥抱太一。”

    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半夏只能无声地祈祷,如果她们不放开真源,令公鬼会干什么?切断她们与太一的联系?在一名女子导引真气的时候切断她和太一的联系远比在她没有导引真气时屏障她要困难。

    即使是令公鬼,半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时切断三名连结在一起的鬼子母。更糟糕的是,如果令公鬼这么做了,鬼子母又会采取什么行动?但光晕最终消失了。半夏差点就重重地喘息起来。虽然令公鬼让她的影像消失了,但他肯定没有消除掉她的声音。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鬼子母的镇静

    “这样就好多了,”令公鬼向三名鬼子母露出微笑,但那种笑意并没有触及他的眼睛,“让我们开始吧!你们是受尊敬的客人,而你们刚刚走进房间。”

    当然,她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令公鬼要的是直接知道。童艺微微哼了一声,而那名黑发女子则瞪大了眼睛,琥珀仅仅是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心里记下了什么。半夏现在只希望令公鬼能更小心一些,琥珀绝不会忽略任何事情的。

    童艺明显地振作了一下精神,抚平了一下裙子,又差点要去整理并不在她肩上的长衫。“我是应当得到尊敬的,”她用吟咏般的语调说道,“鬼子母童艺,白塔使节;封印守护者,嘉荣城之焰,丹景玉座厉业魔母的使者。”然后,她又用同样充满敬意的言辞简介了另外两位鬼子母,其中那个目光严厉的叫罗羽涅。

    “我是令公鬼。”简洁的言辞和鬼子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没有提到转生真龙,他也没有,但屋子里还是有几个轻微的声音念出了这个名字。

    童艺深吸一口气,侧过头,仿佛是在倾听那些轻微的议论声。“我们向转生真龙致以高尚的邀请,丹景玉座充分认识到了重重迹象和预言的实现,例如……”这段语音圆润沉厚的陈述用了一些时间才涉及到问题的重点————令公鬼应该随她们“因为所有骄傲和应尽之责任”

    而前往白塔,如果令公鬼接受这个邀请,厉业魔母将不仅会向令公鬼提供白塔的保护,还会用白塔所有的权威与影响力支持他。然后,童艺又进行了一大段华丽精彩的演讲,最后她说道:“……为了表明诚意,丹景玉座送来了些许薄礼。”

    然后她转向箱子,抬起一只手,脸上却又稍稍颤了一下,显出一点犹豫。她又做了个手势,那些仆人才知道她的意思,打开了箱盖,很显然的,童艺本来打算用太一打开箱盖的。箱子里装满了皮袋子,童艺又用力地打了个手势,那些女仆们才急忙开始解开那些袋子。

    半夏压抑住一阵惊呼的冲动。怪不得刚才这些女仆们扛着箱子时会如此费力!那些被打开的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大小的瓜子金、戒指、项链和未经镶嵌的宝石。即使这些袋子下面的东西都是垃圾,这两只箱子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令公鬼斜靠在王座般的椅子里,看着箱子,脸上露出一种近似于微笑的表情。鬼子母们都在审视着令公鬼,脸上戴着沉着的面具,但半夏觉得童艺的眼里含着一丝满意,而羽涅丰满的嘴唇间又多了一分不屑,琥珀……琥珀才是真正危险的。

    突然间,箱盖猛然合上,那些女仆们全都惊叫着向后跳去,鬼子母全都僵在原地。半夏在涔涔汗水中用力地祈祷着。她希望令公鬼能傲慢,甚至有一点无礼,但也只要把她们挡退就够了,不要让她们决定现在就镇压他。

    半夏忽然意识到,令公鬼至今为止都还没表现出他所说的“谦逊得像只耗子”,令公鬼从没有过这样的打算。这个男人在耍她!如果她不是不敢移动半步,她一定会走到令公鬼面前,抽他一耳光。

    “好多金子,”令公鬼说道。他显得非常放松,微笑占据了他的整张脸。“金子对我总是会有用的。”半夏眨眨眼。他听上去真的是很贪婪!

    童艺同样带着满意的微笑,泰然自若地答道:“当然,丹景玉座非常慷慨。当你到达白塔之后————”

    “当我到达白塔之后,”令公鬼仿佛是在思考什么,同时大声打断了她的话,“是的,我很期待我站在白塔里的那一天。”他俯下身子,臂肘支在膝盖上,手里晃动着真龙令牌。“这还需要一点时间。你要知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在这里,在锡城古国,还有其它地方。”

    童艺抿了一下嘴唇,但她的声音仍然像刚才一样平静圆润:“我们肯定不会反对在返回嘉荣城之前休息几天。与此同时,我是否能提议,我们之中的一人留在你身边,为你提供建议?当然,我们已经听说了纯熙夫人的不幸。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但我觉得,琥珀和羽涅会很愿意的。”

    令公鬼听到这两个名字时,皱起了眉。半夏屏住呼吸,令公鬼似乎又在倾听着什么。琥珀和令公鬼毫不掩饰地审视着对方,羽涅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她的裙子。

    “不必了,”最后令公鬼说道。他将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坐回椅子里,现在那把椅子更像是王座了,“这样大约并不安全,我不会喜欢你们中间会有人不小心将一根矛尖插进我的肋骨里。”童艺张开嘴,但令公鬼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你们未经许可,不该走进距离我一里范围内的地方。如果你们没得到许可,最好不要进入距离王宫一里内的地方。当我准备好和你们走的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这点我可以答应你们。”

    突然间,令公鬼站起了身。站在那座高台上,鬼子母们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他。很显然的,她们不喜欢这种高度的差距,更不喜欢他对她们做出的限制,三张如同石雕般的脸盯着令公鬼。

    “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我愈早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能愈早前往白塔。我可以再次见你们的时候,我会给你们送信过去。”

    鬼子母们不喜欢令公鬼这么突然地拒绝她们。其实,她们根本不喜欢令公鬼拒绝她们,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鬼子母们说出的话必然会得到执行————但她们除了行一个浅浅的叩首礼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这让她们差点就打破了鬼子母的镇静。

    当她们转身离开的时候,令公鬼又不经意地说道:“我忘记问了,苦菊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羽涅睁大了眼睛,双唇也有一段时间没合上————那明显是惊讶的表情。

    童艺犹豫着,似乎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利用这个空档再说些话,但令公鬼已经不耐烦地站起身,用脚尖轻拍着地面。鬼子母离开之后,令公鬼走下高台,手中握着那根枪头,盯着关上的房门。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我敢打赌

    半夏立刻就大步走到他面前:“你在玩什么游戏,令公鬼?”她足足走了六步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由此她才知道令公鬼的编织到底有多大。而她一直对这些编织毫无感觉。“嗯?”

    “她是苦菊的人,”令公鬼若有所思地说道,“羽涅,她是苦菊的朋友,我敢打赌。”

    半夏站到他面前,哼了一声:“你就是个丢了口袋里的铜钱,又踩在干草叉上的傻瓜。羽涅一定是凌日盟鬼子母,否则我就从没见过凌日盟鬼子母。”

    “因为她不喜欢我?”令公鬼看着半夏,半夏几乎希望他不要这样看着自己。“因为她害怕我?”他没有瞪大眼睛,面容也很平静,甚至连眼神也不算严厉,但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半夏,他知道半夏并不知道的事情。

    半夏不喜欢这样。令公鬼突然露出微笑,让半夏不由得眨了眨眼。“半夏,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能通过一个女人的面孔就确认她的宗派吗?”

    “不,但————”

    “不管怎样,即使是凌日盟最终大约同样会追随我。她们像其它人一样知道预言————‘无垢之塔破裂,向被遗忘的徽记屈膝’,这是白塔出现之前就被写下的语句。‘无垢之塔’还能指什么?那么被遗忘的徽记呢?我的旗帜,半夏,古代鬼子母的徽记。”

    “饶不了你,令公鬼!”这句骂人的话从半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比她想象的更加笨拙。半夏并不习惯这些粗话。“上天必不容你!你不能真的以为可以跟她们去,你不能!”

    令公鬼饶有兴致地露出了牙齿,他竟然会有兴致!“你不想做的事,我就不能做吗?只能做你告诉我的事,只能做你想做的事。”

    半夏生气地咬住嘴唇。他不止在嘲笑她的无知,还要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把嘲笑扔到她脸上。“令公鬼,听我说,厉业魔母————”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你回到营地去,又不让她们发觉你在这里。我觉得,她们在宫里一定是有眼线的。”

    “令公鬼,你必须————”

    “藏在那些大洗衣篮里怎么样?我可以让几名枪姬众把它拿出去。”

    半夏感到了一阵无力,他在努力摆脱她,就像努力摆脱那些鬼子母一样。“我自己走出去就好了,谢谢你。”洗衣篮,亏他想得出来!“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随意在玄都和这里之间来回穿行的,我就不必担心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么刺耳的方式提出这个要求,但她已经提出来了。“我知道你不能教我,但如果你能告诉我是怎样做的,大约我能自己摸索出用太一做这件事的办法。”

    半夏虽然在语气中有些玩笑的意味,但她还是有些热切地期待着。令公鬼用双手拿起半夏披巾的一端。“因缘,”令公鬼说,“玄都,”他用左手的一根手指在披巾上撑起了一个小帐篷,“以及雨师城。”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撑起另一个帐篷,然后他将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我扭曲了因缘,并在其中钻了一个连通它们的洞。我不知道我钻穿了什么,但这两者和孔洞之间没有空隙。”他松手放开了披巾。“这有用吗?”

    半夏咬着嘴唇,不高兴地皱起眉,看着披巾。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但只要想到要在因缘中撕破一个洞,半夏的心里就打了个哆嗦。她本来希望令公鬼的办法能和她在夜摩自在天中的行动方式有些相似。

    半夏当然不是要这么做,但她现在有很多时间无事可做,而且智者们一直都在抱怨,鬼子母们总想知道该如何以肉身进入梦的世界。半夏觉得这种办法在真实世界和作为真实世界映射的梦的世界里应该是相似的。

    即使在现实世界里,也应该能制造出一个地方,从那里只需要迈一步就可以走到自己想去的目的地。如果令公鬼的办法和她想象的稍微有一点相同。半夏都很想试一试,但如果是那样……太一会做到她想做的事,但它比她本身的强大很多,必须得到柔和地导引真气,如果要强迫它去做错误的事,她就会死亡或被烧毁,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来。

    “令公鬼,你确定它绝对不像……或者……”半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令公鬼已经在摇头了。

    “这听起来就像是改变了因缘的编织,我觉得,如果我试图这么做,我就会被撕裂。我只是钻了个洞。”他挑起一根手指,向半夏做了一下示范。

    嗯,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意义了。半夏气恼地掀起披巾。“令公鬼,关于那些讨海人,我只是从书中对他们有一些了解。”半夏确实还知道一些书本以外的信息,但她还不打算告诉令公鬼,“但一定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原因才会让他们到如此遥远的地方来见你。”

    “你还是这样!”令公鬼心不在焉地嘟囔着,“你转移话题的速度倒是真快,有时间我会去见他们的。”片刻之间,他揉搓着额头,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眨了眨眼,他又重新看着半夏。“你真的要留在这里,直到她们回来吗?”令公鬼确实是想摆脱她。

    在房门口,半夏停了一下,但令公鬼已经朝内室走过去了。他将手握在背后,一路上不停地和自己说着话。他的声音很低,但半夏还是能听到一些,“你躲到哪里去了?饶不了你!我知道你在!”

    半夏打了个哆嗦,走出令公鬼的住所。如果令公鬼真的要疯了,她也无力改变,上古神镜按照上古神镜的意愿进行编织,而他们只能接受它的编织。

    半夏这时意识到自己正看着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仆人,思量着他们中间有谁会是鬼子母的密探。她让自己停止了这种思考,这些全都是上古神镜的意愿。她朝黎枫点点头,缩起肩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朝距离这里最近的仆人出入口走去。

    桃香小姐最好的马车离开了太阳大厅,后面跟着运箱子来的货车,现在那辆车上只有女仆和车夫了。马车里没有人说话,琥珀将手指拢在一起,若有所思地敲打着嘴唇。

    一个令人着魔的年轻男人,一个令人着魔的研究对象。她的脚碰到了座位下面的一只标本箱,如果不带上适当的标本箱,她绝不会去任何地方。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不得安眠

    可能人们会以为这个世界的物种清单早已被写好了,但她这次离开嘉荣城的路上收集了五十种植物、两倍于植物的昆虫,还有一只狐狸的皮毛和骨骼、三种鸟雀以及不少于五种地鼠,她相信这些都是原先的记录上不曾有过的物种。

    “我还不知道你和苦菊会是朋友。”过了一会儿,童艺说道。

    羽涅哼了一声:“不需要当她的朋友也能知道我们离开时她还不错。”琥珀想知道羽涅是否知道她已经撅起了嘴,大约那只是因为羽涅的嘴形如此,但一个人必须了解自己的容貌,并予以适当控制才对。

    “你认为他真的知道吗?”羽涅继续说道,“知道我们已经……这不可能,他一定是猜的。”

    琥珀的耳朵竖了起来,但她还是在轻敲着自己的嘴唇。羽涅显然是要改变话题,那就是说,童艺的问题让她感到了紧张。马车中又开始陷入寂静,因为没有人想提起令公鬼,而她们也想不到其它话题可说。

    为什么羽涅不想谈到苦菊?她们两个肯定不是朋友,凌日盟极少会和本宗派以外的人成为朋友。琥珀将这个问题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如果他是猜的,他的运气就相当不错了。”童艺并不是傻瓜,大约她喜欢夸夸其谈,但她绝不是傻瓜。“无论这看起来有多么荒谬,我们必须认为他能够感觉到女人体内的太一。”

    “这就太可怕了,”羽涅嘟囔着,“不,这不可能,他一定是猜的。任何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都会认为我们运起了太一。”

    羽涅撅嘴的表情让琥珀感到气恼,这次整个使节行动都让她感到气恼。如果她受到邀请,她会很高兴地参加这个使节团,但林权辉根本没问过她,而是直接就把她推上马背。

    无论其它宗派是怎么做的,这位临月盟理事会的首脑并不打算效仿她们。最糟糕的是,琥珀的同伴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年轻的令公鬼身上,似乎对其它一切都已经视而不见了。

    “你有什么看法,”她在沉思中大声说道,“关于那个我们与令公鬼会见时同样在场的姐妹?”

    那大约不是她们的姐妹————她在王室图书馆里遇到了三名楼兰妇人,其中有两个人能够导引真气————但她想看看这两个人的反应。

    她没有失望,或者说,她失望了,童艺只是坐直了身子,羽涅则是愣愣地盯着她。琥珀只能暗暗吐出一声叹息,她们真的是眼瞎了,就在几步之外有一名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而她们完全感觉不到她,只因她们看不见她。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藏起来的,”琥珀继续说道,“但如果能够发现其中的奥妙,那一定会是很有趣的事。”那只会是令公鬼干的。她们能看见任何太一的编织。另外两名鬼子母没有问琥珀是否确定,她们知道,琥珀会把猜想和事实分得很清楚。

    “这是纯熙夫人还活着的证据,”羽涅带着残酷的笑容坐回座位里,“我建议,我们派华灯绯去找她,然后我们就把她抓起来,关进地下室去。先把她从令公鬼身边拿开,然后我们将她和令公鬼一同带回嘉荣城。只要我们让足够的金子在令公鬼的鼻子底下放光,我怀疑他甚至根本不会注意到纯熙夫人的失踪。”

    童艺用力摇了摇头:“关于纯熙夫人,我们并没有得到更可靠的证据,她有可能是那个神秘的鼍龙派。如果能查出她是谁,我同意将她抓起来,但我们必须谨慎考虑其它可能,我不会用如此谨慎的计划进行冒险。我们必须知道,令公鬼和那名姐妹有联系————无论她是谁————而令公鬼对于时间的要求有可能只是个计谋。幸运的是,我们有时间。”羽涅不情愿地点点头。如果要用她们的计划冒险,她宁可找个农庄安居下来,成亲生子。

    琥珀让自己微微叹了口气,除了喜欢炫耀之外,陈述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童艺唯一的毛病了。童艺确实有个好脑子,只要她能够使用它。不过她们确实还有时间。她的脚又碰到了一只标本箱,无论情况会如何发展,她记述令公鬼的一章将是她人生的顶点。

    真龙就在这里,令公鬼确信这点,但他一直没有从脑子里听到一声耳语。在今天剩余的时间里,他已经在思考其它事情了,虽然那些可能都是无用的事情。

    因为他不停地来这里向夜娇靡查问她所擅长的各种干活,夜娇靡几乎要火冒三丈了,他怀疑夜娇靡已经在躲避他了,虽然他还不能确认这点。

    即使是鬼玄元,在令公鬼第十次追问他关于突阕的事情后,现在也不太容易被找到了。突阕楼兰一直没有动静,而鬼玄元能做的只有把他们放在猨翼之山脉不管,或者是去那里把他们挖出来。

    李森科出去流浪了,林佳树告诉令公鬼,他经常会这样,而且他出去流浪的时候,谁也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当金一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他也往往会迷失在城市的街道里。

    令公鬼为此还朝林佳树吼了两句,然后把面色惨白、颤抖不止的林佳树甩在身后,但这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责任。令公鬼的脾气仿佛是出现在天边的闪电,他朝张朗和宫祺宇吼叫,直到他们在靴子里颤抖不止,以踉跄的脚步离开了他。他让羌活满脸泪水,语无伦次;让安佑儿转身逃走,裙摆都扬起到膝盖上。

    当鬼营室和鬼纳斯前来问他都对鬼子母说了什么的时候,他同样朝她们大吼大叫。看鬼营室离开时的脸色,他怀疑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在这位智者面前提高声音。因为他知道,真龙真的在这里,而不止是一个声音————有一个人正藏在他的脑子里。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入睡的勇气,他害怕真龙会在他熟睡时控制住他。当他真正睡着的时候,他的噩梦让他一直翻来覆去,不得安眠。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时,他裹着被汗水浸湿的中衣醒来,眼睛酸麻得要命,嘴里仿佛塞了放了六天的生马肉,双腿也传来一阵阵酸痛,他记得自己在梦里一直在逃避某个他看不见的东西。他从四柱大床上撑起身子,开始在镀金的盥洗架上洗漱。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我在哪

    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变成灰色,应该送新水来的屈从者还没出现,但昨晚的水就很好了。

    令公鬼在差不多快洗完脸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逃避。他以前相信自己在梦中逃避的是弃光魔使,或者是魔尊,或者是末日战争,或者大约是真龙。

    他相信转生真龙会梦到被魔尊追逐。他坚持说自己是令公鬼,似乎这样他就能像其它人一样轻易忘记自己的身份。令公鬼在逃离仪景公主,从他对仪景公主之爱的恐惧中,就像他逃离对鬼笑猝的爱。

    镜子破碎了,碎片掉落在细瓷脸盆里,镜框中的残片映照出一张他的残缺的脸。

    令公鬼放开阳极之力,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很疲惫的样子,他想了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要再逃避了,他会做他必须做的,但不会再有逃避了。

    两名枪姬众正等在走廊里。哈瑞林是一名瘦高的赤发女子,年纪和令公鬼差不多,当令公鬼出现在走廊中时,她立刻就跑去通知其它人了。琪亚芮是一名有一双欢快眼睛的灰发枪姬众,年纪大得足可以当令公鬼的母亲,她陪同令公鬼走过还看不到几名仆人的走廊。

    而所有已经开始忙碌的仆人们都惊讶地看着令公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早起。通常和琪亚芮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开一些令公鬼的玩笑,令公鬼懂得其中一些。

    她将令公鬼看成是自己的一名年轻兄弟,只是需要让这位小兄弟不要过于头脑发热,但今天早晨,琪亚芮感觉到了他的脾气,所以一个字都没说。她确实朝令公鬼腰间的佩剑投去了厌恶的一瞥,但也只是瞥了一眼。

    在令公鬼走向那个用于穿行的房间时,鬼千拓和其余枪姬众追上了他,她们也全都保持着沉默,守卫着那道雕刻着方形图案房门的占西士兵和幽瞳众也是如此。正当令公鬼以为他可以这样安静地离开雨师城的时候,一名穿着红蓝色占西仆人制服的年轻女子跑过来,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这时令公鬼已经将通道张开了。

    “占西留候送这个给您。”那名侍女还喘着气,将一封有绿色大蜡封的信呈了过来,很显然,她是一路奔跑着找到这里来的。“这是讨海人的信,真龙大人。”

    令公鬼将那封信塞进长衫口袋,然后走进了通道,根本没理会那名还在询问真龙大人是否有回答的侍女。寂静在今天早晨很适合他,他用拇指抚过雕刻在真龙令牌上的纹路,他将变得强大和刚硬,将所有那些顾影自怜抛到脑后。

    在幽暗的玄都王座大厅里,采蓝的抚摸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这里还是夜晚,但采蓝是醒着的,令公鬼知道这点,就像知道她在哭泣。而且他也知道,当最后一名枪姬众走进王座大厅,他关闭通道后不久,采蓝就不再流泪了。

    只是一股紊乱、无法解读的情绪仿佛小球般,仍然坠在令公鬼的脑后。采蓝肯定已经知道他回来了,毫无疑问,采蓝和她的约缚一定也是他在梦中要逃避的,但他现在接受了这个约缚,即使他并不喜欢它。

    这几乎让令公鬼冷笑起来。他最好接受它,因为他无法改变它。采蓝已经在他身上系了一根线。只不过。是一根线而已,苍天啊,就让它只是一根线吧。这应该不会导致什么麻烦,除非他让采蓝过于靠近,让那根线变成了一根绳索。

    令公鬼希望谢铁嘴能在这里,大约谢铁嘴了解护法和约缚,那位老说书先生知道许多令人惊讶的信息。嗯,找到仪景公主就能找到谢铁嘴,这就是问题所在。

    从阳极之力中抽出火之力和风之力,令公鬼制造出一个光球,照亮了离开王座大厅的路。古代的女王们藏在他头顶的黑暗里,没有对他造成困扰,她们只是彩色琉璃上的绘画。

    但鬼笑猝并不是绘画。在他的寓所外面,鬼千拓解散了枪姬众,只留下她自己和蜚零。然后她们两个跟随令公鬼走进寓所,开始检查各个房间。令公鬼用上清之气点亮了油灯,将真龙令牌扔到一张镶嵌奇玉的小桌上。

    这张小桌比太阳大厅里相同的家具要少许多镀金,这里的家具全都是如此,镀金更少,但雕刻更多。经常的雕刻形象是石头和枸骨。一张巨大的红地毯覆盖了地板,上面用金线绣着枸骨。

    如果没有阳极之力,令公鬼怀疑自己能否听到枪姬众的脚步声,但她们还没走出前厅,鬼笑猝已经从仍然没有光亮的寝室中走了出来。她散乱着头发,手中握着匕首,身上什么也没穿。看到令公鬼,她先是像根柱子一样僵在原地,然后立刻大步朝她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一点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寝室门口,那是一盏被点亮的油灯。鬼千拓轻声地笑着,和蜚零交换着开心的眼神。

    “我绝对无法理解厌火族人。”令公鬼嘟囔着,将真源推开。枪姬众其实并不会对许多事情感到可笑,只是他早已放弃探究厌火族人的幽默。让他头痛的是鬼笑猝,她大约认为在他面前脱衣上床是件有趣的事,但如果是她不愿意被他看到的时候,哪怕他只是看到了她赤裸的脚踝,她都会立刻变得仿佛一只被烫到的猫,更不要说她会怎样责备他了。

    鬼千拓还在咯咯地笑着:“你不能理解的不是厌火族人,而是女人,没有任何男人能理解女人。”

    “而男人,”蜚零插嘴说,“则非常简单。”令公鬼盯着她。蜚零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点红晕,鬼千拓看上去则像是立刻就要放声大笑的样子。

    死亡。真龙轻声说道。

    令公鬼忘记了其余一切。死亡?你是什么意思?

    死亡来了。

    什么样的死亡?令公鬼问。你在说什么?

    你是谁?我在哪里?

    令公鬼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勒紧了。他已经确定了这件事,但……这是真龙第一次对他说出具体的信息,一些清晰而且引起他注意的信息。我是令公鬼。你在我的脑子里。

    在……不!我是我自己!我是玄武翊圣真君!我是我!那个喊声消失在遥远的地方。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两封信

    回来,令公鬼喊道。

    什么死亡?回答我,玩命一搏吧!

    寂静。

    令公鬼不安地耸动着身体。他知道这种状况,但一个死人在他身体里谈论死亡,这让他感到污秽,如同他体内阳极之力最稀薄的污染。

    有什么碰到了令公鬼的手臂,他差点又抓住了真源,随后才发现那是鬼笑猝。

    刚才还一丝不挂,刚从床铺上爬起来的鬼笑猝,现在已经仿佛用半个时辰的时间整理好了她的每一根头发。人们说厌火族人没有情绪,其实他们只是比其它人有更多的保留。如果你知道该怎样去看,他们的脸像其它人一样会告诉你许多事情。鬼笑猝的脸上现在就同时充满着关切和想要发怒的神情。

    “你还好吗?”她问。

    “我只是在想事情。”令公鬼对鬼笑猝说。他没有说谎。回答我,真龙!回来,回答我!为什么他会以为寂静适合这个早晨?

    不幸的是,鬼笑猝相信令公鬼的话,如果他现在没有需要关心的地方……她将双拳叉在腰上,令公鬼知道女人摆出这种姿势代表着什么,无论那个女人是来自楼兰还是来自红河,这个姿势就意味着灾难。

    令公鬼觉得自己其实不必费力去点灯的,鬼笑猝充满烈火的眼睛就足以把房间照亮了:“你又丢下我跑了,我答应过智者,要留在你身边,直到我必须离开的时候,但你让我的承诺变得毫无意义。因为这个,你亏欠了我的义,令公鬼。鬼千拓,从现在开始,无论他去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去的,都必须告诉我。如果我应该陪同他,那么,没有我的话他就绝对不能走。”

    鬼千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依你,鬼笑猝。”

    令公鬼瞪了这两个女人一眼:“等等!除非是我说的,否则不能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我已经答应了,令公鬼。”鬼千拓用刻板的声音答道,同时也毫不退缩地看着令公鬼。

    “我也是。”蜚零的声音像鬼千拓一样刻板。

    令公鬼张开嘴,然后又将嘴闭上。他娘的节义。即使他是朅盘陀王也不会有用的,而他这种想要反对的样子似乎就让鬼笑猝感到了些许惊讶,鬼笑猝显然认为她的结论是勿庸置疑的。

    令公鬼不自然地耸动了一下肩膀,但这并不是因为鬼笑猝,那种污秽的感觉仍然存在,而且更强烈了,大约真龙回来了。令公鬼在寂静中叫他,但没有得到回答。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阿芙大妈就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她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当然,这位首席侍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起得太早的样子。无论是一天中的什么时候,阿芙都是一副衣着光鲜、一丝不苟的样子。

    “城里来了访客,真龙大人,李大人认为应该尽快告诉您。芜荑小姐和汤用大人昨天下午进入了玄都,他们住在曹茂大人那里。寻雁小姐在他们之后半个时辰也进入了玄都,随行的还有一支规模很大的扈从队伍。萧睿大人、冰升大人、千傲小姐和百薇小姐分别于晚间进入了城区,他们只带了很少的扈从。现在还没有人前来王宫。”她的声音始终平静冷漠,丝毫没有表露她自己的情绪。

    “这是个好讯息。”令公鬼对阿芙大妈说。这确实是好讯息,不管他们是否对令公鬼有所尊敬,芜荑和她的男人汤用几乎像曹茂一样拥有强大的权势,寻雁的力量仅次于戴玲和鲁隐。

    其它人都属于二流家族,而且只有萧睿是家族的家主,但反对“厉业魔母”的贵族们已经开始聚集了。至少,如果他能在他们决定从他手中夺走玄都之前找到仪景公主,这就是个好讯息。

    阿芙大妈看了令公鬼一会儿,然后递上一封有蓝色蜡封的信笺,“这是昨天很晚的时候被送来的,真龙大人,送信的是一名马夫,一名肮脏的马夫。讨海人的通天巫在等待谒见您的时候,您却离开了,对此她非常不高兴。”

    这次,阿芙大妈的嗓音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但令公鬼不知道她的不满是对于通天巫、对于他自己的失约,还是对于这封信被送来的方式。

    令公鬼叹了口气,他已经完全忘记身在玄都的那些讨海人,这让他想到自己在雨师城收到的那封信。他将那封信也掏了出来,两个绿色和蓝色的蜡封都有同样的图案,但令公鬼分辨不出那图案描绘的是什么————两只浅碗,中间连接着细腻繁复的纹路,每封信上都写着“致摩那斯龙王”。

    令公鬼认为这个称呼是在说他,大约这是讨海人对转生真龙的称呼。他先打开了那道蓝色的蜡封,信上没有称谓,而且令公鬼也从没见过用这种语气向转生真龙写的信:

    如天之愿,终当返玄都。然行远若此,当待汝还,吾当得见。

    燧石部族之通天巫

    看起来,阿芙大妈是对的,这位通天巫并不高兴,而那封绿色蜡封的信言辞则要和缓一些:

    若苍天乐意,当候便于白浪花上相待。

    白刺氏族的通天巫

    “这是坏讯息吗?”鬼笑猝问。

    “我不知道。”皱起眉看着这封信,令公鬼模糊地察觉到阿芙大妈正在和一名穿着红白色衣服的女子低声地说着什么。

    这些讨海人女人感觉上并不像是他喜欢见到的那种人。他已经读过他能找到的每一种版本的每一段真龙预言,但即使是其中最清晰的言辞也是含混晦涩、难于理解,他不记得有任何提到雕题的文字。

    大约,在远洋的航船中,在那些遥远的岛屿上,大约生活着他和末日战争所无法触及人们。他对翟妲负有歉意,不过大约李义府能够先搪塞一下翟妲,毕竟李义府也有一串名衔,足够满足任何人的虚荣心了。“我觉得应该不是。”

    那名仆人跪到令公鬼面前,已经是满头白发的头低垂着,向令公鬼高举起了另一封信————一封写在厚黄皮纸上的信。

    这个仆人的行为让令公鬼眨了眨眼,即使是在晋城,他也没见过如此谦卑的仆人,在锡城古国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为。阿芙大妈皱起眉,摇了摇头。

    那名跪着的女人仍然低着头说道:“这是呈给真龙大人的。”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白日梦

    “苏琳?”令公鬼大吃了一惊,“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穿上这身……裙装?”

    苏琳抬起头,她的样子非常糟糕,完全像是一头竭力要装成兔子的狸力。“为了钱而服侍别人、听人命令的人就要穿成这样。”她用仍然高举的双手晃了晃那封信,“我接受命令,将这个呈给真龙大人,送信的是一名……骑马的人,他留下信之后就立刻离开了。”首席侍女生气地一咋舌。

    “我要你直接回答我!”令公鬼说着,拿起那卷同样有着蜡封的黄皮纸。信一离手,苏琳立刻跳了起来。“回来,苏琳,苏琳,我要个回答!”但苏琳飞快地跑出房门,速度几乎和她穿着圣保衣时没有差别。

    不知为什么,阿芙大妈瞪着鬼千拓:“我告诉过你,这不会有用的。我也告诉过你们两个,只要她穿着这座宫廷的制服,她就不能损害这座宫廷的骄傲,无论她是厌火族人,还是滕州之主。”然后她行了个叩拜礼,匆匆说了一句“真龙大人”,就离开了。一路上,她还在嘟囔着“疯狂的厌火族人”之类的话。

    令公鬼同意阿芙大妈的看法,他的目光从鬼千拓转到鬼笑猝,又转到蜚零身上,她们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普通的日常事务。“苍天在上,你们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是苏琳!”

    “首先,”鬼千拓说,“苏琳和我去了厨房,她认为刷锅子或者与之类似的劳作适合她。但那里有个家伙,说他手下的人已经足够了,他似乎认为苏琳会在那里挑起无休止的战斗。他的个子不是很高,”鬼千拓比划了一个不到令公鬼下巴的高度,“但他很粗壮。我觉得当时如果我们不离开,他大概会和我们进行枪矛之舞。然后我们去找了那个叫作阿芙的女人,因为看样子她是这里的大总管。”

    她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厌火族人的概念里只有大总管,没有什么首席侍女。“她不知道,但至少她同意了,当阿芙要苏琳穿上那身衣裙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苏琳要改变主意了,但她并没有。苏琳比我更有勇气。我宁可成为一名新黑暗中的眼睛的屈从者。”

    “我,”蜚零坚决地说,“宁可在一年时间里每天在我母亲面前被我最大敌人的首兄弟鞭打。”

    鬼千拓不赞成地眯起眼睛,手指动了动,但她最后并没有使用手语,而是直接说道:“你就像是一名突阕一样在吹牛,姑娘。”如果蜚零的年纪大一些。她大约会认为鬼千拓和听到鬼千拓这句话的另外两个人对她造成了侮辱,并因此而导致麻烦,但现在她只是用力闭紧了眼睛,不去看那些听到她的羞耻的人。

    令公鬼用手抓了抓头发:“木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鬼千拓。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她放弃枪矛了吗?如果她嫁给了一名锡城古国人,”他身边永远都会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会给她足够的金子,让她购买一座农庄和他们想要的一切,她不必当一名仆人的。”蜚零猛地睁开眼睛,无力的三个女人都在瞪着令公鬼,仿佛令公鬼是个疯子。

    “苏琳正在承担她的义,令公鬼。”鬼笑猝坚定地说。她笔直地站着,注视着令公鬼的眼睛,样子和鬼纳斯真是像极了,现在鬼笑猝身上每天都会多一点鬼纳斯的影子,少一点对于鬼纳斯的效仿。“这与你无关。”

    蜚零赞同地用力点点头,鬼千拓只是站在旁边,无聊地检查着一根矛尖。

    “苏琳与我有关。”令公鬼对她们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

    突然间,令公鬼记起在去历下城之前听到的对话。那时鬼千拓指责苏琳按照对待女武神的信徒的方式向屈从者说话,苏琳承认是自己犯了错误,并且说等以后再讨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从历下城回来之后,令公鬼就没再见过苏琳,他原先还以为苏琳是在生他的气,让其它人负责守卫他的干活了。他早就该想到这件事的,任何人在楼兰身边待久了都会学到一些节义,而在坚守节义上能够和枪姬众相比的,大概只有死海众和幽瞳众了。况且鬼笑猝一直在努力要把他变成一个厌火族人。

    这个状况很简单,或者像任何与节义有关的事情同样简单。如果令公鬼不是被那么多事情分了心,他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的。

    人们甚至可以向一名身穿屈从者白袍的大总管不断地提起她的大总管身份————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羞辱,但这是被允许的,甚至有时候是被鼓励的————但对于十三个战士团中的九个,向这些战士团中成为屈从者的成员提起他们原先的身份,是一种严重损害骄傲的行为,只有在屈指可数的情况下可以有例外————令公鬼不记得那些都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女武神的信徒是这九个战士团中最坚持这点的,对屈从者亏欠义的方式很少,这就是其中一种方式,而且是一种最严重的方式。看样子,苏琳承担这种义的办法就是蒙受更大的羞辱————在楼兰眼中更大的羞辱。

    这是她的义,所以她要选择如何承担它,她也要选择这种承担的行动要持续多久。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骄傲有多大价值,她承担了多么大的责任?那时她只是要先完成自己必须的任务。

    “这是我的错。”令公鬼说。

    令公鬼的这句话完全说错了,蜚零震惊地望着他,鬼笑猝的脸上充满了困窘的红晕————她一直在向令公鬼强调,对于节义绝没有任何理由可言,如果一个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欠下自己血仇敌人的义,那他也要二话不说地偿还。

    鬼千拓望向鬼笑猝的目光只能被称作蔑视:“如果你不再因为他的眼眉而做白日梦,你就能更好地教他了。”

    鬼笑猝生气地沉下了脸,但鬼千拓已经在飞快地向蜚零打着手语了,蜚零这时猛地仰起头,笑出了声。鬼笑猝的脸颊变得更加火红,表情也变回纯粹的羞窘,令公鬼怀疑自己会看见有人提出进行枪矛之舞的要求。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死了

    嗯,应该不会,鬼笑猝已经教过他,智者和智者学徒都不能做这种事。但如果鬼笑猝抽鬼千拓的耳光,令公鬼绝不会感到惊讶。

    所以在这种事发生之前,令公鬼已经抢先说道:“既然是我导致苏琳做了她已经做的事,难道我对她不负有义吗?”

    很显然的,这么说可能会让令公鬼在这些女人的眼中变得更愚蠢,至少鬼笑猝的脸变得更红了。蜚零似乎突然对脚下的地毯产生了兴趣,就连鬼千拓似乎也对他的无知产生了一点懊恼。一个人可以被告知令公鬼负有义,但这是一种侮辱;或者别人也可以提醒他;但主动询问这种事只能表明他的无知。

    令公鬼知道自己很无知,他可以让苏琳离开那份荒谬的仆人干活,重新穿上圣保衣,然后……然后不让苏琳继续去承担义。但他想要减轻苏琳负担的任何行动都会损害苏琳的骄傲。

    她的义,她的选择,至今为止,令公鬼还没办法把这些全都搞清楚。大约他可以问鬼笑猝,或者还是以后吧,如果鬼笑猝这次没有羞死的话。这三个女人的表情清楚地表明令公鬼让鬼笑猝羞愧得有多么厉害。苍天啊,简直是一团乱麻。

    心里思忖着该如何找一个解决的办法,令公鬼意识到自己仍然拿着苏琳给他的信。他将那封信塞进口袋,然后解下佩剑,将它放在真龙令牌上面,再把那卷黄皮纸拿出来,打开。

    有谁会送这样一封信过来,让骑马的信使连停下来吃一顿早饭都不肯?纸卷外面没有名字,什么都没有,只是那个跑走的信使说了该将它交给谁。

    这个蜡封他同样不认识————一个应该是某种花朵的紫色蜡封。这张黄皮纸本身很重,应该是最昂贵的那种纸,信纸上的字迹精雅细致,看着它,令公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吾之至友:

    今甚微妙,但觉须与书信,且望得此意耳。无忧,吾知汝之,奉承汝甚多,不近汝笑。除君火中见信外,别无所求。

    凌霜大君

    “你在笑什么?”鬼笑猝一边问,一边好奇地探过头来看那封信。她的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刚才那件事让她产生的怒意。

    “我只是因为看到了一些人用简单的方法做事而感到高兴。”

    令公鬼对她说。和节义相比,权力游戏是简单的,信尾的这个名字让他很清楚这是谁写给他的。如果这张黄皮纸落在错误的人手里,它看上去也只是一封写给朋友的信,或者是向某一个求告者的热切回应。

    凌霜大君,明章之治,海丹的女王,她肯定不会向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写下一封如此亲密的信,除非那个人是转生真龙。她显然是在担心奇肱国的白袍众,还有那个名叫令公鬼的先知,令公鬼一定要对令公鬼采取一些行动。

    凌霜大君非常小心,不敢冒险在一张纸上写下任何多余的东西,而且她也提醒了令公鬼要把这封信烧掉————心灵之火,不过这毕竟是第一次有一位统治者没等令公鬼把剑架在她的国家的脖子上,就已经向他暗通款曲。但现在令公鬼只是想找到仪景公主,在锡城古国陷入另一场战争之前把这个国家献给她。

    房门被轻轻打开,令公鬼抬起头,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他重新让目光落到那封信上,思考着自己是否已经将信中的一切信息都挖了出来。他一边读着信,一边揉搓着鼻子。真龙和他谈论的死亡,令公鬼无法摆脱那种污秽的感觉。

    “蜚零和我会守在外面。”鬼千拓说。

    令公鬼不在意地点点头。谢铁嘴大约只要将这封信看一眼,就能找出六个被他忽略掉的讯息。

    鬼笑猝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执著地说:“令公鬼,我必须和你认真谈谈。”

    突然间,所有事情都集中到了他的脑海里。房门被打开,他闻到了污秽,而不止是感觉到它,但那又不是真正的气味。丢下信纸,令公鬼用力将鬼笑猝推开。鬼笑猝惊呼一声,摔倒在地上,离开了他,也离开了危险。他运起阳极之力,转过身————一切都缓慢下来。

    鬼千拓和蜚零刚刚转身来看是什么让鬼笑猝发出喊声。令公鬼必须聚精会神地搜索,才能看到那个穿着灰色长衫的高大男人,那个男人在经过两名枪姬众身边时,她们完全没看到他。

    那双没有生命的黑眸一直盯着令公鬼。即使已经集中了精神,令公鬼仍然发觉自己的目光总是想滑过这名仆厮鬼————暗影的刺客。当信纸落到地板上的时候,那名仆厮鬼才意识到令公鬼正在看着他。

    鬼笑猝的喊声仍然萦绕在空气里,一把匕首出现在仆厮鬼的手中,令公鬼向前冲去。带着轻蔑的心情,令公鬼让风之力包裹住仆厮鬼的身体。

    一道火柱射过令公鬼的肩膀,在仆厮鬼的胸口老天爷收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这名刺客没来得及抽搐一下就死了。他的脑袋歪到一旁,那双眼睛像刚才一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盯着令公鬼。

    死了。

    那种让仆厮鬼难以被看见的作用也消失了,他一下子变得像普通人一样。鬼笑猝刚刚开始从地上爬起来,又惊讶地喊了一声。

    令公鬼感觉到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代表着鬼笑猝已经运起了太一。鬼千拓压下一声惊呼,迅速向面纱伸出了手;蜚零的面纱已经被提起一半。

    令公鬼让那具尸体倒落下去,但他仍然持握着阳极之力,转过身,看着站在他寝室门口的萧子良。“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令公鬼冷硬的声音并不是完全因为虚空的关系,“我要抓住他,他大约能告诉我一些信息,大约我甚至能知道是谁派他来的。你又为什么会溜进我的寝室里?”

    萧子良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袖子上盘绕着蓝色和金色的龙。鬼笑猝爬起身,虽然体内充满了太一,但她的眼神说明她正准备从腰带上抽出匕首,刺萧子良一刀。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让你惊讶

    鬼千拓和蜚零已经戴上面纱,踮起脚尖,手中擎起了短矛。萧子良没有理会她们,令公鬼感觉到上清之气已经离开了这个男人,看样子,萧子良甚至不在意仍然充盈着阳极之力的令公鬼。他瞥了那名仆厮鬼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动着。

    “肮脏的东西,没有魂魄的家伙。”其它任何人都有可能发抖,但不是萧子良,“我用通道走进了你的阳台,因为我认为你会想立刻听到那个讯息。”

    “有人学得太快了?”令公鬼插嘴说。萧子良的嘴角又翘了翘。

    “不,并没有弃光魔使冒充学徒,除非那名弃光魔使能让自己完全像是个刚过二十岁的男孩。他的名字是丁景桓,他天生就有火花,但那还没有到来,男人通常会比女人显现得稍晚一些。你应该回学舍去看看,那里的改变会让你惊讶的。”

    令公鬼并不怀疑这点。丁景桓绝不是一个锡城古国人的名字————穿行可以让萧子良不受限制地前往遥远的地方。令公鬼什么都没说,只是瞥了地毯上的尸体一眼。萧子良的脸扭曲了一下,这次是因为生气。

    “相信我,我像你一样希望他还活着。我看见了他,没有思考就行动了。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白白送命。你抓住他的同时,我导引真气了,那时想要停下已经太迟了。”

    我一定要杀了他,真龙嘟囔着。上清之气在令公鬼体内澎湃,僵立在原地,令公鬼拼尽全力将上清之气推走。真龙却想要拉住上清之气,想要导引真气。最后,缓缓地,上清之气消退了,如同桶中的水从一个孔穴中渗漏出去。

    为什么?令公鬼问,为什么你想杀死他?没有回答,只有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疯狂笑声和哭声。

    鬼笑猝用充满关注的目光望着令公鬼,她已经收回手中的匕首,但令公鬼皮肤上的刺麻感说明她留下了太一。两名枪姬众放下了面纱,现在已经很清楚,萧子良到这里来并不是要发动攻击。她们都用一只眼睛盯着萧子良,另一只眼睛盯着这个房间,同时还彼此交换着惭愧的眼神。

    令公鬼走到放着他的佩剑和真龙令牌的桌边,坐进一张椅子里。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他已经感到膝盖发软。真龙几乎占据了他的躯体,至少是几乎夺取了对阳极之力的控制。以前,在那座学舍的那一次,他还能敷衍自己,但这次不行了。

    萧子良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是否注意到了令公鬼的异常。他弯下腰,捡起那封信,向上面瞥了一眼,才微一打恭,将它交给令公鬼。

    令公鬼将黄皮纸塞进口袋里,没有任何事情能撼动萧子良,能打破他的平衡。为什么真龙想要杀死他?

    “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想要对抗鬼子母,做着努力,但我很惊讶你从没提出过攻击幽瞳。你和我一起,大约再加上一些强有力的学生,直接通过通道去云梦泽向他发动攻击。这个人一定是幽瞳派来的。”

    “大约,”萧子良又瞥了地上的仆厮鬼一眼,“但我还需要更多证据才能相信。”这当然是个简单的事实。“至于云梦泽,我怀疑那并不像处置两个鬼子母那么简单。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处在幽瞳的位置,我会怎么做,我会在云梦泽城布满网络一样的阵法。这样,只要有人想到导引真气,我就能立刻知道他在哪里,我会在他喘出一口气之前把那片地方烧成焦土。”

    令公鬼也有这样的考虑,没有人比幽瞳更擅长守御一片地方。大约只是因为真龙疯了,大约他是在嫉妒萧子良。令公鬼竭力告诉自己,他并没有因为真龙的嫉妒而刻意避开那所学舍,但令公鬼总觉得萧子良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他。

    “你已经说完了你的讯息,我建议你去认真训练那个丁景桓,好好训练他,大约他很快就必须使用他的力量了。”

    片刻之间,萧子良的黑眸闪烁着,然后他稍一躬身,便一言不发地运起阳极之力,在令公鬼面前打开了通道。令公鬼让自己坐在椅子里,体内没有一点阳极之力,直到那个人消失,通道缩成一道刺目的亮线。

    令公鬼不能再冒险和真龙进行一场争斗,大约他最终会失去自己,发现自己已经和萧子良展开了战斗。为什么真龙想要这个男人死?苍天啊,真龙似乎想让每个人都死,包括他自己。

    这真是个变故繁多的早晨,直到现在,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色的,不过好讯息比坏讯息要多。令公鬼看了躺倒在地毯上的仆厮鬼一眼,他身上的伤口在出现的时候就被烧焦了,但即使地毯上留下了一滴血,阿芙大妈也一定会让令公鬼知道,而且她不会为此说一个字。

    至于那名讨海人的通天巫,她可以先发一阵子脾气。令公鬼已经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不愿意再增加一个暴躁的女人了。

    鬼千拓和蜚零仍然站在门口,在双脚之间来回挪动着身体的重心。萧子良离开的时候,她们就应该回到她们在门外的岗位上去。

    “如果你们两个因为这个仆厮鬼而感到不安,”令公鬼说,“那现在就忘了他吧!只有傻瓜会认为自己能主动注意到混沌妖皇,你们都不是傻瓜。”

    “不是这样的。”鬼千拓僵硬地说。蜚零的下巴紧绷着,她显然是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

    令公鬼立刻就懂了,她们并不是相信她们可以看到仆厮鬼,但她们仍然在为此感到羞愧。她们为此羞愧,又害怕她们“失败”的讯息被广为传播。

    令公鬼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萧子良来过这里,以及他说了什么,人们已经在因为那个不知位于何处的学舍而焦虑不安了。他们肯定不愿意知道,萧子良或那个学舍的某个学生能够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今天早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守口如瓶,我们不能对一具尸体的出现保密,但我希望你们答应,对外你们只能说是有一个男人想要行刺我,却被杀死了。我对所有人都会这么说,我不愿意你们让我在别人眼中成为说谎的人。”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铁背苍狼

    两名枪姬众脸上的感激之情显而易见。“我负有义。”她们几乎是同时喃喃地说道。

    令公鬼用力清了清喉咙。这不是他要达到的效果,但至少他已经缓和了她们的情绪,突然间,一个对付苏琳的办法在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苏琳不会喜欢这样,但这样可以让她承担下义,大约因为她不愿意,所以这样的效果会更好。而这也能让令公鬼在某种程度上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并至少能让令公鬼承担下一些对于苏琳的义。

    “现在去站岗吧!否则我会以为你们是在想我的眉毛。”这是鬼千拓说过的话,鬼笑猝在为他的眉毛着迷?“去吧,再找人来把这家伙拖走。”

    她们在离开时,还在微笑着彼此打着手语。令公鬼站起身,抓住了鬼笑猝的手臂。“你刚才说,我们必须谈谈。我们进寝室去,让人先把这里清理干净。”如果真的有血污,大约他能用阳极之力把脏东西抹掉。

    鬼笑猝从他的手里挣脱了手臂。“不!不要去那里!”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调和缓一些,但她看上去仍然满是疑心,而且还带着不小的怒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谈?”除了地上的那个死人以外,并没有其它理由,而且鬼笑猝似乎并不认为这个死人算是什么理由。

    她几乎是粗蛮地将令公鬼推回到椅子里,然后紧盯着他,又吸了一口气,才开始说话:“节义是楼兰的核心,我们就是节义。今天早晨,你把我羞辱到骨头里去了。”她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瞪着令公鬼的眼睛,开始向令公鬼训话。

    她表明了令公鬼有多么无知,并且告诫令公鬼要将这些无知认真隐藏起来,直到她逐一进行矫正。然后她又强调了这一事实————义必须得到承担,无论要花费多么大的代价。

    令公鬼相信,当鬼笑猝刚才告诉他有话要跟他说的时候,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但令公鬼惊讶地发现,自己只是很高兴地看着她的眼睛。他喜欢看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他挖出从她眼神带给他的喜悦,将它们碾碎,只留下迟钝的疼痛。

    令公鬼以为这些都是自己在暗中进行的,但他的表情肯定有了变化。鬼笑猝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只是站在他面前,盯着他,大口地呼吸着。然后鬼笑猝显然是很努力地将目光挪到了一边。

    “至少你现在知道了,”她喃喃地说道,“我必须……我需要……只要你知道。”她撩起裙子,快步走出了门。那具尸体仿佛只是个她要绕过的矮树丛。

    现在这个房间仿佛比刚才更显昏暗,房里只剩下令公鬼一个人,还有一具死尸。这太合适了。当屈从者来清理那名仆厮鬼时,他们发现令公鬼正在轻声地笑着。

    夏司命坐在椅子里,将双脚放在椅子前的脚凳上,端详着手中这把反射着朝阳光线的匕首。这把锋刃弯曲的匕首已经不知道被他在手中翻转了多少遍,将它佩在腰间并不够,他必须经常把它拿出来把玩一番。

    镶嵌在匕首柄末端那颗硕大的红宝石闪烁着深沉的恶意。这把匕首是他的一部分,或者他是这把匕首的一部分。这把匕首是幽冥涧的一部分,现在的人们都已经管那里叫历下城了。

    夏司命是幽冥涧的一部分,或者那是他的一部分。他非常疯狂,而且自己很清楚这点,但他不在乎疯狂。阳光照耀在钢刃上,现在这段钢刃比魔界更加致命。

    一阵窸窣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瞥了那名黑水将军一眼,那名黑水将军正坐在房间的另一侧,等待着取悦他。它并不想看夏司命的眼睛,夏司命早已经让它失去了这样的妄想。

    夏司命想回到对匕首的沉思中,继续欣赏这种完美的美丽,完美的死亡,那是幽冥涧曾有的美丽,而现在它又会重现于人间。但那名黑水将军打断了他的沉思,搞糟了他的心情,他几乎要走过去杀掉这东西。

    魔兵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死掉。如果他用这把匕首,它会经过多长时间死掉?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黑水将军又开始骚动。不,它还有用。

    但对于夏司命来说,将精神长时间集中在一样东西上是很困难的。当然,除了令公鬼以外。他能感觉到令公鬼,能够指出令公鬼的所在,令公鬼在吸引他,让他痛苦。

    然而最近,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一个突然出现的变化。几乎就像是有人突然拿走了令公鬼所拥有的一部分,也因此让夏司命所拥有的一部分消失了。不要紧,令公鬼是属于他的。

    他希望自己能感觉到令公鬼的痛苦,他肯定已经让令公鬼感到过痛苦了,虽然迄今为止,那还只是一些针孔,但针孔也足以吸干令公鬼。白袍众在激烈地对抗着转生真龙。

    夏司命的嘴唇拧出一丝冷笑。天愚上尊不会比厉业魔母更加支持令公鬼,但最好不要对他娘的令公鬼过于想当然。嗯,他已经用自己从幽冥涧里带出来的东西刷拂过这两个人,现在他们大约还能信任他们自己的母亲,但绝对不会是令公鬼。

    屋门猛地被推开了,年轻的闻一航被他的母亲追着冲进了房间。昙清是一名俊俏的妇人,但夏司命现在已经很少会注意女人的相貌了。她是一名魔尊的爪牙,原先她以为自己的誓言只是稍微沾了一点邪恶,直到冷子丘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她相信夏司命也是一名魔尊的爪牙,一名高阶魔尊的爪牙,当然,夏司命远不止如此。如果让一名弃光魔使找到他,他就会没命。这个想法让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闻一航和他的母亲在看到黑水将军时,都吓得后退了一步。不过男孩先恢复了过来,当昙清还在竭力恢复呼吸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夏司命的面前。

    “铁背苍狼大人,铁背苍狼大人,”穿着红白两色长衫的男孩尖声叫嚷着,从一只脚跳到另一只脚,“我有你想知道的讯息。”

    铁背苍狼,他用的是这个名字吗?有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用的是什么名字,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了。将匕首插回长衫下面的鞘中,他堆起一副温暖的微笑:“什么讯息,小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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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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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