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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局势很棘手

    岑三易压抑住眼睛里的一丝冷光,不管是否懦弱,圣火判官即使对于一名指挥使者而言也是危险的。

    白青大约永远也不能吊死一名丹景玉座,但他大约在梦想着吊死一名女王。岑三易不在乎银蟾女王的生死,大约现在银蟾女王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全被榨干。他什么都没说。白青浓密的灰色眉毛低垂下来,两只眼睛看上去仿佛是从两个黑色的洞窟中向外窥望。

    “局势很棘手,”他又说了一遍,“绝对不能允许天愚上尊毁掉拜火教众。”

    很长一段时间里,岑三易只是端详着墙上的绘画。大约这些画师的水平很高,大约没什么水平,他不了解这种艺术,也对此毫不关心。那些卫兵们的兵刃盔甲都很齐备,绞索和绞架看上去也很真实,这就是他知道的。

    “我准备好倾听了。”他最后说道。

    “那么我们就谈一谈,吾子,等到稍晚一些,在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多的地方。天必佑之,吾子。”白青转身就走,白色的披风在身后扬起,靴子击地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仿佛每一步都要将脚下的岩石踩碎。一些拜火教众在他经过的时候,都向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从庭院高处的一扇窄窗里,天愚上尊看着岑三易下马,和年轻的胡隐遥说话,然后带着怒意大步走开。岑三易总是这样怒气冲冲,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将嘉荣城的拜火教众带回来,只把岑三易丢在那里,天愚上尊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采纳。这个男人是一名称职的战地指挥使者,但更是个激起暴动的好手,他的所有战术和战略就是冲锋,再冲锋。

    天愚上尊摇摇头,朝接见室走去,他还有比岑三易更重要的事要关心。银蟾女王仍然像一支拥有足够饮水和高昂斗志的军队一样在顽强抵抗,拒绝承认自己已经身陷谷地,无路可逃,而她的敌人正在山腰处,随时可以置她于死地。

    当天愚上尊走进接见室时,鹰扬从桌边站起。“宫云玳来了,大人,他给您留下了这些。”鹰扬碰了碰桌上用红色缎带系住的一卷纸。“还有这个。”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小骨管时,抿紧一双薄嘴唇。

    天愚上尊低声说了些什么,拿过那支骨管,走进内室。宫云玳愈来愈没用了,将报告丢给鹰扬已经是很糟糕的事,虽然那些报告里只有一派胡言,但即使是宫云玳也应该知道,这种有三道红线的骨管必须交给天愚上尊本人。

    天愚上尊将骨管放到油灯附近,检查上面的蜡封。没有磨损。他应该在宫云玳脚下点上一堆火,让他知道对于苍天的畏惧,幸好那个傻瓜只是他设给别人的圈套。

    这封信又是耶律文思送来的。一张薄纸上用疯狂、繁乱的笔迹写满天愚上尊的私人密码,天愚上尊几乎没有看就要把它烧掉,但在信尾的一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天愚上尊开始从头细读这些密码,他要完全确认这些内容。就像上一封信一样,这封信里一直在胡说些什么被锁住的鬼子母和奇怪的野兽,但就在最后……耶律文思帮助杨雪在忽罗山找了一个藏身之地,他会试着将杨雪偷渡出去,但古遗民们看守得十分严紧,没有许可,就连个口讯都传不出城墙以外。

    天愚上尊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杨雪是他派去骆驼城的部下之一,他的任务是察看还有什么可以抢救。杨雪对于耶律文思毫无了解,耶律文思也不该认识杨雪,古遗民严密看守着忽罗山,连一个口讯都不能传到城墙外。都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天愚上尊将那张纸塞进口袋,转身回到了前厅。“鹰扬,从西边传来的最新讯息是什么?”在他们之间,“西边”的意思是指骆驼城的边境。

    “一直没有变化,大人,深入骆驼城境内的巡逻兵没有回来,现在边境最大的问题是不断试图越境的难民。”

    过于深入骆驼城境内的巡逻兵,骆驼城已经变成一个翻腾着无数毒蛇和巨鼠的深坑,但……“你能用多快速度让一名信使到达忽罗山?”

    鹰扬甚至没有眨眼,即使某一天他的马对他说话,这个男人也不会表现出丝毫惊讶。“这其中的问题在于信使越过边境之后该如何换马,大人。一般情况,我会说这段路程往返需要二十天时间,运气好的话,需要的时间会更少一些。现在,运气好的话,往返的时间应该会加倍。可能时间加倍,信使也只刚刚到达忽罗山。”在那个深坑里,一名信使会被彻底吞进去,连根骨头都不留。

    没有让信使回来的必要,但天愚上尊并没将这点告诉鹰扬。“安排信使,鹰扬,我要在半个时辰内送出一封信,而且我要亲自和那名信使谈话。”

    鹰扬应允地点了一下头,但同时也揉搓着双手,似乎遭到天愚上尊的侮辱。就随他去吧!这件事如果要成功,很难不让耶律文思曝光。当然,如果耶律文思已经疯了,有些防范就是不必要的,但如果不是……曝光他不会让任何事更快发生。

    回到接见室之后,天愚上尊又细看了一遍耶律文思的密信,然后才将那张纸放在油灯上,看着它被火焰吞没,纸灰在手指间碾碎。

    对于行动和信息,天愚上尊有四条准则:对敌人没有做到尽量了解之前,不制定任何与之有关的计划;如果得到这倒是真情报,不要害怕改变原先的计划;绝不要相信自己知道的一切;但一定要在知道一切之后才有所行动的人在帐篷里空等的时候,敌人已经将火把扔到了他的帐篷顶上。

    天愚上尊一生中只有一次抛弃了这些准则,任由自己跟随感觉前进。那是在伊川的时候,他只是因为头皮一阵发紧,就派遣三分之一的军队去察看一片所有人都认为无路可走的山地。

    在他调遣其余人马攻击三江口和黑齿国军队时,一支本该在一百里外的云梦泽人的军队突然从那片“无路可走”的山地中杀了出来。那一次,他能够顺利撤退,免于惨败的唯一原因就是一种“感觉”。现在,他再次有了那种感觉。

    “我不信任他,”马季淩坚定地说,“他让我觉得起一个年轻的骗子。一个娃娃脸的家伙,他可以看着你的眼睛,对你笑,同时又一把抢过你手里的馒头。”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现在就去

    这一次,银蟾女王轻易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年轻的函翼已经报告说,他的叔叔终于找到一条路,可以让她和随从们偷偷溜出九阳圣城。要带走其它人一直是个难题,姜钦明很早以前就说可以让银蟾女王一个人出去了,但银蟾女王不会将其它人丢给白袍众,尤其不会丢弃马季淩。

    “我会注意你的感觉,”银蟾女王纵容地说,“但不要让这些情绪干扰你。你有关于这方面的谚语吗,李嬷嬷?一些适合年轻的马季淩和他的感觉的谚语?”苍天啊,为什么她会因为奚落马季淩而如此高兴?马季淩现在的行动甚至接近于叛国,但她是他的女王,不是……后面的思绪被她压回到了心里。

    李嬷嬷坐在窗口附近,正在卷着一个蓝纱线球,风彩裳用两只手为她撑住纱线。“函翼让我觉得起了那个小马夫,那时刚好是你去白塔之前,那个人让两名侍女有了身孕,当他要逃出庄园的时候被抓住了,他背上的袋子里装满了你母亲的金银盘子。”

    银蟾女王咬了咬牙,但没有任何事能破坏她的好心情,即使是风彩裳瞥向她的目光也不行。函翼早就因为银蟾女王即将逃离这里而大喜了,部分原因是他认为他的叔叔可以给他一些奖赏。他曾经向银蟾女王提到过,这可以补偿他在家时犯下的一个错误;而当那个年轻人得知银蟾女王同意带他们全部离开这座城堡,并在明天日出离开霍山时,他简直是手舞足蹈了。

    离开霍山,前往海丹,那里不会有能被派往锡城古国的大军队。两天前,钦明亲自来向银蟾女王说明了计划,那时他伪装成一名前来交送针线货品的店主。

    钦明是一名矮胖的大鼻子男人,有着暴躁的眼神,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冷笑,但他对银蟾女王说话时一直都是毕恭毕敬。很难相信他竟然是函翼的叔叔,他们看上去完全不一样,而且钦明的样子也完全不像是个商人。

    但钦明的计划却简单而有效,虽然这个计划肯定会让人觉得有损尊严。只需要先将足够多跟随银蟾女王的人疏散到城堡外面,这个计划就能实行。而只要能离开这座城堡,银蟾女王完全不在意自己要躲在运送厨房垃圾的马车下面。

    “现在,你们全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对他们说。

    只要银蟾女王待在自己的房里,她的随从都可以有相当的行动自由,这个行动就是基于这一点。或者说,除了银蟾女王之外所有人的逃脱都要基于这一点。

    “李嬷嬷,当钟声响到高音时,你和风彩裳一定要在洗衣院子里。”

    李嬷嬷带着微笑点点头,但风彩裳只是咬着嘴唇看了银蟾女王一眼。这个计划他们已经复习了二十遍,银蟾女王不允许有任何错误让某个人被留下来。

    “马季淩,你要放下你的剑,等在一家被称作‘东篱下’的客栈里。”

    马季淩张开嘴,但银蟾女王用坚定的声音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听过了你的争论,你可以再找一把剑,如果你没有带剑,他们就会相信你会回来。”马季淩紧皱着双眉,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倪彪要等在金头,熊笑三在————”

    一阵匆忙的敲门声传来,房门被打开,熊笑三探进了头。“女王,有个男人……一名拜火教众……”他回头瞥了走廊一眼,“来了个圣火判官,女王。”

    马季淩的手伸向剑柄,银蟾女王接连向他打了两个手势,又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才让他将双手从剑柄上移开。

    “让他进来。”银蟾女王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但衣服下面仿佛有无数只狐狸在拼命地抓着。一名圣火判官?难道迄今为止一直顺利进行的事情最后被证明其实只是一场突然来临的灾难?

    一名鹰钩鼻的高大男人推开熊笑三,走进房间,又在熊笑三的鼻子前面关上了房门,在他金白两色的战袍上肩膀部位绘着猩红色的钩杖,表明他是名裁判官。银蟾女王以前没见过施乐允,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银蟾女王,他的脸上有着一种不可更改的信心。“领队尊者召唤你,”他冷冷地说,“现在就去。”

    银蟾女王脑子里各种念头流过的速度比胃部的颤抖更快,她已经习惯了受到召唤。自从将她软禁在城堡中之后,天愚上尊就不会来找她了,但天愚上尊会时常叫她过去,向她宣讲她对锡城古国应负的责任;或者是进行所谓友谊的交谈,向她表明天愚上尊对她和锡城古国具有最真挚的善意。

    银蟾女王已经习惯了这些,但每次来找她的信使不会是这种人。如果她已经被交给了裁判团,这名信使也不会使用这种托辞,白青会派遣足够的人来将她和她的全部随从拖走。

    银蟾女王和白青有过短暂的会晤,那次她几乎连血液都被冻住了。为什么会派一名裁判官过来?她说出了这个问题。

    施乐允用同样冰冷的语调回答:“我刚才和领队尊者在一起,而我恰巧要过来这边。我已经结束了我的事务,现在我要带你过去。毕竟,你是一位女王,应该得到尊敬。”他显得有些无聊,甚至有些不耐烦,到最后,他的脸上扭曲出一丝冷冷的嘲笑。

    “很好。”银蟾女王说。

    “我能否陪同女王?”马季淩庄重地一打恭,至少他在外人面前会显示出足够的顺从。

    “不。”银蟾女王宁可带上倪彪。不,带上任何男人都会让别人以为她需要保镖。施乐允几乎和白青一样让她感到危险,但她绝对不会让这名裁判官察觉到丝毫事实。银蟾女王让脸上露出随意而宽容的微笑:“我在这里肯定不需要保护。”

    施乐允也在微笑,或者至少他的嘴在微笑。他似乎是在笑她。

    走出房门,熊笑三和倪彪都用不安的眼神看着银蟾女王。银蟾女王几乎要改变自己的主意了,但如果真的有什么陷阱,两个男人也不可能保护她,而且现在改变主意会让她显得软弱。

    跟随着施乐允走过一道道石砌走廊,银蟾女王确实感觉到了虚弱,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像是一位女王。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为了圣火

    如果裁判团将她扔进地牢,大约她会像其它人一样发出尖叫————嗯,不存在什么“大约”,银蟾女王还没有愚蠢到以为有王室血统的人就会和其它人有什么区别————但直到此时,她还应该是一位女王。她用力压下了自己颤抖不止的胃。

    施乐允领着她走进了一座用石板铺地的场院,在这里,许多赤裸胸膛的男人正在用剑劈砍一根根木柱。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这不是以前我去领队尊者书房的路。他在别的地方吗?”

    “我走的是快捷通道,”施乐允答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没有把话说完,也没有放慢脚步。

    银蟾女王没有选择,只能继续跟着他。他们走过一条走廊,走廊两侧全都是长形的房间,里面排列着窄帆布床,房间里有许多赤裸着胸膛,或者是穿得更少的男人。

    银蟾女王的眼睛一直盯着施的后背,心中构思着要掷向天愚上尊的激烈言辞。他们又经过一座马厩的院子,马匹和马粪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一名蹄铁匠正在院子的一角为马匹上蹄铁。

    然后又是一道排列着士兵营房的走廊,一道在一侧全部是厨房的走廊,里面充满浓重的大乱炖气味。最后他们走进另一座院子……银蟾女王僵立在原地。

    一座高大的绞刑台立在院子中央。三个女人和十几个男人站满了上面每一个位置,他们被捆住手脚,脖子上已经套住了绞索。其中有一些人在悲哀地哭泣着,而大多数人只是睁着恐惧的眼睛。

    那些男人中的最后两个就是姜钦明和函翼,那个男孩只穿着中衣,那件银蟾女王让人为他做的红白色长衫已经不见了。函翼并没有哭泣,但他的叔叔在哭,而函翼似乎因为过于恐惧,已经忘了要流泪了。

    “为了圣火!”一名白袍众军官大声喊道,另一名白袍众军官用力推动了绞刑台末端的一根长杆。

    随着一阵巨大的声音,绞刑台下面的活门被打开,所有受刑的人都掉了下去,从银蟾女王的视野里消失了。一些绞索还在颤抖着,挂在那些绞索上的人并没有被刚才的掉落拉断脖子,还在做最后的抽搐。

    函翼的绞索就在颤抖,而银蟾女王精妙的逃亡计划也随着他的死亡而破灭了。大约银蟾女王应该对函翼有更多一些关心,但她现在只是想着自己的逃亡,想着走出这个陷阱的办法。是她自己走进了这个陷阱,整个锡城古国也随她一起被陷住了。

    施乐允正在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待她晕过去,或者是趴在地上呕吐。

    “一次吊死这么多人?”银蟾女王很为自己稳定的声音而感到骄傲。函翼的绳子已经不再抖动了,而是缓慢地来回摇摆着。没办法逃走。

    “我们每天都要吊死魔尊的爪牙,”施乐允冷冷地回答,“大约在锡城古国,你发表一篇演讲就会放了他们,但我们不会。”

    银蟾女王和他对视着。这就是快捷方式?那么,这又是天愚上尊的新手段了。施乐允丝毫没提到她的逃亡计划,这并不让她感到惊讶。天愚上尊非常狡猾。

    银蟾女王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客人,函翼和她的叔叔只是碰巧被吊死,因为一些与银蟾女王无关的罪行。下一次会是谁被推上绞架?倪彪还是熊笑三?或者是李嬷嬷?马季淩?

    奇怪的是,马季淩被一根绳子吊起的形象比李嬷嬷的更让她感到心痛,一个人的心思真是奇怪。越过施乐允的肩膀,银蟾女王看见了站在远处的白青,他正从一扇窗户里俯视这座绞刑台,俯视着她。大约这是他干的,而不是天愚上尊,但这没有不同。

    银蟾女王不能让她的人无故死去,她不能让马季淩死去。真是奇怪的心思。她带着讽刺的神情挑起一侧眉弓,说道:“如果这让你的膝盖发软,我觉得我肯定可以等到你重新找到力量的时候。”银蟾女王的声音很轻松,完全没有受到眼前情景的影响。苍天啊,不要让她在这里呕吐吧!

    施乐允的脸沉了下来,他转过身,迈开了步子。银蟾女王以平稳的步伐跟随着他,没有抬头去看那扇有白青在的窗户,同时竭力不去想那座绞刑台。

    大约这真的是快捷方式。在下一道走廊里,施乐允引领她走上一段陡峭的阶梯,随后就把她带到了天愚上尊的接见室,比她以前几次走过来所需的时间都要短。

    像往常一样,天愚上尊没有站起身,房间里也没有椅子可以让银蟾女王坐下,所以她只能像一名求告者一样站在天愚上尊面前。他看上去很烦躁,一言不发地坐着,盯着银蟾女王,但并不是真正在看她。

    天愚上尊赢了,而天愚上尊甚至不在看她,这让银蟾女王感到非常恼怒。苍天啊,天愚上尊赢了。大约她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如果她命令马季淩、倪彪和熊笑三为她挖一条地道出来,他们也一定会全力去挖的。

    那样他们就会死,然后她也会死。她从没有拿过剑,但如果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她也会拿起剑。她会死,仪景公主会登上银蟾王座,令公鬼将被赶下台。

    白塔会让仪景公主得到她应得的。而如果是白塔保卫仪景公主得到王座……这似乎是疯狂的,银蟾女王对于白塔的信任甚至比她对天愚上尊的信任更少。不,她必须自己救锡城古国,但是代价,她必须偿付相应的代价。

    银蟾女王强迫自己开了口:“我已经准备好签署你的协约了。”

    天愚上尊一开始似乎没有听清楚,然后他眨眨眼,突然间,他冷笑着摇了摇头。这让银蟾女王更加愤怒。假装惊讶,假装银蟾女王完全没有想过要逃走,假装她是一位客人。银蟾女王真希望能看见天愚上尊被挂在绞刑架上。

    但天愚上尊又飞快地开始行动,仿佛刚才那个表情冷漠的老人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片刻之间,天愚上尊那个干皱的小个子文书带着一张长长的黄皮纸走了进来,一切都已经写在了上面,而且那名文书还带来了一个仿冒的锡城古国国玺,但银蟾女王完全看不出它和真正的锡城古国国玺有什么差别。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玩一局

    不管是否能有选择,银蟾女王还是显出一副逐项阅读条款的样子。它们和银蟾女王所预想的没有不同。天愚上尊会率领白袍众恢复她的王座,但这是有代价的,虽然它们在名义上不是这样。

    一千名白袍众将驻扎玄都,他们将设立自己的法庭,遵循与锡城古国不同的律法,此条款永久执行。在锡城古国各处,白袍众与女王卫兵有同等权力,此条款永久执行。

    签下这个协约,她要用一生时间取消它,还有仪景公主的一生时间。但如果不签,银蟾王座就仍然是令公鬼的战利品,即使能有女人再次坐到上面,那也一定是戴己或文澜之类的人,她们只不过是令公鬼的傀儡。或者仪景公主有可能作为白塔的傀儡而得到银蟾王座。她不能信任白塔。

    银蟾女王用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将那个仿冒的国玺按在那名文书滴在协约末尾处的红色蜡漆上。印章的图案是锡城古国的石子被枸骨王冠所环绕。从此,银蟾女王成为了第一个接受外国军队踏上锡城古国领土的女王。

    “再过多久……”要说的话比银蟾女王想象中更难以出口,“再过多久,你的军团就能出发?”

    天愚上尊犹豫着,瞥了桌子一眼。那上面只有狼毫、墨汁、一只沙碗和刚刚被烤残的剩蜡,仿佛他刚刚并没有在这上面写下一封信。

    他草草地在那张协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自己的印章————一个闪耀太阳的金色印章,然后将那张黄皮纸递给他的文书。

    “将这个放到档案室,鹰扬,恐怕我还不能像我希望的那样迅速行动,银蟾女王,现在局势的变化让我必须予以考虑。你不需要担心,我觉得的只是该如何进入锡城古国以外的地区。我觉得你可以把这当成是我继续享受一段有你陪伴的时光。”

    鹰扬平稳而又恭谨地作了个揖,而银蟾女王几乎可以肯定,鹰扬惊讶地望了天愚上尊一眼。她自己也着实吃了一惊,天愚上尊一直紧紧地逼她,而现在,他却要考虑其它事情?

    鹰扬匆匆地走开了,仿佛是害怕银蟾女王会夺回那份协约,将它撕毁,但银蟾女王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份协约。至少,不会有更多的绞刑了,其余的可以等到以后再去处理。一次走一步,她顽固的反抗失败了,但现在,她又有了时间,这是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但绝不应该浪费。享受她的陪伴?

    银蟾女王装出一副热情的微笑。“看起来,一副重担已经从我的肩上被移开了。告诉我,你下棋吗?”

    “我被认为是一名不错的棋手。”天愚上尊的微笑先是夹杂了一些惊讶,然后又显得很愉快。

    银蟾女王脸红了一下,但她没有让愤怒显现在脸上,大约最好让天愚上尊以为现在她已经被打垮了,没有人会将一名被击垮的敌手看得太紧,或者将这样的敌手看得太高。

    如果银蟾女王足够小心,过一段时间,甚至不必等到天愚上尊的士兵离开奇肱国,她就有可能开始恢复被她交出的东西了。对于权力游戏,她曾经有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

    “如果你愿意玩一局,我会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差。”银蟾女王的棋艺相当精深,但是当然,她要输掉,而且不能输得太轻易,让天愚上尊有无聊的感觉。她痛恨失败。

    白青皱起眉,用手指敲击着镀金的座椅扶手,在他的头顶上,红色的放羊的钩杖漆雕图案镶嵌在一只纯白色的盘子上。“那名巫婆被吓住了。”他喃喃地说道。

    施乐允急忙做出回答,仿佛白青是在指责他:“有些人会被绞刑的情景影响。昨晚对魔尊的爪牙进行了搜捕,我被告知,当伍奢破开房门的时候,他们正在吟诵暗影的教义。我进行了检查,但没有人曾经想到要讯问他们是否和她有联系。”至少他没有挪动身体,他站得笔直,就像任何圣火灵官应该的那样。

    白青微微摆了摆手,表示他不必进行解释。当然,这之间是没有关系的,他们之间唯一可能的关系就是她是一名巫婆,而他们是魔尊的爪牙。巫婆还在九阳圣城里,这才是让白青感到气恼的事情。

    “天愚上尊让我去找她,就好像我是一条狗,”施乐允咬着牙说,“站在那么靠近巫婆的地方,我几乎要吐了,我只想掐住她的咽喉。”

    白青没有在意施乐允说了些什么,他几乎完全没听进耳朵里。当然,天愚上尊恨圣火灵官,大多数人都恨他们所害怕的。不,他的心思在银蟾女王身上。

    根据以往的各种纪录,银蟾女王不是软弱的人,她足以抵抗天愚上尊,虽然大多数进入九阳圣城的人很快就会崩溃。如果银蟾女王被证明是软弱的,那么他的一些计划就会遭到破坏。

    白青本来已经在脑子里构思好了每一个细节:每天都会让来自不同地方的世界看到对银蟾女王进行的审讯,直到最后,她戏剧性地供认了一切罪行。整个过程极富技巧,没有人能看出其中的破绽,然后就是执行她死刑的仪式。要为她建立一座特殊的绞架,将她被腰斩的样子保留下去,以纪念这个功业。

    “让我们希望她会继续抵抗天愚上尊吧!”白青的脸上出现一种会被人们认为是温和与虔诚的微笑。即使是天愚上尊,也不能将耐心永远持续下去,最终他还是会将银蟾女王交由正义来审判。

    对半夏而言,令公鬼访问雨师城就像那些她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的光明使烟火盛会一样,会在全城引发爆炸性的效应,而随后的回响也是无穷无尽。

    当然,她没有再走近过宫殿,但每天去寻找太一陷阱的智者们会告诉她情况的进展。贵族们总是斜着眼睛彼此窥望,晋城人和雨师城人都是如此。

    夜娇靡似乎是躲了起来,拒绝去见任何不是非见不可的人。鬼玄元显然是认为她有别的任务,所以在不会造成巨大影响的范畴内忽略了一些她担负的职责,而鬼玄元自己似乎是宫殿里唯一没受到影响的人。

    现在就连宫中的仆人们也都紧张兮兮的,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总是看见智者们在宫殿中一个角落接一个角落地仔细察看着什么。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日夜不息

    在帐篷里,除了智者们之外,情况要好很多。其余的厌火族人都像鬼玄元一样,平静而坚定,与他们相比,智者们就显得紧张不安了,当然,这也是必然的。

    鬼纳斯和鬼营室在会见过令公鬼,回到营地之后,一直都在不屑地喷着鼻息。她们没说是为什么,至少半夏没听她们说过。而这种心情迅速扩散到所有智者们之中,没多久,所有智者都变得像是竖起毛的猫,仿佛随时准备抓烂任何能够移动的东西。

    她们的学徒都拼命放轻了走路和说话的声音,但仍然总是被骂,以前根本不会被注意到的小事会招来责骂;以前会招来责骂的事情,现在更是会让这些学徒受到惩罚。

    即使是出现在营地里的突阕智者们也无法改变智者们的心态。那三名突阕人中,鬼怯慑和乔怯是智者,第三个则是沙奇娜。沙奇娜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管营地里如何尘土飞扬,她衣带松散的宽松外衫暴露程度绝不比夜娇靡差。

    鬼怯慑和乔怯说沙奇娜也是一位智者,虽然鬼营室不悦地嘀咕了几句,但她们没有选择,也只能接受沙奇娜是智者。半夏确信这三个人在窥探营地,当她提出这点的时候,鬼纳斯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因为习俗的保护,突阕智者们可以自由出入营地,所有智者,包括鬼营室在内都会欢迎她们,把她们当成日和姐妹一样接待。但她们的出现在磨耗着所有人的耐心,特别是半夏的。

    那个自鸣得意的沙奇娜知道半夏是谁,而且她会毫无困难地隐藏起自己的愉悦,一本正经地命令“那个矮个子学徒”去给她拿一杯水,或者做诸如此类的事情。

    沙奇娜也会不住地审视半夏,这让半夏想起一个人看着一只鸡,思考在将它偷走之后,该如何拿它来煮菜的情景。更糟糕的是,智者们不会告诉半夏她们谈论了什么。那是智者们的事务,与学徒无关。

    不管突阕楼兰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盘踞在那里,其它智者们的心绪肯定是突阕智者们感兴趣的。半夏不止一次在营地里看见沙奇娜,那时沙奇娜往往是带着微笑看鬼纳斯、沙起栗或沙倦惮,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同时毫无意义地调整着长衫,而且沙奇娜总是以为没人注意到她。

    当然,没有人会听半夏的话。最后,因为半夏对那些突阕女人们说了太多的话,她被命令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挖了一个“深到站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的坑”,当她终于满身泥汗地从坑里爬出来,开始将坑填平的时候,沙奇娜还在看那些智者。

    令公鬼离开两天之后,鬼乾一和其它一些智者说服三名枪姬众,在晚上潜入桃香的官邸,想要看看能查出什么,而这让一切都变得更糟糕。那三名枪姬众避开了丙火王子的卫兵,虽然那比她们所预料的更加困难,她们还是成功了。

    但鬼子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她们从屋顶上爬进一间阁楼里的时候,上清之气已经将她们全身都裹住,把她们拖进屋里。幸运的是,鬼子母们似乎认为她们是来偷东西的,虽然枪姬众们大约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幸运,她们被扔到了大街上,虽然被摔伤得连走路都有困难,但她们仍然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营地。

    智者们谴责了鬼乾一和她的朋友们,这种谴责通常都是在私下进行的,但鬼营室则刻意在尽可能多的人们面前指责她们。沙奇娜和她的两名同党以后在见到鬼乾一她们的时候,一定会露出嘲讽的冷笑,然后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讨论,如果鬼子母知道了实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对于突阕智者们的这种行径,就连鬼营室都会侧目相向,但没有人对此说过任何话。鬼乾一和她的朋友们开始像学徒一样小心走路,而她们的学徒开始努力想要躲起来,除非是在必须完成职责或是上课的时候。每个人脾气的锋芒都开始变得如同剃刀一般锐利了。

    除了那个深坑之外,半夏总算是避开了一些最糟糕的事情,因为她在很多时间里都留在营地外。她要避开沙奇娜,以免自己会被这个女人给好好上一课,她知道那会是什么结局。

    沙奇娜已经被接受为一位智者,不管有多少人为此暗中苦坏了脸,鬼纳斯和摩诃丽大约会让这个突阕女人亲自惩罚半夏。至少,躲开沙奇娜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大约半夏是智者们的学徒,但只有鬼营室会千方百计地教她各种智者必须知道的事情。

    在鬼纳斯和摩诃丽最终允许她返回夜摩自在天之前,半夏的白天和晚上大部分都是属于她自己的,只要她能躲开苏兰妲她们邀她一同去洗盘子,或是为晚上的营火收集畜粪。

    半夏不知道,为什么日子过得这么慢,她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在等鬼纳斯和摩诃丽的允许。丙火王子每天早晨都会去老友宿客栈,半夏已经习惯了那个肥胖的老板娘别有深意的笑容,只是偶尔还是想对这个女人踢上一两脚。和丙火王子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眨眼间就过去,她总是刚刚坐到他的膝上,没多久又要梳直头发离开了。

    现在坐到他的膝上已经不再让半夏受到惊吓了。并不是真的吓到,但一开始,那种心情确实不止是喜悦。如果半夏有时候觉得某件事情不应该去做,如果那些想法让她红了脸,丙火王子总是会用手指抚过她通红的脸颊,用一种半夏愿意用一辈子去听的声音念着她的名字。

    从丙火王子口中说出的关于鬼子母的事情,还比不上半夏能从其它管道获得的信息多,而半夏根本无法让自己去在乎这些。

    而其它的时间却像是陷在泥沼里一样难以前进。半夏几乎无事可做,仿佛要被心中郁积的挫败感炸开了。智者们一直在监视着桃香的官邸,但并没有带回来更多鬼子母的信息,因为负责监视的智者都有导引真气能力,所以她们确认鬼子母们一直在屋里操纵上清之气,日夜不息。

    半夏不敢走近那里,即使她过去了,如果看不见能流,也不会知道鬼子母们正在做什么。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有多远

    如果智者们不是那么急躁,大约半夏能试着在帐篷里看看书,但现在除非是在晚上的油灯旁边,否则半夏一碰书本,摩诃丽就会叨念姑娘白天总是躺在帐篷里浪费时间。

    这时,半夏就不得不嘟囔着自己刚好忘记了一些事情,然后在摩诃丽找到事情让她做之前匆匆溜出帐篷。和其它学徒聊天几句也是同样危险的,她曾经和苏兰妲躲在一座死海众的帐篷阴影里说了一会儿话,结果被鬼营室发现,罚她们洗了一个下午的衣服。

    半夏觉得大约这样还好一些,至少她能有些事情做,但鬼营室在检查过晾在帐篷里面,这是为了避开外面飘扬的灰尘,绝对干净的衣服之后,只是哼了一声,就命令她们再洗一遍。这样的命令鬼营室一共下了两次!她们洗衣服的样子也被沙奇娜看见了。

    在城里的时候,半夏总是禁不住要转回头去看看。在第三天,她像一只溜过猫身边的老鼠一样小心地去了码头。一个枯瘦的家伙驾着一条小窄船,挠着他稀疏的头发向半夏要一块散碎银子,作为载送她去讨海人船的酬劳。

    现在一切的价格都变得非常昂贵,这实在太荒谬了。半夏冷冷地盯着那个家伙,告诉他其实这个活儿只值一个银锞子,即使是一个银锞子也太多了!同时希望这场讨价还价不会弄光她的钱包。

    她没有多少钱。所有人都在拼命躲开楼兰,但在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们又全都忘了这些穿圣保衣、拿短矛的人战斗起来像狻猊一样厉害。那个船夫也盯着半夏,张了张嘴,然后嘟囔着说半夏偷了他嘴里的大饼,这句话着实让半夏吃了一惊。

    “上来吧!”船夫继续嘟囔着,“上来,我不能为这么点钱浪费一整天的时间,你们总是吓唬人、偷人家的大饼。”

    即使在他开始划桨之后,他还是这么说着,不过小舟很快就进入望江宽阔的水面。

    半夏不知道令公鬼是否见了这位通天巫,她希望他们已经见过面了。根据仪景公主的说法,转生真龙是讨海人们的摩那斯龙王————被选中者,只要令公鬼一出现,那些讨海人一定会激动万分,奔走呼告。

    半夏希望讨海人们不会在令公鬼面前表现得过于卑躬屈膝,因为已经有太多人对令公鬼这样了,但她会坐上这名唠叨船夫的船并不是因为令公鬼。

    仪景公主确实遇到过一些雕题,并且搭乘他们的船进行过长途旅行。她说讨海人的寻风手能够导引真气,至少她们之中有一些或大部分人都有这种能力,这是一个雕题严格保守的秘密。

    但仪景公主搭乘的那艘船上的寻风手曾经热情地和仪景公主分享她的知识。讨海人寻风手了解气候,仪景公主说她们对于气候的了解比鬼子母更加精深,仪景公主认识的那位寻风手就能产生出巨大的有用风流。

    半夏不知道仪景公主的话里有多少真实,有多少夸张,但如果她只能一边拧着手指,一边思考是被琥珀抓住更好,还是在智者们和沙奇娜那里受罪更好,那么她还不如找机会学习一点关于天气的知识。

    以她现在掌握的技能,除非天空中已经乌云一团、电闪雷鸣,否则她一滴雨也弄不出来。当然,现在万里无云的空中只有一颗金色的太阳,幽暗的河水上也跳跃着燥热的反光。

    当船夫终于收起船桨,让这条小舟靠在讨海人船边上时,半夏站起身,不去听船夫嘟囔她的这个动作会把他们两个都掀到河里去,而是抬起头喊道:“你们好!你们好?我能上甲板吗?”

    半夏曾经搭过几艘内河船,所以很骄傲自己知道一些正确的船上语言————船上的人似乎对能否正确说话非常敏感。不过半夏在此之前从没接触过讨海人,她曾经见过一两艘比这艘船更长的内河船,但从没见过这么高的船。

    讨海人船上有一些人正在索具间忙碌,或者是爬到倾斜的桅杆上。他们全都有着黝黑的肤色,男人讨海人赤裸着胸膛,光着脚,穿着用裤带系住的裤子,女性还多穿了一件宽松的外衫。他们的衣服全都有鲜艳多彩的颜色。

    半夏刚刚要用更大的声音再喊一遍,一条绳梯已经从船舷上垂挂下来,甲板上没有人回答她,但讨海人邀请她上船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

    半夏沿绳梯爬了上去,这很难,半夏不止要用力攀爬,还要努力不让自己的裙子散开。现在她知道为什么讨海人女性都要穿裤子了。最后她还是顺利抓住了船舷的围栏。

    这时,半夏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不远处甲板上的一名女子身上。她的外衫和裤子是用蓝色云锦做的,系了一条颜色稍暗些的裤带。她的每只耳朵上都穿着三只雕花金环,一根细链挂在一只耳环和一只穿在鼻子上的圆环之间,细链上缀着许多闪光的徽章。

    仪景公主形容过这种打扮,甚至还在夜摩自在天中表现过这种样子,但看到真正有人这样对待肉体,半夏还是不禁打了个哆嗦。还有另一件事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感觉到了导引真气的能力。她真的找到了一位寻风手。

    半夏刚刚张开嘴,一只黝黑的手臂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手上还握着一把闪亮的匕首。没等半夏发出尖叫,那把匕首已经割断了绳梯的绳子,半夏抓住没用的绳梯,直线跌了下去。

    这时她才发出一声尖叫,但只是心跳一次之后,河水已经冲进她张开的嘴里,淹没了她的喊声。半夏觉得自己吞下了半条河的水。她疯狂地挣扎着,想要从头顶脱下裙子,想要摆脱那根绳梯。她没有慌乱,她没有。

    她跌下了多长的距离?周围全都是乌黑的泥水。哪个方向是往上去的?好像有铁箍勒住她的胸口。她用鼻子呼着气,看见一串串泡沫浮上去,那似乎是她的。她扭动着,努力想攀上水面。有多远?她觉得肺仿佛正被火烧着。

    半夏的头冒出水面,咳嗽着,大口喘着气。让她惊讶的,是那名船夫伸手把她拖到他的舢板里,而现在这名船夫唠叨得更厉害了,他一边要半夏停止挥舞手脚,一边又说讨海人真是些难以对付的家伙。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一片灼热

    那男子还伸手从水里捞起半夏的披巾,半夏从他手里抓过披巾,把他吓得向后一蹦,仿佛以为半夏会用披巾打他。半夏的裙子沉重地挂在身上,外衫和衬衣都紧贴住了身体,她的包头巾歪在头顶上,脚下出现了一片愈来愈大的水渍。

    这艘舢板现在已经飘到距离讨海人船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现在那名寻风手正站在船栏后面,她身边还有另外两个女人,一个穿着朴素的绿色丝衣;另一个穿着绣金线的鱼口缎红衣。她们都有耳环、鼻环和细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被拒绝通过!”那名穿绿色衣服的女人喊道。穿红衣的女子则喊道:“告诉其它人,伪装无法骗过我们,你没有吓到我们,你们全都被拒绝通过!”

    那名瘦子船夫捡起他的桨,但半夏用一根手指指着他的细鼻子说道:“停下来。”船夫停了下来。

    一句讲理的话都没有,就这样把她扔进水里。深吸一口气,半夏拥抱太一,在那名寻风手有所反应之前导引真气出四股能流。她是了解气候的,对不对?她能同时分开半夏的四道能流吗?

    能做到这个的鬼子母并不多。一股能流是纯阴之气构建的屏障,它可以让寻风手没办法给半夏捣乱,另外三股都是风之力。精密的编织包围了那三个女人,捆住了她们的手臂,将她们全部举起并不算很难,不过也不容易。

    当那些女人飘到河面上的时候,船上响起一阵喧哗声,半夏听见瘦子船夫在呻吟。她对这名船夫不感兴趣。三名讨海人女子甚至没有挣扎一下。

    半夏加了些力气,将她们举得更高,距离水面差不多有三十多尺。不管半夏再怎么用力,这似乎是她的极限了。嗯,你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她们,半夏心想,然后她放开了编织。现在轮到她们尖叫了。

    讨海人女人一开始跌落的时候就蜷缩成球,然后翻滚了一下,又挺直身体。现在她们变成了倒立的姿势,双手伸直朝下。当她们掉进水里的时候,只激起三个很小的水花。又过了一会儿,三颗黑色的头颅冲出了水面,她们开始快速地向大船游去。

    半夏闭上了嘴。如果我揪住她们的脚踝,把她们的脑袋插进水里,她们就……她在想什么?因为半夏尖叫过,她们就一定要尖叫吗?她们身上的水绝不比半夏更少。

    我看上去一定像只淹死的老鼠!半夏小心地导引真气————对于自身的导引真气一定要小心,因为这时炼气士往往无法看清能流。水分从她身上滚落,从她的衣服里渗出来,这些水里还混杂着许多污泥。

    瘦子船夫紧盯着半夏,眼睛和嘴都张得老大,这才让半夏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在河面上导引真气,如果这时恰巧有鬼子母来到河边,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她藏住。烈日当空,半夏突然觉得奇寒彻骨。

    “现在你可以带我回岸边了。”半夏不知道现在码头上有什么人,从这个距离,她根本无法看清岸上的人是男是女。“不要去城市,去河岸。”那家伙立刻开始拼命划桨,半夏差点因为舢板的突然加速而摔倒在船底。

    最后船夫将半夏载到一处全都是人头大小平滑岩石的河岸边,在这里看不见半个人。船一靠岸,半夏就跳下船,提起裙子,全速冲上堤岸的斜坡。她一直跑回到营地,瘫倒在自己的帐篷里,喘着气,不停地流着汗。此后,除了与丙火王子见面之外,她就再没有靠近过雨师城。

    时间一天天过去,现在,几乎不会停止的风没日没夜地带来一波波尘土和沙粒。在第五个晚上,摩诃丽陪同半夏进入了梦的世界。她们只是进行一下测试,所以在梦的世界里只逗留了很短一段时间,而且去的是摩诃丽最熟悉的地方————黑荒漠。

    那是一片灼热、崎岖的土地,与之相比,即使是干旱的雨师城也显得葱茏美丽。经过一阵短暂的旅行之后,摩诃丽和鬼纳斯就过来叫醒半夏,看看她是否有什么不适。

    无论她们怎样让半夏奔跑、跳跃,无论她们如何观察半夏的眼睛,听她的心脏,最后她们还是同意半夏确实完全健康。但不管同意与否,第二个晚上,鬼纳斯又带着半夏在荒漠里进行了一次短途旅行,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检查,直到最后,半夏欣喜地趴在自己的床铺上,立刻陷入了熟睡。

    这两晚,半夏没有再进入梦的世界,因为等智者们离开的时候,她早已经精疲力竭了。在这以前,半夏每天晚上都叮嘱自己,绝不能再偷偷去梦的世界了,如果在智者们即将对她解禁时被抓住,那实在太不值得。

    但半夏又总是决定只进去很短一段时间并不会暴露行踪,她只需避开在夜摩自在天和醒来世界之间的那个空间,那个飘浮着无数个梦的地方。

    半夏本来还以为如果自己非常小心,就可以窥看丙火王子的梦,同时不会被吸进去,但最后,她知道自己还是避开为妙。她坚定地提醒自己,她是一名成熟的女子,而不是个傻姑娘。

    即使自己被拖进去,那也只是一个梦。现在半夏只能庆幸还没有别人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把她的心思搅成一团乱麻的,如果鬼纳斯和摩诃丽知道了,一定会笑到流出眼泪。

    在第七夜,半夏精心地为自己铺好床,放上一件干净中衣,将头发一直梳到闪闪发亮。这些和她在夜摩自在天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这样可以让她觉得心安不少。今晚,鬼子母会等在秦望石髓大厅,但不会有湘儿和仪景公主。

    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区别,除非……奇玉发梳停在半空,除非鬼子母揭露她只是一名见习使。为什么她以前没想到过这一点?苍天啊,她真希望能与湘儿和仪景公主谈谈,但又不知道和她们谈能有什么好处。而且她相信那个总有东西破碎的梦,一定预示着如果她和她们说话,就会出现某种非常不好的事情。

    半夏咬着嘴唇,思考是否应该去找鬼纳斯,告诉她自己身体感觉不好。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胃不舒服,但她又希望今晚能够进入梦境。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就是这样

    在今晚的会见之后,智者们就要重新开始她的课程了,但……另一个谎言,一种懦弱的方式。她不是个懦夫,大约她不能像有些人那样勇敢,但懦弱是可鄙的。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她必须自己去面对,就是这样。

    半夏坚定地放下发梳,吹熄油灯,爬上床铺。她已经很累了,很容易就睡着了。其实,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现在已经知道该如何让自己立刻入睡,或者是进入浅睡状态,让自己能够走进梦的世界。

    在这种浅睡中,她还能继续走路,或者是和她肉体旁边的人咕哝几句话。这一次,在睡眠来临之前,她意识到了某件令人惊讶的事,不过,她的胃并没有不适。

    她站在一座巨大的拱形房间里,周围立满了粗大的抛光苍石圆柱,这就是晋城的秦望石髓大厅。镀金吊灯挂在头顶的长链末端,都没有被点燃,这里弥漫着没有光源的光线。

    鬼纳斯和摩诃丽已经到了,她们的样子和上午时毫无差别,只是项链和手镯比真正的黄金要更加晶莹透亮一些。她们在低声地说着什么,看上去很是恼怒,半夏只能听见几个零星的字眼,但她听见她们说了两次“令公鬼”。

    突然间,半夏意识到自己穿着见习使的镶边白袍,她立刻换成智者的服装,只是没有任何首饰。半夏觉得那两位智者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当然也不会知道那套白袍代表什么意思。有时候,放弃战斗而投降可能会让自己少失去一些节,少承担一些义,但任何楼兰都不会不尝试战斗就立刻投降。

    “她们又迟到了。”鬼纳斯表情冷漠地说着,走到碧瓦朱甍下面的开阔空间中。在那个空间正中央的苍石地面上,插着一把仿佛是水晶雕成的剑,那是预言中的神威万里伏,一件男人上古法宝,也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上古法宝之一。

    令公鬼将它插在这里,让晋城人能够时时想到他,仿佛他们有可能会忘记他一样。但鬼纳斯只是瞥了那把剑一眼,对于其它人,非剑之剑大约是转生真龙的标志,但对鬼纳斯来说,那只是湿地人要关心的事。

    “至少我们能希望,她们不会再装成无所不知的样子,上一次她们已经好多了。”

    摩诃丽重重地哼了一声,即使是鬼营室,如果听到她的声音大概也要眨眨眼。“她们不可能变得更好,但至少她们可以信守承诺,准时到————”她闭上了嘴,因为有七个女人突然出现在神威万里伏的另一边。

    半夏认识她们,但那名大眼睛里充满着坚定神情的年轻女子————半夏以前在夜摩自在天里见过她。她是谁?鬼纳斯和摩诃丽向半夏提到过其它那些鬼子母,一般都是以相当刻薄的语气。但从没提到过她。她戴着蓝色穗子的长衫,她们全都戴着长衫,她们的衣服会不时改变颜色和样式,但那些长衫从不会闪烁一下。

    鬼子母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半夏身上,仿佛那两位智者完全不存在一样。

    “半夏,”浣花夫人庄重地说,“白塔长老会召唤你。”她眼角上翘的碧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被压抑的情绪。半夏的胃沉了下去,她们知道她伪装成正式鬼子母的事情。

    “不要问你为什么受到召唤,”龙葵紧接着浣花夫人说道,她冰冷的声音在庄重之外还有更多的严厉,“你要做的只有回答,而不是提问。”

    不知为什么,她将一头黑发剪短了。当然,半夏现在根本不会注意这种细节,她肯定不想去思考这些都意味着什么。鬼子母的话语庄严郑重,掷地有声。鬼纳斯和摩诃丽调整了一下她们的披巾,皱起了眉,她们的恼怒已经开始变成了关注。

    “不要耽搁回来的行程,”半夏一直以为璐瑶安夫人为人很温和,但现在这个面容冷峻的女人说出的话如同龙葵一样坚定,正式的言辞中没有任何温暖,“你要听从命令,从速上路。”

    然后这三个人同声说道:“畏惧长老会的召唤是应该的。应该立刻听命行事,谦恭而不得有疑问。你已受到召唤,要跪在白塔长老会前,接受她们的裁决。”

    半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至少她没有喘息个不停。她所做的一切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看这些鬼子母的架势,处罚绝对不会轻。她们全都在瞪着她。

    半夏想从这些鬼子母的脸上读到些信息,但这六张无瑕的面容只是从眼睛里射出了强烈的光芒。那名年轻的卿月盟鬼子母有一种经历过多年鬼子母生活后才会有的冷静沉着,但她并没有掩饰住一点满意的微笑。

    她们似乎正在等着什么。“我能去的时候,立刻就会去。”半夏说。大约她的胃已经沉到了脚踝,但至少不会在声音上输给她们。她不会懦弱,她会成为鬼子母,如果在这些事之后她们还能给她机会的话。“但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那是一段很长的路程,而我并不确切知道独狐陈在哪里,我只知道它在虎跳河岸边的某处。”

    浣花夫人和其它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的衣服从淡蓝色的丝衣变成深灰色的裙裤。

    “我们相信有办法能让你快速到达,只要智者们帮一下忙。丹景玉座确信,你只要一两天就能到达独狐陈,只要你以肉身进入夜摩自在天————”

    “不!”摩诃丽喊道。鬼纳斯也同时大声说道:“我们不会教她这种事,那是邪恶的手段,那是邪恶的,无论是谁这么做,她都会失掉自身的一部分。”

    “你们并不能确认这点,”花楹耐心地说,“既然看起来你们自己也没这样做过,但如果你们知道这是可行的,你们一定也对具体的做法有一些了解,我们大约能看看你们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花楹可能以为自己很有耐心,但她的语气完全错了。鬼纳斯整了整披巾,将腰杆挺得比刚才更直。摩诃丽将双拳叉在腰上,瞪着鬼子母们,甚至还露出了牙齿。

    片刻之间,智者们仿佛是要爆发了一样,她们要给鬼子母上一课,让鬼子母知道在夜摩自在天中什么是可以做的,同时也要让鬼子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知。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大约会更有用

    鬼子母则全部镇静地看着她们,脸上写满了自信。她们的披巾稳稳地搭在肩上,但衣服变化的速度却像半夏的心跳一样快。只有那名年轻卿月盟鬼子母的衣服还能维持稳定,在这段长时间的寂静里只变化了一次。

    半夏必须阻止这一切,她必须去独狐陈,如果她在这里看到这些鬼子母蒙羞,对她来说将不会有任何好处。“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觉得我知道,我愿意试一试。”如果不成功,她至少还可以骑马赶过去。“但我必须知道独狐陈在什么地方。”

    鬼纳斯和摩诃丽将注意力转移到半夏身上,连龙葵和琦玮都不会有这两位智者如此冰冷的目光,半夏的心随着她的胃沉了下去。

    浣花夫人立刻开始告诉半夏独狐陈的具体位置————在某个村庄以西多少里,以南多少里……但那名年轻的卿月盟鬼子母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样大约会更有用。”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但半夏完全无法将它和这张面孔联想在一起。

    大约年轻鬼子母控制衣着的能力是比其它鬼子母强不了多少————软绿色的云锦在她说话时变成了深蓝色,刺绣高领变成晋城风格的缎带环领,一顶珍珠小帽出现在她的头上,但她确实对夜摩自在天有所了解。

    突然间,一盏大灯出现在众人身旁,然后是一个闪光的红点,旁边标示着“雨师城”,另一个红点旁标示着“独狐陈”。这幅地图开始扩展,并发生了改变,原本只是用线条表示的山脉,变成凸起的山形;森林出现了绿色和棕色的影子;河水变成在阳光下闪耀的蓝色。

    这幅地图一直扩大,最后完全遮住了秦望石髓大厅的一侧,看着它就像是在看着微缩的世界。

    就连智者们似乎也对这幅地图感到惊讶,从而放弃了不屑的表情。但那名女子的晋城长裙很快又变成一件绣银领口的黄色丝裙,这又减弱了智者们对她的重视。不过年轻女子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不知为什么,她只是以挑战的眼神盯着其它鬼子母。

    “这很精彩,丹景玉座。”过了一会儿,浣花夫人说。

    半夏眨眨眼。丹景玉座?这一定是个同名的女子。这位年轻的丹景玉座满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快速地一点头,这个动作立刻又让半夏想起了从前的丹景玉座,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你只是想让自己分心,她对自己说。

    “这足以让我找到独狐陈了,不管我是否能……”她瞥了鬼纳斯和摩诃丽一眼。两位智者沉默着,脸上全都是不赞成的表情,冰冷得仿佛是用冬天的岩石雕刻而成。“不管我是否能以肉身进入这里,我答应我会尽快赶到独狐陈。”地图消失了。自己会不会麻烦了,她们会如何处置我?

    半夏带着疑问的神情张开嘴,却被龙葵打断了。鬼子母恢复了那种庄严郑重的语调,而且比刚才更加严厉。“不要问为什么你会受到召唤,你只需回答,不要提问。”

    “不要耽搁,”璐瑶安夫人说,“遵从并立刻行动。”

    鬼子母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消失了,半夏甚至有些怀疑她们是害怕她会问什么问题。

    现在大厅里只剩下她与鬼纳斯和摩诃丽,但当她转头望向两位智者,不知道是应该解释,还是道歉并请求谅解的时候,智者们也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无数苍石圆柱将她包围,神威万里伏在她脚边闪烁。智者们显然是认为这件事与节义无关。

    悲哀地吁了口气,半夏走出夜摩自在天,回到她正在睡眠的身体里。

    她立刻就醒了过来,随心所欲地醒来和睡去都是释梦者训练的一部分,而且她已经承诺过要尽快出发。她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点亮了所有油灯————她需要苍天。

    半夏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跪到靠帐篷壁放置的几只小箱子前面,找出自从她进入荒漠后就没再穿过的衣服。她人生中的一段时光结束了,但她不会为了这个失落而哭泣,她不会的。

    半夏刚刚消失,令公鬼从圆柱之间走了出来,他有时候会来这里看看神威万里伏。他第一次来是在万剑教他反转编织之后,那时他改变了这件上古法宝周围的陷阱,让它只能被他一个人看见。如果预言能够被相信,任何抽出它的人都会“追随”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多少,但心存侥幸是不应该的。

    真龙在他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低沉地说着话————当令公鬼靠近神威万里伏的时候,他总是会说话。

    但今晚,这把闪耀的寒冰般的剑丝毫引不起令公鬼的兴趣,他盯着那幅巨型地图曾经悬挂的地方。毕竟,那并不是一幅真正能存在下去的地图。那是什么地方?他只是碰巧在今天到了这里吗?还是因为缘起对于因缘的牵引?不要紧。半夏已经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召唤。

    如果那是白塔和厉业魔母发出的召唤,她是绝对不会听命的。那个独狐陈应该就是她那些神秘朋友藏身的地方,是仪景公主所在的地方,她们已经把自己悬挂在他眼前了。

    令公鬼笑着打开了通往玄都宫殿映像的通道。

    半夏只穿着衬衣,跪在地上,皱眉看着这套深绿色的云锦圆领袍,她穿着这套圆领袍进入荒漠的日子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她已经匆匆写下了一张纸条,又从毯子里叫醒了柯温迪,命令柯温迪早晨把这张纸条放到老友宿客栈去。

    半夏在那张纸条上只写了自己要离开————她自己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但她不能不告诉丙火王子就离开,想到一些自己与丙火王子的事情总是会让她脸红————比如她说爱他。但她只能求丙火王子等她!她已经尽可能照顾丙火王子的心情了。现在,她必须为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做好准备,而她几乎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帐篷帘子被摔开,鬼纳斯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是摩诃丽和鬼营室。她们并排站在半夏面前,俯视着她,三张严厉的面孔上全是不赞成的神情。只穿着衬衣的半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将那件圆领袍紧抱在胸前,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态势实在是太不利了,不过也很惊讶智者们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走进她的帐篷。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你们有理由

    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们是来惩罚我的,我没有时间背水、挖洞,或者是做其它这种事情了。我很对不住,但我已经说了,会尽快赶去,我觉得,她们会以分钟计算我的路程。”

    鬼纳斯惊讶地扬起淡色的眉毛,鬼营室和摩诃丽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我们怎么会惩罚你?”鬼纳斯问,“当你的姐妹们召唤你的时候,你就不再是学徒了。身为鬼子母,你必须去她们那里。”

    半夏假装检查圆领袍,掩饰住了自己的颤抖,虽然被卷起来在箱子里放了几个月,但它上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皱褶。她让自己重新抬起头看着智者:“我知道你们对我很生气,你们有理由————”

    “生气?”鬼营室说,“我们并不生气,我以为你对我们应该有很多了解了。”确实,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怒意,但她们的脸上仍然都是责难的表情。

    半夏望着这三位智者,特别是鬼纳斯和摩诃丽:“但你们已经告诉过我,我要做的事情是多么错误,你们说我甚至绝不能想到那种事。我说过我不会的,而那时我已经研究出这件事该怎么做了。”

    让半夏感到惊讶的是,鬼营室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了微笑。她带着满意的神情整了整披巾,让手腕上的镯子发出一连串响声。“看到了吗?我告诉过你们,她会理解的,她可以成为楼兰人。”

    鬼纳斯和摩诃丽的表情都轻松了些。半夏知道了,她们并不是在生气她要以肉体进入夜摩自在天,在智者的观点中,这么做是错的,但一个人一定要做她必须做的事。她们其实根本没有生气,真正让她们难过的是她的谎言。半夏的胃抽搐了一下,那个已被她承认的谎言,大约是她最小的一个谎言。

    半夏又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话来:“我对其它事情也说了谎,我在承诺不会进入夜摩自在天之后仍然单独进入了那里。”

    鬼纳斯的脸又沉了下来。鬼营室不是释梦者,她只是悲伤地摇了摇头。

    “我承诺要像学徒一样遵守智者的命令,但是当你们在我受伤之后说梦的世界过于危险时,我还是去了。”

    摩诃丽抱起双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鬼营室嘟囔了一些关于蠢姑娘的话,但她的声音里听不到任何火气。半夏第三次深深吸气,这次是她最难说出口的事情。她的胃已经不再抽搐了,它在剧烈地颤抖,剧烈得让半夏惊讶自己的全身没有随之一同颤抖起来。

    “最糟糕的是,我不是鬼子母,我只是见习使,那也是一个和学徒差不多的身份。依照现在的情势,我在几年之内都不会成为鬼子母。”

    鬼营室抬起头,薄嘴唇被压成了一条细线,但她们仍然什么也没说,一切事情都要由半夏自己纠正,她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但……

    你已经承认了一切,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向她耳语,现在你最好集中心思去思考该如何尽快到达独狐陈。总有一天,你还是能成为鬼子母,但如果你让她们比现在更疯狂,你就没这种机会了。

    半夏垂下目光,看着地上的彩色小地毯,她的嘴角拧出一个轻蔑的表情————她对那个耳语感到轻蔑。这个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就是她的羞耻,她能想到这一点。她要离开了,但在她离开之前,她必须将所有事情先纠正过来。

    一切都要符合节义,一个人要做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但也必须偿还这样做的代价。在几个月以前的荒漠里,鬼笑猝已经让她知道了一个谎言的代价是什么。

    半夏聚集起自己能找到的每一点勇气,希望这足够支撑自己,然后将那件圆领袍放到旁边,站起了身。奇怪的是,只要开始了,继续下去似乎就变得容易了。

    半夏仍然必须要抬起头才能看着她们的眼睛,但她骄傲地这样做着,高昂着头,而且完全不用强迫自己就把话说了出来,“我负有义。”她的胃已经不再颤抖了,“我请求你们帮助我承担我的义。”她必须等一等再去独狐陈了。

    马鸣靠在臂肘上,看着摆放在帐篷地上的蛇与狐狸游戏。偶尔会有一滴汗水从他的下巴滴下来,消失在棋盘上。那并不是一副真正的棋盘,只是一片画着许多黑线的红布,上面还有许多箭头表明哪条线只许单向前进,哪条线可以朝两个方向前进。

    十只白色的木制小碟上各用黑线画着一个三角形,它们代表狐狸;另外十只小碟上画着波浪线,代表蛇。两盏油灯放在棋盘两侧,将棋盘照得清清楚楚。

    “我们这一次要赢了,马鸣,”阿泽兴奋地说,“我知道我们要赢了。”

    “可能吧。”马鸣说。他们的两只被涂成黑色的小碟已经快回到棋盘中心的圆环里,但下一轮是由蛇和狐狸行动。大多数时候,代表他们的黑棋甚至无法离开棋盘的边缘。“掷骰子吧!”

    自从那天马鸣把这副骰盅给了阿泽之后,马鸣就再没有碰过它。如果他们要玩游戏,那就最好不要受到马鸣运气的影响。

    阿泽笑着将他父亲做给他的木骰子放进皮骰盅里,开始摇晃。骰子停稳之后,他呻吟了一声。这一次,有三颗骰子翻出了三角形的花纹,另外三个是浪线花纹。

    你必须将蛇和狐狸以最短的路线向代表自己的棋子移动,而如果它们之中的一个到了你所占据的位置……一条蛇碰到了阿泽,一只狐狸碰到了马鸣,马鸣能看出来,如果按照其余的骰点走下去,还有两条蛇会碰到他。

    只是个小孩的游戏,而且是一个只要遵守规则就不会取胜的游戏。过不了多久,长大的阿泽就能知道这点,并像其它孩子一样,不再玩这个游戏。

    只是个孩子的游戏,但马鸣不喜欢被那只狐狸追上,他更不喜欢那些蛇。这勾起了他很糟糕的回忆,即使这两个回忆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嗯,”阿泽嘟囔着,“我们几乎要赢了。再来一局,马鸣?”没等马鸣回答,他已经画出了开局的符号:一个三角形,一条浪线将其穿过。

    然后他开始念道:“‘勇气刚强,火炎而盲,音乐眩,铁则系。’马鸣,为什么我们要这样说?这里没有火,也没有音乐和铁。”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把棋收起来吧

    “我不知道。”马鸣觉得这勾起了他脑海中的一些东西,但想不起那是什么。来自那件密炼法器的古老记忆大约随机被插进他的脑子里,而他的脑子里还是布满了缝隙,让他感到困惑和混乱。这个男孩总是在问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楚焱从夜色中蹿进帐篷,让马鸣吃了一惊。他的脸上闪着汗水的光泽,身上仍然穿着长衫,只是没有系衣带。他最新的疤痕如同一道粉红色的沟槽,横过他脸上已有的交叉白线。

    “我觉得你该上床的时间已经过了,阿泽。”马鸣说着站起了身。他的伤口让他感到一阵疼痛,但并不是很严重。它们已经得到治疗了。“把棋收起来吧!”马鸣走到楚焱面前,压低声音向他耳语道,“如果你告诉阿泽这棋是怎么回事,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为什么?”楚焱冷冷地问,“你已经变成一个好爸爸了,他在很多地方都像你。”他似乎是努力要露出一个笑容,但片刻之后,那个笑容就消失了。“真龙大人来到营地了。”楚焱的声音严肃得像死人一样。

    马鸣打消了想要一拳砸在楚焱鼻子上的想法,将帐篷帘子推到一边,穿着中衣走进了黑夜。六名楚焱的部下环绕着这座帐篷,当马鸣出现的时候,他们都挺直了身体。他们全都是十~字弩手,长枪兵站岗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已经是夜晚,但营地中并不算黑暗,接近满盈的月亮从无云的天空中洒下了银色的光芒,在成排的帐篷和席地而卧的士兵中间都燃着营火。每二十步就站着一名岗哨,直到营地的原木围栅。马鸣并不喜欢这样,但如果攻击会凭空出现……

    这座营地安置在几乎完全平坦的地面上,所以马鸣能清楚地看见令公鬼向他走来。令公鬼不是一个人,两名戴着面纱的厌火族人紧跟着他。每次有一名貔虎军在梦中翻身,或是一名岗哨挪动脚步,他们都会转头去看一眼。

    那个叫鬼笑猝的楼兰女人也跟着令公鬼,背上有一个包裹。看她走路的姿势,仿佛无论是谁挡了她的路,她都会立刻割断那个人的喉咙。

    马鸣不知道为什么令公鬼会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楼兰女人只会制造麻烦,马鸣阴沉地想,而且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比她更麻烦。

    “那真的是转生真龙?”阿泽喘息着问,卷起的棋盘被他紧抓在胸前,马鸣几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

    “是的。”马鸣说,“现在,去睡觉,这不是小孩待的地方。”

    阿泽走了,不情愿地嘟囔着,但他刚刚走到下一个帐篷那里,马鸣就从眼角看到那个男孩一闪身转过了帐篷,然后从帐篷角探出脸来。

    马鸣没有再理他,但在看清令公鬼。的面孔之后,马鸣开始寻思这个地方是不是成年人也不宜久留。

    那张脸完全应该被用去砸墙,但另外一些情绪正在挣扎着想从那张脸上迸射出来————兴奋,或者大约是渴望,令公鬼的眼睛里有一种燥热的光芒。他的一只手里拿着一大张卷起的黄皮纸,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拍着腰间的剑柄,那个龙形带扣反射着火光,偶尔会有一只龙头从他的长衫袖口探出来。

    当他走到马鸣面前时,甚至没有浪费时间打招呼:“我需要和你谈谈,单独的,我需要你做些事。”夜晚如同一只黑色的烤箱,令公鬼穿着一件绣金的高领绿色长衫,但身上一滴汗都看不见。

    楚焱、奚齐和彬蔚衣冠不整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们。马鸣示意他们等在这里,然后朝自己的帐篷点点头。跟随令公鬼走进帐篷时,他用手指隔着中衣摸了摸那个银狐狸头,至少,他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他希望自己不会担心。

    令公鬼刚才已经说了要单独谈话,但鬼笑猝显然认为这话与她无关,她坚定地留在了距离令公鬼两步远的地方————不会更远,也不会更近。大多数时间里,她看着令公鬼的眼神里都没有任何感情。

    鬼笑猝也会不时瞥一眼马鸣,皱起眉头,把马鸣上下打量一番。令公鬼则完全没注意她的举动,刚才他显得那样匆忙,现在却又变得从容不迫了。他在帐篷里看了一圈。

    帐篷里面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阿泽已经将油灯放回那张小折叠桌上,椅子也被收起来了,还有就是盥洗架和一张帆布床。所有的东西都涂着黑漆,又装饰着镀金条纹。如果一个人有钱,他也应该好好地花一花。帐篷壁上那道厌火族人割开的裂口已经被整齐地缝起来了,但还是能一眼就被看到。

    这种静默让马鸣感到不安:“出什么事了,令公鬼?我希望你并没有决定在这个时候改变计划。”

    没有回答,令公鬼只是看着他,仿佛刚刚记起马鸣也在帐篷里。这让马鸣感到紧张,无论楚焱和貔虎军其它人怎么想,马鸣都在努力躲避战争。但有时候,缘起总会和他的运气作对,马鸣早已发觉了这点。

    他相信令公鬼也在影响着他的运气,令公鬼是更加强大的缘起,有时候马鸣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正被拖向他。只要令公鬼插手,即使马鸣刚刚还在谷仓里酣睡,一睁眼却已经发现身陷战场,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再过几天,我就要到晋城了,那里的渡船会将貔虎军载过河去,然后我们和段干木会师。他娘的,不会是现在要————”

    “我觉得让你带仪景公主去……去玄都,”令公鬼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让你将她平安护送到玄都,无论出了什么事,在她坐上银蟾王座之前,绝不要离开她。”鬼笑猝清了清喉咙。“是的,”令公鬼继续说道。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全都冰冷而坚硬。如果他要疯掉,他需要什么理由吗?“鬼笑猝要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这样最好。”

    “你想这样最好?”鬼笑猝愤怒地说,“如果我不是醒着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已经找到她了。你不能把我送到任何地方去,令公鬼。我必须和仪景公主谈谈,为了……为了我自己的原因。”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然后怎样

    “很高兴你已经找到仪景公主了。”马鸣小心地说道。

    如果他是令公鬼,他绝不会去找那个女人。某种层度上来说,还是鬼笑猝好一些!至少楼兰女人不会把鼻子扬得半天高,或者认为只要吩咐一声,你就必须在她们面前蹦跳。当然,一些厌火族人的游戏实在有些粗暴,而且他们总是习惯于不时想要把你杀死。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我做这件事,从你的通道跳过去,给她一个吻,抱起她再跳回来就好了。”鬼笑猝将恼怒的目光转向了他。

    令公鬼将那张黄皮纸在桌上摊开,用油灯压住黄皮纸的两端:“这就是她所在的地方。”这是一张地图,一张虎跳河沿岸百里范围内的地图,一个用蓝墨汁画成的箭头指在森林中的一点上,箭头旁边印着一个词————“独狐陈”。

    令公鬼敲了敲这张地图东部边缘附近的地方,那里也是森林,这张地图上大部分区域都是森林。

    “这里有一大片空地,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在将近二十里的北方,我会为你和貔虎军打开一个通道,直达这片空地。”

    马鸣努力让自己扭曲的面孔上露出一点笑容。“如果必须是我去,那我就去吧!将你的通道直接开在独狐陈,我会把她扔到马背上,然后……”

    然后怎样?令公鬼再从独狐陈开一个通向玄都的通道?骑马去的话,从虎跳河到玄都就是很长一段路程,而如果一路上还有一名傲慢的贵族女子和一名厌火族人作伴,那段路程肯定会变得极为漫长。

    “貔虎军,马鸣,”令公鬼打断了他的话,“你和整支貔虎军!”他颤抖着长吸了一口气,语调变得柔和一些,但面孔没有丝毫松懈,眼睛里仍然充满了火焰。马鸣几乎要相信他是病了,或者正陷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在独狐陈有鬼子母,马鸣,我不知道那里有多少。我听说是几百个,但如果那里只有五十多个,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她们的行事风格和那些白塔里的鬼子母完全一样。我怀疑大约你遇到的鬼子母会比五十更多一些。我要让你距离她们有两到三天的路程,这样她们会知道你的到来,突然惊动她们不会有好处。她们大约会认为你是白袍众向她们发动突袭。她们反叛厉业魔母的统治,大约现在她们都很害怕。大约你应该向她们逼进一些,然后告诉她们仪景公主必须在玄都称王,让她们放仪景公主走。如果你认为她们是可以信任的,就为她们提供你的保护————还有我的保护,她们被认为是我这一边的人,大约她们会乐于接受我的保护。然后你护送仪景公主,以及所有想要随行的鬼子母直接穿过黑齿国和三江口,前往玄都。扬起你的旗帜,四处宣扬你的行动,我不认为你在黑齿国和三江口会遇到很多麻烦,只要你不停地向前行军。如果你在沿途找到真龙信众,将他们聚集起来,把他们带走。如果我不尽快用一根绳子拴住他们,他们大约都会变成强盗。我已经听过这方面的传闻了。扬起你的旗帜来。”

    令公鬼突然露齿一笑,但那个笑容完全没有触及他的眼睛。

    “一块石头可以打下多少只鸟,马鸣?你率领六千人穿过黑齿国和三江口,将真龙信众拖在你身后,你就可以让我得到两个国家。”

    马鸣只想狠狠地咬牙。他才不在乎令公鬼是不是因为长了十颗蛀牙和满脚鸡眼才说出这么一堆话。让鬼子母以为他要攻击她们?他要威胁五十名鬼子母?如果是五六个鬼子母,大约他还不会害怕,但五十个!他发现自己又在隔着中衣摸那个银狐狸头。他倒是真要试一试自己运气的底限了。至于穿越黑齿国和三江口,马鸣完全知道那会出现怎样的状况,那些当地贵族们全都会像竖起毛的公鸡一样蹦起来,在他转身时啄他的背。如果再加上缘起的疯狂,他大约会发现一些当地豪强聚集起军队,挡在他面前。

    马鸣又做了一次努力:“令公鬼,你不认为这大约会将幽瞳的视线吸引向北方吗?不记得吗?你想让他盯着东方,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我们要让他朝这个方向看。”

    令公鬼用力地摇摇头:“如果他在你到达玄都之前得知此事,他看见的只有护送锡城的女王前往玄都的骄傲卫队。你能用多少时间准备好?”

    马鸣张开嘴,然后又放弃了,他不打算说服这个男人。“一个时辰。”貔虎军准备好出发的时间要比这个短,但马鸣不打算过于匆忙,而且他非常不想让貔虎军以为他们是要去投入攻击。

    “好,我需要半个时辰左右。”令公鬼没有说要这段时间做什么。“一定要留在仪景公主身边,马鸣,保证她的安全。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没能活着到达玄都,举行称王礼,这一切就没意义了。”难道令公鬼以为马鸣不知道他和仪景公主在海门通角落里的那些亲热行为?

    “我会待她像我的妹妹一样。”马鸣的妹妹们都在竭尽全力地让他的人生变得更加悲惨,嗯,仪景公主大约也是一样,虽然可能会使用不同的方式。大约鬼笑猝会好一点。“她不会离开我的视线,直到我把她塞进锡城古国王宫里。”

    如果我觉得她太像个势利眼大妈,我他娘的就踹她屁股!马鸣心想。

    令公鬼点点头:“我觉得起来了,景汐在玄都,她正跟着连翘和采蓝,还有另外一些红河姑娘也在那里。她们在前往接受鬼子母训练的路上,我不确定她们要去哪一边,但我肯定不会让她们去白塔。大约你带回去的鬼子母可以照顾她们。”

    马鸣吃惊地张大了嘴。他的妹妹,鬼子母?景汐,那个每次他做了什么有趣的事就会跑去告诉母亲的小姑娘?

    “还有,”令公鬼继续说道,“半夏大约会在你之前到达独狐陈。我觉得,她们会发现她一直在称自己为鬼子母,尽量把她也带出来。告诉她,我会尽快让她回智者那里去。她大约会很愿意跟你走,但也可能不会,你知道她一直都是那么顽固的人。记住,主要的任务是仪景公主,不要离开她身边,直到她到达玄都。”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羞耻

    “我答应你。”马鸣嘟囔着。

    这可真奇怪了,半夏怎么跑到虎跳河边去了?马鸣确信,当他离开平谷的时候,半夏还在雨师城,除非半夏也学会了令公鬼打开通道的技巧,那样她随时都能跳回去啊!她也可以跳到玄都去,为马鸣和貔虎军打开一个通道。

    “你也不必担心半夏,无论她遇到什么麻烦,无论她的脾气有多么强,我都会把她拉出来。”这已经不是马鸣第一次替半夏火中取栗了,这次他大概也得不到什么感谢。景汐要去当鬼子母?他娘的!

    “好,”令公鬼说,“好。”但他只是专注地盯着那张地图,然后他猛地将目光从那张地图上移开。在那一瞬间,马鸣以为他是要和鬼笑猝说些什么,但他只是从她面前转过了脸。“谢铁嘴应该和仪景公主在一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好并用蜡漆封上的信,“把这个给他。”他将那封信塞进马鸣的手里,就匆匆离开了帐篷。

    鬼笑猝紧跟在令公鬼身后,半扬起一只手,张开嘴唇仿佛是要说话,但她突然又合上了嘴,将双手埋进裙子里,用力闭紧眼睛。风是从那个方向吹过来的,不是吗?鬼笑猝想要和仪景公主谈谈。令公鬼怎么让自己陷进这坛泡菜里的?令公鬼一直都知道该如何对付女人,令公鬼和子恒都是。

    但这和马鸣不要紧。他在手里转动着那封信,信上面谢铁嘴的名字是一只女性的手写出来的,马鸣不认识蜡封上的印章————一棵枝叶伸展的大树上有一个王冠。哪个贵族会给谢铁嘴这种干瘪老头写信?这也和他不要紧。将那封信扔到桌上,马鸣拿起铜烟锅和烟草袋。“阿泽,”他边说边在烟锅里塞满烟草,“叫奚齐、彬蔚和楚焱进来。”

    帐篷帘外传来一个惊讶的叫声,然后是一声“是的,马鸣”,接着又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鬼笑猝抱着双臂,带着坚定的表情看着马鸣。

    马鸣急忙抢在她之前说道:“只要你和貔虎军同行,你就在我的指挥之下,我不想惹麻烦,我也不希望你添麻烦。”如果鬼笑猝真的要添麻烦,他会把她捆到马背上,一路送给仪景公主,即使他要用十个男人才能做到这件事。

    “我知道如何跟随战争首领,”鬼笑猝重重地哼了一声,“但你应该知道,并非所有女人都像湿地女人那么软弱。如果你在一个女人不想走的时候硬要把她架到马背上去,她大约会用一把匕首刺穿你的肋骨。”

    马鸣的铜烟锅差点掉了,他知道鬼子母读不出别人的心思————如果她们做得到,马鸣的皮大约早就被挂到白塔的墙上去了。但大约楼兰智者……当然不会,这只是女人们用的一个花招。马鸣相信,如果自己仔细去想,就能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不屑仔细去想罢了。

    清了清喉咙,马鸣将没有点燃的铜烟锅插进牙缝里,弯腰去察看那张地图。虽然是在林地环境里,如果他加速行军,貔虎军大约能用一天的时间从那片空旷地赶到独狐陈。

    但他要用两天,甚至是三天的时间,要让鬼子母们得到足够的警告,他不想让那些鬼子母受到更多的惊吓。他不知道一名被吓坏的鬼子母会做出什么事来。即使戴着这个徽章,他也不希望自己站在一名受到惊吓的鬼子母面前。

    马鸣感觉到鬼笑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颈上,他听见一阵焦躁的咬牙声。现在鬼笑猝已经盘腿坐到靠着帐篷的地方,正一边用一块磨石打磨着她的匕首,一边看着他。

    当彬蔚、楚焱和奚齐走进帐篷时,马鸣对他们说道:“我们要去挠挠鬼子母的下巴,援救一头骡子,把一个高鼻子的姑娘放到银蟾王座上去。哎哟,是的,这位是鬼笑猝,不要那样看着她,否则她会试着割开你们的喉咙,大约她也会不小心把自己的喉咙割开。”鬼笑猝大声笑了起来,仿佛马鸣刚刚说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但她并没有停止磨利匕首。

    片刻之间,半夏不知道为什么痛苦没有继续增加,然后她把自己从地毯上撑起来,站起身,她用力地抽泣着,浑身都在颤抖。她非常想擤擤鼻子,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痛哭了多久,她只知道从屁股到膝窝都火烧地疼痛着。她几乎已经无法站稳身体了,她原本以为可以稍微保护一下自己的衬裙早已被扔在一旁。泪水从她的脸上滚落,她站在自己的帐篷里,继续大声哭嚎着。

    鬼营室、鬼纳斯和摩诃丽严肃地望着她。这里不仅有她们三个,其余的人大都靠坐在软垫上,喝着由一名高瘦屈从者端来的热茶。

    真是运气,那名屈从者是个女人。她们全都是女人————智者们和学徒们,所有从半夏口中得知她是鬼子母的女人。半夏庆幸这次惩罚没有包括那些单纯以为她是鬼子母的人,否则她一定没办法活过这场惩罚了!惩罚她的原因是她说谎,不过她们的反应又让半夏感到惊讶。

    有一头乌发、身材瘦削的沙倦惮是巫师山楼兰岩脊氏族的智者,她粗声粗气地说半夏不亏欠她的义,她会留下只是想喝喝茶。子宁塔也是这么说。但鬼乾一却似乎想要将她劈成两半,还有苏兰妲……

    半夏眨着眼,想要除去模糊了眼睛的泪水,然后她向苏兰妲望了一眼。苏兰妲和三位智者坐在一起,一边聊着天,一边不时看半夏一眼。苏兰妲对她肯定是毫无同情可言,她们之中也没有人想要宽恕她。半夏从自己的一只箱子里找出的那根腰带又薄又软,但有她的手掌两倍宽,而那些女人全都很有力气,每个女人都会抽她六七下。

    半夏一辈子从没感觉到如此羞耻,并不是因为她赤身裸体,红着脸,像婴儿一样哭泣。当然,哭泣也很让她感到羞耻,也不是因为所有这些人都在看着她被鞭打,或者是亲手鞭打她。真正让她羞耻的是自己接受惩罚时,反应竟然如此强烈,即使是一名楼兰小孩也会比她更克制一些。当然,小孩永远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但从道理上来讲就是这样的。

    “结束了吗?”这个沙哑、不稳定的声音真的是她的吗?如果这些女人知道她是多么小心地聚积着自己的勇气,她们又会怎么笑她?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不亏欠我的义了

    “只要你知道了你的骄傲的价值。”鬼纳斯不带感情地说道。她的手里拿着那根腰带,将宽带扣当作把手。帐篷里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

    半夏一边呜咽,一边颤抖着长吸了一口气。只要她说结束,惩罚就会结束。在每一名女人打过她一次之后,她就可以说够了,她可以……

    她哆嗦了一下,跪下,趴倒在地毯上。她的手伸到摩诃丽的裙子下面,抓住这女人被软靴包住的细瘦脚踝。这次,她要坚持住自己的勇气,这次她不会哭出来。这一次她也不会踢蹬,不会挣扎,不会……腰带还没有抽到她,她抬起头,眨眨眼睛,望向她们。

    “你们还在等什么?”她的声音仍然在颤抖,但那其中也蕴含着愤怒。一定要让她这样等下去吗?“我提醒你们,今晚我还要上路,快来吧!”

    鬼纳斯将腰带抛到半夏头边。“这个女人不亏欠我的义了。”

    “这个女人不亏欠我的义了。”这是摩诃丽苍老的声音。

    “这个女人不亏欠我的义了。”鬼营室用力地说道。她弯下腰,从半夏的脸上抹去被浸湿的头发。“我知道你的心里是一名厌火族人,但姑娘,不要太骄傲,你已经承担了你的义。起来吧,不要让我们认为你是在炫耀自己。”

    然后,她们帮助半夏站了起来,拥抱她,擦去她的泪水,并给她一条手绢,让她用力地擤了擤鼻子。其它女人也都聚集过来,每个人都向她说了“这个女人不亏欠我的义了”。然后又将拥抱和微笑送给她。她们的微笑让半夏感到震惊。

    苏兰妲仍然像以前一样向她报以灿烂的笑容。当然,义被承担之后就不存在了,亏欠义的事情也如同完全没发生过。不过半夏心中剩下那一点没有陷入节义中的部分在提醒她,大约她最后说的话也起了些作用,但那个声音小得可怜。大约她一开始对楼兰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到最后,鬼营室是对的,她的内心里已经是一名楼兰了。她觉得自己心中的一部分永远都会是楼兰。

    智者和学徒们渐渐都离开了,很显然的,她们认为应该陪半夏过一整夜,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和她一起说笑聊天,但这只是习俗,不属于节义。在鬼营室的帮助下,半夏终于让她们相信,她确实没时间了。

    最后,帐篷里只剩下了她、鬼营室和两位释梦者。那些拥抱和微笑逐渐让她停止了流泪,虽然不管她怎样努力,她的嘴唇还在颤抖,但她依旧能够露出微笑。实际上,她又想哭了,这次是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一个让她感到激动的原因。

    “我一定会非常想念你们的。”

    “胡说,”鬼营室哼了一声,“如果你的运气好,她们就会告诉你,你永远也不能成为鬼子母了,那样你就能回到我们这里。你会成为我的学徒,只要三四年时间,你就会有你自己的聚居地。我甚至已经为你挑好了男人,我的大女爱花婶最年轻的大子,阿克。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部族首领,那样你就必须认真找一位姐妹老婆作他的大总管。”

    “谢谢你。”半夏笑了。看起来,如果独狐陈的长老会真的将她赶走,她还有栖身的地方。

    “鬼纳斯和我会在夜摩自在天里和你见面,”摩诃丽说,“告诉你我们在这里得知的各种信息,还有令公鬼的情况。现在你可以在梦的世界里单独行动了,但如果你愿意,我会继续教导你。”

    “我很愿意。”如果长老会还会让半夏靠近夜摩自在天的话,但她们其实并不能把她挡在梦的世界之外,不管她们做什么,她们没有这样的能力。“请时刻注意令公鬼和那些鬼子母,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我相信,那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当然,鬼纳斯没有说什么教训半夏的话,她一直是通过行动把她要说的告诉半夏,即使让半夏承担义也无法将这些抹去。她只是说道:“我知道鬼玄元会后悔今晚不在这里,他已经去北方观察突阕的动静了,不要害怕你亏欠他的义还没有得到偿还。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会给你机会的。”

    半夏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又急忙擤擤鼻子掩饰过去,这已经是她第十次擤鼻子了。她早就忘了鬼玄元。当然,她不会以同样的方法偿还亏欠鬼玄元的义。大约她心中有一部分是楼兰,但现在她满心都在寻找其它的解决办法。一定能有一个,在见到鬼玄元之前,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它。

    “我很感激。”她虚弱地说道。还有鬼斯兰,还有鬼笑猝,苍天啊!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结束这一切了。她的身子开始来回晃动,无论她如何努力想稳定住自己。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摩诃丽张开嘴,但鬼营室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必须让她先穿上衣服,她还要赶路。”摩诃丽的细脖子僵了一下,鬼纳斯的嘴角弯了下来。很显然,她们两个仍然非常不喜欢半夏将要尝试的事情。

    大约她们是要留下来劝说半夏不要做这件事,但鬼营室已经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着,只有傻瓜才会阻止一个女人去做她认为必须做的事情。

    两位年轻的智者抚平了她们的披巾。摩诃丽一定已经有七十或八十岁了,但她和鬼营室相比仍然是个年轻人。给了半夏惜别的拥抱。离开的时候,她们还在低声说着:“愿你总是找到水和阴凉。”

    鬼营室又多留了一会儿:“想想阿克,我本来应该让他来一趟出汗帐篷,那样你就能好好看看他了。记住这件事。我们总是会没必要地过分害怕,但我们也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勇敢。坚持住你的心,鬼子母就不能伤害真正的你,你的心,她们并不像我们相信的那样高于我们。愿你总是能找到水和阴凉,半夏,永远要记得你的心。”

    最后,只剩下半夏一个人,她又站了一会儿,盯着前方,思考着。大约她确实比自己想象的更有勇气,她已经结束了在这里的一切,她已经成为了楼兰。

    在独狐陈,她需要这些。鬼子母的手段在某些方面和智者们不一样,但如果她们知道她曾经自称为鬼子母,她们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放开步伐

    如果她们已经知道了呢?半夏想象不出她们还有什么原因会如此严厉地召唤她。但楼兰不会在开始战斗前就投降。

    她愣了一下,思想仿佛才又回到了现在。如果我不打算在战斗之前就投降,她冷冷地想,大约我现在就应该前往战场了。

    半夏洗了脸,洗了两次,然后找到自己的鞍袋,将它们装满。她的奇玉发梳、发刷和镜子被装了进去,然后是针线盒————一只精致的小镀金匣,很可能曾经是某位女贵族的首饰匣————再加上一块白色的枸骨香水皂、干净的长袜、衬裙和一些诸如此类的东西,直到两侧的皮口袋都被装满,她几乎没办法将带扣扣紧为止。

    另外几件裙装和披风,还有一条楼兰披巾被打成一个包裹,用一条绳子紧紧地捆起来。随后半夏又在帐篷里找了一圈,看看还有什么是她想带的。这些全都是她的,就连这顶帐篷也是送给她的,但它和所有这些地毯、软垫显然都太累赘了。

    半夏的水晶脸盆非常漂亮,但太沉重了。还有那些箱子,其中有几只在箱箍上有着美丽的花纹,或是很可爱的雕刻。

    在这个时候,想着这些箱子和所有这些东西,半夏意识到自己正试图拖延启程的时间。“勇气,”她冷冷地说,“楼兰之心。”

    只要不介意站不稳跳来跳去,不坐下来也能穿袜子————蹦跳着将长袜穿好后,她穿上一双耐磨的鞋子,为走远路的可能性做好准备。接着她套上一件柔软的宋锦绸衬裙,然后是那套深绿色的圆领袍和窄裙裤。

    不幸的是,这条裙裤太过合身,让她刚被鞭打过的臀部感觉很不舒服。穿上这个,她完全不想在任何地方稍微坐一下。

    半夏没有到帐篷外面去的必要,摩诃丽和鬼纳斯大约都已经回各自的帐篷去了,但她们也有可能正站在外面。半夏不想冒险让她们看见自己做那件事,那一定像是在抽她们的嘴巴。当然,前提是半夏的办法要有用,否则她只能骑马赶过一段漫长的旅程。

    半夏紧张地揉搓着手指,运起了太一,让它充满身心。然后她又开始不舒服地移了移脚步。太一会让她对一切都更加敏感,包括自己的身体,但她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想感觉到它。

    半夏在尝试一些新的办法,一些就她所知没人曾经试过的办法,所以理应要缓慢而小心,但这一次,她真的想立刻就离开真源。她迅速导引真气了大量的纯阴之气,开始进行编织,帐篷里的空气随着她的编织而闪耀,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如果她半夏的是正确的,那么她就是在帐篷里创造了一个和在夜摩自在天中完全一致、没有丝毫差别的空间。但想要确认她是否正确只有一个办法。

    半夏将鞍袋甩到肩上,用一只手臂夹住包裹,迈步穿过这个编织,然后放开了太一。

    半夏能够从几个细节中确定自己在夜摩自在天里了:刚刚还冒着火苗的油灯现在已经熄灭了,但这里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光照;同一件物品看两次,会发现它有了轻微的变化,譬如一个脸盆会变成一口箱子。她已经以肉体进入了夜摩自在天,这和她从梦中进入这里感觉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半夏屈身走出帐篷,几近满盈的月亮照耀着营地。没有营火,也没有人移动,雨师城陷在一片阴影之中,而且让人感觉奇怪的遥远。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尽快赶到独狐陈,半夏考虑过这一点,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在这里是否能像控制自己的梦一样控制自己的肉体。

    半夏将自己要寻找的东西固定在脑海里,绕过帐篷————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卷卷站在她面前。很久以前,半夏骑着这匹矮小的长毛母马离开了红河,这只是一匹梦中的母马,但它看见半夏时,便打着响鼻嘶鸣了一声。

    半夏放下包裹,用双臂搂住卷卷的头,对它耳语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卷卷的,不管是不是映影。

    卷卷背上高鞍尾的马鞍也是半夏想象出来的,这种马鞍虽然不柔软,但在长途旅行时却会让骑乘者感觉舒适。半夏斜睨着那副马鞍,想象着它铺上软垫的模样。在夜摩自在天中可以依靠想象改变一切,甚至是想象者本身,如果她的想象足以让卷卷出现……半夏开始对自己集中了精神。

    带着一丝笑容,半夏将鞍袋和包裹固定在马鞍后面,爬上马背,舒服地坐进马鞍里。“这不是欺骗,”她对卷卷说,“她们不会让我这样一路骑到独狐陈去的。”

    半夏并不确定这点,大约她们会,不管有没有楼兰之心,她们能接受的总是有限。半夏掉转过卷卷的头,轻踢一下它的腹侧:“我需要尽快到达,所以你可要跑得像风一样快啊!”

    还没等半夏因为想象圆胖的卷卷像风一样飞驰而笑出来,这匹母马已经按照她的命令做了。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如箭般疾速射过她们身边,半夏只能抓紧马鞍,惊讶地大张着嘴。

    仿佛卷卷每迈出一小步,她们就已经前进了好几里。卷卷踏出第一步时,半夏惊鸿一瞥地发现自己身在雨师城下的河岸上,几条船漂浮在闪动着月光的黑色水面上。半夏刚刚想要拉住缰绳,阻止卷卷冲进河里时,卷卷已经一步把她们带进了灌木丘陵区里。

    半夏仰起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除了周围不停变幻的模糊景物外,她无法从其它地方感觉到自己前进的速度。她的头发几乎还来不及在稍纵即逝的风中向后飘扬,下一阵风又迎面而来。

    卷卷的步伐就像她记忆中那种缓步前进的感觉一样,但周围所有向后飞速跳跃的一切让她感觉十分痛快,一会儿是一条充满寂静而暗淡月光的乡村小路,下个片刻又是一条盘绕在一座座山丘之间的郊野大路,然后是一片草地,长长的杂草几乎高及卷卷的肩膀。

    半夏只是会偶尔停一停,让自己适应一下,然后再让卷卷放开步伐小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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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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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