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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智者们是对的

    那个叫丹景玉座的女人制作的地图被半夏牢牢记在脑中,所以她在认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村庄和城镇都在一瞬间出现又消失,还有一些巨大的城市,其中一座半夏认为是玄都————它的城墙在晚上仍然是银白色的。有一次,在草木茂盛的丘陵区,一座巨大雕像的头和肩冒出地面,这一定是一片在历史中湮没的文明遗迹。

    而那座雕像被磨蚀扭曲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卷卷身侧时,半夏差点尖叫起来,但它立刻又被卷卷甩到身后。不管卷卷如何奔驰,不会移动的只有挂在天上的月亮。一两天才能到达独狐陈?这是浣花夫人对她说的。

    智者们是对的,这么长的岁月里,所有人都相信鬼子母无所不知,最后连鬼子母们自己也相信这点。她今晚就要向她们证明,她们是错的,但她们大概不会真正注意到她的证明,她们是无所不知的。

    过了一段时间,当半夏确信自己已经深入黑齿国时,她让卷卷放慢速度,特别是当她看见村庄的时候,她甚至会让卷卷以正常速度走上一段。有时候,会有客栈用招牌标示出这个村庄的名字————

    “洛边村”或是“后丘泉”,月光再加上夜摩自在天的奇怪光线让半夏很容易就能看清它们。渐渐地,半夏确信自己正在靠近独狐陈,于是她前进的步伐也愈来愈小。最后,她只是让卷卷以正常速度小跑前进。这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绝大多数的底层植物都因缺乏阳光和水分而枯死了。

    一座村庄突然出现在丛林之中,在月色里显得寂静而幽暗,半夏不由得吃了一惊,但这一定就是独狐陈了。

    在那一片茅草顶的石砌房屋外面,半夏下了马,并拿下自己所有的行李。天色已晚,但在醒来的世界中大约还有人并未入睡,如果突然凭空冒出来,有可能会吓到他们。如果有一位鬼子母看见她那么做,对她产生误解,大约她就永远没机会面对长老会了。

    “你真的跑得像风一样快。”半夏喃喃地说着,最后一次运起了卷卷,“我希望我能带你一起走。”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夜摩自在天中出现的东西只能存在这里,毕竟,这不是真正的卷卷,即使这样,半夏在转过身时还是感到一阵不舍。她不会停止想象卷卷,就让它尽量长久地存在吧!半夏编织出闪亮的纯阴之气帘幕,高昂起头,走了过去。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带着楼兰之心面对将来的一切。

    刚刚迈出一步,半夏不由得睁大眼睛,急促地喊了一声:“啊!”她在夜摩自在天中做出的改变也都像卷卷一样消失了臀部上那种灼热的疼痛又回来了,那种感觉仿佛就是鬼营室在她耳边说,如果你为承担义而付出了代价,之后却又让它如同没发生过一样,那你要如何承担你的义?记住你的楼兰之心,姑娘。

    是的,半夏应该记住,她来这里是为了战斗,无论鬼子母们是否知道这点。她准备为了捍卫自己成为鬼子母的权利而战斗,她准备面对……老天啊,面对什么?

    在街道上还有不少人,窗口映射出的金黄色灯光中也能看见几个人影。半夏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名身材干瘦、穿着一条白围裙、面容严厉的女人面前,“对不住,我的名字是半夏,我是名见习使,”

    那女人瞪了她的圆领袍一眼。“我刚刚来到这里,你能告诉我浣花夫人的住处吗?我需要找到她。”浣花夫人很可能已经睡了,但即使她真的睡了,半夏也要把她叫醒。她命令半夏尽快赶来,她就要知道半夏执行了她的命令。

    “所有人都来找我,”那女人嘟囔着,“你们就不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吗?你们什么事都想让我来做,尤其是你们这些见习使最糟糕。嗯,我可没有一整晚的时间,跟我来,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话,否则你就自己去找她。”黄牙婆婆头也不回地就向前走去。

    半夏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她害怕如果自己一开口,就会告诉这个女人自己是怎么想的。不管她在这里是不是只会停留很短的时间,这对她留在独狐陈并没有好处。她希望自己的楼兰之心和红河头脑能够和平相处,为她增加一些力量。

    这段路并不算长,她们走过一段硬土街道,绕过一个街角,来到一条窄街上。一些屋子里传出了笑声。黄牙婆婆停在一幢房子前,这幢房子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但能够从它的窗口看到灯光。

    黄牙婆婆停下脚步,但只停了足以让她敲门的时间,没等屋里有人回答,她就走了进去。她行了个正式但速度很快的叩拜礼,用比刚才更尊敬些的声音说:“鬼子母,这姑娘说她的名字是半夏,她————”她没有再说下去。

    去过秦望石髓大厅的七位鬼子母全都在屋里,完全没有要就寝的意思,不过除了一位年轻鬼子母之外,其余的人全都穿着睡袍。看她们的样子,半夏似乎是闯进了她们的会议里。浣花夫人是第一个从椅子里跳起来的人,她用力一挥手,示意黄牙婆婆出去。“我的天,孩子!你到啦?”

    没有人注意黄牙婆婆的叩拜礼,还有她离开时故意哼的那一声。

    “我们完全没想到,”璐瑶安夫人带着温暖的微笑揽住半夏的手臂,“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欢迎,孩子,欢迎。”

    “有什么副作用吗?”琦玮问道。她没有站起身,龙葵和那位年轻的鬼子母也没有,但琦玮专注地向半夏倾过身子。其它鬼子母的睡袍都是不同色泽的云锦,其中还有一些是鱼口缎的,或者有刺绣,只有她的睡袍是朴素的棕色黄麻,不过那种料子看上去很柔软,做工也很精细。“你这样过来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改变?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什么结果,但说实话,我很惊讶这真的有用。”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下一任

    “我们必须先看见它发挥作用才能知道结果有效到什么程度。”

    花楹停下来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和茶盘放到一张站立不稳只能靠墙摆放的桌子上。茶杯和茶盘并不相配,不过房间里没有任何两件家具是相配的,而且其中大部分家具看上去都像那张小桌子一样有残缺。

    “即使她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治疗她,所有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半夏快步从璐瑶安夫人身边走开,将行李放到门边。“不,我很好,真的。”一开始她还稍微犹豫了一下,璐瑶安夫人大约不需要她的请求就会为她进行治疗,但这是欺骗的行为。

    “她看上去确实很健康。”龙葵冷冷地说。她的头发确实是变短了————黑色的卷发只稍微盖住她的耳朵————并不是她在夜摩自在天中刻意让自己变成短发。当然,她穿着白色的睡袍,连上面的刺绣也是白色的。“如果有需要,我们稍后可以请一位全丹派姐妹对她进行一次全身检查。”

    “让她先歇一下,”灵之真笑着说,她的睡袍上覆满了华美的黄红花朵,已经看不见绿底色了,“她刚刚在一个晚上走了上千里的路,只用了几个时辰。”

    “你们没时间让她休息了。”那名年轻的鬼子母坚定地说道。她看起来和屋里其它鬼子母完全格格不入:她穿着黄色的长裙装,裙摆上有蓝色条纹,深圆领上也有蓝色的绣花,而且她也是这些鬼子母中唯一能从面容推测出年纪的人。“到了早晨,长老会就会包围她,如果她没准备好,罗花休会像处理一条肥鲤鱼一样把她的肠子掏出来。”

    半夏吃惊地张大了嘴,这声音比这段话的内容更让她感到惊讶:“你是丹景玉座,不,这不可能!”

    “哎哟,这是可能的,没错。”璐瑶安夫人冷冷地说着,用忍耐的眼神看了那名年轻女子一眼。

    “丹景玉座又是鬼子母了。”灵之真的表情与其说是忍耐,不如说是愤怒。

    这一定是真的,鬼子母们都这么说了。但是当浣花夫人向半夏解释时,半夏还是感到难以置信。湘儿治疗了遏绝!因为被遏绝了,所以丹景玉座看起来仿佛和湘儿年纪相仿?丹景玉座一直像是个板着脸的女工头,她的心肠也像她的脸一样硬,她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有着黄酱般皮肤和如此精巧的小嘴的美人。

    在浣花夫人说话的时候,半夏一直看着丹景玉座。只有那双大眼睛还跟以前一样。她怎么可能在看到这双能瞪碎石头的眼睛时,还没想到真实的情况?但丹景玉座在上清之气上一直是非常强大的啊!

    当一个姑娘刚刚进入白塔的时候,鬼子母会测试她有多么强的导引真气潜力。半夏现在已经掌握了这个方法,可以在片刻之间就知道身边人的实力。

    除了半夏自己之外,浣花夫人显然是这个房间里能力最强的,其次是灵之真,不过这点并不好确定,因为其余的鬼子母能力都很相近;只有丹景玉座除外,她比这些鬼子母都要弱得多。

    “这确实是湘儿最惊人的发现,”灵之真说,“现在全丹派姐妹们都在谈论她的这个发现,并且也做出了自己的改进和发展,但一切的基础都在于湘儿。坐下,孩子,我们要说的话太多了。”

    “我还是站着好了,谢谢您。”半夏看了一眼灵之真指给她的那把直背木椅,差点就哆嗦了一下。“仪景公主怎么样了?她还好吗?我觉得知道她和湘儿的所有情况。”

    湘儿最惊人的发现?那就是说,湘儿不止发现了这个?看来自己的学习已经落后了,一定要努力迎头赶上。至少现在她认为鬼子母们会允许她追赶她们的,如果她们认为她犯了什么罪行,就不会这么热情地向她打招呼了。

    她至今还没行过叩拜礼,也没叫过她们鬼子母,完全是因为她一直没机会这么做,但鬼子母们都没有责备她。大约她们真的还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但那时她们为什么又会说那种话?

    “她和湘儿只是犯了些错误,偶尔要刷刷锅子;除此之外都还好。”浣花夫人说道,但丹景玉座用强硬的话语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你们都像没脑子的姑娘般在这里叽叽喳喳的?现在已经太迟了,没机会再让你们却步。已经开始了,是你们开始了这件事,或者你们把它完成,或者罗花休将你们和这个姑娘吊在太阳底下晒干。黛兰娜、易冷勒和其它所有长老会成员都会和罗花休一起连手拷问你们。”

    浣花夫人和灵之真几乎同时转过了脸,然后所有鬼子母全都转了过来,琦玮和龙葵在椅子上也转过身来。在冰冷的鬼子母面孔上,是一双双冰冷的鬼子母眼睛。

    一开始,丹景玉座用挑战的眼神迎向这些目光,除了比她们年轻许多之外,丹景玉座和一位鬼子母完全没差别。然后她的头低下了一点,双颊上出现两抹红晕,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仍然低垂着目光。“我说得太急了。”她低声喃喃道。她的眼神并没有改变————大约鬼子母们没注意到,但半夏看见了。她的脸看上去仍然不像是丹景玉座。

    半夏还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光是丹景玉座在鬼子母的压力下竟然会变得像黄酱一样柔软————就算她只是表面上如此————她们开始了什么?为什么如果她们停止,她就会被挂在外面晒干?

    鬼子母们这时又恢复了高深莫测,面面相觑。琦玮是第一个点头的人。

    “你被召来是为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原因,半夏。”浣花夫人严肃地说。

    半夏的心跳开始加速,她们不知道她做过了什么,那她们又想要她做什么?

    “你,”浣花夫人说,“将成为下一任的丹景玉座。”

    半夏盯着浣花夫人,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声大笑,大约在她和厌火族人共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忘了鬼子母的幽默方式。浣花夫人那张看不出年龄的面孔冷静而严肃,眼角上翘的绿眸眨也不眨。半夏望向其它人,七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等待她的响应。丹景玉座的嘴角大约有一丝微笑,但半夏分不清那是不是她嘴唇的自然弧线,晃动的灯火让她们的形象突然变得奇怪而不具人性。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由不得你

    半夏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她想也不想,就让自己栽进那把直背椅里。然后立刻又站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确实让她的脑袋清醒一点。“我甚至还没成为鬼子母……”她喘息着说。这完全没道理,这一定是个玩笑,或者……或者……或者是其它什么。

    “这可以解决。”浣花夫人坚定地说着,强调般地用力拉紧了淡蓝色睡袍的带结。

    花楹点点头,伽罗色的辫子随之来回摆动:“丹景玉座,自然是鬼子母————律法上确实在几个地方知道地写着‘丹景玉座是一名鬼子母’,但整部律法里却没指出只有鬼子母才能成为丹景玉座。”

    任何鬼子母都熟悉白塔律法,但身为仲裁者,无为派必须知道每个国家的律法。花楹的声音变成了演讲般的语调,仿佛是在向众人解释一件只有她才知道的事情:“律法上,写明丹景玉座该如何被选出的那一段只写了‘受到召唤的女人’和‘站在长老会之前的女人’,以及诸如此类的辞句。从头到尾,没有提到‘鬼子母’三个字,绝对没有。大约有人会说,律法的制订者一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实际的条款很清楚,无论制定律法的那些人有着什么样的初衷,这————”龙葵突然打断她的话,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毫无疑问,她们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但从逻辑上来讲,律法就是律法,无论它的制订者认为它们是什么意思。”

    “律法很少会与逻辑有关。”花楹带着讽刺的语气说,“然而,现在这种情况下,”过了一会儿,她仿佛让步地说,“你们是对的。”然后她又对半夏说道:“还有长老会,她们也承认这一点。”

    所有的鬼子母都显得非常严肃,连璐瑶安夫人也是。她对半夏说:“你会成为鬼子母,孩子,就在你成为丹景玉座之时,这是必然的。”就连丹景玉座也是如此,她仍然带着一丝微笑。那确实是微笑。

    “我们一回到白塔,你就可以立下三誓。”浣花夫人对她说,“我们考虑过让你直接立誓,但没有镇岳乾坤杖,这大约会成为一种虚伪的做法。最好还是等一等。”

    半夏差点又跌回那把椅子里。大约智者们是对的,大约用肉体穿过夜摩自在天确实对她的脑袋造成了一些影响。

    “这太疯狂了!”她表示反对,“我不能成为丹景玉座,我……我……”她有无数拒绝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塞满了她的嘴,让她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太年轻。

    上一任丹景玉座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丹景玉座,但她成为丹景玉座时也已经三十岁了。无论她对梦的世界了解多少,她几乎还没开始接受训练。丹景玉座必须是知识渊博、经验丰富的人,而且还要非常睿智;丹景玉座肯定都是很睿智的,而她现在却只觉得脑子一团乱,仿佛被灌满了浆糊。

    大多数女人都要在初阶生阶段度过十年时间,在见习使阶段继续度过十年。确实,有些女人的进展非常迅速,丹景玉座就是其中之一,但半夏自己当初阶生还不到一年,成为见习使的时间就更短了。

    “不可能!”最后,她终于努力地挤出这样一句话。

    琦玮哼了一声,让她想起了鬼营室。“镇静点,孩子,否则我就让你镇静下来,现在可没时间让你慌乱或昏倒。”

    “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连一开始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半夏深吸了一口气,这并不能让她的心跳平缓下来,但至少对她有一点帮助,一点而已。楼兰之心,无论她们要做什么,她不能让她们吓住她。

    半夏看着琦玮的脸,现在那张脸如同岩石般坚硬。她们能剥掉我的皮,但她们不能胁迫我。

    “这太荒谬了,我不会在众人面前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傻瓜,就是这样。如果这就是长老会召唤我的原因,我会拒绝她们的。”

    “恐怕你没有选择。”璐瑶安夫人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睡袍,那是一件孔雀绿的云锦长袍,有着精致的奇玉色缎带镶边。“你不能拒绝成为丹景玉座的召唤,正如同你不能拒绝接受审判的召唤,而这两种召唤的辞句几乎是一样的。”这可真是振奋人心啊,哎哟,是的,确实是振奋人心。

    “现在选择权握在长老会手里。”灵之真的声音有些哀伤。这对半夏激动的心情一点帮助也没有。

    浣花夫人突然微笑起来,伸手搂住半夏的肩膀:“不必担心,孩子,我们会帮助你,指导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的原因。”

    半夏什么都没说,她想不出该说什么,大约遵循律法不算是被胁迫,但这在感觉上跟被胁迫并没有不同。鬼子母们把她的沉默视为默许,就连半夏也认为自己是默认了。

    上一任丹景玉座恢复了从前的名字——楼烦。

    楼烦被派去逐一叫醒宗派守护者们,让她们知道半夏来了。楼烦一边向屋外走去,一边还在不满意地嘟囔着。

    没等楼烦走出屋门,房里其它鬼子母也全部忙碌起来。半夏的圆领袍引起鬼子母们一连串的议论,半夏并无法参与议论当中。一名正在内室打瞌睡的圆胖侍女被叫起来,鬼子母命令她立刻去找来每一件可能适合半夏的见习使裙装,同时用极为凶狠的口吻命令她绝不能把半夏到达的讯息说出去。

    半夏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共试了八件裙装,最后才勉强找到一件合适的,但胸部还是觉得太紧;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臀部很宽松。当那名侍女不断拿来见习使裙装、半夏一件件试穿时,鬼子母们也轮流回自己的住所穿上正式的服装,其间还不停地指导半夏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以及她该怎么说、怎样做。

    她们让半夏重复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智者们认为事情说一遍就够了,没听懂的学徒只能自认倒霉。半夏想起自己在白塔初阶生课程上听到的某几段话,这让她在第一次复诵时就完全说对了,但鬼子母们只是把所有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半夏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不是鬼子母,而是其它任何人,不管她们的表情是否镇定,半夏都会认为这些人是太紧张了。她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错,于是开始试着在语句不同的地方加重语气。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我是女人

    “像我们告诉你的那样说。”龙葵发出冰柱碎裂般的斥责声。灵之真的声音总算比龙葵的还多了一些火气:“你不能出错,孩子,一点错也不能!”

    她们让半夏重复了五遍,最后,半夏坚持说她已经能正确地重复每一个字,也完全知道谁会站在什么地方、谁会说什么。她觉得琦玮、花楹和龙葵都很想抽她耳光,而她们皱眉的样子似乎已经让半夏的脸颊隐隐作痛了。浣花夫人看着半夏,仿佛她是一名正在赌气的初阶生。半夏叹息一声,又重新开始:“我走进去,你们之中的三个会陪在我身边……”

    当这支队伍一言不发地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街上几乎已经完全空荡荡了,路面上覆盖着月影。为数不多的几名行人只是会瞥她们一眼————一名见习使被六位鬼子母围在中间。

    不管这副情景是不是少见,它显然还没奇怪到足以引起别人的兴趣。刚才还亮着灯的窗户现在全都暗了下来,寂静笼罩整个小镇,所以她们的脚步声清晰地回响在硬土路面上。

    半夏用手指捻着已经被牢牢戴在左手上的巴蛇戒,她的膝盖在颤抖,她已经准备好要面对任何状况,但在她概念里的“任何状况”从没包括此刻这种状况。

    在一座方柱形的三层石砌建筑前面,她们停下了脚步。这幢建筑的窗户全都暗着,但在月光的照耀下,半夏能看清它是一间客栈。

    龙葵、花楹和璐瑶安夫人要留在外面,龙葵和花楹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但她们没有任何抱怨。她们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必要地整理着裙子,同时僵硬地高昂着头,完全不去看半夏。

    璐瑶安夫人安慰地抚着半夏的头发,“不会有事的,孩子。”她的手臂下夹着一个小包裹,那里放着半夏在一切结束后将要穿上的衣服。“你学得很快。”

    这时从那幢石头建筑里传出一阵沉闷的锣声,一下、两下、三下,半夏差点跳了起来————刚刚周围还寂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然后,锣声重复了一遍。灵之真无意识地抚平了裙子。又是一片寂静,随后是第三遍锣声。

    浣花夫人打开建筑物的大门,半夏跟随她走了进去,她的身后紧跟着灵之真和琦玮。三名鬼子母将她围在中间,半夏觉得她们可能是防止她逃走的卫兵。

    这个高大、宽敞的房间相当明亮,油灯排列在四座铜炉子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和俯视房间的走廊栏杆上排列着更多的油灯。每个屋角都立着一盏分枝灯架,又用镜子的反光让它们的照明效果更强。钉在窗口的毯子让房间里的光线丝毫无法渗透到外面去。

    房间两侧各排列着九把面向中央的椅子,每一排又被分为三组。坐在上面的是独狐陈六个宗派的宗派守护者,她们戴着长衫,身穿符合所属宗派颜色的衣服。一行人走进房间时,她们的目光都转向半夏,脸上只有冰冷的平静。

    在房间远端还有一把椅子放在一座似乎是个扁平箱子的小高台上,不过那把椅子显得沉重而高大,椅腿上雕刻着螺旋花纹。它被漆成类似镀金般的深黄色,一条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横搭在椅背上,上面排列着七色彩纹。半夏觉得自己距离那条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足有几里远。

    “是谁来到白塔长老会之前?”罗花休用一种高亢、清晰的嗓音问道。她就坐在那把金色椅子下方,面对着三名卿月盟鬼子母。浣花夫人平稳地走到一旁,让身后的半夏面对罗花休。

    “一名顺从而来、顺天应人之人。”半夏说道。稳定的声音让她吃了一惊,她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会颤抖不止的。她们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做?

    “是谁来到白塔长老会之前?”罗花休再次问道。

    “一名谦卑而来、顺天应人之人。”这些人随时有可能会审判她冒充鬼子母的罪行,不,不会,那样的话,她们早就屏障她、将她抓去锁起来了。但肯定……

    “一名被长老会召唤、在正道之中顺从而谦卑之人,只求接受长老会的意愿。”

    在罗花休身侧,无为派鬼子母的座椅上站起一名身材苗条、肤色黝黑的女子。身为最年轻的宗派守护者,米婕纱念诵着自世界崩毁后就一直流传下来的仪式问题。“除了女性之外,还有别人在吗?”

    罗花休不疾不徐地向后掀起长衫,让它披在椅背上,然后站起身。身为最年长的守护者,她要首先作答。她以同样不疾不徐的动作解开自己的衣服,将它褪到齐腰的位置,然后朗声说道:“我是女人。”

    米婕纱小心地将自己的长衫横放在椅子上,也将衣服一直脱到腰间。“我是女人。”

    其它人也站起身,脱下衣服,每个人在证明自己是女人后都说了同样的话。半夏在脱下那件稍有些紧的见习使裙装时动作并不利落,还是灵之真帮她解开了扣子。但很快的,她们四个就像其它人一样赤裸上身了。

    “我是女人。”半夏和另外三个人一起说道。

    米婕纱缓缓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在每个人面前都停了一会儿,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失礼地端详过每个人的身体,最后走回到她的椅子前,宣布说这里只有女人。

    鬼子母们坐回椅子里,其中大多数开始穿好身上的衣服。她们的动作并不匆忙,不过也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半夏几乎要为此而摇头了,她仍然不能穿上衣服,至少也要等到仪式后段。

    要是以前,米婕纱会要求更多证据证明她的问题,那时候,正式的仪式需要“只穿着天地”,也就是说,身体要完全赤裸才行。这些女人对于厌火族人的出汗帐篷,或是北宁人的浴池会有什么想法?

    现在没时间思考这种问题了。

    “谁支持这名女子?”罗花休问,“并对她担保,以心对心,以魂魄对魂魄,以生命对生命?”她挺直了腰,表情充满威严,丰满的胸部依然赤裸着。

    “我担保。”浣花夫人坚定地说道,随后是琦玮和灵之真有力的声音。

    “向前来,半夏。”罗花休厉声说道。半夏向前走三步,跪了下去,感觉到一阵麻木。“为什么你要来这里,半夏?”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请允许我侍奉

    半夏真的麻木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也记不起自己要回答的内容,但那些回答却自动从她口中冒了出来。“我受到白塔长老会的召唤。”

    “你在追寻什么,半夏?”

    “事白塔,不求益多。”苍天啊,她们真的要这么做!

    “你欲如何侍奉,半夏?”

    “以我心,我魂魄我生,于天中。无恐无宠,天之中也。”

    “你会在何处侍奉,半夏?”

    半夏深吸一口气。她还有机会停止这种白痴行为,她不可能真的成为丹景玉座,“在丹景玉座上,如果白塔长老会乐意让我这么做。”她的呼吸停滞了。现在想挽回已经太迟。大约在秦望石髓大厅时,一切就都太迟了。

    黛兰娜是第一个站起来的,然后是米婕纱和开砂,最后一共有九名宗派守护者站在她们的椅子前,表示接受半夏。罗花休仍然坚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十八个人之中有九个人同意,半夏必须得到全体守护者的同意————长老会总是寻求全体同意的结果,但这样的结果需要经过大量讨论才能达成。

    而今晚除了仪式以外,没有人进行讨论,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守护者们就差直接表示拒绝了。半夏曾经提出过可能发生这种状况,那时浣花夫人她们还为此而奚落她,她们奚落的速度快得几乎让她感到担心,如果不是整件事都显得如此离谱的话。

    不过,她们也仿佛不经意地警告过她这件事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她们说即使那些守护者们会这样做,也不代表她们反对;她们只是在表示自己不甘于当一只任人戏耍的谄媚玩赏狗。

    浣花夫人说这只是一种样子,一种姿态,但看着罗花休和同样赤裸胸膛的辛蜚零脸上那种严肃的表情,半夏对浣花夫人的话实在没什么信心。她们也说过,会这样做的人顶多也只会有三四个。

    那些站起身的人一言不发地坐回椅子上。没有人说话,但半夏知道该做什么,她的麻木感消失了。

    她站起身,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守护者,那是一名目光锐利、名叫茗逸的鼍龙派鬼子母,她没有站起身。当半夏跪倒在茗逸面前时,浣花夫人也跪在她身边,并用双手捧着一大盆水。

    水面一直不停地波动,半夏脸上一直闪烁着汗光;浣花夫人的脸上没有一滴汗,但她的双手在颤抖。琦玮也跪下来,并递给半夏一条毛巾。灵之真等在旁边,臂弯里捧着一叠毛巾,因为某种原因,灵之真看起来相当生气。

    “请允许我侍奉。”半夏说道。茗逸直视正前方,将裙子拉高至膝盖,她的双脚是赤裸的。半夏洗过这两只脚,将它们擦干,然后移到下一名鼍龙派鬼子母面前,这名有些微胖的鬼子母名叫娜瑜。浣花夫人她们已经将所有宗派守护者的名字告诉了她。

    “请允许我侍奉。”娜瑜有张漂亮的脸蛋、丰满的嘴唇和一双仿佛总是在微笑的黑眼睛,但她现在并没有微笑。她是那些站起来的鬼子母之一,她的脚也是赤裸的。

    每名守护者的脚都是赤裸的,半夏在房里转了一圈,洗过所有宗派守护者的脚。她想知道这些守护者们是否都清楚会有几个人留在座位里。很显然的,她们都知道会有人这么做,而且她们都要半夏进行侍奉。

    半夏对于白塔长老会运作状况的了解与她在那些初阶生课程中学到的差不多————实际上,她对此根本没有任何了解,她能做的只有将仪式继续下去。

    她洗净并擦干了最后一双脚————那是开砂的。开砂紧皱眉头,仿佛是在思考一些与半夏完全不相关的事情,至少,她刚才站起来了。半夏将擦脚巾放进水盆里,回到她刚才的位置,再次跪下。“请允许我侍奉。”再一次机会。

    再一次,黛兰娜第一个站了起来,不过这次是茗逸紧跟着她站起身。没有人急着站起来,但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椅子。最后,只有辛蜚零和罗花休还坐在椅子里,她们彼此对望着,并没有看半夏。

    最后,辛蜚零稍一耸肩,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站起身。罗花休转头看着半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这样一直盯着半夏,直到半夏感觉汗水从自己的胸口一直流到肋骨上。

    最后,罗花休庄重而迟缓地穿起衣服,加入其它人的行列里。半夏听到背后那三名鬼子母站着的地方传来一声松了口气的叹息。

    当然,一切还没结束。罗花休和辛蜚零一同引领半夏走向那把涂着黄漆的椅子,半夏站在那把椅子前面,罗花休和辛蜚零为她穿好衣服,将丹景玉座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围绕在她肩头,同时她们和所有宗派守护者同声说道:“你已成为丹景玉座,在上天的荣耀中,白塔永远屹立。半夏,封印的守护者,嘉荣城之焰,丹景玉座。”

    辛蜚零从半夏的左手摘下巴蛇戒,将它交给罗花休。罗花休接着将它戴在半夏的右手。“愿上天照耀丹景玉座和白塔。”

    半夏笑了,罗花休眨眨眼,辛蜚零则明显地吃了一惊。吃惊的并不止是她们两个。“我只是记起一些事情。”半夏说道,然后又说了一声,“孩子。”

    这是丹景玉座对于鬼子母的称呼。半夏记起来的并不是这个。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这真是为了她轻松穿越夜摩自在天而要付出的代价。半夏,封印守护者,嘉荣城之焰,丹景玉座,却要努力地坐在这张硬木椅上,同时又不能显示出任何不自然的模样,更不能哆嗦一下。半夏认为这实在是对她意志的考验。

    浣花夫人、灵之真和琦玮以优雅的步伐向前走来。不论之前松了口气的是谁,现在半夏从她们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惊讶的表情。宗派守护者们在她们身后排成一列纵队,一直延伸到门口。这列纵队是以年龄排序,罗花休站在队伍的最尾端。

    浣花夫人展开裙子,深深地行了个叩拜礼。“请允许我侍奉,尊主。”

    “你应侍奉白塔,孩子。”半夏用尽量庄严的语调回答。浣花夫人亲吻了她的戒指,退到一旁。然后是灵之真向她行叩拜礼。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继续当见习使吗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但守护者们的排列次序让半夏有些吃惊。虽然有着无瑕的面容,这些守护者肯定都不年轻了,半夏本以为白发的黛兰娜一定不比罗花休年轻多少,但黛兰娜却是站在队伍中间靠后一点的地方,而容貌都很漂亮,黑发中一丝灰发都没有的辛蜚零和开砂却站在罗花休前面。

    房里所有的鬼子母都向半夏行过叩拜礼,并亲吻了半夏的戒指。她们全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有些人会瞥一眼半夏白裙上的彩带镶边。接着,守护者们一言不发地从后门离开了房间。在正常情况下,仪式还会有更多内容,但那些要等到明天早晨再进行了。

    最后,半夏身边只剩下那三名为她担保的鬼子母,而半夏仍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代表什么。灵之真出门去叫另外三个人进来。半夏还站在椅子前面问道:“如果罗花休没有站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理论上,半夏还能有一次机会,再帮她洗一遍脚,要求被允许侍奉。但半夏相信,如果罗花休在第二次没有赞同,那么第三次仍然不会赞同。

    “那么她很可能会在几天内让自己成为丹景玉座。”浣花夫人回答,“她,或者是辛蜚零。”

    “这不是我觉得问的,”半夏说,“我要问的是,我会出什么事?我还能继续当见习使吗?”璐瑶安夫人、龙葵和花楹这时微笑着走进房间。灵之真帮半夏脱下镶边白裙,换上一条淡绿色的丝袍,是让她在上床睡觉前的这一小段时间穿着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丹景玉座绝不能穿着见习使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琦玮答道:“应该是的,但我不知道这应该算是幸是不幸————你还是一名见习使,但所有宗派守护者都知道你曾经差点成为丹景玉座。”

    “这种事极少发生,”花楹说,“但一名被长老会否决而无法成为丹景玉座的女人往往会遭到流放。长老会一直在为协调与融洽而努力,而一个被否决的女人必定会成为纷争之源。”

    浣花夫人看着半夏的双眼,仿佛是要深深地强调自己的话。“我们肯定会被流放————灵之真、琦玮和我,因为我们为你担保,龙葵、花楹和璐瑶安夫人很可能也会被流放。”她突然又露出微笑,“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新一代丹景玉座应该在她的第一晚沉思和祈祷,但等灵之真扣完这些扣子,大约我们最好花一点时间告诉你独狐陈的现况。”

    她们全都看着半夏,灵之真在半夏身后,正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但半夏还是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目光。“是的,是的,我觉得最好应该这样。”

    半夏从枕头上抬起头,环顾四周;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大房间,还有这张有篷盖的大床。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一名身材丰满的漂亮姑娘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黄麻裙装,正将一只盛满热水的白色大水罐放在盥洗架上。

    琪纱昨晚被引荐成为半夏的侍女————丹景玉座的侍女。一只有盖的大托盘已经被放在旁边一面镶银框镜子下方的窄桌上,就放在半夏的发梳和发刷旁。空气中飘散着热茶和点心的香气。

    璐瑶安夫人早已为半夏准备好这个房间。这里的家具仍然不算匹配丹景玉座的地位,但它们是独狐陈最好的家具。软垫扶手椅上罩着绿色云锦;屋角立镜的镀金完好无损;雕工精致的衣柜里挂满了半夏的衣服。

    不幸的是,璐瑶安夫人的品味似乎严重倾向于轻薄的绢丝和荷叶边。大床的篷盖幔帐、桌布,凳子和椅子的罩布,被半夏扔到地板上的被单和云锦床单,还有窗帘,全都是这种装饰风格。

    半夏的头落回枕头上,枕头布边也充满了绢丝。这个房间让半夏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绢丝海洋中。

    浣花夫人等人将半夏带到这个被她们称为小白塔的地方后,和半夏说了许多话,但半夏几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们对于她所认为令公鬼或是童艺等人心里的意图并不感兴趣。

    独狐陈已经派出一支由梅兰娜率领的使节团前往玄都。这支使节团是浣花夫人她们授意派遣的,但她们也不清楚使节团的具体目的应该是什么,似乎只有梅兰娜本人知道。

    半夏不停地听着她们说,而她提出的问题都被她们撇到了一边。她们说她那些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至少目前是如此。而她获得的少数解答都十分简洁,随即她们就又跳回到所谓“重要的问题”上了。

    独狐陈已经向所有的统治者派出了使者,所有统治者都会被告知,他或她对于独狐陈是绝对重要的。她们没有知道地说如果有一名统治者反对她们,就有可能导致她们全盘皆输,但她们对每一位领导人的重视很显然地说明了这点。

    孙希龄正在组建一支军队,最终这支军队将强大到足以支持她们————支持半夏————正式宣告反对穆成桂,不过她们认为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尽管穆成桂坚持下令她们回到白塔。她们似乎是相信,只要将半夏成为丹景玉座的讯息传播出去,世界各地的鬼子母,甚至白塔中也会有一些鬼子母来投奔她,这样穆成桂就别无选择,只能听从她的命令下台。

    不知为什么,白袍众始终只是对独狐陈隔岸旁观,所以独狐陈现在可以维持一定限度的安全。成少卿已经像丹景玉座一样得到了治疗,还有桑扬也是。半夏对此稍稍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平复了,当然,如果桑扬在这里,她一定会受到治疗的。

    “你在这里不必有任何担心,”浣花夫人安慰地说道。她站在半夏面前,俯视着坐在软椅里的半夏,其它五个人也都环绕着半夏。“长老会会一直争论是否该再次镇压他,直到衰老替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半夏竭力压住另一个哈欠————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璐瑶安夫人说道:“我们该让她睡了,明天几乎像今晚一样重要,孩子。”她忽然自顾自地轻声笑了笑,“明天也很重要,尊主,我们会派琪纱来帮您铺床。”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不必担心

    即使这些鬼子母离开了她,想要睡觉仍然不容易。当琪纱还在为半夏脱衣服的时候,罗花休出现在房间里,为半夏带来一连串对于丹景玉座的建议,并用郑重严肃的语气将这些话压进半夏的脑子里。

    她刚一走,辛蜚零又来了,这位卿月盟姐妹似乎正等着刚才那位全丹派姐妹离开。辛蜚零将琪纱推出房间,动作温柔但十分坚决,然后她也对坐在床边的半夏送上了她的忠告。

    这些忠告和罗花休的建议完全不同,也不太像浣花夫人的指点。辛蜚零的脸上一直挂着温暖,甚至是亲切的微笑。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认为半夏在身为丹景玉座的最初几个月里,需要一点她的指引和帮助。

    这两个女人都没说她们自己可以来指导半夏,从而让白塔得到最大的利益。她们也没有说浣花夫人和她的小圈子大约会操纵半夏,会给半夏不好的建议,但她们的言辞中充满了这种暗示。罗花休和辛蜚零甚至还都暗示说对方大约会有自己的谋算,而且这些谋算毫无疑问都会对半夏造成灾难。

    等到半夏用上清之气熄灭最后一盏灯时,她相信随之而来的睡眠里一定会充满噩梦。实际上,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半夏只记得两个梦。

    在一个梦里,她是丹景玉座,是鬼子母,但没有立下三誓,而她做的每一件事最终都导致了灾难,这个梦让她从睡眠中猛地惊醒。不过她相信,这并不是一个有意义的梦。

    半夏在接受见习使测试时走进那座密炼法器,也曾经在里面经历过和这个梦非常类似的情景,任何人都知道,那种经历是和现实,这个现实,毫无关联的。

    另一个梦正是半夏预料中那种愚蠢的梦。现在她已经对自己的梦有了很深的了解,但她还是不得不叫醒自己,以逃避那种可怕的场面————浣花夫人扯下了她肩头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所有人都在笑她,说她竟然会傻到去相信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姑娘能成为丹景玉座。

    而且不止是鬼子母在笑她,还有全部的智者,令公鬼、子恒和马鸣,湘儿和仪景公主,几乎她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在笑她。而她赤身裸体地站在他们面前,拼命地想穿上一件只适合十岁孩童身体的见习使裙装。

    “尊主,您不能整天在床上躺着。”

    半夏睁开了眼睛。

    琪纱的脸上带着些故意装出来的严肃表情,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她的年纪至少是半夏的两倍。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看着半夏的目光中就混合着尊敬和熟悉感,仿佛是半夏的一位老家人。“丹景玉座不能睡懒觉,今天不行,永远都不行。”

    “我觉得也是。”半夏僵硬地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才将自己湿透汗水的衬裙脱下。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可以因为长期使用上清之气而获得不会出汗的能力。“我要穿那件在领子上绣着白色晨星的蓝丝裙。”她注意到琪纱在将干净衬裙递给她的时候,很小心地不去看她的屁股和大腿。她为了承担义而留下的痕迹已经消退了许多,但那里仍然带着一些瘀伤。“我在来这里之前出了点事。”半夏一边说着,一边匆忙地将头探进了干净的衬裙里。

    琪纱点着头,仿佛突然知道了什么:“马儿都是些糟糕的牲口,不能信任,你永远也别想让我骑马,尊主,结实的马车就安全多了。如果我像这样从马背上摔下来,我绝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黄牙婆婆知道后一定会说很难听的话,还有沐清恩……哎哟,你绝对不会相信那些女人在你转过身时会说些什么。当然,丹景玉座应该和别人不一样,但我一定会三缄其口的。”她打开衣柜门,又瞥了半夏一眼,想看看半夏是不是知道她的意思。

    半夏微笑地看着她。“人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位阶而有什么不同。”她严肃地说。

    琪纱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然后她找出那件蓝丝裙。琪纱大约是浣花夫人选的,但她是丹景玉座的侍女,她的忠诚是对于丹景玉座的。而且,今天要进行的一切,确实像她说的一样重要。

    半夏吃得很快,尽管琪纱一直在低声嘟囔着吃太快对胃不好,但加了蜂蜜和香料的热鸡汤完全能管住任何打哆嗦的胃————然后半夏急匆匆地刷牙盥洗,让琪纱为她梳了梳头发,接着在琪纱的协助下快速地套上了蓝丝裙。

    将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披到肩上之后,半夏在立镜前站了一下。不管有没有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她看上去实在不是很像丹景玉座。但我是的,这不是梦。

    楼下大房间的布置仍然像昨晚一样,桌上都空无一物,宗派守护者们披着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根据不同的宗派分别聚在一起。只有浣花夫人单独站在一处。

    当半夏走下楼梯时,她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半夏走下楼梯后,她们向半夏行了叩拜礼。罗花休和辛蜚零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将目光转到一旁,很明显的,她们没有去看浣花夫人。

    随后,她们又开始彼此之间的交谈。这时半夏保持沉默,其它人也跟着安静下来,偶尔会有人瞥半夏一眼。在这种环境里,即使是她们的耳语也显得非常响亮,屋外则是一片寂静,绝对的寂静。半夏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拍了拍脸,其它人的脸上都没有一滴汗水。

    浣花夫人站到半夏身边。“事情会顺利进行的,”她轻声说,“只要记住你要说的。”这是另外一件昨晚她们重复许多遍细节的事情————半夏今天早晨要发表演讲。

    半夏点点头。她觉得有些奇怪,她的胃应该抽搐不止,膝盖应该抖个不停,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对此,半夏并不理解。

    “不必担心。”浣花夫人说。她似乎认为半夏此刻应该怕得要命,急需安慰。但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罗花休已经开口了:“是时候了。”

    随着一阵裙子摩娑声,守护者们根据年龄排成了一列,这次是罗花休站在领头的位置,然后她们向外走去。半夏走到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全身上下依然平静如常,大约琪纱对于热鸡汤的评价是对的。仍然是一片寂静。然后罗花休用有些过于宏亮的声音说道:“我们有了丹景玉座。”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没敲门就走进房间

    半夏走出门,进入室外燥热的空气里。她踏上一座用风之力编织的高台。编织的能流从每一位宗派守护者那里伸向她,每一位守护者身上都闪耀着太一的光芒。

    “半夏,”罗花休吟诵道,她的声音借助上清之气的编织传往各处,“封印的守护者,嘉荣城之焰,丹景玉座。”

    随着罗花休的声音,她们将半夏愈举愈高,直到半夏的头就要与背后建筑物屋顶齐平。除了能导引真气的女人之外,其它人完全看不见半夏脚下的高台。

    半夏背后初升的太阳将她映衬成一个轮廓,第二道编织让阳光围绕半夏,让她全身都熠熠生辉。人们拥挤在所有的街道上,除了小白塔之外,每个门口、每扇窗户、每座屋顶上都挤满了人。

    一阵呼喊声在人群中爆发,几乎淹没了罗花休的宣告。欢呼的波浪一阵阵涌过全村。半夏在人群中寻找着湘儿和仪景公主,但在这片面孔的海洋中,她看不清任何一张脸。等到她能够说话时,似乎已经过了整整一个纪元。刚才那个传播罗花休声音的编织转移到了她这里。

    浣花夫人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她的演讲内容,那是一篇措辞严肃的训话,如果半夏的年龄是现在的两倍大,或者最好是三倍大。大约她就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把那些话说出口。不过,她自己也稍微将讲稿做了些更动。

    “我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寻求天理和正义,在伪丹景玉座厉业魔母离开她所篡夺的位置之前,我们的努力不会结束。”半夏做出的唯一改变是用“不会”代替了“不能”,她觉得这样会让语气更强一些。“身为丹景玉座,我会在这次寻求中领导你们,我不会有任何迟疑,正如同我知道你们也不会。”

    不管怎样,她不打算站在这里,把她们想要她说的每一句训话都重复一遍。她要说的都已经说了。

    “对于我的太微玄使,我提名浣花夫人。”

    这引起人群中一阵小得多的欢呼,毕竟,太微玄使不是丹景玉座。半夏向下瞥了一眼,浣花夫人匆匆地从门里走出来,一边还在披上太微玄使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蓝色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代表她曾经属于卿月盟。

    她们决定不复制丹景玉座手杖,那根杖头是一团金色火焰的手杖要由太微玄使握持,在夺回白塔里真正的手杖之前,她们只能先双手空空地凑合着。

    浣花夫人本以为她要再等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她现在望向半夏的目光里充满了恼怒。在宗派守护者的队伍里,罗花休和辛蜚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们两个都曾经强烈建议半夏该提名谁当太微玄使,当然,她们提出来的人选也绝对不是浣花夫人。

    艾雯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回人群里。“为了庆祝这一天,我宣布,所有见习使和初阶生需要承受的苦修与惩罚一律免除。”这只是庆祝仪式的惯例,这次只有那群穿白袍的姑娘和几名忘记身份的初阶生发出一阵欢呼。“为了庆祝这一天,我宣布,沈悠悠、华幽栖、湘儿和仪景公主从此刻起得到长衫,成为正式鬼子母,我们的姐妹。”

    人群只是以疑问的寂静响应半夏,其中不时会传来一阵低声议论。这不是惯例,完全不是,但半夏已经说出口了。幸好琦玮曾经向她提过沈悠悠和华幽栖,半夏觉得应该回到既定的发言上来了。“我宣布,今天是欢宴和庆祝的一天,我们要放下一切干活,尽情享受。愿祝好运常伴你们左右,昊天上帝的手庇护你们。”半夏最后这句话,连同编织传出去的声音完全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淹没。有些人开始在街上跳舞,虽然他们几乎没有可以移动的空间。

    风之力平台的降落速度大约要比它升上来时快一些,守护者们全都盯着走下平台的半夏,还没等半夏的脚碰到地面,太一的光晕几乎就从她们的身上消褪。

    浣花夫人从她们中间冲出来,抓住半夏的手臂,微笑着向那些面容冷峻的守护者们说道:“我必须领丹景玉座去看看她的书房,请原谅。”

    半夏不能说是被浣花夫人硬推进屋里的,但也不能说不是。她用那只没有被浣花夫人抓住的手拢起裙子,迈开大步紧紧地跟上浣花夫人。她觉得浣花夫人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粗暴的动作,但她不打算对此进行尝试。

    她的书房在那间等候室后面,比她的寝室要小一些,有两扇窗户,一张写字桌,写字桌后面有一把直背椅,前面有两把,其它的就什么都没有了。满是龟裂痕迹的墙板因为打了蜡而泛着暗淡的光泽,桌面上则是空空如也,在地面上还有一张花卉图案的地毯。

    “请原谅我的冒犯,尊主。”浣花夫人说着松开半夏的手臂,“但我以为,在你和任何宗派守护者说话之前,我们应该先单独谈一谈。她们全都参与制定了您的演讲稿,而且————”

    “我知道我做了一点修改。”半夏带着明亮的笑容说道,“但我觉得站在那里,要说那么多东西,实在是太费力气了。”她们全都参与了?怪不得那篇训词完全像是一群老女人的唠叨,半夏几乎要笑出声来。“不管怎样,重点内容,该说的我都说了,厉业魔母一定要被推翻,我会领导他们做到这件事。”

    “是的,”浣花夫人缓缓地说,“但关于其它的……修改内容,大约还有些问题。只要我们夺回白塔和镇岳乾坤杖,沈悠悠和华幽栖肯定会成为鬼子母。仪景公主很可能也会得到晋升。但湘儿在不扯辫子的时候,连一支蜡烛都无法点亮。”

    “这也正是我要提出的一点,”罗花休说着,没敲门就走进房间,停了一下,她才又补上一句,“尊主。”辛蜚零将屋门在背后关上。她关门的时候,半夏看见屋外正有几位守护者要进来。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一个人的秘密

    湘儿担忧地皱起眉,但仪景公主的眼神里只有气愤,“你不能让她们这样……这样吓倒你,你是丹景玉座。是丹景玉座在告诉长老会该怎么做,而不是反过来。你必须站起来,让她们看到你是丹景玉座。”

    半夏的笑声里带着一点苦涩,她难道只在昨晚拒绝被吓倒吗?“这需要一点时间,仪景公主,知道吗?我终于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选中我了。我觉得,有一部分是因为令公鬼。大约她们相信,如果令公鬼看见我披着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就更容易顺从她们。另一个原因是,她们记得那个初阶生,一个女人……不,一个姑娘!习惯听从她们的命令、可以让她们随意差遣的姑娘。”半夏用手指抚着肩上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嗯,无论她们是依据什么样的原因,她们让我成为了丹景玉座。既然她们这么做了,我就要当一名丹景玉座。但我必须谨慎,至少,一开始必须谨慎。大约丹景玉座仍是丹景玉座时,只要皱皱眉就会让长老会跳起来。”

    半夏怀疑这是不是事实。

    “但如果我觉得照做,我大约会成为第一个在晋升当天就遭到废黜的丹景玉座。”

    仪景公主看上去一脸诧异,但湘儿缓缓地点了点头。在家乡时,身为禁魇婆的湘儿曾经和女事会周旋过很久,大约正因为这样,比起一直被教导该如何当一位女王的仪景公主,湘儿对于丹景玉座和长老会之间的关系有更真实的体会。

    “公主,一旦讯息传出去,统治者们知道了我,我就能开始让长老会意识到她们选择了一位真正的丹景玉座,而不是傀儡。但在那以前,她们真的可以像把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给我时一样轻易地把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拿走,而如果我还不是众所承认的丹景玉座,想要撇开我也就很容易了。大约这会在人群中引起一些议论,但我毫不怀疑她们很快就能平息掉。如果那时独狐陈以外有人听说一个叫半夏的成为了丹景玉座,那只会是鬼子母周围无数奇特的谣言之一。”

    “你想怎么做?”仪景公主平静地问,“你不会柔顺地任她们为所欲为。”这让半夏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仪景公主最后这句话不是问题,而是在坚定地陈述事实。

    “不,我不会。”纯熙夫人在教导令公鬼权力游戏时,半夏也曾听到过一些。在那时,半夏只觉得这个游戏实在太荒谬、太卑鄙了,现在她只希望自己能记得纯熙夫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厌火族人总是说,“使用你拥有的兵刃。”

    “她们正想用三条不同的绳索拴住我,这大约对我能有一些帮助。我可以根据我当时的目的,假装被其中一条绳索给拖往某个方向。偶尔我也可以直接做我觉得做的事,就像我让你们两个成为鬼子母那样,但我并不能太常使用这种方法。”

    她挺起肩膀,望着她们的眼睛。

    “我很想说,你们两个完全有资格成为鬼子母,但事实是,我这么做是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也因为我希望你们成为鬼子母后能给我更大的帮助。除了你们两个,我不知道还能再相信谁。我会尽快让你们去狐仙城,但在那之前或之后,我只能和你们讨论问题,我知道你们会告诉我实话。前往狐仙城的行程大约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迟才会动身。我听说,你们有了各种各样的发现,但如果我能搞清楚一些事情,大约我能拥有我自己的发现。”

    “这样就太好了。”仪景公主说道,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心不在焉。

    房间里突然奇怪地陷入了寂静,半夏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仪景公主看着湘儿,然后她们两个都望向湘儿手腕上那只细银手镯。湘儿将目光转向半夏,双眼大睁,但她很快又转头望向地板。

    “我必须坦白一件事。”湘儿的声音如同耳语般低弱,她就用这么小的声音一直不停地说下去:“我捉住了燕痴。”低垂着双眼,她举起那只戴着手镯的手腕。“这是一副罪铐,我们让她成为我们的俘虏。除了前任丹景玉座现在叫楼烦的、还有桑扬和瑶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现在,你也知道了。”

    “我们只能这么做,”仪景公主急迫地倾过身子,“不然她们会将她处死,半夏。我知道她应该被处死,但她的脑子里装满了知识,那些都是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知识。那是我们所有发现的源头,除了湘儿对于楼烦、桑扬和成少卿的治疗,还有我的密炼法器之外。她们肯定等不及从她身上学到任何东西就会杀掉她的!”

    问题在半夏的脑海中飞快地盘旋,让她感到一阵晕眩。她们捉住了一名弃光魔使?是怎么捉住的?仪景公主制作了一副罪铐?半夏打了个哆嗦,她几乎无法让自己去看那只手镯,它看上去和自己所知的罪铐完全不一样。

    但即使有这副罪铐,她们又是如何让弃光魔使隐藏在如此众多的鬼子母之中?弃光魔使是她们的俘虏,却没有被审判和处刑。

    令公鬼现在已经变得那么多疑,如果他发现仪景公主这么做,他永远都不会再信任仪景公主了。

    “把她带来。”半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湘儿立刻从椅子里跳起身,跑了出去,在她开门的时候,庆祝的喊声、笑声、音乐声和歌声涌进了屋里,然后又被紧紧关上的屋门硬生生切断。半夏揉搓着额角。一名弃光魔使。“这真是个需要保守的大秘密。”

    仪景公主的脸颊变得通红。苍天在上,为什么……当然。

    “仪景公主,我不打算问关于……任何我不应该知道的人的事。”

    灰发女子这回确实是跳起来了:“我……我大约能告诉你,只是要等一等。大约,明天。半夏,你必须答应我,除非我让你说,否则你不会……不会对任何人说!不管……你看见什么。”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你。”半夏不知道为什么仪景公主会如此激动。她知道仪景公主的一个秘密,但她只是在偶然间发现的,从那时起,她们两个都装作那仍然只是仪景公主一个人的秘密:仪景公主一直在夜摩自在天里和瑶姬————那位传说中的英雄见面,大约仪景公主现在还是不停地去找瑶姬。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完全是个意外

    “这应该是有必要的。”半夏睁大了眼睛,“昨晚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没经过测试、也没握住镇岳乾坤杖就成为鬼子母,如果我是唯一一个,我就会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有了另外四个这样的人,我看起来就不会显得那么奇特了。至少,对于这里的人们是这样的。厉业魔母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大约会在这上面做些文章,但大多数世人对鬼子母缺乏了解,他们不会知道该相信什么。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他们一定要对我有信心。”

    大约鬼子母应有的冷静没有让她们惊讶地张大了嘴,但罗花休还是露出了一些慌乱的表情。

    “大约是这样。”辛蜚零咄咄逼人地说道,但她又用力拉了一下蓝色穗子的长衫,停了下来。确实是这样。丹景玉座已经公开宣布这些女人是鬼子母,长老会大约能继续保持她们见习使的身份,或是沈悠悠和华幽栖现在的身份。

    但长老会不能抹去人们的记忆。而且,这样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长老会从第一天起就在反对丹景玉座,这会严重打击所有人的信心。

    “我希望,尊主,”罗花休用僵硬的声音说道,“下次您可以先和长老会商量一下,违背惯例的事情有可能导致预料之外的结果。”

    “而违背律法只会导致不幸,”辛蜚零大声说完这句,才又加了一声,“尊主。”这句话没有意义,或者是几乎没有意义。成为鬼子母的条件确实已经被写进律法条文中,但丹景玉座几乎可以宣布她所愿意的任何事,只是明智的丹景玉座不会与长老会进行原本可以避免的对抗。

    “哎哟,以后我会先跟你们商量过,”半夏诚挚地说道,“但这件事确实应该是正确的。请原谅我好吗?现在我要和太微玄使谈一谈了。”

    两人听了,身体微微一颤。她们的叩拜礼非常浅,而她们的离别致词虽然毫无差错,但罗花休只是从嘴里吐出一串不清不楚的嘟囔,而辛蜚零的声音却像刀刃一般锋利。

    “你处理得非常好,”等那两人离开之后,浣花夫人说道,她的声音里有些惊讶,“但你必须记住,长老会可以为任何丹景玉座制造问题。我当你的太微玄使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能为你提供建议,让你避免这种问题。无论你做什么,事先都应该征询我的意见。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以咨询灵之真、琦玮她们。我们是在帮助你,尊主。”

    “我知道,浣花夫人,我答应仔细倾听你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见见湘儿和仪景公主。”

    “当然可以,”浣花夫人微笑着说,“但我可能得先把湘儿从全丹派姐妹那里拖走。楼烦将会教导您各种丹景玉座应有的礼仪,这方面有很多东西您需要学习。不过我会让楼烦晚一点再过来。”

    半夏盯着那扇在浣花夫人背后关上的门,然后她转过身,盯着桌面。那上面一无所有,没有要批阅的报告,没有要审查的纪录,连可以写张便条的笔和墨汁都没有,想要写什么命令或规章就更不可能了。楼烦来教她礼仪。

    当一阵拘谨的敲门声响起时,半夏还站在原地。“进来。”她说道,她不知道将要进来的会是楼烦,还是一名捧着切成小块蜂蜜点心的仆人。

    湘儿犹豫地探头进来,然后被仪景公主推进房间。她们肩并肩地展开白色的镶边长裙,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一边喃喃地说道:“尊主。”

    “请别这样,”半夏说道。实际上,半夏的声音跟哀嚎差不了多少。“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如果你们也……”苍天啊,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仪景公主先有了动作,她伸开双臂抱住半夏。湘儿却只是沉默着,一边拨弄着手腕上的一只细银手镯。

    这时仪景公主说道:“我们还是你的朋友,半夏,但你现在是丹景玉座了。苍天啊,记得我告诉过你,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丹景玉座,那时我还是……”仪景公主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嗯,不管怎样,你是丹景玉座了,我们总不能直接走到丹景玉座面前说,‘半夏,这件裙装是不是让我显得胖了?’这是不对的。”

    “就应该这样,”半夏坚定地说,“嗯,至少私底下应该这样。当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告诉我,我身上的裙装让我显得胖了,或者……或者你们想说的任何事。”她朝湘儿笑了笑,温柔地拉了一下湘儿的粗辫子。湘儿则吃了一惊。“我觉得看到你在我面前拉它,只要你想这么做的时候。我需要朋友,不会……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这条荒唐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朋友,要不然我肯定会疯掉。说到裙装,为什么你们还穿成这样?我本来还以为你们现在肯定已经把衣服换过来了。”

    这时湘儿确实拉了一下辫子,“晚萧对我说一定是出了什么错,就把我拉走了,她说她不想为了一个庆典而浪费掉轮到她的时间。”庆典的声音这时已经在屋外响起,虽然有厚重的石墙阻隔,但她们还是能听到轻微的喧哗声和音乐声。

    “这件事没有任何错误。”半夏说。轮到晚萧的时间?半夏现在不打算问这件事,这件事让湘儿不高兴,而半夏想让此刻变成一段快乐的时间。她拖出桌子后面的那把椅子,看见椅子上放了两个鼓鼓的软座垫,不禁笑了笑————琪纱。“我们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后我要帮你们找到独狐陈最漂亮的两件裙装。告诉我你们的那些发现。璐瑶安夫人和浣花夫人都提到过它们,但我没机会从她们那里听到任何关于那些发现的细节。”

    正要坐下去湘儿和仪景公主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同时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为什么,她们似乎只愿意谈论仪景公主在密炼法器上的进展和湘儿对于丹景玉座和桑扬的治疗————湘儿不安地重复了三次,说治疗成少卿完全是个意外。

    这些都是令人惊叹的成绩,特别是湘儿的,但她们只是在说这些。而半夏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们,她们所做的是多么不同凡响的事,她是多么羡慕她们。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牵着我的手向前走

    为半夏做的示范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半夏对治疗完全没有感觉,她尤其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编织;但湘儿却能想也不想就把这些编织做出来。

    而尽管半夏对金属有种特别的亲和力,在火之力和地之力上也相当强大,但对于仪景公主所说的,她却只是觉得一头雾水。当然,她们也想知道厌火族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看着她们惊讶地眨眼,吃惊地发笑,然后又突然停住,半夏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相信她告诉她们的每一件事。

    其实,半夏并没有把每件事都告诉她们。而谈到厌火族人,自然就会谈到令公鬼。半夏说到令公鬼会见鬼子母时的样子时,面前的两个女人全都吃惊地盯着她。

    最后,她们都同意令公鬼正在走进一片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的水里,必须有人在他踩进深坑前给他适当的指引。仪景公主认为紫苏应该能发挥这样的作用,当然,前提是那个使节团必须到达玄都。

    这是半夏第一次知道紫苏在独狐陈待过,现在正赶往令公鬼身边。但仪景公主在说到这件事时,却显得相当冷漠,而且还低声嘟囔了些什么,仿佛完全不喜欢这件事的样子。

    “紫苏是一位比我好的女人。”不知为什么,仪景公主这句话让湘儿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我希望我能在那里,”仪景公主用更有力的声音说道:“我是说,由我来指引他。”她看看半夏,又看看湘儿,脸颊逐渐红了起来。“嗯,别的,也是。”湘儿和半夏同时大笑起来,差点从椅子背后跌了下去,仪景公主几乎也立刻和她们一同笑了起来。

    “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仪景公主。”半夏气喘吁吁地说着,一边想从大笑中恢复过来,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苍天啊,她一脚踏进了怎样的一个泥滩,而且还是大笑着踏进去的!“我为你的母亲感到哀伤,仪景公主,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向她致以我的吊唁。”

    仪景公主困惑地看着半夏,她当然会困惑。“现在,令公鬼要把银蟾王座和太阳王座给你。”让半夏惊讶的是,仪景公主立刻坐直了身体。

    “他要这样做?”仪景公主用冰冷、刻板的声音说,“他要把它们给我。”她的下巴稍稍抬高了些。“我确实有一些得以得到太阳王座的权利,如果我选择这样做,我会以我自身的权利去做。至于银蟾王座,令公鬼根本无权把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给我!”

    “我确信他不是那个意思。”半夏反对说。他是那个意思吗?“他爱你,仪景公主,我知道。”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仪景公主嘟囔着。半夏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湘儿哼了一声:“男人总是说他们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以当成他们是在说另一种语言。”

    “当我能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仪景公主坚定地说,“我会教他说正确的语言。‘给我’?!哼,那本来就是我的。”

    半夏拼命克制才没有再笑出声来,下一次仪景公主回到令公鬼身边的时候,她一定会立刻就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与他独处,哪有时间教他什么,这一切就像是回到过去那美好的时光。“现在你是鬼子母了,你随时都可以去找他,没有人能阻止你们。”湘儿和仪景公主立刻飞快地对望了一眼。

    “即使她可以走,长老会也不会让任何人随意离开的,”湘儿说,“我们已经找到另外一样东西,我觉得,现在那东西会比较重要。”

    仪景公主用力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承认,当我听到你成为丹景玉座的讯息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大约我和湘儿能去找它了。嗯,这应该是第二个想法,第一个是,这真是个让人惊呆的玩笑。”

    半夏困惑地眨眨眼,“你们找到了一样东西,但现在你们却要去找它。”两个人立刻从椅子上倾过身,抢着向半夏做出解释。

    “我们找到了它,”仪景公主说,“但却是在夜摩自在天里。”

    “我们使用了‘需要’的办法,”湘儿说,“我们确实需要某些东西。”

    “那是一个碗,”仪景公主继续说道,“一件密炼法器,我觉得它大约强大到足以改变天气。”

    “只是,那个碗在狐仙城的某个拥挤、混乱的街区,那里没有任何明显的记号。长老会给易巧送去一封信,但她永远也找不到那件东西的。”

    “而且她现在正忙着说服泰琳女王,让她相信真正的白塔在这里。”

    “我们告诉她们,那东西需要一个男人参与导引真气。”湘儿叹了一声,“当然,那时成少卿还没得到治疗,但我不认为她们会信任他。”

    “那并不真的需要一个男人,”仪景公主说,“我们只是想让她们相信,她们需要令公鬼。我不知道那东西需要多少女人,大约要全部十三个女人组成的连结。”

    “仪景公主说它非常强大,半夏,它能让天气恢复正常。我很希望它能让我对天气的感觉也恢复正常。”

    “那个碗能做到,半夏。”仪景公主和湘儿交换了一个快乐的眼神,“你只要派我们去狐仙城就行了。”

    话语的洪水终于退去,半夏靠回到椅子里,“我会尽我所能,大约这件事不会有人反对,毕竟你们已经是鬼子母了。”但她有预感,一定会有人反对这件事,晋升她们是非常大胆的一击,而半夏现在已经开始相信,这一击所造成的后果并不会那么简单。

    “尽你所能?”仪景公主难以置信地说,“你是丹景玉座,半夏,只要你下令,鬼子母就会立刻跳起来赶去执行。”她笑了一下,“说‘跳’吧!我来向你证明。”

    半夏苦着脸在软垫上挪了挪身子:“我是丹景玉座,但……仪景公主,浣花夫人不必费太多力气就能想起一个叫半夏的初阶生,曾经目瞪口呆地看着每一样东西,还被命令去打扫新花园的步道,只因她在上床时间之后吃苹果。她要牵着我的手向前走,或是掐着我的脖子向前走。罗花休和辛蜚零全都想成为丹景玉座,而她们眼里看见的也都是那名初阶生,她们像浣花夫人一样,要告诉我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完全变了

    等等,湘儿刚才说,瑶姬也知道燕痴的事。湘儿说的是那位在夜摩自在天里等待弯月夔牛角召唤的英雄吗?湘儿知道那个仪景公主一直拒绝向她承认的秘密?不,不该因为这种事而引发一连串的指控与辩驳。

    “仪景公主,我是丹景玉座,真正的丹景玉座。我已经有了计划。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们可以做出很多不同于鬼子母的编织。”仪景公主已经知道了智者们的事,不过半夏不清楚鬼子母们,现在应该说是“除了仪景公主之外的鬼子母们”是否知道。“有时候,她们所做的会更加复杂,或者是更加粗糙,但她们的一些方法确实比我们从白塔学到的简单,而且一样有效。”

    “你想让鬼子母跟从厌火族人进行学习?”仪景公主饶有兴致地翘起嘴角,“半夏,再过一千年她们也绝不会同意这件事。我觉得,在她们发现智者的导引真气能力之后,她们倒是很想测试楼兰姑娘,从那里面寻找初阶生。”

    半夏在椅垫上挪动着身体,犹豫着。鬼子母向智者们学习,当智者的学徒吗?这绝不可能,但对罗花休和辛蜚零来说,一点节义大约能让她们受益匪浅,还有浣花夫人、灵之真……半夏终于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然后便丢掉了她的胡思乱想。

    “我怀疑智者们是否会同意让楼兰姑娘成为初阶生。”大约厌火族人曾经允许过,但肯定不是现在。对于现在的厌火族人,半夏认为他们能谦恭地向鬼子母说话也就足够了。“我是想建立起某种形式的联盟。仪景公主,现在的鬼子母不到一千名,如果包括留在荒漠中的,我觉得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应该多于鬼子母,大约要多很多。不管怎样,智者们不会放过任何有潜质的姑娘。”

    而在龙墙的这一边,有多少姑娘因为突然能够导引真气而死于非命?因为没有人教导她们,所以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因什么而死的。

    “我觉得加强我们的力量,仪景公主,有许多能够学习导引真气的女子不会被鬼子母找到,或者当她们被找到的时候,鬼子母已经认为她们年纪太大,不适合当初阶生了。我觉得,任何想要学习的女子都可以让她们试一试,即使她已经四十或五十岁,即使她的孙子又有了孙子。”

    仪景公主捧腹大笑:“哎哟,半夏,见习使们‘一定’会很喜欢教导那些初阶生的。”

    “她们必须得到教导。”半夏坚定地说。

    仪景公主没看到问题的所在。鬼子母们总是说某个人当初阶生年纪太大了,但如果她想学习……独狐陈的鬼子母已经改变了一些惯有的想法,在这里,半夏看见比湘儿年纪更大的人穿着初阶生的白袍。

    “白塔总是严格地排斥人们,仪景公主。如果你不够强,你将被剔除。拒绝进行测试,你就要离开。在测试中失败,也要退出。她们应该被留下,只要她们愿意。”

    “但这些测试是为了确保留下的人足够强大,”仪景公主表示反对,“不止是在上清之气方面,而是这个人本身。你肯定不想看见鬼子母们在第一次承受压力时就倒下吧?或者是成为只能导引真气毫末力量的鬼子母?”

    半夏哼了一声。鬼营室如果在白塔,根本等不到接受初阶生测试就会被赶走。“大约她们不能成为鬼子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是无用的。毕竟,她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使用上清之气,她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我的梦想是每一名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都能与白塔建立联系,一名不少。”

    “寻风手呢?”仪景公主看到半夏点点头,立刻又打了个哆嗦。

    “你没有出卖她们,仪景公主,我真不敢相信她们已经把她们的秘密保持这么久了。”

    仪景公主重重地叹了口气:“嗯,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你不能把蜂蜜放回到蜂巢里去。’但如果你的厌火族人能得到特别的保护,那么讨海人应该也要受到这种保护。让寻风手教导她们的姑娘,不能让鬼子母染指讨海人女子,不管她们有什么目的。”

    “好的。”半夏在自己的手掌上吐了口口水,然后将手掌伸到仪景公主面前。片刻之后,仪景公主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紧握住半夏的手,因为达成协议而露出笑容。

    慢慢的,仪景公主的笑容褪去:“这是针对令公鬼和他的特赦令吗,半夏?”

    “部分是,仪景公主,那男人怎么能……”半夏没把话说下去,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什么。仪景公主带着一点伤感点点头,她理解并赞同半夏。

    屋门被打开,一名穿着黑色黄麻裙的矮壮女人出现在门口,她双手托着一只白银托盘,上面放着三只竹杯和一只长颈银酒罐。她有一张普通农妇的脸,仿佛历经风霜,但是当她打量半夏和仪景公主时,一双黑眸闪烁不定。

    半夏发现这个女人虽然衣着朴素,却戴着一串白银短项链。她刚为此感到吃惊时,湘儿已经走进屋里,关上了门。她一定跑得像风一样快,因为她已经找时间将见习使白裙换成了一条深蓝色的丝裙,在领口和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波浪花纹。这条裙子领口不像夜娇靡的衣服开得那么低,但也比半夏预料中湘儿会选择的衣服暴露多了。

    “这是‘兰岚’。”湘儿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拉一下辫子,她的巴蛇戒在右手上闪动着金光。

    半夏刚要问为什么湘儿会如此强调这个名字,却突然意识到这个“兰岚”的项链和湘儿的手镯非常相配。半夏不禁愣了一下,这个女人和她想象中的弃光魔使完全不一样。半夏直接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湘儿笑了。

    “看着,半夏。”

    半夏所做的不止是看,她差点就从椅子里跳起来,运起了太一。在湘儿说话时,光晕已经包围了“兰岚”,那团光晕只出现了一瞬,但当它消失时,那个穿着黄麻裙的女人完全变了。

    实际上,她的变化并不大,但她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女人————俊俏大过美丽,但没有半点倦怠,一名高傲,甚至有着帝王威仪的女人。只有那双眼睛还像刚才一样,不停地闪烁着。半夏现在能相信这女人正是燕痴。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像这样

    “怎么做到的?”半夏立刻就问道。她仔细地倾听湘儿和仪景公主向她解释编织伪装和反转编织的方法。但半夏的眼睛一直看着燕痴。燕痴傲慢而自负,跟刚才那个女人完全不同。

    “把她变回去吧!”讲解结束后,半夏说道。又一次,太一的闪光只持续了片刻,然后就消失了。半夏不再能看见她的编织。燕痴又变成一名普通的农妇,脸上满是艰辛生活留下的沧桑,比她应有的年龄显得更加衰老。那双闪烁的黑眼睛看着半夏,里头充满了恨意,大约还有一些对她自己的厌恶。

    半夏意识到自己仍然握持着太一,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很愚蠢。湘儿和仪景公主都没有拥抱真源;不过湘儿戴着那只手镯。半夏仍然站在原地,视线一直没离开燕痴,同时向湘儿伸出了手。湘儿似乎很想将那东西从手腕上拿下来。半夏理解她的心情。

    湘儿将手镯交给半夏,一边说道:“把托盘放在桌上,兰岚,做好一点,半夏曾经和厌火族人共同生活过。”

    半夏将那只手镯在双手间来回打量着,同时竭力不让自己打哆嗦。这东西做工精致,连接在一起的链环巧妙而坚固。她曾经被罪铐的另一端束缚过,那是一副霄辰罪铐,有银索连接着项圈和手环,但它们的作用是一样的。

    半夏面对长老会和刚才的人群时,胃里也没像现在这样翻腾过。她用力将这只银镯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已经大致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差点被吓一跳。另一个女人的情绪和她身体的感觉涌入半夏的体内,在半夏的意识中聚集成一个被孤立并包围起来的部分,其中主要是一连串恐惧的脉动,而半夏刚才看到的那种自我厌恶的情绪也极其强大。

    燕痴不喜欢她现在这副样子,大约在短暂地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模样之后,她更不喜欢现在这种样子了。

    半夏想到了自己正在看着谁,一名弃光魔使,一名数个纪元以来名字被用来吓唬小孩的女人,一名即使死掉一百次也不足以抵偿其罪行的女人。

    半夏想到了那颗头脑里的知识,她让自己微笑起来,那不是个美丽的微笑;半夏并不打算那么做,但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表情会是自己想做出来的样子。

    “她们说对了,我和厌火族人共同生活过,所以,如果你认为我会像湘儿和仪景公主那样温柔,那你最好不要将这种想法留在脑子里。在我面前走错一步,我会让你乞求死亡。只是,我不会杀你,我会找一些更加持久的办法,而如果你所做的不止是走错了一步……”半夏让自己的嘴咧得更开一些,直到露出牙齿。

    恐惧的情绪立刻突显出来,并且不停地撞击着情绪的围栏。燕痴站在桌子前,紧抓住裙子的双手指节已经泛白,并且明显地在颤抖。湘儿和仪景公主都看着半夏,仿佛她们以前从没见过她。苍天啊,她们想让她对这名弃光魔使表现礼貌吗?鬼营室会让这个女人站到阳光下,直到被太阳晒死,或是直接切开她的喉咙。

    半夏向燕痴走近了一些。这个女人比她高,但却后退着,直到靠在桌子上,撞得酒杯倒在托盘里,酒罐也摇晃了一下。半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冰冷,她并不需要多大的努力:“我发现你说一句谎言,我就亲手杀死你。现在,我在想该如何从一个地方穿行到另一个地方,通过一个孔洞————至少在说法上是这样的。一个穿透因缘的洞,让两个地方之间没有距离,这是怎么做到的?”

    “绝不可能,你或任何其它女人都做不到。”燕痴喘着气,飞快地说着。刚才还在暗中沸腾的恐惧现在已经确切地显露在她脸上。“这是男人穿行的办法。”听燕痴的语气,半夏确认了这是一种古老的异能。“如果你这样做,你就会被吸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大约是因缘丝线间的空间。我不认为你在那里可以存活太久,而且我知道你永远也回不来。”

    “穿行,”湘儿生气地嘟囔着,“我们从来也没想到过穿行!”

    “是的,我们没想到过,”仪景公主同样显得很不高兴,“我觉得知道,我们还有什么没想到的。”

    半夏没理会她们。“那该怎么做?”她轻声问道。轻柔的声音总比高声大喊更好。

    但燕痴的样子仍然好像是半夏刚刚朝她大喊过一样。“你在因缘中做出两个完全一样的点,我可以示范给你看,这需要费些力气,因为这个……这个项链,但我能————”

    “像这样?”半夏说着,运起了太一,然后开始编织纯阴之气。这次,她并没有试图碰触梦的世界,但她预期会产生与连通梦的世界差不多的效果,但实际上的情况却与她预估的完全不同。

    半夏编织的薄幕并没有发出亮光,而且才一瞬间,它就收缩成一条闪耀着银蓝色光芒的直线。这道光迅速扩展开来半夏觉得它同时也在飞快地转动,变成了……某种样子,在她面前立着一道……一道门,不是那种她在帐篷里看见夜摩自在天那般模糊的景象,而是一个开口,开口对面是一片被太阳灼烧的土地,它让这里的干旱也显得青葱翠绿。

    严峻的岩山和陡峭的石崖分布在飞扬着黄土的平原上,又被许多深深的裂隙割开,几丛干枯的灌木即使从远处望去,也能看见上面的荆刺。

    半夏吃了一惊,这里是黑荒漠,保巴克城堡和昆莫山谷中间的地方。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看见,也就不会有人被她的编织伤到————为了不造成误伤,令公鬼刻意在太阳大厅安排了一个专门用来打开通道的房间;半夏觉得自己也该做好同样的预防措施。原本她只是想要去这个地方看看,而她还以为自己会是透过一片微微发亮的帘幕看到那里的。

    “苍天啊!”仪景公主喘息着说,“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半夏?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也能做到。如果你再把那个编织重复一遍,我一定就能记住了。”

    “记住什么?”湘儿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她怎么做到的?哎哟,他娘的封锁!仪景公主,踢一下我的脚踝好吗?”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我不是在请求你

    燕痴的表情非常镇定,但狐疑的情绪却透过罪铐源源不断地传来,几乎变得跟恐惧一样强。理解情绪和理解一张纸上的文字完全不同,但半夏能清晰地感觉到燕痴的这两种情绪。

    “谁?”燕痴舔了舔嘴唇,“是谁教你的?”

    半夏学鬼子母那样露出微笑,至少,她希望自己的微笑看起来很神秘。

    “永远也不要太确定我不知道答案。”她冷冷地说,“记住,如果对我说一次谎……”

    突然间,半夏想起她这么说,湘儿和仪景公主会怎么想,毕竟是她们捉住了这个女人,并在最危险的环境里监押着这名俘虏,从她口中审问出各种信息。半夏转过身,带着歉意向她们两个微微一笑:“很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占有对她的主控权。”

    “你在对谁道歉?”仪景公主咧开嘴朝她笑着,“你应该占有这份主控权的,半夏。”

    湘儿拉了一下辫子,然后又瞪着自己的辫子。“什么用都没有!为什么我愤怒不起来?哎哟,你就带着她吧!毕竟,我们不能带她去狐仙城。为什么我不能生气?哎哟,他娘的混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捂住嘴。

    半夏瞥了燕痴一眼,现在这个女人正忙着将酒杯扶起,并朝杯中斟上一种散发着甜香气味的酒。在湘儿说话时,某些感觉从罪铐中传了过来。震惊?大约。大约比起她这个才刚见面就威胁要杀死她的女主人,燕痴还比较喜欢之前的那两个。

    一阵结实的敲门声响起。半夏急忙放开太一,那个通向荒漠的开口消失了。“进来。”

    楼烦向房里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她看着燕痴和半夏手腕上的手镯、湘儿和仪景公主,然后关上门,行了个像罗花休和辛蜚零那样轻微的叩拜礼。“尊主,我来向您介绍相关的礼仪,但如果您希望我稍后再来……”她的眼眉挑了起来,平静地问。

    “出去。”半夏对燕痴说道。

    如果原先湘儿和仪景公主能让她随意走动,那么表示这副罪铐即使长得不像之前的项圈,也一定能很好地束缚住她。半夏用手指抚了一下那只手镯。她痛恨这东西,但她要日夜戴着它。

    她又说道:“但不要走远,我会将试图逃走视同于说谎。”恐惧感自罪铐上涌了过来,燕痴小跑着出了屋子。这可能会成为一个问题:湘儿和仪景公主是怎么承受住这些可怕的情绪?但这是待会儿的事了。

    半夏转过头看着楼烦,将双臂抱在胸前。“不必了,楼烦,我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孩子。”

    从前的丹景玉座,现在的楼烦侧过头:“有时候,知道并不会带来好处,有时候它只意味着分担危险。”

    “楼烦!”仪景公主说道。她的语气半是吃惊,半是警告。让半夏感到惊讶的是,楼烦做了一件半夏绝对想不到楼烦会做的事————她脸红了。

    “你们不能以为我在一夜之间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楼烦生气地嘟囔着。

    半夏觉得湘儿和仪景公主有可能帮助自己完成那些必须去做的事,但如果她真的要当一名丹景玉座,她就必须自己单独完成那些事。

    “仪景公主,我知道你很想脱下这身见习使衣服,为何不现在就去换掉呢?然后看看你还能找到什么已经遗失的异能。湘儿,你也一样。”

    湘儿和仪景公主互望了一下,又看了楼烦一眼,接着起身对半夏行了个优雅的叩拜礼,尊敬地喃喃说道:“听从您的吩咐,尊主。”半夏没看出仪景公主和湘儿这么做对楼烦造成什么样的触动,只是在她们离开时,楼烦看着半夏的眼睛里流露出嘲讽的神色。

    半夏短暂地又一次运起了太一,将她的椅子滑回桌子后面原来的位置上,然后她整理了一下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坐了上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楼烦。

    “我需要你,”最后,她说道,“你知道成为丹景玉座代表着什么,什么是丹景玉座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你了解那些守护者,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她们的目的是什么。我需要你,我要得到你的帮助。浣花夫人、罗花休和辛蜚零大约认为在这条七以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下,我还穿着初阶生白袍;大约所有那些鬼子母都这么想。但你要帮助我让她们知道,她们错了。我不是在请求你,楼烦。我————要————得————到————你————的————帮————助。”接下来,她就只有等待了。

    楼烦看着她,然后微微摇摇头,轻声笑了笑。“她们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是不是?当然,第一个犯错的人是我。准备端上桌的肥美石鲈,却变成和人腿一样长的活冉遗鱼。”她展开裙子,低垂下头,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尊主,请允许我侍奉,并献上建议。”

    “只要你知道,楼烦,我要的只是建议。已经有太多人认为可以在我的手脚上捆丝线了,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我宁可在自己身上捆些丝线。”楼烦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从没真正地喜欢过你,大约这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太多我的影子。”

    “既然这样,”半夏用同样冷冷的语调说道,“私底下你可以叫我半夏。现在,坐下,告诉我为什么长老会仍然在这里无所作为?我要如何才能让她们动起来?”

    楼烦伸手拉过一把椅子,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又可以用上清之气做这件事了。“她们无所作为,是因为她们一旦开始行动,白塔就真的分裂了。至于该如何让她们行动,我的建议……”丹景玉座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向半夏讲述自己的建议,其中一些内容半夏已经考虑过,而且所有这些建议似乎都很不错。

    在小白塔自己的房间里,罗花休将薄荷茶倒给其它三名守护者,她们之中只有一名是全丹派的。这个房间在小白塔的后方,但庆祝声仍然不时会传进来,罗花休刻意地忽略了那些声音。

    这三名守护者本来是准备支持她成为丹景玉座的,而她们之所以赞同那个姑娘,有很大原因是为了避免辛蜚零成为丹景玉座,如果辛蜚零知道这点,她一定气炸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两面旗帜

    “我觉得,这个效果会更好一些,浣花夫人。”

    仪景公主说着,将一个扭曲的蓝红斑点戒指递给浣花夫人,这个戒指在今天早晨时还是颗石头,实际上,这个戒指和仪景公主制成的其它同类作品并没有差别。

    现在仪景公主和浣花夫人正站在远离人群的一道窄巷的巷口处,红色的日光照射在她们周围;在她们身后不时传来奚琴和竹笛的声音。

    “谢谢你,仪景公主。”浣花夫人将那件密炼法器收进腰间的荷包里,甚至没多看它一眼。仪景公主是在一群跳舞的人中间找到浣花夫人的。

    现在浣花夫人的脸上除了鬼子母的冷静之外,还带着一点红晕,但那双清澈的绿眸一直盯着仪景公主的脸。仪景公主还是初阶生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在这双眼睛的瞪视下膝盖颤抖个不停。“为什么我有种感觉,这不是你找我的唯一理由?”

    仪景公主苦着脸,转动着右手上的巴蛇戒。是右手,她必须记住,自己也是鬼子母了。“是半夏,我猜,我应该称她丹景玉座。她现在很担心,浣花夫人,我希望你能帮助她。你是太微玄使,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对这件事,我还没完全了解清楚。你知道半夏的脾气,她就算是被砍断脚也不会哼一声。我觉得,这应该和罗花休有关,但半夏也确实提到了辛蜚零。我觉得,她们两个至少有一个可能和这事有关。她们似乎是反对半夏留在独狐陈,反对现在还太危险、不能行动的说法。”

    “这是很好的建议。”浣花夫人缓缓地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危险,但我自己也会给半夏这样的建议。”

    仪景公主摊开双手,无助地耸耸肩:“我知道,她告诉我你也这样建议她,但……她没直接说出口,但我觉得,她有点害怕那两个人。我知道她现在是丹景玉座了,但我觉得,她们让她觉得自己仍然是名初阶生。我觉得,她害怕如果她这次依照她们的吩咐做了————即使那是正确的建议————她们下次还会要求她完全听从她们的命令。我觉得……浣花夫人,她害怕自己只能听任她们予取予求,而且……我害怕我也会这样。浣花夫人,她是丹景玉座,她不该被罗花休或辛蜚零牵着鼻子走,任何人都不该牵着她的鼻子走。你是唯一能帮助她的人。我不知道该怎样帮助她,但你能做到的。”

    浣花夫人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仪景公主甚至要开始怀疑这个女人会对她说,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很荒谬。

    “我会尽我所能。”浣花夫人最后说道。

    仪景公主压抑住一声放松的叹息,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半夏向前靠去,将手臂支在黄铜浴盆的边缘,任凭琪纱一边不停地唠叨着,一边为她搓背。半夏一直在梦想着一次真正的沐浴,但当她真的坐在覆满澡豆泡泡沫的热水里,周围充满植物香料的芬芳时,她却又开始思念楼兰的出汗帐篷,觉得自己很不适应这里。

    她已经迈出了身为丹景玉座的第一步,整编了她人数略逊一筹的军队,并且开始进攻。她记得鬼玄元曾经说过,当战争开始时,统帅就不可能真正控制住任何事情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即使这样,”她轻声说道,“我觉得,智者们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炽烈的太阳仍然在他背后向天顶爬升,马鸣很高兴自己的宽边帽能给他的脸一点遮蔽。这片黑齿国丛林像冬季时一样萧条,而且比冬天更显枯黄,松树、羽叶木和其它常绿树都已经干枯了,榕树、梣树和黄连木只剩下裸露的枯枝。

    现在一天里最炎热的时间还没到来,但马鸣已感觉仿佛置身于烤炉之中。他将长衫搭在马鞍上,汗水让他的细木棉中衣紧贴在身上。果仁的马蹄踏在腐植土上干枯的蕨类植物和落叶上,不停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整支貔虎军的脚下都在不断发出这样的声音。偶尔能看见几只飞鸟,但它们很快又消失在树丛中。一路上,马鸣没看见任何一只松鼠,但有许多苍蝇和蚊子。一切都仿佛是处在盛夏,而不是圣火节前的一个月。

    这些情景和马鸣在漆水河边看到的毫无差别,但发现每个地方都是这样,让马鸣感到很不安。难道全世界真的都要被烤干了吗?

    鬼笑猝走在果仁旁边,背上背着包裹。很显然的,她并不在意那些枯死的树和蜇人的飞虫,虽然她穿着裙子,但她发出的声音比果仁要小很多。

    鬼笑猝的眼睛搜索着周围的树林,似乎并不信任貔虎军的巡逻兵和侧卫能让他们免于遭受伏击。鬼笑猝至今都不接受骑马前进,马鸣也不再有这样的期望了,他知道厌火族人对骑马的看法。

    何况,鬼笑猝即使不骑马,也不会造成任何拖累。只是她在每次歇脚时都会磨那把匕首,这很刺激马鸣的神经。而且,阿泽因为鬼笑猝的出现也受到一些刺激。

    阿泽骑在那匹马鸣从行军队伍里帮他找来的高大灰色阉马背上,和备用马群在一起;他总是用警觉的目光盯着鬼笑猝。鬼笑猝和貔虎军在一起的第二晚,他就想用小刀杀死鬼笑猝,那时他一直大喊着厌火族人杀死他的父亲。

    当然,鬼笑猝只是从他手里夺走了小刀。但即使在马鸣给了阿泽一巴掌,并竭力向他解释突阕和其它厌火族人的差别之后————其中有部分马鸣怀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阿泽仍然不停地瞪着鬼笑猝。

    他不喜欢厌火族人。而对鬼笑猝来说,阿泽似乎让她很不安。这也是马鸣完全无法理解的。

    这里的树木都很高,所以树冠下还能有一些微风吹过。但他们的旗帜只是松垂在旗杆上。除了貔虎军的军旗之外,当令公鬼用通道将他们送到这一片黑夜覆盖的草原上时,又给了他两面旗帜。

    一面是真龙旗————黄褐色的游龙现在被捂在低垂的白旗里;另一面被貔虎军称为“令公鬼之旗”,上面的图案是古代鬼子母的徽记,马鸣很高兴那个图案现在也被裹在旗子里。现在那面红手旗被一名发色斑白的高阶旗手举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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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