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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有多少人

    那名旗手有一双细眼睛,脸上的伤疤比楚焱还多。他坚持每天都要将红手旗举一段时间,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旗手会这么做。奚齐和楚焱已经为另外两面旗各派了一组人。这些面孔陌生的年轻人表现得够沉稳,应该能够承担这样的责任。

    他们已经在黑齿国的丛林里行进了三天,至今还没看见一名真龙信众,或是其它任何人。

    马鸣希望在到达独狐陈的最后这一天里,最好也能平平安安地度过。除了鬼子母之外,马鸣还要担心该如何让鬼笑猝不要去割断仪景公主的喉咙;他毫不怀疑鬼笑猝不断磨她那把匕首就是为了这个,现在那把匕首的边缘已经像宝石一样闪亮了。

    马鸣很担心自己不得不在返回玄都的路上派人看押鬼笑猝,而那个他娘的公主又会不停地要求他将鬼笑猝吊死。令公鬼和他的这些可恶的女人们!在马鸣看来,任何能减缓貔虎军的行进速度、让他能够延迟与那些鬼子母见面的事情都是受欢迎的。

    他一路上都早早宿营,很晚才出发,也为补给车在丛林里处处受阻而感到高兴。不过,貔虎军也只能走这么慢,万宁迟早会侦察到些什么的。

    正当马鸣想到这个名字时,那名肥胖的巡逻兵立刻就像受到召唤似的出现在前方的树丛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另外四名骑兵。万宁在黎明前就出发了,那时一共有六名骑兵跟着他。

    马鸣举起一只拳头,示意军队停下,低沉的传令声立刻向队伍后方传了过去。马鸣在离开通道时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不许吹号,不许击鼓,不许吹竹笛,不许唱他娘的歌。”大约开始时队伍里还有一些沉闷的面孔,但在第一天的林地行军后,就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抱怨了,在这种地方,没有人能看清一百步之外的景象。

    马鸣将钩镰枪横放在马鞍上,等待着。万宁停在他面前,随性地用指节碰了一下额头。“你找到她们了?”

    这个即将秃头的男人在马鞍上侧过身子,从齿缝间啐了口口水,他浑身都在不停地流着汗,仿佛要融化了一样。“我找到她们了,在西边八到十里处。那片林子里有护法。我看见一名护法打中了马保。他穿着那种披风,好像凭空出现一样,一下子就把马保扫下马鞍。他大概伤得不轻,但护法没杀死他。我觉得,闻墨文大概也遇到同样的事了。”

    “那么,她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马鸣用鼻子重重地喷出一口气。他不认为那两个人能够在护法面前保守任何秘密,更别说护法背后的鬼子母。鬼子母们迟早都会发现他,但他还是希望这种事能来得晚一些。他向一只蓝头蝇拍过去,但那只虫子立刻就飞走了,只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个血点。“有多少人?”

    万宁又吐了口口水:“比我觉得的要多。我徒步走进那个村子,村里到处都是鬼子母,大约有两三百人,大约有四百人。当时我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没细数。”没等这个讯息在马鸣心中造成的震撼过去,万宁又说道:“她们组了一支军队,主要的军营分布在北方,比你的军队还多,大约要多一倍。”

    奚齐、彬蔚和楚焱已经赶了过来,他们都是浑身汗水,并且不停地拍打着各种蚊虫。

    “你们听到了吗?”马鸣问。

    他们都严肃地点点头。马鸣在战场上的运气一直非常好,但如果敌军的数量是己方的两倍,再加上几百名鬼子母,再好的运气大概也没办法填补这种劣势。

    “我们到这里来不是要战斗的。”马鸣向他们强调,这三个人仍然拉长了脸,实际上这句话也没能让马鸣自己的感觉更好一些。他们现在只能希望鬼子母不会命令那支军队和他们开战了。

    “让貔虎军做好应战准备,”马鸣发出命令,“尽量清出空地,用原木制造围栏。”奚齐的面孔扭曲得几乎像彬蔚一样厉害,他们在战斗时喜欢骑在战马上驰骋疆场。“记住,大约正有护法在监视我们的行动。”马鸣惊讶地看见万宁点点头,并向他们右侧瞥了一眼。“如果他们看到我们在准备防御,那显然我们就是不打算进攻了,这大约能让他们决定不来攻击我们。即使没达成这个目的,至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接受了马鸣的解释。奚齐接受得比彬蔚更快,而楚焱一开始就在点头。

    彬蔚拧了一下自己上油的胡子,“然后你打算怎么办?坐下来等她们?”

    “这就是你们要做的事。”马鸣对他说。这些人的问题是不是多了点。“大约有五十名鬼子母”吧!老天爷收了他和他的“让她们感受到一点威胁”吧!在这里等到有人走出那个村子,前来询问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他们想做什么,似乎是个好主意。这次别再让缘起来牵动因缘了,如果有战斗,那将会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的,他绝不会自己一脚跨进去。

    “她们是在那个方向?”鬼笑猝向西指了一下。没等有人回答她,她已经整了整包裹,大步向西方走去。

    马鸣盯着她的背影。他娘的厌火族人。大约会有护法对她发动攻击,最后却丢了自己的脑袋,还让鬼笑猝捡回来还给他。或者不会,护法毕竟是护法;如果她想用匕首去刺杀护法,他们肯定会伤害她的。

    而如果她要为了令公鬼的事去和仪景公主互扯头发,或者更糟糕,要用匕首去刺杀仪景公主……鬼笑猝前进的速度很快,几乎已经是小跑了,她迫不及待要去独狐陈。真是该死!

    “奚齐,你统率军队,直到我回来,但你不能有任何行动,除非有人将两只脚都踩在貔虎军上。这四个人会告诉你将要面对些什么。万宁,你跟我走。阿泽,留在楚焱身边,他大约需要传递快讯,你也可以教他玩‘蛇与狐狸’。”然后马鸣又对着奚齐咧嘴笑了一下,“他跟我说过,他很想学。”

    楚焱的下巴垮了下去,但马鸣这时已经转头走了。如果他头上鼓了个包,被护法拖进独狐陈去,那就有趣了。但如何才能不让这种事发生?

    马鸣看见了那些旗帜,“你留在这里,”他对那名花白头发的旗手说,“你们两个跟我来,将旗帜收紧。”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抱住我的腰

    马鸣率领的这支奇怪的小队伍很快就追上了鬼笑猝。大约他现在这种样子能让护法们放他们过去,一个女人和四个男人是不会构成威胁的,而且他们举着两面旗,显然不是在刻意隐藏自己。

    马鸣看了看那两名年轻的旗手,现在连一点风都没有,但他们都用手将旗帜压在旗杆上,面孔都紧绷着。只有傻瓜会在骑马闯进鬼子母群里时,让一阵风突然把这些旗吹开。

    鬼笑猝瞥了马鸣一眼,然后伸手要把马鸣的脚从马鞍里推出去。“让我上去。”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苍天在上,她怎么又想骑马了?马鸣不想让鬼笑猝在往马背上爬的时候把他给扯下去。他曾经见过一两次厌火族人上马时的样子。

    马鸣拍走另一只苍蝇,然后俯下身,握住鬼笑猝的手,“抓紧。”他一边说一边将鬼笑猝拉到自己背后,然后哼了一声。鬼笑猝几乎跟他一样高,而且身体很结实。“抱住我的腰。”

    鬼笑猝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笨拙地扭动着,直到将身体坐稳。她的裙摆被拉高到膝盖上,她却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很漂亮的小腿。但马鸣不打算再和另一个楼兰女人发生什么关系了,即使她没有因为令公鬼而神经错乱。

    过了一会儿,鬼笑猝在马鸣背后说道:“那个男孩,阿泽,突阕杀死他的父亲?”

    马鸣眼望前方点点头。他能在护法们发动攻击之前看见他们吗?万宁在前面引路。他骑在马背上的样子永远都像是一袋牛油般无精打采,但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的母亲死于饥荒?”鬼笑猝问。

    “嗯,或者是疾病。”护法身上的披风可以让他们隐身在任何背景当中,极难被发现。“阿泽说得不是很清楚,我也没多问,他一个人埋葬了他母亲。怎么了?因为厌火族人让他失去了家人,所以你认为你亏欠他什么吗?”

    “亏欠?”鬼笑猝的语气显得很吃惊,“我又没杀死他们。就算我杀了,他们也是伐木人,我怎么会承担义?”然后她又一刻不停地接着说下去:“你没有正确地照看他,马鸣。我知道,男人对于养育儿童一无所知。他还太年轻,不能完全和成年男人生活在一起。”

    马鸣转过脸看着她,又眨了眨眼。鬼笑猝这时摘下了头巾,正匆忙地用一把抛光的绿松石梳子梳理她深红色的头发,她仿佛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上。大约还有一些注意力被用在不让自己从马背上掉下去。她还戴了一条花纹繁复的银项链,和一个用奇玉雕刻的宽手镯。

    马鸣摇了摇头,又继续观察周围的树林。不管是不是厌火族人,所有的女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即使世界濒临毁灭,女人也要花时间来梳理好她们的头发;即使世界濒临毁灭,女人也会告诉男人,他有些事情做错了。如果马鸣不是在忙着寻找周围是否有护法,他一定会为这件事笑上几声。

    当森林突然变成开阔地时,太阳已经爬上天顶有一会儿了。不到一百步的一片开阔地将村落和树林分隔开来,而这片空地似乎是不久前才清理出来的。

    独狐陈是一座规模相当大的村子,里面布满了茅草屋顶的灰色石砌房屋,街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行人。马鸣穿上长衫。这是他最好的绿色麻料直裰,在袖口和高领上绣着金线,要会见鬼子母,穿这身衣服应该足够了。不过他并没有系上扣子,他总不能在还没见到鬼子母之前就先把自己热死。

    当他们进入村子时,没有人想要阻拦他们,但他们所经过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每双眼睛都在看着这支奇怪的小队伍。是的,这些人知道他们来了,所有人都知道。

    马鸣在数到五十张鬼子母的面孔后,就没有再数下去。要数到五十并不需要太久;这么多的鬼子母完全能打破任何人平静的内心。

    在人群中没有士兵,不过有不少护法,其中有一些穿着那种变色披风,有一些一边看着这支队伍走过去,一边用手指抚摸着剑柄。没有士兵在村子里只是意味着他们全都集中在万宁所说的那个营地中,所有士兵都在营地聚集意味着他们准备有所行动。

    马鸣希望奚齐能够执行他的命令,奚齐还算有理智,但他也像彬蔚一样,渴望着冲锋和拼杀。马鸣觉得自己真该让楚焱负责指挥,楚焱已经见识过太多战争,没什么想冲锋陷阵的渴望了,但那些贵族们绝不会接受这种指派。独狐陈似乎没有什么蚊虫。大约他们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办法。

    一名女子吸引了马鸣的目光,那是个美丽的女人,穿着样式奇怪的衣服————宽松的黄裤子和一件白色短长衫,她的灰发编成许多样式复杂的细辫子,一直垂到腰际,她带着一张弓。

    带弓的女人并不多。她一看见马鸣,立刻就钻进一条窄巷里,她似乎让马鸣想起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那些老记忆总是让他的头脑陷入一片混乱。

    马鸣总是会看见某个人,勾起一段回忆,然后才想清楚自己想起来的应该是已经死去上千年的古人了。他现在已经不太能分得清填塞在自己意识空洞中的那些东西和自己的真实人生了。

    大约他真的曾经见过某个和那女人一模一样的人,大约她只是一名弯月夔牛角探宝者,马鸣带着一点嘲讽想着,然后就把那个女人扫出自己的脑海。

    马鸣觉得不能等到有人说话时再把马停下来,因为这里似乎根本没有人想跟他说话。他勒住缰绳,朝一名正在看着他的黑发女人点点头。那女人身材瘦削,冰冷的眼神里带着疑问。

    她很漂亮,但瘦得有些不合马鸣的胃口。谁愿意每次拥抱时都被骨头撞到,更何况她有那种无瑕的面容。

    “我的名字是马鸣。”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如果这女人想要他下马打恭,她可以打消这个念头了,但和她作对肯定是愚蠢的。“我正在寻找仪景公主和半夏,我觉得,应该还有湘儿。”

    令公鬼没提到湘儿,但马鸣知道,湘儿是和仪景公主一起离开的。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冰冷无情

    那名鬼子母惊讶地眨眨眼,但立刻又恢复了静如止水的面容。她审视着马鸣,又逐一看过马鸣身后的人。看到鬼笑猝时,她停了一下;看到那两名旗手时,她凝视了他们许久,让马鸣开始暗自寻思,她是不是能透过收紧的旗子看见里面的龙纹和黑白双色的鬼子母徽记。

    “跟我来,”最后鬼子母说道,“我会看看丹景玉座是否会接见你们。”她拢起裙子,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当马鸣踢了一下果仁的腹侧,跟上那名鬼子母的时候,万宁走到马鸣身边,低声说道:“向鬼子母提出任何要求都是不明智的,我可以告诉你该去什么地方。”他转头望向一座三层的方形石头建筑。“他们管那里叫小白塔。”

    马鸣不安地耸耸肩。小白塔?她们也有自己的丹景玉座了?他怀疑这个女人所说的丹景玉座并非厉业魔母。令公鬼又错了,这帮人并不害怕,她们只有傲慢和疯狂,绝没有害怕。

    走到那幢石头建筑前面,那名皮包骨的鬼子母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在这里等着。”然后她就走了进去。

    鬼笑猝跳下马背,马鸣也立刻跟着她跳下来。如果鬼笑猝想跑开,他就会一把抓住她;即使会流一点血,他也要阻止鬼笑猝切开仪景公主的喉咙。

    至少,他还要先和这个所谓的丹景玉座谈几句。不过鬼笑猝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收在腰际,披巾落在她的臂肘上。马鸣觉得她显得很悠闲,但他也认为鬼笑猝说不定心里也充满了恐惧,如果她还有一些理智的话。此时他们周围已经聚集一群人了。

    站在小白塔前面盯着他们的鬼子母愈来愈多。实际上,她们端详鬼笑猝的时间和端详马鸣的时间一样久,但马鸣只是觉得那些冰冷的、深不可测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他几乎无法让自己不去碰触中衣底下的那枚银狐狸头。

    一名面容普通的鬼子母挤过人群,走到这支队伍前面,她身后还带着一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那名女子穿着白袍,有一双大眼睛。马鸣模糊地记得璐瑶安夫人,但璐瑶安夫人却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是向那名初阶生问道:“孩子,你确定?”

    那名年轻女子微微抿了抿嘴唇,但她没有让半点怒意进入她的声音。“他看上去仍然在闪光,我真的看到了,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璐瑶安夫人给了她一个喜悦的微笑:“他是缘起,柳若邻,你已经发现了你的第一个异能,你能看见缘起。现在,回到课堂去,快点,你肯定不想落后给别人吧!”柳若邻匆匆行了个叩拜礼,最后又瞥了马鸣一眼,然后就钻过环绕他们的鬼子母跑走了。

    璐瑶安夫人这时才将目光转到马鸣身上,那种会让男人感到不安的鬼子母目光,至少,这够让马鸣感到不安了。当然,一些鬼子母知道马鸣————马鸣这才不情愿地想起来,有一些鬼子母对他有相当多的了解,而璐瑶安夫人似乎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在这么多鬼子母面前宣称他是缘起,在这么多冰冷的鬼子母目光前……他的手指抚摸着矛柄上的花纹。不管有没有那个银狐狸头,只要这些鬼子母一人伸出一只手,就足以让他丧命。他娘的鬼子母!他娘的令公鬼!

    但璐瑶安夫人的兴趣很快又从他的身上移走了,这名鬼子母走向鬼笑猝,对她说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她的语气很和善,但其中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鬼笑猝板起脸看着璐瑶安夫人,她比这名鬼子母足足要高出一个头。“我是鬼笑猝,属于乌孙楼兰,深谷氏族。”璐瑶安夫人用一丝微笑响应了她挑战的神情。

    马鸣想知道她们两个谁能赢得这场对视的胜利,但还没等马鸣和自己打个赌,另一名鬼子母也走到鬼笑猝面前。尽管这个女人的脸和棕色头发都显得平滑光润,但她棱角分明的面孔却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你知道你能导引真气吗,姑娘?”

    “我知道。”鬼笑猝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闭紧了嘴,仿佛根本不想和鬼子母说话。她开始集中精神调整自己的披巾,没有再抬头,但她所说的已经足够了。鬼子母们立刻聚集到她周围,把马鸣挤到一边。

    “你多大了,孩子?”

    “你已经发展出很强的力量,但你在成为初阶生之后可以学到很多。”

    “是不是有很多楼兰姑娘在比你年轻几岁时会死于疲弱的疾病?”

    “你有多久……”

    “你可以……”

    “你真应该……”

    “你必须……”

    这时湘儿突然出现在小白塔门口,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她将拳头叉在腰间,盯着马鸣:“你在这里干什么,马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觉得,你跟那支就要攻打我们的真龙信众军队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实际上,”马鸣冷冷地说,“我是那支军队的指挥使者。”

    “你————”湘儿立刻张大了嘴,然后她摇了摇头,拉着自己的蓝裙装,仿佛它已经是一团乱了。这件裙装在领口和下摆有黄色漩涡形刺绣,马鸣从没见过湘儿穿领口开这么低的裙装,低到已经能看见她的胸前的沟了。湘儿和她在家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那么,跟我来吧!”她飞快地说道,“我带你去见丹景玉座。”

    “马鸣!”鬼笑猝喊道,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喘,她正越过鬼子母的头顶寻找着马鸣。“马鸣。”对于一名厌火族人而言,她的样子应该已经算得上是狂乱了。

    围绕她的鬼子母还在不停地说着,她们的声音平静、条条有理,又冰冷无情。

    “对于你,最好是……”

    “你必须考虑……”

    “……肯定要好得多……”

    “你绝不能以为……”

    马鸣笑了,大约鬼笑猝再过一会儿就要抽出匕首了,但在这群人里,这么做显然不会有什么好处。至少她暂时不会去猎捕仪景公主了。马鸣一边想着等到自己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会发现鬼笑猝已经穿上了一身白衣,一边将钩镰枪扔给万宁。

    “带路,湘儿,让我们看看你的这个丹景玉座。”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不许笑

    湘儿凶狠地向他一皱眉,领着他走进了小白塔。她一边拉着辫子,一边用不算小的声音嘀咕着:“这是令公鬼干的,对不对?我知道是令公鬼,绝对是。他想用这种办法吓唬这里的人吗?小心自己的言行,马鸣大人。否则我发誓,你一定会更愿意让我捉住你在偷李子。想这样吓唬人!即使你是个男人也要有点理智!不许笑,马鸣,我不知道她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这个大房间的桌子旁边也有许多鬼子母————马鸣觉得这里很像是客栈的大厅,即使这里有这么多起草文稿、发号施令的鬼子母,这些鬼子母都没有多看他和湘儿一眼,不过这副情景倒真是世所罕见。一名见习使大步走过房间,一边还在自顾自地嘟囔着,却没有任何鬼子母理她。

    马鸣曾经努力让自己只在白塔停留了很短一段时间,但他知道,这不是鬼子母的行事风格。

    在这个房间后面,湘儿推开一道仿佛是经历过一些岁月的门,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古老了。马鸣跟随湘儿走进那道门,立刻僵在原地。他看见艳丽无俦的仪景公主,她穿着一件有缎带高领的绿丝裙装,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散发出高贵的气质。

    她向马鸣挑起一侧眉弓,露出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微笑。马鸣也看见了半夏;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脸上带着质问的微笑,一条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正披在半夏的浅黄色裙子上。马鸣急忙向门外瞥了一眼,然后抢在那些鬼子母从门口看进来之前关上了房门。

    “大约你们以为吓唬我很有趣,”马鸣几步走过面前的地毯,向半夏吼道,“但如果被她们发现了,她们一定会剥掉你的皮。她们,他娘的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如果她们————”

    他一把从半夏的身上扯下那条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当然为里面还有三层其它衣服),然后又把半夏从椅子上拉起来————那个银狐狸头在他的胸口散发出一阵阵寒意。他把半夏从桌边推开,然后瞪着这些女人。

    半夏看起来很是疑惑;而湘儿又一次惊讶地张大了嘴;仪景公主碧色的大眼睛几乎已经要跳到地板上了。她们之中有人对他使用了上清之气。

    马鸣从那座密炼法器中唯一得到的好处就是这个银狐狸头了,马鸣觉得这也是一件密炼法器,但他仍然很庆幸自己能得到它。只要它碰到马鸣的皮肤,上清之气就不能触及马鸣,至少,太一不能触及他。马鸣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一些他不愿意有的证据,但如果有人想用太一碰触马鸣,这个徽章就会变冷。

    马鸣将自己的帽子和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扔到桌上,然后朝椅子里坐了下去,又从屁股下面把椅垫抽出来,扔在地上。他把一只脚架在桌边上,看着这些傻女人。“如果那个所谓的丹景玉座发现了你们的这个找死的恶作剧,你们就需要这些椅垫了。”

    “马鸣。”半夏用坚定的声音说,但马鸣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不!如果你想说话,你就不该使用你那他娘的上清之气。现在,你们可以听我说话了。”

    “你怎么……”仪景公主感到奇怪地说,“能流完全……消失了。”

    几乎和仪景公主在同一时刻,湘儿用威胁的语气说:“马鸣,你犯了最大的————”

    “闭上嘴,我说,你们听!”马鸣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仪景公主,“你,我要带你去玄都,同时在路上我还要防止鬼笑猝杀了你,如果你不想那个漂亮的喉咙被划开,你就要留在我身边,照我说的去做,不许有疑问!”

    然后那根手指转向半夏,“令公鬼说,只要你愿意,他随时都可以让你回到智者们那里去,而既然我看见了你在做这种事,我的建议就是你立刻按照令公鬼的话去做!我听说,你知道如何创造通道,”半夏稍微吃了一惊。

    “你可以为貔虎军变出一个通往玄都的通道,我不想有任何争论,半夏!还有你,湘儿!我应该把你丢在这里,但如果你也想走,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只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在我面前拉一下辫子,我发誓我会让你的屁股痛起来!”

    三个女孩全都盯着马鸣,仿佛马鸣已经像黑水修罗一样长出了角,但至少她们一直都没说话,大约马鸣已经让她们的脑子里有了一点理智。马鸣想:当然,她们绝不会感谢他挽救了她们的皮肉。当然,她们不会的,像往常一样,她们会说,只要再有一段时间,她们就能自己把一切问题都解决。如果女人们在你将她们从地牢中救出来时对你说,你干扰了她们,那她们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马鸣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当鬼子母选择的那个可怜的悲惨的傀儡蠢丹景玉座回来之前,说话的是我。那个家伙不可能很聪明,否则她们就没办法把她当作傀儡了,在这个他娘的荒野之地,一个他娘的、鸟不生蛋的村子里的丹景玉座。你们闭上嘴,行你们的叩拜礼就好了,我会把你们从火坑中救出来。”

    她们只是在盯着他,马鸣觉得这很好。

    “我知道她有军队,但我也有,如果她真是疯狂地以为能够从厉业魔母手中夺走白塔……嗯,她大约不会为了留住你们三个而冒险失去更多。半夏,你做出通道来,明天我会带你们去玄都。这些疯女人迟早会被厉业魔母杀掉。大约你们还有同伴,她们不可能都是疯子,令公鬼愿意为他们提供庇护。只要行个叩拜礼,令公鬼就不会让她们的脑袋被厉业魔母插到嘉荣城的矛尖上去。她们不可能再有什么奢求了,不是吗?还有什么要说的?”马鸣觉得他说完这堆话的时候,她们甚至没有眨一下眼。“说一句‘谢谢你,马鸣’就可以了。”她们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眨一下眼。

    门口传来一阵拘谨的敲门声,然后走进来一名初阶生,那是一名漂亮的碧眼睛姑娘。她大睁着眼睛,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我被派来看看您是否需要些什么,尊主。对……我是说,这位大人,要不要酒,或者……或者……”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你们全都会被砍头

    “不,青青。”半夏将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从马鸣的手里抽出来,披回身上,“我觉得和马鸣大人再谈一会儿。告诉浣花夫人,我很快就会召她来,征询她的意见。”

    “闭上嘴,不要把苍蝇吞进去了,马鸣。”湘儿用极为满意的声音说道。

    半夏调整了一下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看着马鸣。她以为马鸣会像一头被逼进角落里的熊,但马鸣只是浑身大汗,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一样。

    半夏有许多问题要问马鸣————令公鬼怎么会知道独狐陈?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已经研究出穿行的方法?令公鬼以为他自己在干什么?————但半夏还不打算问这些问题。马鸣和他的貔虎军已经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了,大约令公鬼是从天上扔了一件礼物给她。

    “我的椅子。”半夏平静地说道。她希望马鸣注意到她并没有出汗,仪景公主和湘儿也没有,虽然湘儿做得还不是很好。

    丹景玉座已经告诉她们这个技巧,这和上清之气没有关系,只是以某种方式集中精神。因为楼烦以前从没和她们提到过这件事,所以湘儿相当生气;这并不意外,楼烦只是平静地回答,这是鬼子母才应该知道的技巧,并不是为见习使准备的。

    半夏也因此能在其它鬼子母面前用冷静的表情掩饰自己的想法。一张冰冷的面孔确实比一张汗涔涔的脸更有威仪,至少对某些人是如此。这本来应该能让马鸣感到奇怪的,如果他能认真看一看的话。“马鸣?我的椅子。”

    马鸣打了个寒颤,立刻起身站到了一边,同时仍然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们三个,仿佛她们是个令他大惑不解的谜团。嗯,湘儿和仪景公主也在以同样的眼神盯着马鸣。她们肯定更有道理这么做。

    半夏掸了掸两只椅垫,带着对琪纱的喜爱将它们放在椅子上。其实,两天之后她就不需要椅垫了,但无论是洗澡还是椅垫,她都接受了琪纱的安排。如果半夏命令琪纱撤去椅垫,琪纱会听从命令。不管满脸汗水还是满脸冰冷,半夏是丹景玉座,国主们要向她行礼,女王们要行叩拜礼,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统治者这么做。

    她将审判厉业魔母,并判处厉业魔母死刑,为白塔挽回无上的权威和整个世界。但琪纱责怪的眼神会让半夏感到受伤,所以半夏宁可接受她的照顾,继续坐在椅垫上。

    然后半夏将双手交叠在桌上,说道:“马鸣————”

    但马鸣立刻就插嘴说道:“你知道,这真是太疯狂了。”马鸣的声音很平静,但也非常坚定,“你最后会被砍掉脑袋的,半夏,你们全都会被砍头,被————砍————头。”

    “马鸣————”半夏加强了语气,但马鸣还是不停地说着:

    “听着,你们还能逃出来,如果她们认为你是丹景玉座,你可以跟我去……去检阅貔虎军。你做出一个通道,我们不等这些山榆木脑袋的疯子眨一下眼,就能离开这里了。”

    湘儿已经见过太一在马鸣身上失效,但她在学会导引真气之前已经对付过不少蛮横的男人。她气恼地嘀咕了一声:“让我的屁股热起来?”然后就抬腿狠狠踹了马鸣一脚,让他一直蹒跚着撞到了墙上,才恢复平衡。仪景公主大声笑了起来,很快又把笑声压下去,但她的身子仍然在颤动着,眼睛也闪着亮光。

    半夏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但这实在是太好笑了。马鸣缓缓地转过头,盯着湘儿,睁大的眼睛里全都是狂暴的怒火。他低垂眉毛,拉了拉有些乱的长衫,仿佛是要把它拉直。他开始缓缓地向湘儿走去————步伐缓慢是因为他有些瘸。半夏掩住了嘴,这真的不是笑的时候。

    湘儿强硬地站直身体,但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大约愤怒得可以导引真气了,但太一对马鸣来说显然是没用的。在锡城人中,马鸣的个子算是高的,比湘儿要高许多,也强壮许多。他的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湘儿瞥了半夏一眼,抚了抚裙子,竭力维持住脸上的强硬。马鸣向她愈走愈近,脸上仿佛有闪电划过。湘儿又匆匆地瞥了半夏一眼,忧虑已经出现在她脸上,然后她向后退了一小步。

    “马鸣。”半夏用平板的声音说道。马鸣并没有停下脚步。“马鸣,不要再做傻事了,你现在的境况很危险,但我应该能让你脱离这种险境,如果你能仔细听我说。”

    马鸣终于停下脚步,他最后瞪了湘儿一眼,警告地向她摇了摇手指,然后转过身,将拳头拄在桌上。“我处在险境里?半夏,你正在从树上朝熊坑里跳,而你却认为一切正常,只因你还没掉到地上!”

    半夏平静地向他微笑着:“马鸣,在独狐陈没有什么人对真龙信众有好看法,孙大人和他的士兵们肯定也一样。我们已经听到一些非常令人困扰的故事,其中一些甚至极度令人厌恶。”

    “真龙信众!”马鸣喊了一声,“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他娘的真龙信众!”

    “你当然是,马鸣。”半夏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事,而如果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是令公鬼派你来的,那你怎么能不是真龙信众?但如果你听我的,我可以阻止他们把你的脑袋插到矛尖上去。实际上,我不认为孙大人会浪费一根钩镰枪————他总是抱怨钩镰枪不够,但我相信,他会处置你的。”

    马鸣看看另外两个女人。半夏抿了一下嘴唇,她一直让自己的表情镇定如常,但马鸣显然是在寻找她话中真正的含意。

    仪景公主给了马鸣一个紧绷的笑容,并用力点了点头,大约仪景公主不知道半夏打算说什么,但她知道半夏要说的事情并不会像她的语气那样平静。

    湘儿仍然竭力要保持住自己严厉的样子,并且不停地拉着辫子、瞪着马鸣,不过大约这种样子会更好一些。但湘儿已经在出汗了,她在生气的时候就无法再集中精神。

    “现在听着,半夏,”马鸣说道,大约她们的响应还是不足以说服他,他努力让自己的话更为通情达理,但听起来还是相当令人恼火。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确实不想要流血

    “如果你想称自己为丹景玉座,你当然可以这么叫自己,令公鬼会在玄都张开双臂欢迎你,即使你没有将所有这些鬼子母带给他。”

    马鸣说:“但我知道,如果你做到了,令公鬼一定会很高兴。无论你和厉业魔母之间有什么问题,令公鬼都能解决。厉业魔母知道他是转生真龙。苍天啊,你记得她写给令公鬼的那封信。你可以在说完‘魔尊的鬼火’几个字之前就能让白塔恢复统一。没有战争,没有流血,你知道你自己不想要流血,半夏。”

    半夏确实不想要流血。一旦独狐陈和嘉荣城之间迸出第一朵血花,想要让白塔重新统一就会变得非常困难,一旦有一名鬼子母死掉,这大约就会变成不可能。厉业魔母一定要被推翻,半夏会为此尽她一切所能;但她不喜欢这件事。

    半夏也不喜欢马鸣对她说她已经知道的事情;尤其它说的都没错,更令她不悦,而他刚才的语气更是令她生气。半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双手静止在桌上,其实她非常想站起来抽马鸣一记耳光。

    “无论我怎样对待令公鬼,”半夏冷冷地说,“你要相信,我绝不会率领鬼子母向他或者任何其它男人宣誓效忠。”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冷静地陈述着事实。“我怎样对付厉业魔母是我的事,不是你们的事。希望你理智些,马鸣,只要你在独狐陈,最好就闭上嘴,走路的时候脚步放轻一点。如果你告诉其它鬼子母,当她们跪倒在令公鬼面前时令公鬼会怎样做,你大约不会喜欢她们的回答。如果你谈论带走我、湘儿或仪景公主,那么只有祈祷你的运气能让你不会被剑刺穿。”

    马鸣猛地抬起头,瞪着半夏:“当你准备好听取道理的时候,我会再跟你谈,半夏,谢铁嘴在这里吗?”半夏点了一下头。马鸣找谢铁嘴做什么?大约是要跟他喝一杯,嗯,如果他能在这里找到一家酒馆,那就是他的好运了。“等你准备好听道理的时候。”马鸣表情严峻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马鸣,”仪景公主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想要离开,进入独狐陈比出去要容易得多。”

    马鸣傲慢地朝仪景公主笑了笑,并上下打量着仪景公主。仪景公主没有因为他的那种目光而打落他的牙齿,就已经是他的好运了。“你,我的小小姐,我会把你带到玄都去,即使我要把你捆起来才能交到令公鬼手里。如果我没有做到,那我可是不好交差!而且,我他娘的只要想离开就会离开。”他带着讽刺的表情对仪景公主和半夏作了个揖,然后又恶狠狠地瞪了湘儿一眼,再次向她摇了摇手指。

    “令公鬼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蠢朋友?”仪景公主在门还没关上之前抱怨道。

    “他的谈吐真是愈来愈无礼了。”湘儿沉着脸嘟囔道,然后一甩头,将辫子甩到背后。半夏觉得,湘儿如果不把辫子放在背后,大约会把这根辫子连根拔下来。

    “我刚才真不该管他,湘儿。你必须记住,你现在已经是鬼子母了,你不能再那样随便踢人,或是抽人家耳光,或者用棒子乱打人。”湘儿瞪着她,嘴唇开合着,脸色变得愈来愈红。仪景公主只是仔细地研究着地毯。

    半夏叹了口气,叠好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将它放到桌子的一边,她必须用这种方式让仪景公主和湘儿记起,她们身边没有别人。有时候,这条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会让她们两个把她当成丹景玉座,而不是半夏。像往常一样,半夏的这个动作起了作用,湘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到湘儿说话,仪景公主已经说道:“你要让他和那支貔虎军加入孙希龄的军队吗?”

    半夏摇摇头。那些护法说,马鸣的貔虎军有六七千人,这比半夏记忆中马鸣在雨师城统领的军队要多,虽然不像那两名俘虏所说的那么庞大,但这已经是一支颇具规模的军队了。但孙希龄的士兵们绝不会善待真龙信众,而且,半夏有自己的计划。当湘儿和仪景公主坐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时,她向她们解释了自己的计划,这很像是她们在厨房里聊天。半夏将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挪得更远一些。

    “这太精彩了。”仪景公主发自内心地笑着说道,但仪景公主说的话也向来是真心的,“我不认为另外那个也能有效,但这个确实精彩。”

    湘儿气恼地哼了一声:“你怎么会认为马鸣愿意听你的?他会为了好玩把棍子插进车轮里去。”

    “我觉得,他已经做出了承诺。”半夏说道。湘儿点点头,虽然动作很慢,充满了不情愿,但她确实是点头了。仪景公主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她不了解马鸣。“仪景公主,马鸣总是照自己的心情去做事,他总是这样的。”

    “不管他小时候曾经因为这个毛病被惩罚过多少次,骂过多少次,”湘儿嘟囔着,“其实他经常是被抽鞭子的。”

    “是的,这就是马鸣。”半夏叹了口气。

    马鸣是思尧村最淘气的孩子,大约是红河最淘气的孩子。

    “但如果是他做出的承诺,他就一定会履行。我觉得,他已经向令公鬼做出承诺,要带你回玄都,仪景公主。你注意到了他向我让步,向我提出请求————以他的方式————但他的初衷绝不会有丝毫改变。我觉得,他会像你的腰包一样,一直贴在你身边。但我们不会让他见你,除非他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半夏停了一下。“仪景公主,如果你想跟他走,当然也可以,我是说,到令公鬼那里去。只要等到我们让马鸣和他的貔虎军充分发挥作用之后。”

    仪景公主几乎没有犹豫,就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狐仙城太重要了。”她刚刚赢得了一场胜利,虽然只是对于一句话的胜利,仪景公主和湘儿要去找正在泰琳女王宫廷中的易巧。“至少如果他在这里,我就能有几天的时间仔细看看他戴在身上的密炼法器。他一定是有一件密炼法器,半夏,不可能会有别的可能了。”

第一千七百章 野蛮之地

    半夏只能同意,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她刚才想用风之力将马鸣举起来,用这种柔和的手段提醒他是谁站在他面前,但能流一碰到马鸣就瓦解了。

    半夏现在还记得自己那种惊骇的感觉。

    “我们可以让一些护法掏空他的口袋,”湘儿仿佛正在满意地想象着那副情景,“我们可以看看马鸣大人是不是喜欢这样。”

    “如果我们直接把东西从他身上抢走,”半夏耐心地说,“你觉得当我们告诉他该做什么的时候,他不会拒绝合作吗?”马鸣从没有愿意服从过任何命令,而且他通常对鬼子母和上清之气的反应都是一有机会就开溜。大约他对令公鬼的承诺能让他不会逃走。他一定是做出了承诺,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现在的行为。但半夏不打算冒这个险。湘儿又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大约……”仪景公主用指尖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大约我们能带他去狐仙城,这样我大约能有更多机会研究那件密炼法器。但既然它排斥一切太一,我就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研究它。”

    “带那个小无赖一起去!”湘儿挺直了身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仪景公主,他会让每一天都变成一场灾难,他很擅长这样。他从不会依你说的去做,而且,他绝不可能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他又那么想带你去玄都,你就算是给他戴上项圈,再用一队马牵着他,也不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但如果他就是要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返回玄都呢?”仪景公主对她说,“那样他别无选择,只能跟我们走,只有这样了。”

    “实在不行的话只有这样了,”当湘儿还在寻找争论的借口时,半夏说道。派她们两个去寻找那只碗应该是正确的,但每当想到她们要去的地方,半夏都会感到更多的担忧。“一些士兵大约是个好主意,除非你们已经选择了护法,却没告诉我。谢铁嘴和李药师都会很有用,还有瑶姬,但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个野蛮之地。”

    “几名士兵大约是很好,”仪景公主的脸稍微有些变红,“只要他们能知道听从命令。”

    湘儿没有看仪景公主,但她明显是停了一下,才恼怒地摇摇头。“我们又不是去作战,半夏,无论狐仙城人有多么难以对付,谢铁嘴和李药师也就足够了。依我看,我们听过的那些故事只是要让我们放弃这个决定。”

    自从湘儿和仪景公主要去狐仙城的讯息传出去之后,所有人都听过那些关于狐仙城的故事了。琪纱也听到几个,每一个故事都比前一个更加悲惨、可怕。陌生人因为走错了地方,还来不及眨一下眼就被杀死;女人和孩子因为一句话就变成寡妇孤儿;女人们在街上用小刀彼此厮杀。

    “我们在忽罗山的时候,身边也只有谢铁嘴和李药师,那时琼霄夫人和她的玄女派姐妹们就埋伏在我们身边。我们在狐仙城可以过得很好,不需要马鸣和任何士兵。马鸣指挥士兵!他甚至从不记得给他父亲的乳牛挤奶,除非他被按在板凳上,手里被塞了一个桶。”

    半夏微微叹了口气。只要一提到瑶姬就会变成这样。仪景公主和湘儿先是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然后两个人全都会将话题绕过瑶姬,仿佛她完全不曾被提到一样。但只要看过一眼,半夏就能确认,那名女子是跟着仪景公主和湘儿的。

    不知为什么,她特别会跟着仪景公主,而且那名女子就是半夏在夜摩自在天中见过的那个人————传说中的瑶姬,从不会错失目标的神射手,一位正在等待弯月夔牛角召唤的死去的英雄。

    一位死去的英雄,而不是一名活着的女人正走在沙。力达的街道上,但半夏肯定没看错。仪景公主至今都没有给半夏任何解释,她只是小心而困窘地对半夏嘟囔过,她们已经答应不会说出这件事,所以没办法告诉半夏。

    瑶姬本人在看见半夏时总会躲进街边的巷子里,或者干脆转身跑开。半夏不能命令那名女子来她的书房,对她做出解释,毕竟,她已经对此做出承诺,无论她觉得现在这种状况有多么愚蠢。不过,这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她只是希望自己知道其中的缘由。

    半夏将瑶姬推出脑子,然后向前倾过身望着湘儿。“大约我们不能让马鸣完全听从我们的命令,但如果让他成为你们的保镖,看着他在你们身边气闷难耐,这不是很好吗?”

    “如果令公鬼真的让他成为了一名军官,”仪景公主若有所思地说,“这肯定很值得。母亲经常说,最好的男人都不愿服从命令,但他们也都值得被教导学会服从。我看不出马鸣是最好的————李嬷嬷说过,‘傻瓜只听他们自己的话’————但如果我们能给他足够的教导,让他在没人可以援救他的时候不至于变成一个彻底的傻瓜,那我们就帮了令公鬼一个大忙。而且,我需要时间研究那件密炼法器。”

    半夏竭力不露出微笑。仪景公主总是很快就能领会别人的意思,那么,她大约要从教马鸣坐直开始了。半夏确实有些期待这种教导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半夏喜欢仪景公主,也钦佩她的力量,但在这场较量中,半夏会把赌注放在马鸣身上,不过她只会赌很少的钱。

    湘儿仍然没有表示赞同,马鸣是个顽固的人,如果她们说“向上”,哪怕只是为了和她们作对,马鸣也会说“向下”,他就算被钉在桶子里也会制造麻烦。如果带着他,她们就要不停地将他从酒馆和赌场中拖出来。

    最后,湘儿抱怨说,到时候可能她一转过身去,马鸣就会把仪景公主偷走。半夏知道,她们终于说服了湘儿。马鸣肯定把很多时间都花在追逐女人上,对于他这种行为,半夏很难赞成。

    但无论湘儿对马鸣有什么样的成见,她也很清楚一点————马鸣从不会纠缠对他没意思的女人。不幸的是,就在半夏相信湘儿打算放弃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宣告了浣花夫人的到来。

    浣花夫人没等半夏许可就走进来,她走进这房间时从不曾等候过半夏的许可。她披着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一双眼睛冰冷清澈,看见湘儿和仪景公主的时候,她停了一下。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回避

    太微玄使虽然是丹景玉座的副手,但这个职位本身在鬼子母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权威。她当然没有权力命令湘儿和仪景公主出去,但那双眼睛里分明闪动着命令她们离开的意思。

    仪景公主平稳地站起身,对半夏行了个正式的深叩拜礼:“请原谅,尊主,我应该去找鬼笑猝了。”

    湘儿红着脸跳起身,“我也要走了,开砂说,她要跟我谈论一些关于失落异能的话题。”

    重新发掘那些异能并不像半夏希望的那么容易,姐妹们倒是都很愿意谈论关于那些异能的零星信息,但仅凭这些模糊的描述或是往往只有一个名字就想让燕痴重现那个异能,这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比如能够让金属强度变大的“矩阵排列”,但燕痴对于金属比对于治疗更缺乏了解。而对于“回转业火”和“苦水”,燕痴仿佛从来就没听说过。

    燕痴似乎非常想发挥些作用,特别是在丹景玉座教了她们那种忽略炎热的技巧之后。很显然的,她在这件事上对湘儿和仪景公主说了谎,而且她相信半夏会将这件事看成是她的“一个谎言”,所以她跪倒在湘儿脚下,一边哭泣,一边乞求,亲吻着她们的裙边,牙齿剧烈地打颤。

    不管她是否真的在努力帮助她们,她的恐惧肯定已经升到了新高,那种令人作呕的恐惧更加频繁地从罪铐上涌流过来。现在那只手镯正放在半夏的口袋里,她本来应该把它给湘儿的。半夏很高兴能暂时摆脱掉它,但在其它人面前传递这种东西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半夏只是说道:“湘儿,你最好避开马鸣,直到他的情绪平静下来。”半夏不相信马鸣真的会将他的威胁变成事实,但湘儿有能力刺激他这样做,到时候她就更不可能说服湘儿了。“或者,至少确保你在公众场合再跟他说话,最好是在有护法的地方。”

    湘儿张开嘴,片刻之后,又一言未发地将双唇闭上。她咽了口口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是的,我觉得大约这样最好,尊主。”

    浣花夫人看着屋门被关上,当她转回头望向半夏时,眉头还微微蹙起。“尊主,他们有过争吵?”

    “只是老友久别后的一点误会。湘儿仍然记得马鸣是个淘气鬼,但马鸣已经不再是十岁的小孩了,他对此很感气愤。”因为受到誓言的束缚,鬼子母不能说谎,所以她们发展出一套用真话表达另一种含意的艺术,半夏认为这是一门很有用的艺术,特别是在和鬼子母打交道的时候。三誓不是一样令人喜爱的东西,特别是对鬼子母而言。

    “想到人们会改变往往是很困难的事。”浣花夫人没有向半夏提出请求,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她仔细地整平自己的蓝丝裙。“我觉得,应该是那支真龙信众军队的指挥使者派年轻的马鸣来送一封令公鬼的信?我希望你没有说任何可以被他当作承诺的话,尊主。一支真龙信众的军队就在距离我们不到十里的地方,这是一种微妙的局面,不该让他们的指挥使者相信我们会向他们宣誓效忠。”

    半夏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一会儿。浣花夫人没有任何担忧,至少她没有让任何人看出她在担忧。她对马鸣有相当的了解,在独狐陈的另外几名姐妹也是如此,这可以用来对马鸣施压,将他引到正确的方向上去吗?还是这会让他拔腿就跑?马鸣的事情可以留到以后再去考虑,半夏坚定地想,现在要对付的是浣花夫人。“你能请人送些茶过来吗,浣花夫人?我觉得有点渴了。”

    浣花夫人的面容稍有些改变————只是在眼角周围有一点绷紧,完全无损于她的冷静。但半夏几乎能看见问题正要从浣花夫人的嘴里冒出来————半夏对马鸣说了什么她不想再提的话?有没有许下什么轻率的承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必须由自己来补救,而这种补救会不会让半夏在罗花休和辛蜚零那里失去地位?

    而浣花夫人只是走出去,对外面的人说了几句。当她回来坐稳的时候,半夏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半夏要一拳把这个女人打晕:“看起来,马鸣是这支军队的指挥使者,浣花夫人,而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令公鬼要传达的讯息。很显然的,令公鬼想要我们全都去玄都,而且马鸣也提到了宣誓效忠的事。”

    浣花夫人抬起头,睁大了双眼,但她的表情中恼怒的成分并不多,而真正被确切表达出来的是……嗯,如果这种表情是在普通人的脸上,半夏会称它为恐惧。当然,半夏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半夏已经答应了这个要求————这名丹景玉座和转生真龙来自同一个村子,是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也是她被选为丹景玉座的用途之一————那么这绝对是一个爬不出来的无底深渊。

    无论浣花夫人如何补救,讯息都会流传出去,长老会大约将以此而责备浣花夫人,或将它视为浣花夫人的一个把柄。长老会中并非只有罗花休和辛蜚零因为半夏只听从浣花夫人的建议而深感不悦,实际上,黛兰娜似乎是唯一一名全力支持浣花夫人的宗派守护者。

    但黛兰娜又同时建议她听听罗花休与辛蜚零的话,仿佛她真正能做到同时接受三方意见一样。即使浣花夫人能应付过长老会,一旦这个承诺被令公鬼知道,更重要的是,一旦令公鬼又知道她们取消了这个承诺,想要控制他一定会比现在更难上十倍、百倍。

    半夏只是等待着,直到浣花夫人张开嘴,她却又抢先说道:“当然,我告诉他这是非常荒谬的事。”

    “当然。”浣花夫人的声音不像刚才那么稳定了。很好。

    “但你是对的,现在的情势非常微妙,真可惜,你对罗花休和辛蜚零提出的建议很好,但我不认为增加行动的准备就足够应付现在的情势。”

    罗花休曾经咄咄逼人地教训半夏————仓促行动只会导致灭亡。孙希龄的军队一定要进一步扩大,扩大到足以震慑厉业魔母的程度。

    同时罗花休又非常坚决地强调,必须将所有派往各国统治者那里去的使者召回,她们应该尽可能地不让除了鬼子母以外的人知道白塔的纷争问题。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依令行事

    辛蜚零则完全不在乎孙希龄的军队和各国的统治者们————她认为这两者与白塔并没有真正的关系————但她也提醒半夏要谨慎等待,要用分裂瓦解的办法处理仍然在白塔中的鬼子母,这样厉业魔母将无法继续留在丹景玉座的位置上,而半夏也将顺利取得丹景玉座,顺利得只有极少数姐妹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白塔曾经分裂的事实就会被当作乡野奇谈。如果半夏真的有足够的时间,大约这种办法真的会起作用,但它的前提是等待不会让厉业魔母有机会对这里的姐妹采取行动。

    辛蜚零与罗花休的另一点不同是,她在和半夏说话时总是带着微笑,仿佛正看着一名她非常为之骄傲并宠爱的初阶生或见习使。半夏重新发现穿行的事情让许多鬼子母都对她有这种微笑,因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能强大到制造出一个她们可以伸过一只手臂的通道。

    罗花休想要借助通道从白塔里拿来镇岳乾坤杖。她肯定还想拿其它一些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她没有告诉半夏。这样她们就能在独狐陈培养真正的鬼子母,而厉业魔母则会失去这个能力;半夏肯定也想成为真正的鬼子母。

    辛蜚零同意后面这个提议,但她不同意将通道开在白塔内部。她们有太多机会被发现,而如果白塔中的鬼子母学会了穿行的办法,她们就会失去太多优势。这些观点让长老会陷入沉思,这让罗花休极为不悦。

    浣花夫人也曾经因为和辛蜚零达成了某些协议而露出过微笑,但她现在肯定没有微笑。

    “尊主,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知道了。”她的声音中有许多忍耐,“进行准备肯定已经足够让长老会知道,你并没有被她们吓住,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展开行动一定会导致严重的失利。”

    半夏努力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我知道,浣花夫人,没有你的建议,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结束这一切。

    浣花夫人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太微玄使————她甚至能成为一位好丹景玉座————但半夏很希望有一天能教教这个女人该如何当一名太微玄使,而不是丹景玉座。浣花夫人和长老会都需要这样的教导。

    “现在马鸣和他的真龙信众军队已经到了我们的门口,孙大人要怎样做?他的士兵们要怎样做?每个人都在说孙希龄要派他的人去猎杀那些被认为曾经烧毁村庄的真龙信众。我知道孙希龄已经接到命令,要严格管束他的士兵,但————”

    “孙大人会严格依照我们……你的命令行事。”

    “大约。”

    孙希龄并不像浣花夫人相信的那样乐于被拴上缰绳。丹景玉座和孙希龄共处了很长的时间,虽然她对那个男人总是满腹怨言,不过孙希龄确实也对她说过一些事。但半夏绝不能放弃丹景玉座的忠诚。

    “我希望他的每一名士兵也都是这么想的。我们不能向西进入奇肱国,但我觉得,大约我们能前往下游的狐仙城,大约可以通过通道过去,鬼子母在那里肯定是受欢迎的,孙大人可以在那座城外扎营。这样的行动可以表明我们不打算接受令公鬼的……条件,如果那些可以被称作条件的话。如果我们还要做更多准备,我相信在一座大城市旁边,一切干活都能会容易许多,那里有通向各个地方的大道和远洋海港。”

    浣花夫人的自控能力又一次打了折扣,她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夹杂了一些喘息。“狐仙城并不会非常欢迎我们,尊主,一两名姐妹和几百名姐妹是完全不同的,况且我们还带着一支军队。尊主,即使是任何与此有关的暗示也会让泰琳认为我们是要攻占那座城市,泰琳和许多想要从她手中夺走劲风王座的黑齿国贵族都会这么想。这种事情会毁掉我们和每一名统治者的关系。不,尊主,这件事绝不能做。”

    “但我们还敢留在这里吗?马鸣不会有任何行动,但只要孙大人手下的几名士兵擅自行动,局势就有可能发生巨大的改变。”半夏皱起眉,看着自己的裙子,用双手将它们抚平,仿佛正在忧虑地思考着。

    然后,半夏叹了口气:“我们坐在这里,面对一支真龙信众的军队而无所作为,这样的状况持续愈久,最后的结果就会愈糟。如果听到他们会发动攻击的谣言,我绝不会感到惊讶,人们都说我们应该率先采取行动。”

    即使半夏的这番话现在不起作用,谣言也会在外面散播开的,这是湘儿、仪景公主、丹景玉座和桑扬的任务。这是一次危险的行动,但半夏能找到一些办法,让马鸣在动~乱的火花出现之前撤退。

    “而且,谣言传播出去之后,如果在一个月内有半数黑齿国人相信我们是真龙信众,我一样不会感到惊讶。”

    对于这个谣言,半夏其实很想将它消灭,只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消灭一个谣言。自从成少卿被治愈之后,长老会就再没有让贵族来见过他,但孙希龄的征兵队还在四处活动,也不断有鬼子母出去寻找新的初阶生,更有许多仆人架着他们的大车和马车,经过漫长的路途去临近村子里购买食物。

    谣言传播出去的途径有成千上百,而一个谣言只需要一条路径就可以生存发展下去了。“浣花夫人,我总是觉得我们被关进了一个匣子里,如果我们不挣脱出去,最终绝不会有好结果。”

    “那我们应该让真龙信众离开,”浣花夫人强自忍耐地说着,“我很后悔让马鸣再次脱离我们的掌握,但恐怕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你已经告诉他条件不能接受,那么现在就让他离开吧!”

    “我倒是希望事情能这么简单。但我不认为他会听我们的话,浣花夫人,他暗示要留在这里,直到情况有变,他可能在等待令公鬼的命令,甚至是令公鬼本人。在雨师城流传着一个谣言,令公鬼和他所召集的一些男人也会一起穿行,他似乎正在教那些男人导引真气。我不知道如果他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做。”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怎么能怪她

    浣花夫人盯着半夏,和她的平静面容相比,她的呼吸显得相当沉重。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青青端着一只旧银盘走了进来。她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气氛,只是匆匆地将绿瓷茶壶、茶杯、银蜜盅、小鸡汤罐和有花边的木棉餐巾摆开来。

    直到最后,浣花夫人用严厉的声音喝止了她。她尖叫一声,睁大眼睛行了个几乎让额头碰到地板的叩拜礼,就转头跑出去了。

    片刻之间,浣花夫人只是整理着自己的裙子,直到恢复镇定。“大约,”她最后不情愿地说道,“毕竟,大约我们有必要离开独狐陈,虽然比我希望的要快。”

    “但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北方了,”半夏睁大了眼睛,有点被动,她真是痛恨这样!“而那样会让我们看上去像是在朝嘉荣城移动。”

    “我知道!”浣花夫人几乎喊了出来。她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音调:“请原谅,尊主,我觉得有一点……我不喜欢被迫做某些事。而我害怕令公鬼会在我们准备好之前迫使我们有所行动。”

    “等我见到他的时候,我会好好跟他谈一谈,”半夏说,“没有你的建议,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做。”大约半夏能找个办法派浣花夫人去当智者们的学徒。想到浣花夫人如果跟随鬼营室学习半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半夏露出了微笑,而浣花夫人也立刻用微笑响应了半夏。“要蜂蜜吗?”半夏说着,拿起了茶壶。

    “你必须帮我让她们有些理智。”马鸣叼着铜烟锅说道,“谢铁嘴,你在听吗?”

    他们正坐在两个倒扣的小桶上抽着烟,一座两层的建筑为他们提供了有限的阴凉。那名瘦高的老说书先生似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令公鬼给他的那封信上,现在他将那封信塞进了长衫口袋,而上面的树与王冠蜡封甚至还没有被弄破。

    从巷子另一端传来的嘈杂人声和车轴转动的磨擦声似乎都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汗水不停地从他们的脸上冒出来。至少有件事暂时不用担心了————当马鸣走出小白塔的时候,发现鬼子母们已经将鬼笑猝拉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她现在不会用匕首去捅什么人了。

    谢铁嘴从嘴里拿下铜烟锅,那是一根长柄铜烟锅,上面雕满了榕树叶和橡实。

    “我曾经想要救过一个女人,马鸣。春滢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枸骨,她嫁给了一个鞋匠,一个残暴的畜生。那时我正在旅途中,在她的村子里做短暂的逗留。真是个畜生。当他想要停工的时候,如果晚饭没准备好,他就会朝春滢大吼大叫。如果他看见春滢和别的男人说话超过两句,那个畜生就会用鞭子抽她。”

    “谢铁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鬼扯些什么?这怎么能让那些蠢女人有理智?”

    “听着,孩子,那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那个畜生是如何对待春滢的。春滢哭着告诉我,她是多么希望有人能拯救她。那时我的口袋里有不少碎金子,还有一辆漂亮的马车、一名马车夫和一名仆人。我很年轻,长得也不错。”

    谢铁嘴用指节捋了捋白胡子,叹息了一声。马鸣很难相信,这张皱纹堆积的面孔曾经好看过。然后他又眨了眨眼,一辆马车?说书先生怎么会有马车?

    “马鸣,那个女人的惨状拉住了我的心,我不否认,她的外表也有些吸引我。就像我说的,那时我还年轻,我以为自己已经坠入了爱河,就像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们一样。终于有一天,我们坐在开满鲜花的桃树下————当然,离那名鞋匠的房子很远————我告诉她要带她离开,我会让她拥有自己的侍女和小院,一座充满歌声和诗篇的庭院。等她终于知道我的意思,她就踢了我的膝盖,让我足足瘸了一个月,然后她就举起屁股底下的凳子不停地打我。”

    “娘们似乎都喜欢踢人。”马鸣嘟囔着,在小桶上换了个姿势,“我觉得她根本就不相信你,这又怎么能怪她?”

    “哎哟,她相信的,她只是因为我认为她会离开心爱的男人而感到万分恼怒。这是她说的————‘心爱的’,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那个男人身边。当时我的选择只有杀死那个男人,或是跳上我的马车,结果我几乎丢掉了自己所有的行李,空着身子就逃走了。我觉得,现在她大概还和她的男人像以前那样生活着,每次当她男人想要进酒馆里喝杯酿米酒的时候,她就会紧握着钱包,或随手拿起什么东西把她男人的头敲开。这是后来我在几次小心的探察之后才知道的事实。”谢铁嘴将铜烟锅插回到牙缝里,作为这个故事的结束。

    马鸣抓抓头:“我看不出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在你还没了解一件事的全貌之前,不要妄下评断。比如,你是否知道仪景公主和湘儿正打算前往狐仙城?李药师和我也要跟她们一起去。”

    “什么……”马鸣在铜烟锅就要掉到地上的干草丛之前抓住了它。彬蔚自称以前去过狐仙城,大约他在说到那里的女人和打斗时有些夸张,但以他的描述,那个地方确实是个野蛮之地。所以,她们以为她们能让仪景公主从他身边溜走,是不是?“谢铁嘴,你必须帮我————”

    “什么?”谢铁嘴打断了他的话,“从鞋匠那里把她们偷走?”他从嘴里喷出一缕蓝烟。“我不会这么做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全部的故事。你怎么看半夏和湘儿?或者,就说说半夏吧!”

    马鸣皱起眉,心里寻思着这个男人是不是在跟他兜圈子。“我喜欢半夏。我……这话让我怎么说!谢铁嘴,她是半夏,这就足够了,所以我要替她挽救她那根蠢脖子。”

    “你是说,从她的鞋匠那里救走她。”谢铁嘴嘟囔道。但马鸣还继续说着:“她的脖子和仪景公主的脖子,甚至是湘儿的,不过连我自己都很想掐死她。天知道!我只想帮她们。而且,如果我让仪景公主出了什么事,令公鬼一定会掐断我的脖子。”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我离开了她

    “你有没有想过,帮她们做她们想做的事,而不是做你想做的事?如果是我觉得做的,我会立刻让仪景公主骑上马,赶往锡城古国,但我相信她需要做其它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跟在她身后,日夜担心会有人在我不能保护她的时候杀死她。等她准备好的时候,她自然会去玄都。”

    谢铁嘴满足地抽了一口烟,但他最后那一句话中带着火气,仿佛虽然在极力掩饰,但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话。

    “我只是觉得她们想把她们的脑袋交给厉业魔母。”谢铁嘴难道早就想把那个蠢妞拉到马背上带走了?一名说书先生带着公主去称王!谢铁嘴真是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想法。

    “你不是傻瓜,马鸣,”谢铁嘴平静地说,“你最好知道,半夏……把这孩子当丹景玉座实在困难……”

    马鸣郁闷地哼了一声,作为赞同。不过谢铁嘴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

    “但我相信,她的背脊撑得起这个,现在要说某些事是否只是巧合还太早,但我已经开始相信,半夏也有能够胜任的头脑。现在的问题是,她够冷酷吗?如果她缺乏这个素质,不管她有什么样的背脊和头脑,她们会活吞了她。”

    “谁会吞了她?厉业魔母?”

    “哎哟,她啊,如果她有这个机会的话,那个家伙丝毫不缺乏残忍。但这里的鬼子母甚至没有将半夏看成是鬼子母。大约半夏是丹景玉座,但她不是鬼子母,这真是难以相信。”

    谢铁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这是真的,她们对仪景公主和湘儿也是一样,虽然她们在竭力掩饰这点。鬼子母们总以为可以滴水不漏地隐藏住她们的想法,但只要你保持清醒的头脑仔细去看,自然能看到一些蛛丝马迹。”

    谢铁嘴又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将它在手里转动着,却不打开它。

    “半夏正走在悬崖边上,马鸣,在独狐陈至少有三个相互争斗的派系————我能确认的是三个。如果半夏走错一步,她们就会将她推下深渊。”

    “就在独狐陈?”马鸣说着,平板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情绪。谢铁嘴平静地点点头。马鸣却不禁提高了音调:“那你还想让我把她们丢在这里?”

    “我是想让你不要再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摆布她们,她们已经决定该做什么了,而你不能改变她们。但大约————只是大约————你能帮助她们活下来。”

    马鸣跳起来。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影像,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这不是那些外来的记忆。他踢翻了刚才坐着的那个小桶,让它沿着巷子滚了过去。帮助一名说书先生保护她们活下来?

    马鸣模糊地记得玄都的一家客栈老板,好像叫作熊笑三。说过一些关于谢铁嘴的事情,但那些回忆就像薄雾一样缥缈,他刚想将它们抓住,它们就消失了。“那封信是谁给你的,谢铁嘴?你救过的另一个女人?还是你把她丢在了她会掉脑袋的地方?”

    “我离开了她,”谢铁嘴轻声说。他站起身离开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马鸣伸出手想拦住谢铁嘴,想要再和他说些什么,只是他想不出该说什么。老疯子!不,谢铁嘴并不疯。半夏像骡子一样顽固,但和湘儿比起来,半夏也像乖乖女一样了,但这两个家伙都是那种爬上树只为了能把闪电看清楚的人。至于仪景公主,贵族女人总是连雨天要打伞的常识都没有,而被淋湿之后又会大发脾气。

    马鸣将铜烟锅里的烟灰磕掉,在它们点燃干草前把它们踩熄,然后从地上拿起帽子,瘸着腿走上了街道。他需要从更多的人那里获取信息,而不止是一个只知道在翘下巴公主屁股后面乱转的说书先生。

    这时,马鸣看向左方,湘儿正从小白塔里走出来,便绕过沿路的大车,向她走去。湘儿能告诉马鸣他所需要的信息————如果她愿意的话。马鸣感觉到屁股上传来一阵疼痛。真是麻烦的女人!她欠自己几个答案。

    就在这时,湘儿也看见了马鸣,立刻停下脚步,看着马鸣朝自己走过来。然后她突然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显然是要躲开马鸣,在人群和大车把湘儿彻底遮住之前,她还回头看了两眼。

    马鸣满脸怒容地停住脚步,将帽沿压低到脸上。这个女人先是毫无道理地踢他,现在又不跟他说话。她和半夏就是要这样磨耗他,直到她们挑起一根手指,他就会立刻温顺地跑开为止。嗯,她们为她们的游戏选错了人,早晚会自食恶果的!

    万宁和其它人都在一座石砌建筑旁的马厩外面,这座石砌建筑显然曾经是一家客栈,不停有鬼子母在那里进进出出。果仁和他们其余的马匹都被拴在马厩外侧的横栏上。

    万宁和那两名被俘虏的巡逻兵正蹲在墙边。马保和闻墨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马保身材高瘦,面孔粗横;闻墨文身材短粗,面容却很柔和。他们两个在看到马鸣的时候,同时露出困窘的神情。

    马鸣走到他们身边。这两个人都还没摆脱被俘虏的羞惭。那两名旗手还僵硬地站着,仍然紧紧握着他们的旗帜。他们看起来很知道现在的局势。一场战争是一回事————一个男人在战场上是有机会的————而这些鬼子母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有两名护法正在暗中监视着他们;那两名护法并不是刚好站在马厩院子对面的大太阳底下聊天的。

    马鸣摸了摸果仁的鼻子,然后开始检查这匹马的眼睛。一个穿着皮背心的人从马厩里出来,推着一辆粪车向街上走去。万宁也走过来看着果仁的眼睛,马鸣看也不看他地说:“你能回貔虎军吗?”

    “可能吧。”万宁皱着眉,拨起果仁的眼睑,“大约需要一些运气吧。但是真不喜欢离开我的马。”

    马鸣点点头,仔细端详那只眼睛。“告诉奚齐,我的命令是固守营地。我大约要在这里停留几天,我不想让任何人进行什么他娘的援救,然后尽快回到这里来。如果可以,不要被看见。”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一切都在计划中

    万宁向果仁身下的地上吐了口口水。

    “和鬼子母在一起的男人就是给自己戴上了笼头和鞍子。我可以的时候就会回来。”

    他摇摇头,走进人群里。一个肥胖、邋遢的男人,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没有人会怀疑他能溜到那里去。

    一名旗手清清喉咙,犹豫地向马鸣靠近一步:“大人,情况……这是你的计划,对不对,大人?”

    “一切都在计划中,傲白。”马鸣说着拍了拍果仁。他已经一头栽进了麻袋里,袋口也被扎紧了。他答应令公鬼要将仪景公主平安带回玄都,所以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仪景公主;他也不能任由半夏把脖子放到断头台上。

    大约————苍天啊,这真是让人头痛!————大约他应该接受谢铁嘴的建议,帮助那些可恶的女人实现她们疯狂到不可能的计划,让她们疯狂的脑袋能留在她们该死的肩膀上,顺便也能让他的脖子保持完整。而他还要保证鬼笑猝远离仪景公主的喉咙。嗯,至少他可以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先把她们带走,不过这对他的心情一点帮助也没有。

    “一切都他娘的很顺利。”

    仪景公主以为自己能在等候室或是小白塔门外找到鬼笑猝,但却都没有,而她也不需要打听就能知道为什么鬼笑猝不在。几乎所有她身边的鬼子母都在谈论两个话题,所有的文件都被扔在桌上,已经没有人去处理了。

    大多数人谈论马鸣,就连在等候室里来回奔忙的仆人和初阶生也会偶尔停下脚步,交换一点关于马鸣的讯息。

    马鸣是缘起,让一个缘起留在独狐陈安全吗?马鸣真的曾经进入过白塔,又轻易被允许离开?他真的率领着一支真龙信众军队?他会因为那些四处流传的真龙信众暴行而被抓吗?他真的与转生真龙和丹景玉座来自同一个村子?传说有两个缘起和转生真龙联系在一起,谁是第二个,他在什么地方?

    大约马鸣知道。似乎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观点。

    仪景公主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人们谈论两个问题,实际上却没听到任何人说起————马鸣想在独狐陈做什么?令公鬼是怎么知道要派马鸣来这里的?

    没有人问这些。但仪景公主经常能看见鬼子母故作冷静地整理长衫,眼神却显得有些呆愣;仆人们困惑地盯着地板,却又突然打个冷颤,仿佛刚刚才发现自己还有事要做;初阶生们不停地用害怕的眼神瞥着鬼子母们。

    马鸣不算是被放进一群鸽子里的猫,但也差不多了,光是想到令公鬼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就足以让她们止不住颤抖了。

    提起鬼笑猝的人要少一些,但鬼子母们总忍不住要提到她,而且不单是为了将话题从马鸣身上移开。并非每天都会有野人走进独狐陈,特别是鬼笑猝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且还是个厌火族人。最后这点确实吸引了每一名鬼子母。白塔还没训练过任何厌火族人,也几乎没有鬼子母进入黑荒漠。

    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知道鬼笑猝被带到什么地方,虽然她们并不会真的困住她,但仪景公主知道鬼子母想让一个女人成为初阶生时会怎么做。

    “她到晚上就会穿上白袍。”咏梅自信满满地说,这名身材苗条的临月盟鬼子母几乎每说一个字就会点一下头作为强调。听她说话的鬼子母也像她一样确信地点着头。

    仪景公主不赞成地嗤了一声,匆匆走出了门。仪景公主能看见湘儿正在她前面跑着,一边还在不停地回头观望,甚至经常因此而撞到其它人。仪景公主想要追上她————她不会介意有个伴的————但她自己不打算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奔跑,即使现在可以靠集中精神不出汗。不过,仪景公主还是拉高一点裙子,加快了脚步。

    还没等走出五十步,她感觉到瑶姬正在靠近,扭头一看,瑶姬正沿着街道跑过来。卜叨沐也在,但她立刻停下了脚步,满脸怒容地抱起双臂。这女人真是个惹人厌的家伙,而且她肯定没有因为仪景公主已经成为真正的鬼子母而改变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瑶姬平静地说,“我刚刚听说,在我们去狐仙城的时候,范采蓝和尹姝也要去那里。”

    “知道了。”仪景公主嘟囔道。这两位年迈的鬼子母可能是要去易巧那里,但在泰琳的宫廷里已经有三名鬼子母了,或者,她们去狐仙城是有自己的任务。对于这两个推测,仪景公主其实都不相信。卜叨沐有她的主意,长老会也是一样。仪景公主和湘儿要有两名真正的鬼子母作为陪护了,可是————“她要知道,她不能去。”

    瑶姬沿着仪景公主的目光瞥了一眼,看见了卜叨沐,耸耸肩:“她知道,而且非常不高兴。至于我,我等不及要离开这里了。”

    仪景公主只犹豫了片刻,她答应过要保密,她不喜欢这样。但她并没有答应过要停止劝说瑶姬,让她知道这样并没有必要,也毫无意义。“瑶姬,半夏————”

    “我不答应!”

    “为什么不?”

    仪景公主在让瑶姬成为护法之前很久就打定主意要约缚令公鬼,她会让令公鬼答应依她说的去做,至少在重要的事情上会是这样。后来,她又决定要让令公鬼答应另外一件事:令公鬼必须回答她的任何问题。而瑶姬却可以按照自己的选择回答,按照自己的选择逃避,或者是按照自己的选择昂起一张倔强的脸,就像她现在这样。

    “告诉我为什么不,如果你有一个好理由,我就绝不再问。”

    一开始,瑶姬只是怒目而视,然后她突然抓住仪景公主的手臂,几乎是推着仪景公主走进一条巷子。来往的行人并没有多看她们一眼,卜叨沐也还留在原地,只是表情比刚才更加阴沉了。

    瑶姬仍然小心地向周围看了一圈,才悄声说道:“我总是随着上古神镜的转动出生、生活并死亡,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绑在上古神镜上。我只有在两个人生之间,在夜摩自在天里才知道这些。有时候,我的人生会引人瞩目,辉煌灿烂,但我像其它所有人一样是个凡人,而不是传说中的人物。”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为了杀我

    瑶姬道:“这一次,我被剥离出来,而不是随着上古神镜的转动出世。第一次,我在真实的肉体中,却仍然知道我是谁,这一次,别人也同样会知道我是谁。谢铁嘴和李药师就知道,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确信这一点。他们看我和看其它人的时候不一样。如果我说我要爬上一座琉璃山峰,空手杀死一名巨人,他们也只会问我是否需要帮助,而且他们会认为我不会需要任何帮助。”

    “我不知道。”仪景公主缓缓地说。瑶姬叹了口气,头垂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得到。在其它的人生里,我只是做我必须做的,或者所有看上去是正确的事,这对于舞凤、乔黄莺或是其它任何女人都足够了。现在,我是传说中的瑶姬,每个人都知道瑶姬能做到什么,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名走进了拓梵枢机团的羽毛舞者。”

    仪景公主没有问什么是拓梵枢机团,当瑶姬提到以前人生中的经历时,随之而来的解释经常会让仪景公主感到更加混乱。“这话没道理,”她只是坚定地说道,同时抓住瑶姬的手臂,“我知道你,但我肯定不会以为你能杀死什么巨人。半夏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她已经察觉到了。”

    “只要我不承认,”瑶姬嘟囔着,“那就跟她不知道一样。不要再说这没道理了,我知道没道理,但这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那么这样说呢?她是丹景玉座,你是一名护法。她应该得到你的信任,瑶姬,她需要这个。”

    “你和她还没说完吗?”卜叨沐来到了她们身边,“如果你要离开,把我丢在这里,至少你能先帮我练练箭法,你答应过我的。”

    “我会考虑的。”瑶姬平静地对仪景公主说道,然后她转过身,抓住戴己的发辫。“我们来聊聊射箭,”她推着戴己向街上走去,“但首先我们要说说什么叫礼貌。”

    仪景公主摇摇头,又突然想起了鬼笑猝,急忙快步向前走去。那栋房子并不远。

    仪景公主过了一会儿才认出鬼笑猝。她已经习惯看见鬼笑猝穿着圣保衣,将深红色头发剪短的样子;现在的鬼笑猝却穿着裙子、宽外衫和披巾,头发已经垂到肩膀以下,用一条折起的方巾束在后面。

    乍一看,鬼笑猝并没有显出任何为难的样子,她笨拙地坐在一张椅子里厌火族人并不习惯椅子,平静地和五名鬼子母一起在这间起居室里喝着茶。

    鬼子母居住的房子都有这样的房间,而仪景公主和湘儿仍然住在她们的那个小房间里。但仪景公主仔细去看的时候,却觉得鬼笑猝在用警戒的眼神看着那些鬼子母,仿佛她是一只正在被追捕的猎物。不过仪景公主已经没机会再观察下去了,鬼笑猝一看到仪景公主,就立刻跳起身,连手中的茶杯都掉到被清扫干净的地面上。

    除了在海门通里外,仪景公主几乎没再见过厌火族人,但她知道厌火族人总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而且鬼笑猝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只是现在,赤裸裸的痛苦堆满了鬼笑猝的面孔。

    “很对不住,”仪景公主用平稳的语调对那些鬼子母说,“我必须带她离开一会儿,大约你们可以过一会儿再和她谈话。”

    有几名鬼子母犹豫着,似乎是想表示反对,但这是她们不该做的事。这个房间里除了鬼笑猝之外,仪景公主显然是最强大的,而且这些鬼子母中也没有宗派守护者和浣花夫人一党的人。

    仪景公主很高兴灵之真不在这里,那名鬼子母就住在这幢房子里。仪景公主已经选择了鼍龙派,并得到接纳,可随后她才发现,原来灵之真是独狐陈鼍龙派的首脑,虽然灵之真成为鬼子母还不到十五年时间。

    从人们的闲话里,仪景公主知道在独狐陈的鼍龙派鬼子母中有戴上长衫超过五十年的人,不过这里所有的鼍龙派鬼子母头上都看不见一根灰发。如果灵之真在这里,并且想要留住鬼笑猝,仪景公主再强大也不可能和宗派首脑相抗。

    现在仪景公主只看见纱娜张开了嘴,仪景公主总是觉得这名双眼凸出的绀珠派鬼子母像一条鱼,但她又一言未发地把嘴闭上了。当仪景公主挑起一侧眉弓望向她的时候,她的表情显得相当阴沉。

    五名鬼子母都绷紧了嘴唇,但仪景公主并没有理会她们的情绪。“谢谢。”她带着一抹她并没有感觉到的微笑向她们说道。

    鬼笑猝已经将一只暗色的包裹甩到了背上,但她还是在犹豫着,直到仪景公主叫她的时候,才向仪景公主走了过去。两人走到街上之后,仪景公主说:“我为她们向你道歉,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仪景公主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否则半夏也一定会做到。

    “恐怕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单独谈话的地方,我的房间在一天里的这个时间会非常热。我们可以找个有阴凉的地方喝些茶,如果她们还没用茶水把你灌饱的话。”

    “你的房间。”鬼笑猝现在显然还不想说话。突然间,她冲到一辆装满柴禾的大车旁,从车上拉出一根树枝————比她的手臂要长一点,比她的拇指要粗一些,然后她回到仪景公主的身边,从腰间抽出匕首,开始削下那根树枝的树皮。锋利的刀刃将细枝一根根切下,仿佛剃刀割下胡须一样。痛苦的表情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仪景公主一边走,一边侧眼瞥着鬼笑猝。无论马鸣胡说些什么,她不相信鬼笑猝真的要伤害她,但……她知道一点关于节义的事,鬼笑猝在海门通时曾经向她解释过一些。大约令公鬼说了或是做了什么事,大约那些令人困惑的骄傲与义务让鬼笑猝必须……这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但大约……

    她们走进仪景公主的房间后,仪景公主决定先打开话题,她看着鬼笑猝,并抱着巨大的决心没有拥抱太一,说道:“马鸣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杀死我。”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自己在笑

    鬼笑猝眨眨眼,“湿地人说话总是很奇怪,”她有些惊讶地说着,将那根棍子放到湘儿的床脚,然后又将腰间的匕首仔细地放到棍子旁边。

    “我的姐妹半夏要我为你看着令公鬼,我答应了她。”然后她把包裹和披巾放到门边的地板上。“我对她负有义,但负你的义更多。”她解开外衫的衣带,从头上将外衫脱下来,然后又将衬衣一直褪到腰际。

    “我爱令公鬼,我也曾经和他躺在一起。我负有义,我要你帮忙让我承担下这份义。”她转过身,跪在两张床之间狭小的空地上。“你可以用棍棒或匕首,这是我亏欠的义,如何处罚由你来选择。”她扬起下巴,伸直了脖子,紧闭起双眼。“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接受。”

    仪景公主觉得自己的膝盖在发软。紫苏说过,第三个女人是危险的,但鬼笑猝……等等!她说她……和令公鬼!仪景公主的手猛然向那把匕首探去,她急忙抱紧自己的双臂。

    “起来,穿上衣服。我不会打你……”几下就好?她更加用力地抱紧手臂。“我也肯定不会去碰那把匕首,请把它收起来。”她本应该拿起匕首递给鬼笑猝的,但她很害怕自己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对我不负有义。”她相信应该是这样说。“我爱令公鬼,但我不在乎你也同样爱他。”谎言烧灼着她的舌头。鬼笑猝真的和他有过亲密关系?

    鬼笑猝跪着转过头,双眉紧皱。“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知道了。你是建议我们分享他?仪景公主,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但如果我们要成为姐妹老婆,就必须先成为日和姐妹,而我们是不是能成为日和姐妹,还要再共处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仪景公主这时发现自己的下巴已经掉了下去,便急忙用力将嘴闭上,又虚弱地说道:“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紫苏一直都在说,她们会分享他,但肯定不是这样!即使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也让仪景公主觉得下流!“而且情况比你知道的还要复杂,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也爱他。”

    鬼笑猝立刻站起身,速度快得好像没有经过任何中间过程。“她叫什么名字?”她的绿眸里燃烧着火焰,那把匕首已经被她握在了手里。

    仪景公主几乎笑出了声。刚刚还在谈论分享他,但一眨眼,却愤怒得像……像……像我一样,仪景公主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想法。状况本来可能会比现在糟糕许多的,第三个女人本来有可能是夜娇靡,既然一定要有这个人,那如果是鬼笑猝的话,反而可能是最好的结果。我应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像小孩一样乱踢自己的裙子。

    仪景公主坐到床边,将双手夹在膝盖中间。“鬼笑猝,把刀子收起来,坐下,还有,请把衣服穿好,我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有一个女人,她是我的朋友,我的姐妹,她的名字是紫苏……”

    鬼笑猝终于穿好了衣服,但她又过了很久才坐下,又过了更久的时间,才听从了仪景公主的话,相信应该接受紫苏。她不情愿地说道:“我必须认识那个女人,我不会和一个我不能像日和姐妹那样去爱的女人分享他。”然后她仔细端详着仪景公主,仪景公主只是叹了口气。

    鬼笑猝会考虑和她分享令公鬼;紫苏准备和她分享令公鬼。她是她们三个之中唯一正常的吗?从她床垫下面的那张地图推测,紫苏应该很快就会到达玄都了,或者她有可能已经到了那里,仪景公主不知道自己会希望那里发生什么事。但紫苏一定要用她看到幻像的能力帮助令公鬼,这就意味着紫苏要留在令公鬼身边;而仪景公主却要去狐仙城。

    “在生命中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吗,鬼笑猝?”

    “如果有男人被牵扯进来,那就没有。”

    仪景公主不确定是哪件事让她更吃惊————发现自己在笑,还是发现鬼笑猝在笑?

    在上午炙热的阳光中,紫苏骑着马缓慢穿过玄都的街区,但她对这个城市却仿佛视若无睹。她几乎没有在意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轿子、大车和马车,只是偶尔会引导她的枣红色母马绕过堵塞街道的人群。

    紫苏的梦想就是居住在大城市里,去陌生的地方旅行,但现在这些覆盖着闪亮瓷片的彩色尖塔和熙熙攘攘的街景却根本无法在她眼中停留。能够让她多看一眼的包括三五成群的厌火族人,他们在人群中穿行,行人们跟他们保持着距离。受到同样待遇的还有那些鹰钩鼻、经常是蓄有胡须的巡逻骑兵,但紫苏会注意到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让紫苏想起了在三江口时就已经听到过的传言。

    梅兰娜因为这些传言而感到愤怒,当她们看到真龙信众肆虐后的残迹时,这样的传言也在成倍增加。紫苏觉得另外一些鬼子母只是在担忧,对于令公鬼那个特赦令的谈论还是愈少愈好。

    在皇宫前广场的边缘,紫苏拉紧了野枸骨的缰绳,仔细地用一块缎带手绢擦过自己的脸,然后把它收回长衫袖子里。大约是因为厌火族人守卫着敞开的宫殿大门,所以这座巨大的椭圆形广场上没有几个人,还有更多厌火族人站在宫殿的大理石阳台和镀金柱廊里。

    他们走路的样子仿佛是一头头豹子。锡城古国的白狻猊旗飘扬在宫殿最高的圆顶上,还有一面猩红色的旗帜飘扬在一座尖塔上,比那座白色的圆顶要矮一些。微风将那面旗吹起一些,让紫苏勉强能看见旗子上的古代鬼子母徽记————黑色和白色组成的圆形。

    那些厌火族人让紫苏很庆幸自己拒绝了两名护法要在她身边保护的好意,护法和厌火族人之间大约会碰撞出火星。那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好意,紫苏拒绝的方式则是在他们约定好的半个时辰之前先溜出来。

    梅兰娜是玄都人,她们在天还没亮时进入玄都后,她就带着她们去了据她说是新城最好的客栈。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他认识我的

    虽然紫苏听说过各种关于那些戴着黑面纱的厌火族人的可怕故事,但让她止步不前并不是那些厌火族人,不完全是。

    紫苏的长衫和裤子用的质料是独狐陈能找到最好的、最软的黄麻料,衣服的颜色是淡孔雀绿,在翻领、袖口和裤腿外侧绣着蓝色和白色的小花。她的中衣也像是男人的一样,不过是用茶白色的云锦做成的。

    在凤台的时候,父亲死后,紫苏的姑妈们曾经要让她成为所谓的正常女人,但大约她的梅伦姑妈知道,紫苏已经穿着男孩衣服在那些矿道里跑了十年,再想把她塞回到裙子里已经太迟了,即使是这样,她们也没有放弃努力。

    紫苏也顽固地和她们抗争着,拒绝穿上裙子,拒绝学习女红。后来紫苏在“风月酒馆”当了一段时间的女侍,那不是一段让人高兴的经历,那家客栈是个非常粗俗的地方。拉娜姑妈、姜恩姑妈和梅伦姑妈很快就找到了她,不顾她已经二十岁的事实,硬把她拖走了,所以紫苏也没有在那里待过多长时间。

    除了那段时间之外,紫苏从没自愿穿上过裙子。现在,紫苏觉得大约自己真的应该穿上裙子,而不是这样的长衫和长裤,一条云锦裙子,裁剪合身,领口开低一些,然后……

    他必须接受我现在的样子,紫苏一边想着,一边气恼地扭着缰绳。我不会为任何男人改变。实际上,就在不久之前,她的穿着还像一名农妇那样朴实,而现在,她的发卷几乎已经要垂到肩头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对她耳语,你会变成他希望你变成的那样。她用力将那个声音踢开,就像她踢开那些想要对她无礼的马夫一样。然后她踢了一下野枸骨的腹侧,动作也并不轻柔。

    紫苏恨那个“女人面对男人就会变得柔弱”的想法。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她确信自己很快就要知道这想法是怎么一回事了。

    紫苏在一座宫门前下了马,拍拍野枸骨,算是道歉,同时又不确定地看着那些厌火族人。他们之中有一半是女人,除了其中一个之外,这些女人都比她高很多。那些男人都有令公鬼那么高,其中有一些甚至更高。

    他们全都在看着紫苏,嗯,他们似乎在看着周围的一切,但肯定没有放过她,而且她没看见他们眨过一次眼。他们的手上拿着短矛和圆盾,背上背着角弓,腰间拴着箭袋和重匕首,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杀手的模样。那些挂在他们胸前的黑色布片一定就是那种面纱了,紫苏听说过,厌火族人一定要在戴上面纱之后才会杀死你。她希望会是这样。

    紫苏走向那名个子最矮的女子,她亮红色的头发剪得就像紫苏以前一样短,被晒成茶褐色的面孔就如同从木头中雕刻出来的,但她的个子甚至比紫苏还要矮一点。

    “我是来见令公鬼的,”紫苏说道,声音有些不稳定,“转生真龙。”他们真的不会眨眼吗?“我的名字是紫苏,他认识我,我有重要的讯息要带给他。”

    那名赤发女子转向其它厌火族人,用一只手飞快地做着各种手势。当她转回身来的时候,其它楼兰女人都发出了笑声。

    “我会带你去见他,紫苏,但如果他不认识你,你就会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一些楼兰女人又笑了一阵。“我叫沙木香。”

    “他认识我的。”紫苏红着脸对她们说。她的长衫袖子里有一双匕首,谢铁嘴教过她该如何使用它们。但她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女人会将它们夺走,然后用它们剥掉她的皮。一个幻象在沙木香头顶闪了一下,立刻又消失了————好像是一个花冠,紫苏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要把我的马也牵上吗?我觉得令公鬼应该不会想接见它。”让紫苏感到惊讶的是,一些厌火族人————有女也有男————因为她的这句话又发出了笑声。沙木香也微微抽动着嘴角,仿佛是想笑的样子。

    一个男人向野枸骨走去。紫苏觉得他也是厌火族人,但他却谦恭地低垂着目光,身上穿着一件白袍。紫苏跟随沙木香走进大门,穿过一片宽阔的院子,走进了宫殿。当她看见挂满织锦壁毯的走廊里有许多身穿红白制服的仆人在来回奔忙时,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

    这些仆人们也会用警觉的目光瞥向走廊中的厌火族人,但他们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着一条陌生的狗。紫苏本来以为自己会发现一座除了厌火族人外再没有别人的宫殿,令公鬼的周围也全都是厌火族人。大约他同样穿着那种灰色、褐色和绿色的衣服,不眨眼地盯着她。

    在一道雕刻着狻猊图案、敞开着的高大门户前,沙木香停下脚步,飞快地向守在门外的楼兰卫兵打着手势。她们全都是女人,其中那名浅黄色头发的女人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高,她也向沙木香打着手势。

    “等在这儿。”沙木香说完就走了进去。

    紫苏跟着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名浅黄色头发的女人仿佛是不经意地将一根短矛放到了紫苏面前。但紫苏并不在乎,她看见了令公鬼。

    令公鬼坐在一个雕满了龙的巨大镀金王座上,身穿一件红色长衫,长衫上用金线绣着许多花纹,手里拿着一根有绿白色穗子的短枪。在他背后的高台上还有一个镀金王座,那个王座的靠背上,在红宝石铺底中有一只用白色宝石雕刻的狻猊,那就是传说中的银蟾王座了。

    在这个时候,即使令公鬼把它当成是脚凳,紫苏也完全不会在乎。令公鬼看上去很累,但他是那么俊俏,让她如此渴望。幻象不停地在他身边闪现。紫苏在鬼子母和护法身上见过这样的情景,她也一直在逃避这种情景。

    在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像其它人一样,完全不知道那些幻象是什么意思,但它们总是会出现。而对于令公鬼,紫苏必须让自己去看它们,因为如果不看它们,她就会一直盯着他的脸。其中有一个幻象是紫苏在每次都能从他的身上看到的————千亿颗闪烁的光点,如同星辰或流萤,冲进一片巨大的黑暗里,想要将它填满,却又在转瞬间就被吞没。

    虽然紫苏听说过各种关于那些戴着黑面纱的厌火族人的可怕故事,但让她止步不前并不是那些厌火族人,不完全是。

    紫苏的长衫和裤子用的质料是独狐陈能找到最好的、最软的黄麻料,衣服的颜色是淡孔雀绿,在翻领、袖口和裤腿外侧绣着蓝色和白色的小花。她的中衣也像是男人的一样,不过是用茶白色的云锦做成的。

    在凤台的时候,父亲死后,紫苏的姑妈们曾经要让她成为所谓的正常女人,但大约她的梅伦姑妈知道,紫苏已经穿着男孩衣服在那些矿道里跑了十年,再想把她塞回到裙子里已经太迟了,即使是这样,她们也没有放弃努力。

    紫苏也顽固地和她们抗争着,拒绝穿上裙子,拒绝学习女红。后来紫苏在“风月酒馆”当了一段时间的女侍,那不是一段让人高兴的经历,那家客栈是个非常粗俗的地方。拉娜姑妈、姜恩姑妈和梅伦姑妈很快就找到了她,不顾她已经二十岁的事实,硬把她拖走了,所以紫苏也没有在那里待过多长时间。

    除了那段时间之外,紫苏从没自愿穿上过裙子。现在,紫苏觉得大约自己真的应该穿上裙子,而不是这样的长衫和长裤,一条云锦裙子,裁剪合身,领口开低一些,然后……

    他必须接受我现在的样子,紫苏一边想着,一边气恼地扭着缰绳。我不会为任何男人改变。实际上,就在不久之前,她的穿着还像一名农妇那样朴实,而现在,她的发卷几乎已经要垂到肩头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对她耳语,你会变成他希望你变成的那样。她用力将那个声音踢开,就像她踢开那些想要对她无礼的马夫一样。然后她踢了一下野枸骨的腹侧,动作也并不轻柔。

    紫苏恨那个“女人面对男人就会变得柔弱”的想法。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她确信自己很快就要知道这想法是怎么一回事了。

    紫苏在一座宫门前下了马,拍拍野枸骨,算是道歉,同时又不确定地看着那些厌火族人。他们之中有一半是女人,除了其中一个之外,这些女人都比她高很多。那些男人都有令公鬼那么高,其中有一些甚至更高。

    他们全都在看着紫苏,嗯,他们似乎在看着周围的一切,但肯定没有放过她,而且她没看见他们眨过一次眼。他们的手上拿着短矛和圆盾,背上背着角弓,腰间拴着箭袋和重匕首,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杀手的模样。那些挂在他们胸前的黑色布片一定就是那种面纱了,紫苏听说过,厌火族人一定要在戴上面纱之后才会杀死你。她希望会是这样。

    紫苏走向那名个子最矮的女子,她亮红色的头发剪得就像紫苏以前一样短,被晒成茶褐色的面孔就如同从木头中雕刻出来的,但她的个子甚至比紫苏还要矮一点。

    “我是来见令公鬼的,”紫苏说道,声音有些不稳定,“转生真龙。”他们真的不会眨眼吗?“我的名字是紫苏,他认识我,我有重要的讯息要带给他。”

    那名赤发女子转向其它厌火族人,用一只手飞快地做着各种手势。当她转回身来的时候,其它楼兰女人都发出了笑声。

    “我会带你去见他,紫苏,但如果他不认识你,你就会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一些楼兰女人又笑了一阵。“我叫沙木香。”

    “他认识我的。”紫苏红着脸对她们说。她的长衫袖子里有一双匕首,谢铁嘴教过她该如何使用它们。但她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女人会将它们夺走,然后用它们剥掉她的皮。一个幻象在沙木香头顶闪了一下,立刻又消失了————好像是一个花冠,紫苏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要把我的马也牵上吗?我觉得令公鬼应该不会想接见它。”让紫苏感到惊讶的是,一些厌火族人————有女也有男————因为她的这句话又发出了笑声。沙木香也微微抽动着嘴角,仿佛是想笑的样子。

    一个男人向野枸骨走去。紫苏觉得他也是厌火族人,但他却谦恭地低垂着目光,身上穿着一件白袍。紫苏跟随沙木香走进大门,穿过一片宽阔的院子,走进了宫殿。当她看见挂满织锦壁毯的走廊里有许多身穿红白制服的仆人在来回奔忙时,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

    这些仆人们也会用警觉的目光瞥向走廊中的厌火族人,但他们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着一条陌生的狗。紫苏本来以为自己会发现一座除了厌火族人外再没有别人的宫殿,令公鬼的周围也全都是厌火族人。大约他同样穿着那种灰色、褐色和绿色的衣服,不眨眼地盯着她。

    在一道雕刻着狻猊图案、敞开着的高大门户前,沙木香停下脚步,飞快地向守在门外的楼兰卫兵打着手势。她们全都是女人,其中那名浅黄色头发的女人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高,她也向沙木香打着手势。

    “等在这儿。”沙木香说完就走了进去。

    紫苏跟着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名浅黄色头发的女人仿佛是不经意地将一根短矛放到了紫苏面前。但紫苏并不在乎,她看见了令公鬼。

    令公鬼坐在一个雕满了龙的巨大镀金王座上,身穿一件红色长衫,长衫上用金线绣着许多花纹,手里拿着一根有绿白色穗子的短枪。在他背后的高台上还有一个镀金王座,那个王座的靠背上,在红宝石铺底中有一只用白色宝石雕刻的狻猊,那就是传说中的银蟾王座了。

    在这个时候,即使令公鬼把它当成是脚凳,紫苏也完全不会在乎。令公鬼看上去很累,但他是那么俊俏,让她如此渴望。幻象不停地在他身边闪现。紫苏在鬼子母和护法身上见过这样的情景,她也一直在逃避这种情景。

    在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像其它人一样,完全不知道那些幻象是什么意思,但它们总是会出现。而对于令公鬼,紫苏必须让自己去看它们,因为如果不看它们,她就会一直盯着他的脸。其中有一个幻象是紫苏在每次都能从他的身上看到的————千亿颗闪烁的光点,如同星辰或流萤,冲进一片巨大的黑暗里,想要将它填满,却又在转瞬间就被吞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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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