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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疾风

    “丹景玉座”也依然忙碌。谢铁嘴和李药师也是同样“忙碌”。

    万宁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但都不能让马鸣感到高兴。如果湘儿真的治好了楼烦和桑扬,她就比以往更加可怕了。她一向就骄傲得厉害,在做出那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之后,她的脑袋一定比露蜜瓜更大了。

    但这个讯息还不算什么,真正让马鸣打哆嗦的是成少卿和凌日盟的事,做出这种事情的鬼子母是绝对不能被饶恕的。如果率领这支军队的是孙希龄,那么它就不再只是一群被护法压制的乌合之众了。

    万宁看到有许多人在将食物打包收集好,似乎是在为长途跋涉做准备,这不是个好兆头,这是马鸣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当然,大约还比不上马鸣发现一名弃光魔使坐在自己对面,十几名黑水修罗正从门外杀进来。

    这说明这些女人不仅是傻瓜,而且是非常危险的傻瓜。谢铁嘴曾经劝他要“帮助她们完成她们的任务”。如果这名说书先生现在从他藏身的地方钻出来,大约马鸣会好好问问他,该怎么帮这些女人。

    到了晚上,灵之真又和马鸣谈了一次成为护法的事。马鸣告诉她,从日出到现在,她已经是第五个被他拒绝的人了。灵之真的眼角变得有些发紧,马鸣不确定她是否相信自己,她离开的时候露出马鸣从未在鬼子母脸上看到过的怒意。

    但马鸣说的是实话。他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就有鬼子母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而这名鬼子母正是宋蕴齐为之干活的黛兰娜。她是一名身材短粗的女人,有着浅色头发和一双浅深邃的眼睛;她差点就要用威胁的手段迫使马鸣同意她的要求了。

    这天晚上,马鸣没有去跳舞,而是早早在阁楼里睡了。音乐声和笑声不停地传入他的耳朵,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些声音里充满了讽刺。

    当马鸣在独狐陈度过了整整两天之后的下午时分,一名穿着白袍的姑娘找到了马鸣。她长得挺漂亮,脸上有一些雀斑。她在马鸣面前努力做出冰冷高贵的样子,而且她差点就成功了。

    她向马鸣宣布:“你要立即前往谒见丹景玉座。”然后她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一句话。马鸣示意她带路,他的这种反应应该没有错。那个姑娘看上去也很喜欢这样。

    她们全都在小白塔的那个房间里————半夏、湘儿、仪景公主和鬼笑猝。但马鸣又多看了几眼,才认出这个穿着质料上乘的蓝色黄麻裙、在领口和袖口上镶着缎带的楼兰女人。

    至少,鬼笑猝和仪景公主都不像是要掐死对方的样子,不过她们的脸都像石头一样死板,半夏和湘儿也和她们一样。四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最后,肩披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坐在桌子后面的半夏看着他们,向马鸣宣布了他能做出的选择。马鸣总算是在半夏说话时管住了自己的舌头。

    “如果你认为这两样你都做不到,”半夏最后说道,“那就记住,我可以把你捆在你的马上,赶回你的貔虎军去,独狐陈没有地方留给懒鬼和逃避责任的人。对于你,马鸣,或者陪仪景公主和湘儿去狐仙城,或者去看看你的那些旗子能吓唬到谁。”

    这就是说,马鸣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当马鸣这样对她们说的时候,她们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湘儿的脸似乎变得更加刻板了。

    半夏说道:“很高兴你能答应,马鸣。现在,我还有上千件事要处理,我会尽量在你出发前再见你一面。”丹景玉座要忙碌了,于是马鸣就像一名马夫一样被轰了出来,而且还没得到丹景玉座应该打赏的铜子儿。

    所以马鸣在独狐陈的第三个早晨会站在村子和森林间的空地上。

    “她们大约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我回来。”马鸣一边对奚齐说着,一边回头瞥着那些村舍。她们就快来了,马鸣不想让这次谈话的任何内容传进半夏的耳里,否则半夏大约会用钉子把他钉穿。

    马鸣道:“不管怎样,我希望如此。如果她们移动,就一直跟着她们,但绝不要接近到会让她们感到害怕的距离。如果有一个名叫半夏的年轻女子来找你们,绝不要问任何问题,带上她直奔玄都,即使你们在这么做之前必须先割断孙希龄的喉咙。”

    当然,她们大约本来就是要去玄都,这是有可能的。但马鸣仍然害怕她们的目的地会是嘉荣城————嘉荣城和断头台。“让夏金瑞留在你身边吧!”

    奚齐摇了摇头:“如果你不让我派人照顾你的起居,我会感觉受到冒犯。”

    夏金瑞站在和他们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牵着果仁和他身躯短胖的棕色母马,还有两匹背上的柳条筐里塞满了行李的驮马。他的身边站着彬蔚的仆人,他的名字叫罗平,是个身材矮壮的家伙,他牵着自己的高鼻子阉马、彬蔚高大的乌骓战马和另一匹驮马。

    这并不是马鸣要带走的全部人马。现在马鸣对这次任务的了解仍然仅限于他们的目的地。昨天灵之真又找他谈了一次成为护法的事,同时也告诉他,只要不让貔虎军靠近独狐陈,他可以任意和他们取得联系。

    马鸣当然不想让貔虎军靠近独狐陈半步,不过他也因此能为这次任务挑选了一些部下。万宁是第一个被他选中的,因为他需要探察他们到达的任何地方。然后是十二名身高体壮的骑兵,他们身为貔虎军的成员,曾经很好地维持了平谷的秩序。

    根据彬蔚的建议,出击迅速的拳头和棍棒可以解决湘儿和仪景公主引出的任何麻烦,或是早早地将麻烦吓走。队伍中的最后一名成员是骑在灰马上的阿泽,他已经为这匹大灰马取了个名字————疾风,这匹健美的长腿马儿配得上这个名字。

    马鸣挑上阿泽的时候并没有犹豫,貔虎军如果要跟着这样一群疯狂的女人,可能会遇到更大的麻烦。大约貔虎军不会和孙希龄发生冲突,但这样两支军队经过任何地方都会引起当地贵族的恐慌。他们很有可能会遭到夜袭或林间的冷箭。对于一个男孩而言,一座大城市可能还更安全一些。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教她一点礼貌

    直到现在,太阳已经开始在树梢上放射出炽烈的光芒的时候,马鸣还是没看见任何鬼子母的踪影。

    马鸣烦躁地扯下他的帽子:“彬蔚认识狐仙城,奚齐。”那名满脸汗水的晋城人笑着点了点头。奚齐的面孔没有任何改变。“哎哟,不会有问题的,夏金瑞跟着我就是了。”

    最后,村子里仿佛是发生了一点骚动。一队女人牵着马匹走了出来,不止是仪景公主和湘儿,虽然马鸣并没有预料到还会有其它人。鬼笑猝穿着一身灰色的圆领袍,不停地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那匹身材纤细的暗褐色母马。

    那名留着漂亮的弯月夔牛角探宝者,则对自己那匹臀胯宽大的鼠灰色阉马充满了信心,并且不停地向鬼笑猝劝说什么跟她的坐骑有关的事情。她们两个跟过来做什么?另外还有两名鬼子母————马鸣觉得那应该是鬼子母————这两名身材细瘦的女人头发都已经全白了,马鸣从没见过这样的鬼子母。

    一个老家伙跟在她们身后,牵着他自己的坐骑和一匹驮马,这名骨瘦如柴的男人头上的灰发已经快掉光了。看见他身后那件会变幻色彩的披风,马鸣才意识到他是个护法。当护法就是这么一回事:鬼子母会尽情地利用这个男人,直到他的头发掉光,大约等到他死之后,鬼子母还会利用他的骨头。

    谢铁嘴和李药师跟在她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们也有一匹驮马。那些女人和那名老护法停在距离马鸣五十多步的地方,仿佛是尽量不去看马鸣和他的部下。

    老说书先生瞥了湘儿她们一眼,然后和李药师说了几句话。他们两个牵着马向马鸣走过来,又在和马鸣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来,仿佛不确定马鸣是否会欢迎他们。马鸣便向他们走了过去。

    “我必须道歉,马鸣,”谢铁嘴抚着胡子说道,“仪景公主很确定地告诉我,不能跟你说话。直到今天早晨,她才解除了禁令。在几个月之前,我因为一时软弱,答应过一定会听从她的命令。现在每次遇到她和我说不通的时候,她就会把这个承诺扔在我脸上,她并不喜欢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湘儿威胁我如果靠近你,就会打爆我的眼睛。”李药师靠在他的竹杖上,郁闷地说。他头上那顶红色的骆驼城帽子并不能遮挡多少阳光,帽子本身仿佛也布满了阴云。

    马鸣朝湘儿看了一眼,湘儿也正越过马鞍向他这边窥望,当她看见马鸣瞧过来时,立刻躲到了坐骑身后,那是一匹圆胖的棕色母马。马鸣根本不相信湘儿能把李药师打倒,但这名肤色黝黑的潜行者早已和马鸣在晋城与之并肩战斗过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那时的李药师会斗志昂扬地迎接任何挑战;而这个李药师永远都紧皱着眉头,看上去仿佛从来都没停止过忧虑。

    “这次旅行,我们会教她一点礼貌,李药师。谢铁嘴,我才是应该道歉的人,我对那封信说的那些话,都是些气话,是因为我对那些蠢女人们有点过分担心了。我希望信里写的是一些好讯息。”

    这时马鸣想起谢铁嘴曾经对他说过的事情,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谢铁嘴曾经丢下这个写信的女人,完全不管她的死活。

    但谢铁嘴只是耸耸肩,马鸣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披上那件说书先生披风。

    “好讯息?我现在还不知道这算不算好讯息。等你搞清楚一个女人到底是你的朋友、敌人,还是情人的时候,往往已经太迟了。有时候,她这三者都是。”马鸣以为谢铁嘴会笑一声,但谢铁嘴只是皱紧眉头,叹了口气。“女人似乎总是喜欢让她们显得很神秘,马鸣,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你还记得柳湘茹吗?”

    马鸣不得不想了一下:“那个被我们在卢奴救了一命的光明使?”

    “就是她,李药师和我在旅途上又遇到了她。我们在旅途上说了不少话。柳湘茹只是不想认出我,虽然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看不出她有什么要躲避的理由。我遇到她的时候是个陌生人,离开她的时候同样是个陌生人。现在,你是会称她为朋友还是敌人?”

    “大约是情人。”马鸣冷冷地说。他不会介意再遇到柳湘茹,那个女人送给他一些非常有用的烟火。“如果你想了解女人,那就去问子恒吧!不要问我,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本来以为令公鬼很清楚这个的,不过子恒肯定知道。”

    仪景公主正在和那两名白发鬼子母说话,那名探宝者则一直在看着仪景公主。一名老鬼子母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向马鸣这里望过来。她们也像仪景公主一样,冰冷得仿佛是坐在他娘的王座上的女王。

    “嗯,运气好的话,我不必忍耐她们太久。”马鸣自顾自地嘟囔着,“运气好的话,她们要在那里做的事情很快就能完成,我们过个五到十天就能回来了。”

    运气好的话,他大约能在貔虎军跟着那些疯女人跑掉之前跟上她们。当然,寻找两支在一起的军队行踪会像偷馅饼一样容易,马鸣只是不希望在仪景公主身边待上太久。

    “十天?”谢铁嘴说,“马鸣,甚至使用那种‘通道’,到达狐仙城也需要五六天时间,虽然比二十多天才能到那里好,但……”

    马鸣没有再听下去,自从他在独狐陈第一眼看到半夏之后聚集起来的每一点怒火,全部冲进了他的脑袋。他从头上抓下帽子,向仪景公主和其它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让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已经很糟糕了,她们什么都不告诉他,又怎么指望他能为她们解决各种麻烦,而这就更加荒谬了。湘儿看见他走过来,急忙又躲到坐骑后面。

    “和一名缘起旅行一定会是很有趣的事情。”一名白发鬼子母说道。虽然已经站到她们面前,但马鸣仍然无法确定这位鬼子母的年纪,只是她的面容让马鸣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感觉。她的同伴仿佛是她在镜子中照出的映射,大约她们真的是亲生姐妹。“我是范采蓝。”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请原谅

    马鸣完全没心情去谈论什么缘起的事,他从来就不曾有过这种心情:“我听到的那个五六天才能到狐仙城的话是怎么回事?”

    那名老护法挺直了腰杆。马鸣不由得重新对他进行了一番评估,大约他很瘦,但他肯定像老树根一样坚硬,但这并不能改变马鸣的语调。

    “你们可以打开一个直接通向狐仙城的通道。我们又不是什么吓人的军队,你们是鬼子母,人们会理解你们为什么能凭空出现,或者是穿过墙壁。”

    “恐怕你找错人了。”范采蓝说道。马鸣看着另一名白发女子,她也像范采蓝一样摇着头。范采蓝又说道:“恐怕你和尹姝说也没用,我们不够强,弄不出那种新玩意儿来。”

    马鸣犹豫着,然后将帽子按在头上,转身面对仪景公主。

    仪景公主高昂起下巴:“很显然,你所知道的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多,马鸣大人。”她冷冷地说道。马鸣发现她身上一滴汗水都没有,那两……另外那两位……鬼子母也完全没出汗。那名探宝者正以挑战的眼神盯着马鸣,她干嘛这么一副欠打的表情?

    “在狐仙城周围百里内都是村庄和农庄,”仪景公主的口气仿佛是在向一名傻瓜解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向那里打开通道是非常危险的。我不想杀死某个可怜人的牛羊,更不想杀死那个可怜人本身。”

    马鸣痛恨仪景公主的口气。仪景公主是对的————马鸣同样痛恨这一点,但马鸣不打算承认这一点,至少不能向仪景公主承认。他开始寻找撤退的路径。

    马鸣看见半夏从村里走出来,身边还有二十多名鬼子母,其中大多都披着穗子长衫。半夏扬起头,直视着前方,肩子上挂着那条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其它人结成小队跟在她身后。浣花夫人披着蓝色的太微玄使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正和灵之真及一名表情肃穆威严的鬼子母说话。

    除了黛兰娜之外,马鸣就再认不出这群鬼子母中的任何其它人了。黛兰娜的灰发被卷成了发髻,鬼子母到底要活多少年才能让自己的头发彻底变灰,或者变白?所有这些鬼子母们都在自顾自地交谈着,完全不去理会那个被她们拥戴为丹景玉座的人。

    半夏是孤独的,她的身边看不到任何同伴。马鸣了解她,知道她会努力担负她们丢给她的这份职责,但她们不会给她任何帮助,只会冷眼旁观。

    如果她们以为能这样对待红河女人,就让她们都到末日深渊里去吧!马鸣恶狠狠地想道。

    他大步走向半夏,脱下帽子,作了个揖。马鸣知道该如何做出最好的叩拜礼,做出最漂亮的敬礼手势;如果他一定要做,他肯定会做到最好。“早上好,尊主,老天爷保佑您。”

    马鸣用全独狐陈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然后他跪倒在半夏面前,捧起她的右手,吻了戴在上面的巴蛇戒。他又回头瞪了奚齐他们一眼。因为半夏身体的遮挡,他相信那些鬼子母看不见他的这个动作。

    那些士兵们立刻匍匐在地,高声喊道:“老天爷保佑您,尊主。”就连谢铁嘴和李药师也跪了下去。

    半夏一开始显得很惊讶,但她立刻就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她微笑着轻声说道:“谢谢你,马鸣。”

    片刻之间,马鸣只是盯着半夏,然后他清清喉咙,站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浣花夫人和所有那些站在半夏身后的鬼子母都在瞪着他。

    马鸣压低声音对半夏说:“我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不过,有很多事情是我预料不到的。丹景玉座总是会送她的手下启程吗?你不是要来告诉我所有这些是怎么回事吧?是吗?”

    一开始,马鸣真的以为半夏要告诉他,但半夏咬了一下嘴唇,微微摇摇头:“我总是会送别我的朋友,马鸣,我跟你说过,如果我不是那么忙,我会来见你。马鸣,在狐仙城一定不要惹任何麻烦。”

    马鸣气恼地盯着半夏,他在这里又向她下跪,又吻她的戒指,而她却要他别惹麻烦。如果不是要保护仪景公主和湘儿皮肉完整,他何苦要去狐仙城。“我会努力的,尊主。”马鸣稍带一点讽刺意味说道。浣花夫人那些人大约能听到他的话,所以不能太过放肆。“请原谅,我要去照看我的人了。”

    马鸣又作了个揖,后退两步,转身向仍然跪着的奚齐等人走去。“你们要跪在这里直到生根吗?”他朝他们吼道,“上马!”除了奚齐之外,所有貔虎军都跟着他爬上了马鞍。

    半夏和仪景公主、湘儿说了几句话,范采蓝和尹姝则和浣花夫人说了几句话。最后,终于到了该出发的时间。湘儿以为披着丹景玉座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半夏还会进行什么仪式,但她和所有不去狐仙城的人只是稍微后退了一点。

    仪景公主走出队伍,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线,又迅速扩展成一个开口,开口对面是一片覆盖着枯黄蒿草的低矮丘陵,旋转扩展的光线停了下来,那和令公鬼所做的东西像极了。

    “下马!”马鸣命令道。仪景公主看上去显得很高兴————现在她正欢快地微笑着,又邀请湘儿和鬼笑猝一同分享她的喜悦,从那微笑中实在很难联想到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但不管她们高兴与否,这个通道并没有令公鬼为貔虎军做出来的通道那么大。当然,这次要通过的也没有那么多貔虎军,但她至少应该让他们可以骑着马走过这个通道吧!

    在通道的另一侧,马鸣坐回果仁的背上。绵延起伏的枯草山丘一直延伸到他的视野之外,不过南方的一线黑暗表明那里有一片森林,到处都是灰尘。

    “我们在这里不能让马跑得太狠。”尹姝说,她轻松地骑在一匹圆胖的枣红色母马背上。这时那个通道已经消失了。她的这匹枣红马看上去只适合在家乡的畜棚里吃草。

    “哎哟,确实不能在这种地方赶马。”范采蓝说道。她的坐骑是一匹板状肋、步履轻盈的黑色阉马。她们说完就向南方走去,一边还示意别人跟上来。那名老护法催马紧跟在她们身后。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代表着麻烦的男人

    湘儿和仪景公主交换了个气恼的眼神,然后用力一踢坐骑,追了上去,八只马蹄把灰尘翻上了天。灰发探宝者跟着她们,就像前面那名护法跟随着他的鬼子母。

    马鸣叹了口气,解下围住脖子的黑色方巾,用它捂住口鼻。他很希望那两位老人能教教这两名新进为人处事的道理,但他更希望能进行一次风平浪静的旅行,在狐仙城停留一会儿,然后快点跳回独狐陈去,不要等到半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蠢事来。女人总是在给他添麻烦,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看见通道消失,半夏叹了口气。大约仪景公主和湘儿能阻止马鸣惹出太大的麻烦,如果要求他一点麻烦都别惹,那实在是期望过高了。利用马鸣让她感到一种歉意的痛苦,但马鸣毕竟应该发挥一些作用,而且让他离开貔虎军也是一项可以保证安全的措施。更何况,这也是马鸣应得的,大约仪景公主能教他一点礼貌。

    半夏转过身,看着长老会和浣花夫人的小圈子:“现在必须开始我们要做的事情了。”

    所有的眼睛都望向那名穿着黑色衣服的雨师城人,他正骑着马向树林走去,半夏记得马鸣说过,他的名字叫奚齐。她不敢问马鸣太多问题。奚齐打量了她们一会儿,摇摇头,催马走进树林。

    “我从没见过这样一名代表着麻烦的男人。”罗花休说。

    辛蜚零点点头:“最好将那种人放到距离我们数里外的地方。”

    半夏压抑住自己的微笑。马鸣的貔虎军已经起了它的第一个作用,但它是否能继续帮助半夏实现她的计划,还要看马鸣对奚齐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半夏觉得她在这件事上可以对马鸣有所期待。丹景玉座说,那个叫万宁的男人还没等她将那些迹象塞到他的鼻子底下,就已经将它们全都挖了出来。如果她真的“恢复了理智”,跑到貔虎军去寻求保护,那么貔虎军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

    “我们是否应该去马匹那里了?”她说道,“如果我们现在离开,我们应该能在日落前追上孙大人。”

    谷凝率领他的骑兵巡逻队穿过新城的街道。高大的玄都外城墙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它的灰色石墙上布满了银色和白色的条纹,在正午的太阳下熠熠生辉。谷凝想着要剃掉自己的胡须,已经有一些人把胡须剃掉了。即使所有人都说这种炎热是不正常的,但滕州一定要比这里凉快许多。

    谷凝在这种时候想一些别的事情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能在睡觉的时候继续控马前进,任何凶蛮的盗贼都不可能在十名滕州骑兵的身边作案。他们总是以随机的路线和时间进行巡逻,让那些盗贼找不到安全的作案时机。

    实际上,他们很少捉拿盗贼,仅仅是抓那些主动向他们投案的人。玄都最狠恶的流氓宁愿让滕州人抓住,也不愿意面对厌火族人,所以谷凝只是不在意地扫视着街面,同时任由自己的心思飞到了别的地方。

    他想到家乡渭州的那个姑娘,他想和她成亲。花休的父亲是名商人,他想要一名士兵儿子的心思甚至比花休想要一名士兵男人更迫切。他想到了那些楼兰女人提议的游戏;枪之吻这个名字听起来很不错,不过那些楼兰女人眼睛里的闪光让他有点不安。但他最常想到的还是鬼子母。

    谷凝一直都想见到一位鬼子母,而玄都显然是个最适合见到鬼子母的地方,比这里更适合的只可能是嘉荣城了。现在玄都似乎到处都是鬼子母,他曾经去过老酒家,人们都说那里有一百名鬼子母。

    但在最后一刻,谷凝还是无法强迫自己走进去。当他的手中有剑、胯下有马的时候,他可以勇敢地面对任何男人或黑水修罗,但一想到鬼子母却会让他感到羞怯。

    而且,这家客栈不可能住得下一百名女人,他看见在客栈门口出入的那些姑娘也不可能是鬼子母。他也去过枸骨王冠,从街对面朝那里看过,但他不能确定那些女人是不是鬼子母,所以他相信她们应该不是鬼子母。

    谷凝注意到一名有着宽大鼻子的瘦女人,从一栋高大的房子里走出来,那栋房子一定是属于某个商人的。那女人先是皱起眉头看着街道,然后戴上一顶宽边草帽,匆匆离开了。

    谷凝摇了摇头,他说不清那个女人的年龄有多大,但这并不足以当成证据。他知道鬼子母应该是什么样子。吴易巧说鬼子母都非常美丽,光用微笑就能杀死男人;阿森坚持认为她们都比男人要高上一尺。但谷凝知道,可以从一名女子的面容判断她是不是鬼子母,那种不因时间流逝而出现瑕疵的面容,是不可能会弄错的。

    当巡逻队向宏伟的白桥拱门前进时,谷凝已经忘了鬼子母的事。在这道门外,一片由农人组成的集贸市场沿着大路一直向远处延伸,形成了两排向街道敞开的石砌屋子,屋顶上都铺着红色或紫色的瓦片。

    屋子旁边的围栏里装满了牛、猪、羊、鸡、鸭和鹅。店铺里贩卖着从豆类到酿瓜等各种食物。一般这样的市场都充满了农夫们叫卖货物的声音。

    但现在,除了那些牲畜的叫声外,市场上再听不到其它声音了。与此同时,谷凝在这里见到了一支最为奇怪的队伍。

    每四名骑在马上的农夫并肩立成一排,这样一排排连下去,形成了一列长队,在队伍后面似乎还有许多马车。这些穿着粗布衣服的人肯定是农夫,但谷凝看见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张他见过的最长的弓。

    他们腰间一侧都挂着一只装满的箭囊,另一侧佩着一把匕首或一柄短剑。在队伍前方有一面镶红色边框、绘着一只红狼头的白色旗帜,旗帜下的一些人让这支队伍显得更加奇怪————三名厌火族人当然,他们是徒步的,其中两名是枪姬众;一个人穿着带亮绿色条纹的长衫和颜色炫目的黄裤子,这身打扮说明他是个匠民,但他的背上却有一把剑。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尽忠职守

    匠民牵着一匹足有小骆驼那么高大的马,而那匹马背上的鞍子一定是为巨人准备的。一名身躯魁梧、毛发粗重、留着短胡子的男人,看上去是这支队伍的统帅,他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可怕的斧头。

    而在他身边的一匹马上,坐着一名穿黑色窄裙裤的滕州女子,她一直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

    谷凝不禁在马鞍上倾过了身子,他认识那名女子,现在谷凝的脑子里出现了李大人————他应该是在王宫里,不过,他想到更多的是海蓉小姐。

    谷凝的心沉了下去,她也在王宫里。如果有某位鬼子母挥挥手,将这支军队变成一群黑水修罗,大约谷凝会很高兴。大约这是他做白日梦的代价,如果他专心察看街道,他的巡逻队前进的速度肯定会快得多,那就不会在这时候刚好来到这里了。但他必须尽忠职守。

    他一边寻思着海蓉小姐是不是会拿他的脑袋当球踢,一边命令部下在城门前展开队形。

    子恒让自己的棕色牡马走到距离城门十步远的地方,勒住了缰绳。快步很高兴能停下来,它不喜欢这种炎热。这些挡在城门前的骑兵是滕州人————他们都有着高鼻子和眼角上翘的眼睛,有些人留着光泽的黑胡须,有些人留着浓密的髭髯,也有一些人把胡子都剃掉了。

    除了最前面的这名军官外,这些滕州人全都将手放在剑柄上,他们散发出一种激动的气息,但并没有畏惧的气味。子恒看了看小丹,小丹却弯腰拍抚着燕子弯曲的脖颈,又专注地玩弄起这匹黑母马的马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草药香皂气息中混杂着一种忧虑。

    在最后两百里的路途中,他们已经听说了有滕州军队在玄都的讯息,而且这支军队的统帅很可能就是小丹的父亲。小丹似乎不因此感到担忧,而且她确定她母亲也会在玄都。她还对子恒说,自己并不会为这个担心。

    “我们甚至不需要长弓手。”平措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用手抚摸着突出在他背后的剑柄,他的黑眸里似乎充满了渴望,身上也散发着渴望的气味。“他们只有十个人,你和我就能收拾掉他们。”

    尸弃已经戴上了面纱,子恒相信,小丹另一侧的鬼断怨和鬼指残肯定也戴上了面纱。

    “不许射箭,不许攻击。”子恒说,“收起矛枪,尸弃。”他没有对鬼断怨和鬼指残说话,毕竟她们只听小丹的————小丹至今没有把头抬起来。尸弃耸耸肩,放下了面纱。平措失望地皱起眉。

    子恒保持着表情的温和,抬起头去看那些滕州人————他的黄眼睛总是会让一些人感到不安。“我是欧阳子恒,我觉得,令公鬼会想要见我的。”

    那名没有握住剑柄的大胡子男人从马鞍上向子恒微作了个揖。“我是谷凝,子恒大人,是李义府大人部下的百户。”

    他用非常大的声音将这句话说出来,同时又让目光极力躲避着小丹。小丹听到父亲的名字,叹了口气,又紧皱起双眉瞪着谷凝。看到谷凝对她视而不见,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谷凝这时仿佛刚刚想起一样,又说道:“根据李大人的命令,以及真龙大人的命令,任何贵族都不能率领超过二十名武装人员和超过五十名仆人进入玄都。”

    平措在马背上动了动身体,他比小丹更加注重所谓的子恒的骄傲,这对他似乎有很重要的意义。不过真是运气,除非子恒下令,否则他不会抽出他的剑。

    子恒回头说道:“沈晋,带大家到三里外我们刚刚经过的那片草地去,在那里扎营。如果有农夫来向你抱怨,给他一些瓜子金,好言安抚他,让他知道我们会赔偿一切损失。平措,你跟他们一起去。”

    沈晋个子瘦高,浓密的胡子几乎遮住了他的嘴,他用指节点了一下额头,实际上子恒总是告诉他,只要说一声“好的”就可以了。然后就立刻开始下达命令让所有人掉头。

    当然,平措立刻就僵住了身子————他从来都不喜欢远离子恒;当然,同样的,他什么都没说。有时候,子恒觉得这名前匠民已经变成了他的一头猎狐犬,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并不好,但子恒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他。

    子恒以为小丹会说一大堆反对的话,她应该言之凿凿地提醒他那些所谓的地位和骄傲,并坚持要他带上谷凝所说的二十名士兵;甚至可以的话,就带上五十人。但小丹只是从马鞍上俯下身子,对鬼断怨和鬼指残耳语了几句。

    子恒不让自己去听,但他还是能听清楚小丹的一些只言片语。小丹说了一些关于男人的话,仿佛是有些戏谑之意,女人们在谈到男人时不是戏谑就是恼怒。

    因为小丹,他才带来这么多人,还打起了旗帜,但子恒至今都不太清楚小丹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在马车上还有仆人————男人和女人们都穿着肩膀处绣着狼头的仆人制服。锡城人甚至完全没有抱怨小丹的所作所为,他们似乎也像那些难民一样,因为这些而感到骄傲。

    “这样可以了吗?”子恒问谷凝,“你可以护送我们这些人去见令公鬼,如果你不想我们跑掉的话。”

    “我觉得……”谷凝的黑眼睛看了小丹一下,立刻又转到了一旁,“我觉得这是最好的。”

    当小丹在马背上立直身体时,鬼断怨和鬼指残跑向那队滕州骑兵,从他们中间直穿过去,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滕州人没有显示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们一定已经习惯厌火族人了。所有的谣言都说,玄都现在装满了厌火族人。

    “我必须去找我的枪矛兄弟们了。”尸弃忽然说道,“愿你们总是能找到水和阴凉,欧阳子恒。”然后他就追着那两名女子跑进了城里。小丹用戴着灰手套的手掩住了一个揶揄的微笑。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一群怪人

    子恒摇摇头。尸弃希望鬼指残能嫁给他,但依照楼兰习俗,鬼指残必须主动向他提出请求。根据小丹的看法,虽然鬼指残愿意当尸弃的情人,但她是不会为了成亲而放弃枪矛的。

    在这件事上,尸弃就像个类似情况下的红河姑娘一样感觉遭到了冒犯。鬼断怨似乎也被扯进这件事里。子恒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小丹对子恒说她也不知道————实际上,子恒那时候还没问过她。尸弃被问到这件事时总是会沉下脸。真是一群奇怪的人。

    滕州骑兵们在街上的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路。子恒则对这座拥挤的城市没有任何兴趣。他曾经来过玄都,但他现在不喜欢任何一座大城市。狸力很少会靠近城市。

    子恒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感觉到一匹狸力了。现在他只是一直在用侧眼瞥着他的老婆,同时又竭力不让她注意到。他不得不去注意小丹现在的样子。小丹骑马的姿势总是非常优美,但现在,她却僵硬地坐在马鞍上,两只眼睛瞪着谷凝的后背。那个男人则一直缩着肩膀,仿佛能感觉到小丹的目光。一只猎鹰也没有小丹现在这样犀利的目光。

    子恒觉得小丹应该是正和他思考着同一件事————她的父亲————即使他们思考的方式并不一样。小丹可能必须做出一些解释,毕竟,她是从家里逃出来,才成为一名弯月夔牛角探宝者的。

    但真正要对付李义府————瀛川和饶阳庄主的是子恒。子恒要告诉李义府,自己是一名铁匠,娶了他的孩子和继承人。这不是子恒想做的事。他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勇敢————做自己必须去做的事算不上勇敢————但他至今都不认为自己会是个懦夫。

    只是关于小丹父亲的念头让子恒的嘴巴有些发干。大约他应该先监督他们把营地建好,并送一封信给李大人,向他解释一切。一封谨慎措辞的信件可以写上两三天,或者是更多时间。他在遣词用句上并不擅长。

    一面猩红色的旗帜缓慢地飘扬在王宫上方,将子恒猛地带回了现实。谣言也说到了这个。无论谣言是怎么说的,有些谣言里说那面旗帜代表着鬼子母侍奉令公鬼,有些则说是代表着令公鬼侍奉鬼子母,但子恒知道那不是真龙旗。他很奇怪为什么令公鬼没有打出那面真龙旗。

    令公鬼。

    子恒仍然能感觉到令公鬼对他的吸引。强大的缘起总会吸引弱一点的缘起。但这并不能让他知道令公鬼在哪里————它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拉扯。

    子恒在离开红河之后,本来以为自己会去晋城,或是苍天知道的什么地方,只是因为散播在锡城古国西部的谣言和传闻才让他来到这里。这些谣言和传闻中有一部分非常让人困扰。不,他感觉到的不止是需要靠近令公鬼,或者是令公鬼需要他,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肩胛骨之间在发痒,他却又抓不到。

    现在,这个发痒的地方就要被抓到了,而他却开始希望这个时刻不要来。他有一个梦想,以小丹喜爱冒险的性格,一定会嘲笑他的这个梦想,他梦想和小丹一同住在乡下的小房子里,远离所有城市和纷争,在令公鬼身边总是充满了各种纷争。但令公鬼需要他,他要做他所必须做的。

    在一座由圆柱环绕的大广场上,子恒将挂着斧头的腰带放到马鞍上,抬头望向广场对面建筑物上的许多阳台和塔尖。能够离开那把斧头一会儿总会让他感到轻松。身穿白袍的一男一女接过了快步和燕子的缰绳。

    谷凝和那些眼神冰冷的厌火族人说了几句话,就把子恒和小丹交给他们,这些厌火族人中有很多头上系着绘有一只黑白两色圆碟的猩红头巾。

    这些厌火族人将子恒和小丹带进宫中,跟守卫在里面的枪姬众说了几个字,就把他们交给那些面若冰霜的枪姬众。子恒没有在海门通里见过这些厌火族人,他想和她们交谈几句,却只是得到了一些刻板的目光。

    枪姬众们晃动手指,彼此打着手语,很快的,她们之中就有一个人走出来,带领子恒和小丹向宫殿深处走去。子恒觉得这名身材瘦长、有着沙色头发的女人大概和小丹的年纪差不多,她告诉他们,她叫鬼裂车。除了警告他们不要四处乱走之外,这是她唯一跟他们说的话了。

    子恒希望鬼断怨和鬼指残能在这里,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定会让人高兴的。小丹不急不徐地前进着,显示出一名贵族女子的仪态,但每经过一个岔路口,她都会飞快地向左右各看一眼,很显然的,她不想突然被她父亲撞见。

    最后,他们来到一道双扇门前,这两扇门板上各雕着一只狻猊。两名蹲在这里的枪姬众站起身,和鬼裂车打了几个手语,然后这名沙色头发的枪姬众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

    子恒有些好奇令公鬼身边的情形是不是一直这样————厌火族人守在身边,没有人会说话。但这时,两扇门突然被彻底打开,令公鬼穿着中衣就走了出来。

    “子恒!小丹!祝好运常伴你们左右,可惜没能参加你们的成亲之日。”令公鬼笑着,碰了碰小丹的手,“真希望那时我也能在。”小丹看上去像子恒一样困惑。

    “你怎么知道的?”子恒惊呼道。令公鬼又笑了,他拍了拍子恒的肩膀。

    “景汐在这里,子恒,景汐、简馨她们都在玄都,连翘和采蓝带着她们走到这里时听说了白塔的事情。”令公鬼看起来很疲倦,他的眼光低垂,但他还是在笑着。“老天爷,子恒,她们把你做的事都告诉我了,红河的子恒大人,向清大妈是怎么说的?”

    “她管我叫子恒大人。”子恒没好气地嘟囔着。向清在子恒小的时候打他屁股的次数比子恒的母亲还要多。“她向我行叩拜礼,令公鬼,她真的行了叩拜礼。”

    小丹斜睨了子恒一眼,她总是对子恒说,如果在人们打恭和行叩拜礼时阻止他们,就会让他们感到困窘。至于人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子恒感到的困窘,小丹说那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女人都很奇怪

    沙色头发的枪姬众从令公鬼身边擦身而过,让令公鬼愣了一下,急忙又说道:“苍天啊,我让你们一直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进来,鬼裂车,告诉苏琳我需要更多寒潭香,把所有好吃的都送来,告诉她快点。”不知为什么,这三名枪姬众都笑了起来,仿佛令公鬼刚刚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刚向房间里走了一步,植物香水的气息就告诉子恒,这里还有一名女子。子恒看清楚她是谁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紫苏?”她留着短卷发,蓝色的长衫和裤子上绣着花,这和以前的紫苏不一样,但那张脸不会错。“紫苏,是你!”子恒笑着将紫苏抱起。“我们都在一起了,对不对?小丹,这是紫苏,我和你说过的。”

    当子恒闻到老婆身上的气息时,便急忙将还在朝他笑的紫苏放下了。这时他才发现,紫苏身上那条紧身长裤清晰地显露出她两条腿的曲线。小丹在各方面都很不错,只是有时难免会爱吃醋,子恒不应该知道小丹曾经拿着一根棒子把武眔追了半里远的。有了小丹之后,他就不该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了。

    “小丹?”紫苏说着握住小丹的手,“任何能够忍受这个多~毛家伙,甚至能和他成亲的女人都是我钦佩的。我觉得,只要经过训练,他还是能够成为一名好男人的。”

    小丹微笑着握住紫苏的手,不过她的身上真的散发出一种辛辣的气息。“我在这方面还不算成功,紫苏,不过在我做好这件事之前,我会认真看好他的。”

    “向清大妈行叩拜礼?”令公鬼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我必须看到才能相信。巫咸在哪里?他来了吗?你们没有把他留在外面吧?”

    “他来了,”子恒一边说,一边竭力用不太明显的动作去看小丹,“但并没有一路跟着我们。他说他累了,需要一个聚落,我告诉了他我知道的一个,那是白桥北边一个废弃的聚落。他徒步去了那里,他说只要走到距离聚落十里的地方,就能感觉到它。”

    “我觉得,你应该很熟悉令公鬼和子恒?”小丹问紫苏,紫苏只是瞥了令公鬼一眼。

    “和他们共处过一段时间,我是在他们第一次离开红河时遇到他们的,他们那时还认为凤台是个大城市。”

    “徒步走去的?”令公鬼问。

    “是的。”子恒缓缓地说。小丹身上那种多刺的嫉妒气味已经消退了,这是为什么?“你知道的,他更喜欢使用双脚,他跟我赌一枚瓜子金,他会在我们之后十天内赶到玄都。”那两个女人正在彼此对望着,小丹在微笑,紫苏则稍有些脸红,紫苏的气息里出现了一丝羞窘。小丹则很是高兴,她也有些惊讶,但表情里并没有显露出多少痕迹。“我不想要他的瓜子金,他要走的路足有五十里远,但他坚持要这样做,他甚至还想把打赌的期限定在五天。”

    “巫咸一直都说他能跑得比马更快。”令公鬼笑着说。然后他停了一下,用严肃的语气说:“我希望他能一路平安。”

    令公鬼很疲惫,在其它方面也改变了许多。子恒上次看到令公鬼时是在海门通里,那时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柔软的地方了,而现在的令公鬼让那时的令公鬼变得像是个天真的乡下男孩。

    他很少眨眼,仿佛眨眼会阻碍他看到应该看见的东西。子恒意识到自己从令公鬼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他也在锡城人的脸上看到过同样的东西,那是在黑水修罗进攻之后,在第五次、第十次黑水修罗的攻击之后,希望已经消失,但你必须战斗下去,因为放弃的代价实在太大那样的表情。

    “真龙大人,”小丹的声音让子恒愣了一下,小丹以前一直是称他为令公鬼的,虽然他们在白桥时就听到过这样的称呼,“请原谅,我要先和我的男人说句话,然后再让你们两个自己去慢慢聊吧!”

    没等令公鬼惊讶地表示同意,她已经抓住子恒,背朝着令公鬼说道:“我不会走得太远,亲爱的,紫苏和我要聊一些会让你们感到无聊的话题。”

    她整了整子恒的领子,把说话的声音压到非常低,小丹有的时候确实还记得子恒的耳朵有多么敏锐,“记住,他已经不再是你儿时的朋友了,子恒,至少,不止是。他是转生真龙,真龙大人,但你是锡城人的诸侯。我知道,你会为了你自己、为了锡城人而坚持住自己的立场。”

    小丹对他的微笑充满了爱和信心。子恒很想亲她一下。

    “那么,”小丹又用正常的声音说道,“你们聊吧!”她身上已经完全没有那种嫉妒的气味了。

    小丹转身向令公鬼行过一个优雅的叩拜礼,说了一声“真龙大人”,然后就握住紫苏的手,说道:“来吧!紫苏。”

    紫苏行了个动作生疏的叩拜礼,这让令公鬼很吃惊。

    还没等她们走到门口,一扇房门突然被撞开,一名身穿仆人制服的高个子女人闯了进来。她的手里有一只装着多棱杯和酒罐的银托盘,酒罐中散发出高粱酒和蜜瓜汁的香气。

    子恒几乎吃了一惊。虽然穿着红白两色的制服,但这个留着白色短发的女人就像是鬼指残的母亲,或者是祖母一样。她皱起眉看了离开的两名女子一眼,然后大步走到桌前,放下托盘。她的脸上仿佛戴着一个显示柔顺表情的僵硬的面具。

    “我被告知有四个人,真龙大人,”她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道,子恒觉得她大约是要表现出谦恭的语气,但仿佛又总是被什么东西卡着喉咙,“所以我拿来了四人份的酒。”她的叩拜礼让紫苏的那个也显得流畅而典雅。当她出去的时候,把门狠狠地摔上了。

    子恒看着令公鬼:“你有没有觉得女人都……很奇怪?”

    “为什么你要问我?你才是成亲的男人。”令公鬼在一只雕银多棱杯中倒满寒潭香,将它递给子恒。“如果你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马鸣。每天我对女人的了解都变得更少了。”

    “我也是。”子恒叹了口气。这些寒潭香很凉,令公鬼似乎根本没出汗。“那马鸣在那里?如果一定要我猜,我猜他是在离这里最近的酒馆里,多半手里拿着骰子,腿上还坐着一个姑娘。”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最最糟糕的

    “现在他最好这两样都别碰。”令公鬼面色严肃地说着,将没动过的寒潭香放回桌上,“他的任务是将仪景公主带回这里,让她成为女王,我希望他也会将半夏和湘儿带过来。苍天啊,在仪景公主到来之前,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熊一样晃着头,然后又猛然盯住了子恒。“你能为我去一趟晋城吗?”

    “晋城!令公鬼,我已经走了两个月,我的屁股都快变成马鞍状了。”

    “我可以今晚就让你到达那里,今天就可以,你能睡在将军的帐篷里,远离马鞍。”

    子恒也盯着令公鬼,这个人看上去是认真的,突然间,他发现自己正在怀疑令公鬼的理智。苍天啊,令公鬼一定要有理智,至少他一定要坚持到末日战争之前。子恒长饮了一口酒想将这个苦涩的念头冲下去。他是怎么去想这个朋友的啊!

    “令公鬼,就算你有办法现在就把我送进海门通,我还是会说不,我还要先在玄都找人说几句话,我也很想见见景汐她们。”

    令公鬼似乎没在听他说话。他坐进一把镀金的椅子里,用阴郁的眼光看着子恒。

    “你还记得谢铁嘴是如何耍弄那些彩球,同时又让自己显得无比轻松的?我在耍弄我所有的一切,但这并不容易。幽瞳在云梦泽,其余弃光魔使只有上天知道他们在哪里,有时候,我甚至不认为他们是最可怕的。最让我害怕的是那些认为我是伪龙的反叛者;还有那些以我的名义毁灭村庄的真龙信众。子恒,你有没有听说过先知?不要紧,他并不比其它人更糟糕。我拥有彼此痛恨的盟军。我能任命攻打云梦泽的最优秀的将军,只想着一路冲杀过去,然后被杀死。运气好的话,仪景公主再过一个半月就能到这里了,但在那之前,大约这里就会爆发针对我的叛乱。天爷啊,我觉得将锡城古国完整地交给她,我觉得自己去接她,但这是我能做出的最糟糕的事。”他用双手揉搓着脸颊,直接用手捂着脸说道,“最最糟糕的。”

    “纯熙夫人怎么说?”

    令公鬼放下双手,看着手心。“纯熙夫人死了,子恒,她杀死兰飞儿,但自己也死了。已经结束了。”

    子恒坐了下去。纯熙夫人?这应该不可能。“如果采蓝和连翘在这里……”他在手掌间转动着多棱杯,但子恒其实并不真的信任这两个女人。“你问过她们的意见了吗?”

    “不!”令公鬼比了个向下劈砍的手势,“她们要离我远一点,子恒,我已经跟她们说清楚了。”

    子恒决定让小丹去看看采蓝和连翘出了什么事,这两位鬼子母经常让他感到一种模糊的不安,但小丹似乎和她们处得很好。“令公鬼,你跟我一样清楚,这样大约会触怒鬼子母。纯熙夫人来寻找我们————当然,她是来找你————但有时候我觉得她是要杀死马鸣、我,还有你。”令公鬼什么都没说,但他歪着头,看上去至少是在听。“如果我从凤台到这里一路上听到的故事有十分之一是真的,现在让鬼子母对你发怒大约是最不合适的,我不是不知道白塔出的事,但————”

    令公鬼打了个哆嗦,向前倾过身子:“白塔一分为二了,子恒,有一半鬼子母认为我是一只可以用钱买到手的猪;另外一半……我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这三天里,我已经见过了她们的使者,今天下午我还要再跟她们见面,而我仍然不能确认她们的意思。她们的问题比答案还多,而且,因为我给她们的答案并不比她们给我的多,所以她们似乎不是很高兴。至少厉业魔母————她变成丹景玉座了,你听说了吗?————至少厉业魔母的手下确实对我说了一些事情,即使她们以为只要让我看到鬼子母在对我行叩拜礼,就会满意地不再追问什么了。”

    “老天爷!”子恒吁了一口气,“老天爷!你是说,真的有鬼子母造反了,而你正在白塔和那些反叛之中左右逢源?这是两头就要厮杀在一起的熊,而你却在她们之间跳来跳骈!难道你没想过,即使不这么做,你从鬼子母那里惹的麻烦也已经够多了?我跟你说实话,丹景玉座让我的脚趾在靴子里打颤,但至少你会知道你在她身边是什么立场。她让我觉得自己像一匹马,而她会决定我适不适合在一段漫长艰苦的路程中前行。但至少,她肯定不打算骑到我背上。”

    令公鬼沙哑的笑声里感觉不到任何欢愉。“你真的以为如果我不理鬼子母,她们就不会来理我?白塔的分裂对我来说可能是最好的一件事,她们在忙着对付彼此,不会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如果不是这样,我到任何地方都会有几十名鬼子母围着我。我已经将晋城和雨师城背在身后,也在这里有了立足点。没有这次的分裂,只要我张开嘴,就会有人说‘是的,但鬼子母的看法是……’,子恒,纯熙夫人一直在努力为我拴上缰绳,直到我最终制止了她,但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她在那以后是否真的放弃了努力。当一名鬼子母说她会给你建议,但最终的决定权在你的时候,她的意思是她知道你应该怎么做,而且她会让你那样做。”

    令公鬼拿起酒杯,深饮一口,当他放下杯子时,他看上去平静了一些。

    “如果白塔是完整的,现在就会有无数根丝线勒住我。如果没有得到六名鬼子母的许可,我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子恒几乎笑了起来,不过他的心里也并不比令公鬼有更多欢愉。“所以你认为最好……怎样?操纵那些反叛的鬼子母对抗白塔?‘你可以调戏一头牛,或者你可以调戏一头熊;如果你同时调戏牛和熊,那么你肯定会完蛋。’”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皮毛商人

    “不是这么简单,子恒,不过她们还不知道,”令公鬼有些得意地摇摇头,“除了她们之外,还有第三方正准备跪倒在我面前,如果他们再和我联系的话。真麻烦!我们不该把重聚的第半个时辰用来谈论鬼子母,谈谈思尧村吧!子恒。”

    令公鬼的表情变柔和了,几乎变成了子恒记忆中的那个令公鬼,而且他露出了一些向往的笑容。“我和景汐她们只度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她们提到了各种各样的改变,告诉我那些改变,子恒,告诉我还有什么和原来一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谈论那些迁入红河的难民和难民,他们带来的所有新事物————新品种的豆类、南瓜、梨和苹果,细布和地毯的编织,烧制的砖瓦,石工和细木家具————锡城人很久都没见过如此精致的雕刻了。

    子恒已经开始习惯了从迷雾山脉另一边进入红河的难民数量,但这个数量还是让令公鬼大吃一惊。有些人想要在思尧村周围建起围墙,其它村庄也都在讨论这样的事情,为它的好处和坏处、为了建石墙还是木墙争辩不休。

    有时候,令公鬼似乎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因为他们聊到的内容而大笑不止。子恒告诉他红河女人们一开始是如何抗拒骆驼城和白水江城的裙子,后来又分成了两派,一派只穿结实的红河黄麻裙;另一派则恨不得把红河裙子全都撕成碎片。

    有不少年轻人都像骆驼城人和白水江城人一样留起了胡子,偶尔还能看见有人蓄起了野驴草平原的山羊胡,那种样子倒很像是一头蠢牲口挂上了一个鼻环。子恒也告诉令公鬼,像他这样的胡子在红河更加流行。

    但令公鬼清楚地告诉子恒,他不打算去营地,这让子恒很震惊,营地中的那些人有许多都是令公鬼的旧识。“我不能保护你和马鸣,”令公鬼轻声说,“但我能保护他们。”

    在这之后,他们的谈话渐渐变得拘束而尴尬。最后,就连令公鬼都意识到他们的交谈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手捋着头发,用不高兴的神情向周围看了看。“你一定是想梳洗休息了,子恒,我不该一直拖着你,我会为你安排房间。”

    看着子恒向门口走去,令公鬼忽然又说道:“你能考虑一下晋城吗,子恒?我需要你去那里,那件事不会有危险。如果你决定要去的话,我会告诉你整个计划,你是第四个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令公鬼的表情变得坚硬起来。“你必须严格保密,子恒,甚至不能告诉小丹。”

    “我可以管住我的舌头。”子恒僵硬地说。他的声音里也有一点悲哀,那个新的令公鬼又回来了。“我也会考虑晋城。”

    子恒没有太在意令公鬼向一名枪姬众下达的命令:“告诉苏琳,为子恒和小丹准备房间,像服从我一样服从他们。”

    那两名楼兰女人却拍着大腿笑了起来,仿佛令公鬼刚刚讲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子恒只是盯着走廊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丝毫不怀疑,这男人就是李义府。他留着几乎把嘴完全遮住的弯曲髭髯,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小丹,大约他比小丹还要矮一点,但他那种交叠着双臂站在那里的模样,仿佛一只正在盯着鸡笼的雄鹰,这让子恒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男人也一定知道他是谁了。

    和令公鬼道过别,子恒深吸了一口气,向走廊走去,他发觉自己很希望还带着斧头,李义府的腰间佩着剑。

    “李大人?”子恒作了个揖,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回礼,这个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怒意。“我是欧阳子恒。”

    “我们要谈一谈。”李义府说完这一句,就转过了身。子恒别无选择,只能跟在他身后,尽管他有一双长腿,但他还是要加紧步伐才能跟上李义府。

    转过两个弯之后,李义府带着子恒走进一个小起居室里,将门关上。高大的窗户让充足的光线射进房里,这里比高屋顶的房间更热。房里有两把雕刻着漩涡花纹的高背软垫椅,面对面地摆放着,一张青金石镶嵌的桌上放着长颈银酒罐和两只竹杯。闻气味,这次不是寒潭香,而是高浓度的高粱酒。

    李义府倒满了酒杯,将一只杯子递给子恒,然后不容抗拒地指了指一把椅子。他的胡子下面露出了一点微笑,但那个微笑和那双眼睛就像是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人,那双眼睛里射出的目光能把钉子砸进墙里去。

    “我觉得,在你们……成亲之前,小丹已经将我的一切背景都告诉了你,一切关于破碎冠冕的事。她总是像个小姑娘一样多嘴。”

    李义府仍然站立着,所以子恒也站立着。破碎冠冕?小丹肯定从没提到过任何破碎冠冕的事。“一开始,她说您是一名皮毛商人,或者先是木材商人,然后才是皮毛商人,她说您也贩卖黑胡椒。”

    李义府愣了一下,重复道:“皮毛商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的故事一直在变,”子恒继续说道,“但她总是提到,您告诉她一名将军应该如何如何,后来我直接问了她,然后……”子恒望着杯中的酒液,又抬起头来看向李义府的眼睛。“当我知道您是谁以后,我几乎改变主意,要放弃与她成亲,但当小丹下定决心的时候,想拉动她就像是要拉动一群绝不迈出半步的骡子。而且,我爱她,我爱她。”

    “小丹?”李义府喊了一声,“你在讲什么啊,谁是小丹?我们在谈论我的孩子好吧,以及你对她做的一切!”

    “小丹是她在成为弯月夔牛角探宝者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子恒耐心地说,他必须给这个男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你的岳父讨厌你就像让你的岳母讨厌你一样可怕。“那时她还没有遇到我。”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摸了摸剑柄

    “探宝者?”李义府的声音闪耀着骄傲的光辉,他忽然笑了,身上愤怒的气息也几乎完全消失了。“那个小妮子从没跟我提过这种事。确实,小丹这个名字比起从前的来,更适合她。这曾经是她母亲的意思,而我……”

    他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怀疑地瞪了子恒一眼,恼怒又开始在空气中弥漫。“不要想改变话题,小子,我们要谈的是你和我的孩子,还有你们的这个所谓的婚姻。”

    “所谓的?”子恒一直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脾气,向清大妈甚至说他从来就没有过脾气。

    如果你在一同长大的孩子中总是最高大强壮的,很可能会不小心伤到别人,那么你就能学会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但在这个时候,子恒觉得控制脾气有些困难了。

    “禁魇婆为我们举行了婚礼,从我们已经忘记的时代开始,所有锡城人都是这样举行婚礼的。”

    “小子,即使有一位黄巾力士长老和六位鬼子母见证,你的婚礼还是有问题。小丹还没有到不经母亲许可就能成亲的年纪,她也从没向母亲提出过成亲的请求,更不可能被接受。现在她在海蓉那里,如果她没能让她的母亲相信她已经到了可以成亲的年龄,她就要回营地去,大约要担负起成为她母亲的马鞍的职责,而你……”

    李义府的手指抚过剑柄,但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你,”他用一种几乎算得上是愉快的语调说道,“我会杀了你。”

    “小丹是我的!”子恒咆哮道。酒液洒到他的手腕上,他低头惊讶地看着那只酒杯————已经被他捏扁了,他小心地将被扭曲的竹杯放到桌上的酒罐旁,但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没有人能从我这里夺走她,谁都不行!无论你将她带回营地————还是其它任何地方!我都会去找她。”

    “我有九千人。”李义府用令人惊讶的温和声音说道。

    “他们比黑水修罗更难对付吗?带走她试试看!试试看!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结果!”子恒发觉自己在发抖,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连手都握痛了。这让子恒自己也非常吃惊。他已经这么久没有真正地愤怒过了,甚至已经忘了愤怒是什么样子。

    李义府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杀死你大约不是个好主意,我们需要一些新血,家族的血已经变得稀薄了。我的祖父经常说,我们全都变得软弱了,他是对的,我的力量连他的一半都不到,承认这点总是让我感到很羞愧。小丹更是柔弱得可怕,注意,不是脆弱……”他紧皱起眉头,过了片刻,看到子恒并没有要说小丹弱小的意思,便点点头,“……总之,我们没有力量了。”

    这番话让子恒很吃惊,他不自觉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去。他几乎又忘记愤怒了。这个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他疯了吗?小丹真的柔弱吗?她有时确实温柔又愉悦,但任何男人如果真的以为小丹是软弱的,那他就有掉脑袋的危险,包括子恒自己。

    李义府拿起那只被捏扁的酒杯,端详着它,然后将它放回原位,也坐到椅子里。“小丹在去她母亲那里前告诉我许多关于你的事,关于红河的子恒大人、黑水修罗的克星,这很不错,我喜欢能站在黑水修罗面前绝不后退的男人。现在,我觉得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他啜着酒,带着期许的神情等待着。

    子恒希望刚才能多喝一些令公鬼的蜜瓜酒,甚至希望他刚才没有把那只杯子捏扁。他的喉咙干得厉害,他想要给李义府留下好印象,但他只能实话实说:“实际上,我并不是真正的庄主,我是一名铁匠,当黑水修罗出现……”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因为李义府正在一边抹着眼睛,一边用力地大声笑着。

    “小子,昊天上帝从来没创造过家族,有些人忘记了这一点,但无论你去追溯哪一个家族的源头,你都会找到一个有着不平凡勇气的平凡人,或是某个人在其它人都像被拔掉毛的鹅一样乱跑的时候,保住了自己的脑袋,同时又掌控了乱局。记住,另一件容易被遗忘的事情是下坡路会突然出现,我在瀛川有两名侍女,如果不是她们两百年前的祖先做出了那些连蠢人都做不出来的蠢事,她们都应该有小姐的身份。饶阳的一名木工说他的祖先是过堂白虎神卫符之前的国主,他大约说的是真话,他是一名优秀的木工。道路不会是一成不变地向上或向下,而且往往是向下的路更光滑。”

    李义府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连他的胡子也随之抖动了两下。

    “蠢人会在命运将他拖下来的时候大声呻吟,而一个真正的蠢人会在命运将他拉上去的时候大声呻吟。我觉得知道的不是你不同于过去的地方,不是你的现在,而是你的内心。如果我的老婆能让小丹体肤完好地离开她,我又没有杀了你,你知道该如何对待老婆吗?嗯?”

    子恒谨记要留下好印象的事,决定先不解释他更愿意重新成为一名铁匠的心情。“我以我的理解去对待小丹。”他小心地说。

    李义府又哼了一声。“以你的理解,”他刻板的声音里渐渐出现了怒意,“你最好有着正确的理解,小子,否则我就……你听我说,老婆不是只要你大声叫喊就会向前狂奔的骑兵。在某些方面,女人就像是鸽子,你抓住她的力量一定只能有你认为必须的力量的一半,否则你就有可能会伤到她。你不想伤害小丹,知道我的意思吗?”

    他忽然很不协调地笑了笑,然后他的声音几乎是变得友善了。“你大约能当一个很不错的女婿,子恒,但如果你让她不高兴了……”他又摸了摸剑柄。

    “我会努力让她高兴的,”子恒认真地说,“伤害她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一定要记住

    “很好,因为这是你最不可能做到的事,小子。”这句话也是李义府带着笑意说出来的,但子恒毫不怀疑李义府的意思。“我觉得,现在应该带你去见见海蓉了,如果她和小丹现在还没结束她们的讨论,我们最好能抢在她们之中的一个被另一个杀死之前进去,她们在争论时总是会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小丹现在也长大了,海蓉大概不能再靠打屁股结束争论了。”

    李义府将酒杯放回桌上。在他们向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他又说道:“你必须知道一件事。女人说相信某件事,并不意味着那件事就是真的。有时她们会相信某件事,但那件事也并不会只因为一个女人相信它就变成事实。一定要记住。”

    “我会的。”子恒觉得自己知道这个人的意思,小丹有时候会把事实故意忽略掉。对于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或者是她认为不重要的事情,大约她承诺要去做,但实际上又不想去做,她就总是会想办法找个漏洞钻过去,按照她自己喜欢的样子去实现承诺。子恒不知道的是,这和见小丹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宫殿里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柱廊,登上阶梯,这里似乎没有多少滕州人,却有很多楼兰男人和枪姬众。还有许多穿着红白色制服的仆人,一路上不停地向他们打恭或行叩拜礼,以及一些像那两名接过他们马匹的男人和女人一样穿着白袍的男女。

    这些穿白袍的人全都捧着托盘,或是抱着大堆的毛巾,视线低垂,飞快地奔跑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其它人。子恒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们之中也有人在额头上系着厌火族人的那种红色头巾。

    他们一定也是厌火族人。子恒同样注意到一件小事,系头巾的白袍女人和白袍男人一样多,而穿着褐色长衫和裤子的厌火族人里只有男人系头巾,子恒一直都没见到枪姬众系上这种头巾。尸弃跟他说过一点关于厌火族人的事,但他也从没提到过这种头巾。

    最后子恒和李义府走进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铺着绘有红色、金色和绿色图案的地毯,摆放着奇玉镶嵌的椅子和小桌子。子恒的耳朵听出内室里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因为厚重门板的阻隔,他分辨不出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其中一个说话的女人是小丹。

    突然间,内室传出一声掌击,然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子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只有彻底的榆木脑袋才会在老婆和丈母娘吵架时插一脚进去————根据他以往看到的例子,这种情况下,两个女人都会同时把矛头转向那个可怜的傻瓜。

    他很清楚,小丹在平时会坚持自己的立场,但他也见过许多已经当了母亲,甚至是祖母的强硬女人,在她们的母亲面前仍旧只是个小孩子。

    他缩了缩肩膀,向通往内室的门走去,但李义府已经走到了他前面,他用指节敲了敲门,显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当然,李义府听不到子恒能听见的声音————那就仿佛是两只猫被塞进同一只袋子里,两只浑身湿透的猫。

    李义府敲门的声音立刻打断了里面的吵闹声。“进来吧!”一个沉稳的声音高声说道。

    子恒努力地不让自己抢在李义府前面走进去。他一走进去,焦虑的目光立刻就注意到了小丹。小丹坐在一张宽扶手的椅子里,窗户中射进来的阳光擦着她的身子落在地上。

    这里的地毯呈现出大片的暗红色,让子恒想到了血渍。墙上的两幅壁挂中有一幅描绘着一名女子骑在马上,用钩镰枪杀死一头老虎的情景;另一幅描绘了一场激烈的战争,战场上舞动着一面白狻猊旗。小丹的气息里混杂着各种情绪,让子恒无法一一分辨。她的左脸颊上有一个红手印,但小丹对子恒微笑着,虽然只是很淡的微笑。

    小丹的母亲让子恒眨了眨眼。李义府刚才告诉他女人就像鸽子,所以子恒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身材纤细的岳母,但海蓉夫人足足比她的男人高了几寸,而且她显得非常……健美。

    不是向清大妈的那种粗壮,或者是冷晴方那种仿佛能抡得动铁匠锤的强悍,她有着凹凸有致的丰盈体态。当然,一个男人绝不该这样去看自己的岳母。

    不过子恒能看出来,小丹的美丽来自哪里,小丹的脸几乎就是她母亲的翻版,只是没有鬓角上的斑白。如果小丹在鬓生白发的年纪也会是这种相貌,那么子恒就是个非常幸运的男人了。

    而另一方面,那只高耸的鼻子和一双上翘的黑眼睛让海蓉夫人很像是一只鹰,一只将猎物置于爪下的鹰。她身上散发着恼怒和轻蔑的气息。但让子恒惊讶的是,她的脸上也有个红手印。

    “爸爸,我们刚刚谈到了你。”小丹带着亲切的微笑说道。她走过来,握住李义府的双手,亲热地拉一拉。子恒突然有种不高兴的感觉,当男人只得到一个微笑的时候,父亲不该得到这样的优待。

    “那么我应该跑开躲起来吗,乖女?”李义府笑着说。哎哟,他的笑声真是显得很开心,这个男人甚至仿佛没看见他的老婆和孩子刚刚打了对方!

    “她更喜欢小丹这个名字,李义府。”海蓉夫人心不在焉地说,她将双臂交叠在那对丰润的前胸下,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子恒。

    子恒听到小丹用耳语对她父亲说道:“现在,全都靠他了。”

    子恒也估计会是这样,毕竟小丹和她母亲都已经动手了。他挺起肩膀,准备告诉海蓉夫人,他会非常温柔地对待小丹,就好像她是只小猫一样,而他自己则会柔顺得像是一只小羔羊。

    当然,后面这部分只是个谎言————小丹会把柔顺的男人插在烤肉叉上,当成晚餐。但子恒肯定会和小丹保持和平,而且,他确实在努力地温柔对待她。大约海蓉夫人才是李义府大谈温柔的原因,没有男人会有胆量用其它的态度对待这位女性。

    还没等子恒开口,小丹的母亲已经说道:“黄眼睛不代表你能成为狸力,你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的孩子吗,年轻人?根据她对我说过的事情判断,你是个懦弱的人,只知道纵容她的每一个幻想,让她像玩翻绳一样把你玩弄在指头上。”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你不喜欢她

    子恒一下子愣住了。李义府已经坐进小丹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里,现在,他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靴子,将一只靴子的靴跟叠在另一只靴子的靴尖上。小丹坐在父亲身边宽阔的椅子扶手上,气恼地向母亲皱起眉,然后又给了子恒一个充满信心的微笑。当她叮嘱子恒要在令公鬼面前坚持住自己时,也是这样对他微笑着。

    “我不认为小丹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子恒小心地说道。实际上,小丹有过这样的企图,只是子恒不认为自己曾经让她的这个企图得逞过。当然,有时候为了能让小丹高兴,也会有一些例外。

    海蓉夫人的语调依旧僵硬:“弱者从不会这么想。女人想得到强壮的男人,要比她更强壮的。”她的手指用力地点中子恒的胸口,让子恒差点哼了一声。“我从不会忘记李义府第一次抓住我的后颈,让我知道他是我们之中更强壮的时候。那实在是精彩极了!”

    子恒眨眨眼,他完全想象不出当时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一个女人比她的男人强壮,她就会轻视他,她将只能变得凶横霸道,或者是比男人更弱一些,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软弱。但如果是男人更强壮……”她更加用力地戳了子恒一下,“女人就能变得像自己应有的那样强壮。你必须向小丹证明,你是强壮的。”

    然后是更加用力的一戳。“我的家族的女人都是豹。如果你不能训练她为你狩猎,小丹就会活吞了你,这是你应得的。你够强壮吗?”这一次,她的指尖让子恒后退了一步。

    “你能别这样吗?”子恒沉声说道。他克制住去揉胸口的念头。小丹根本帮不上忙,只是坐在一旁用微笑鼓励他。李义府微抿着嘴唇,挑起眼眉看着他。“即使我有时候在纵容她,那也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我喜欢看见她的笑容。如果你想让我踩在她身上,那就忘记这个想法吧!”

    子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他觉得小丹的母亲开始用一种非常特别的眼光看着他,她的气息也变得非常复杂,让子恒不太能分得清楚,不过愤怒和冰冷的轻蔑的成分依然存在。但不管是否能给她留下好印象,他不会拼命去说李义府和他的老婆想听的话。

    “我爱她,她也爱我,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他的意思是,”李义府缓缓地说,“如果你带走孩子,他会再把她带回去。他似乎认为九千名滕州骑兵还比不上几百名红河长弓手。”

    李义府的老婆若有所思地看着子恒,最后,她昂起头:“这很好,但任何男人都能耍弄一把剑。我觉得知道的是,他能不能驯服一个任性、倔强、不服————”

    “够了,海蓉,”李义府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你已经认为小丹……小丹……不再是个孩子了,那么我觉得,子恒是可以做好的。”

    让子恒感到惊讶的是,李义府的老婆顺从地低下了头。“就依你吧!亲爱的。”然后她又瞪了子恒一眼,眼中没有半点温柔,仿佛是在让子恒知道,一个男人应该像这样对付一个女人。

    李义府又悄声嘟囔了一些强壮的血脉和孙儿之类的话。小丹呢?她带着微笑望向子恒,脸上有种子恒从没见过的表情,一种让子恒很不舒服的表情。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脚踝也交叉着,头歪向一侧,看上去很是……柔顺。小丹!子恒觉得自己大约进入了一个所有人都是疯子的家族。

    令公鬼在子恒走后关上房门,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四肢摊开躺倒在椅子上,思考着。他希望子恒能和李义府好好相处,不过,如果他们之间撞击出火星,大约子恒会更愿意去晋城,他需要子恒或马鸣去那里,让幽瞳相信他真的要发动攻击。

    这个念头让他发出一阵低沉、苦涩的笑声,苍天啊,他是怎样去设计他的朋友。真龙在疯狂地笑着,用模糊的语句嘟囔着一些关于朋友和背叛的事。令公鬼希望他能睡上一年。

    紫苏走进房间,当然,她没敲门。枪姬众有时候会以古怪地眼光看着她,但无论苏琳和鬼斯兰说过什么,紫苏现在已经成了少数几个可以随意进出这个房间的人之一,她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个特权。她曾经坚持拿一把凳子坐在令公鬼的浴盆旁边和他闲聊,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

    现在,紫苏在一只杯子里倒满寒潭香,然后坐进令公鬼的怀里。她的脸上闪烁着薄薄的一层汗光,她根本不想去学什么忽略温度的办法,只是笑着说她不是鬼子母,也没有要成为鬼子母的计划。

    看起来,令公鬼已经成了她最喜欢的椅子,但令公鬼相信,只要自己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她迟早会放弃这种游戏,所以令公鬼只是尽量在浴盆里藏好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用风之力遮住紫苏的眼睛。

    一旦让紫苏知道她正吸引着他,那她就永远也不会停止这种玩笑了。而且,虽然令公鬼羞于对紫苏承认,但有个姑娘坐在腿上的感觉确实很好,令公鬼并不是木头雕的。

    “你和小丹聊得好吗?”

    “我们的谈话没持续多久,她的父亲就过来把她带走了。那时候她只知道挂在她父亲的脖子上,已经把我给忘了。那之后我就自己四处走了走。”

    “你不喜欢她?”令公鬼问。

    紫苏睁大了眼睛,她的睫毛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女人从来也想不到男人会知道她们没有想让男人知道的事情。

    “并不是我不喜欢她,”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只是……嗯,她想要什么,就绝不会轻易放弃。我很同情可怜的子恒,竟然会娶了她,你知道她要我怎么样吗?她要确定我对她心爱的男人没有任何企图。你大约还没有注意到吧?男人们从来都看不到这些事情。”

    她闭上嘴,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猜疑的神情。毕竟,令公鬼已经表明他是能够看到一些事情的。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你的脸怎么红了

    紫苏满意地确认了令公鬼并没有要笑的意思,也没有不喜欢这个话题的意思,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糊涂了,那个可怜的傻瓜;而她也同样地爱着他,我不认为他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但她根本就不相信,特别是如果有女人先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他的猎鹰,如果那另外那只鹰出现的时候,她将他杀死了,我一点也不会惊讶。”

    忽然,她倒吸一口气,瞥了他一眼,就匆忙低头去喝酒了。

    如果令公鬼问紫苏,紫苏会告诉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令公鬼还记得,紫苏曾经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看到的幻象,除非那些幻象和那个人有关,但现在的紫苏已经改变了。令公鬼现在希望她看谁,她就会去看谁,而且紫苏会告诉令公鬼她所看到的一切,只是这样做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闭嘴!他对真龙喊道。离开!你已经死了!但这并没有用,现在这种方法已经产生不了什么作用。那个声音还在低沉地继续喃喃着,大约说的是被朋友背叛,大约说的是背叛朋友。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与我有关的东西?”令公鬼问。

    紫苏感激地一笑,靠在他的胸口————嗯,大约她认为这是一种友谊的表现;或者,大约不是。紫苏开始一边啜着酒,一边说道:“当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看见那些光点和那团黑暗都比平时更加强大了。唔,我喜欢蜜瓜酒。但只要你们两个在同一个房间里,那些光点就会稳定住,而不是像你单独一个人时,它们还来不及聚在一起就已经被黑暗吞噬。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别的东西,有两次他要去那里,否则你……”她盯着手中的酒杯,让令公鬼看不见她的脸。

    “如果他没去,你就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紫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害怕。“非常可怕。”

    虽然令公鬼很想知道子恒要在什么时候去,去哪里,做什么,但紫苏肯定已经说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那么我就要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了。”令公鬼尽量用高兴的语气说道,他不喜欢让紫苏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光是这样是否足够,”紫苏将嘴唇压在杯缘,一边嘟囔着,“如果他不在那里,那就会发生,但我看见的并没有表明如果他在那里,那就不会发生。那是非常可怕的,令公鬼,只是想到那个幻象,我就会————”

    令公鬼捧起她的脸,惊讶地发现泪水正从她的眼眶里涌出。“紫苏,我不知道这些幻象会如此伤害你。”令公鬼温柔的说,“我很对不住。”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放羊的。”紫苏嘟囔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缎带花边的手绢,在眼睛上按了按。“只是进了点灰尘,你并不常让苏琳打扫这里。”那块手绢又被紫苏用力地塞回袖子里。“我应该回枸骨冠冕去了,我只是要来告诉你我在子恒身上看到的东西。”

    “紫苏,一定要小心,大约你不该这么频繁地到这里来。我不认为如果梅兰娜发现你的所作所为,会轻饶了你。”

    紫苏的笑容很像她原来的样子,她的眼睛里虽然还闪动着泪光,却已经流露出了促狭的神情。“我自己由我来担心就好了,放羊的,她们认为我像所有那些乡下傻瓜一样,已经痴迷于玄都的美景了。如果我不是每天都来,你会知道她们正在会见那些贵族吗?”

    昨天紫苏在前来王宫的路上偶尔瞥见了这样的情景————梅兰娜在一座宫殿的窗口一闪而过,紫苏记得那是曹茂大人的官邸,而说梅兰娜只找上曹茂和他的贵宾们,就像说她是去为他清理下水道一样不可能。

    “你要小心,”令公鬼坚定地对她说,“我不希望你受伤害,紫苏。”

    片刻之间,紫苏只是无声地看着令公鬼,然后她站起身,轻轻吻了令公鬼的嘴唇。至少……嗯,她的动作很轻。但她每天离开时都会这样做,而且令公鬼觉得她每天的动作都会更重一点。

    尽管令公鬼对自己做出过承诺,但他还是说道:“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坐在他腿上是一回事,但亲吻就有一点不像是玩笑了。

    “你并没有流泪,乡下男孩,”紫苏微笑着,“也没有口吃。”她抚弄着令公鬼的头发,仿佛令公鬼只有十岁大,然后她向门口走去。

    但是像她有时候做的那样————她袅袅婷婷地摇曳着腰肢,让令公鬼即使没有流泪,也没有口吃,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的身姿,无论令公鬼如何努力阻止自己这么做。当紫苏又转过身来的时候,令公鬼急忙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

    “放羊的,你的脸怎么红了?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炎热了。别介意,我觉得告诉你,我会小心的。明天我会来看你,一定要穿上干净的袜子。”

    当房门在紫苏身后被牢牢地关上时,令公鬼长吁出一口气。干净的袜子?他每天都会换上干净的袜子!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继续装作对紫苏无动于衷的样子,直到她退出;或者任由自己在紫苏面前口吃发傻。

    或者大约他能求紫苏结束这一切,如果他好好求求紫苏,大约紫苏会停下来,但这样紫苏就一定会用这个揶揄他。紫苏是很喜欢揶揄人的。而另一个唯一的办法————减少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对紫苏冰冷、保持距离————这是他绝对不会去考虑的。

    紫苏是他的朋友,他可以冷淡地对待……鬼笑猝和仪景公主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这样不合适。他可以冷淡地对待马鸣和子恒。他唯一不知道的一件事是,为什么他在紫苏的身边总是会觉得很舒服。紫苏总是那样嘲弄他,他不该觉得舒服的,但他真的有这种感觉。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我应该去死

    当紫苏提到鬼子母时,真龙的声音变得更大了,而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清晰,如果她们正在和贵族策划阴谋,那我必须对她们做些什么。

    离开,令公鬼命令他。

    九个太危险了,即使是未经训练的。太危险了,不能允许她们,不,哎哟,不。

    离开,真龙!

    我没有死!那个声音咆哮道。我应该去死,但我还活着!活着!活着!

    你死了!令公鬼在脑海中大声喊着。你死了,真龙!

    那个声音低弱了下去,它仍然在嚎叫,活着!随后就听不见了。

    令公鬼颤抖着站起身,重新倒满酒杯,又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汗水从他脸上渗出来,他的中衣紧贴在身上。重新聚集起精神费了他很大的力气,真龙的力量愈来愈强了。不过他说对了一件事,如果梅兰娜真的在和那些贵族暗中策划阴谋,特别如果是那些见不到仪景公主坐上王位就要造反的贵族,那么他就必须要做些事情了。

    很不幸的是,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杀死她们,真龙又开始悄声说道。九个太危险了,但如果我杀死一些,如果我赶走她们……杀死她们……让她们害怕我……我不会再死了……我应该死,但我觉得活下去……他开始哭泣,但那个耳语声也还在继续着。

    令公鬼重新倒满了多棱杯,竭力不去听那个声音。

    当进入内城的紫阳门进入视野的时候,沛菡放慢了脚步。人群中有几个男人在挤过她身边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大约已经叮嘱了自己一千遍,不要再穿自己故乡白水江城的衣服,但她也忘记了一千次。

    穿什么样的衣服并不重要————她也有过在数年时间里只穿六种样式的衣服的经验————而如果一个男人没认出她是鬼子母,并且对她过于轻浮,让这种人接受一点教训是很简单的事。他们会飞快地从她的面前和脑子里消失。

    这时候,她的兴趣全部集中在那道紫阳门上,那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拱门,镶嵌在闪烁着银光的白色城墙里,密集的人潮、大车和马车不断地在这道门中出入。门旁站着十二名厌火族人,沛菡怀疑这些厌火族人并不像他们看上去那样散漫无聊。他们大约能一眼就从人群中辨认出鬼子母————这些人有时会做出很令人惊讶的事。

    而且,她从枸骨冠冕一直被跟踪到这里,那些能在岩石地带产生很好的隐蔽作用的长衫和裤子在城市的街道上就显得很惹眼了。所以,即使她想要进入内城,即使她不怕梅兰娜的怒火,她也没办法做到。

    鬼子母的行动需要得到一个男人的许可,这是多么令人气恼的事。她只想见见萧尘————王宫第二守藏吏,跟随她将近三十年的密探。

    这里的王宫图书馆无法和白塔的图书馆相比,也无法和雨师城的王家图书馆相比,甚至不能和黑盐城的特尸尧那图书馆相比,但她现在急着查找一些数据典籍。如果尘已经收到她发出的讯息,那么她的密探应该已经在寻找她想要的数据了。

    王宫图书馆大约能保存一些关于魔尊封印的信息,甚至也有关于那些封印来源的编目纪录,不过,这样的期望大约是太高了。大多数图书馆都在角落里存放着几乎已经被人们遗忘了数百年,甚至更久的典籍,那些往往是守藏吏们都不知道的宝藏。

    沛菡耐心地等待着,任凭人潮从她身边涌过。她注意着从城门中走出来的行人,但她一直都没有在那些人当中找到尘的秃头。最后,她叹了口气,很显然的,尘没收到她的讯息,否则他一定会找借口在约好的时间来见她。

    现在沛菡只能等到陪同梅兰娜去会见年轻的令公鬼时,从令公鬼那里求得许可,进入图书馆进行调查————又是他的许可!

    沛菡从城门口转过身,不经意看见了那个穿着马车夫背心的高个儿男人,在那个男人瘦长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正带着过分的好感盯着她。而当他们的目光相对时,他还朝她眨了眨眼!

    沛菡当然受不了在这样的目光中一路走回客栈。我真该记住出门要换上朴素的衣服,她一边想着,一边怀疑着自己怎么从来没这么做过。幸好她在数年前来过玄都,而且苏北熙会在枸骨冠冕等她,她可以依靠对苏北熙的感觉为自己指引方向。她走进一家刀剪铺和一家酒馆之间的狭窄缺口里。

    上次她来玄都的时候,记得这里的窄巷都很泥泞。这次虽然路面上的泥泞已经干了,但她在巷子里走得愈深,周围的气味就愈不堪忍受。

    这里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也看不到一扇窗户,只是偶尔能见到一扇小门,而这些门也都是一副很久未曾被打开过的样子。骨瘦如柴的猫趴伏在桶上或墙头上,无声地窥看着她。流浪的野狗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它们俯贴着耳朵,有时会朝她吠两声,然后躲进巷子的拐角里。

    她并不担心这些猫狗会伤害她,猫似乎对鬼子母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从没听说过鬼子母被哪怕是最凶野的猫抓过。狗总是对鬼子母存有敌意,它们似乎认为鬼子母也是猫,但它们几乎总是在表露一下敌意后就跑开了。

    这些巷子里的猫狗比她记忆中要多,也更加憔悴,但巷子里的人却大大减少了。她一直都没看见任何人,直到她转过一个巷角,才看见五六名厌火族人向她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笑着,看见沛菡的时候,他们显得很吃惊。

    “请原谅,鬼子母。”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低声说道。虽然小巷里有足够的空间,但他们全都紧贴在了巷子一侧的墙壁上。

    沛菡寻思着他们是否就是刚才跟踪她的那些人————这些面孔中有一个人让她感觉熟悉,那是一个有着凶恶眼神的矮壮家伙。同时她向他们点着头,低声道过谢,便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我去刺探他

    那根插进她肋侧的短矛让她如此震惊,以至于忘记了呼喊。她疯狂地伸展向太一,但她的肋侧立刻再次被刺穿。她倒在地上,那张她记忆中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光芒。那个人在向她咆哮着什么,但她没有去听,她只是努力地要得到太一,努力……黑暗笼罩了下来。

    当子恒和小丹最终摆脱了和小丹父母冗长的会面后,那名被称作苏琳的奇怪仆人正在走廊里等他们。汗水湿透了子恒的中衣,又在他的长衫上留下大片深色的汗迹,他觉得自己好像跑了十里的路程,而且每跑一步都会被打一拳。

    小丹则一直带着微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她显得神采焕发,美丽而又骄傲,就像她带领望山的人们回来解救即将被黑水修罗攻陷的思尧村时一样。

    每次他们看着苏琳时,苏琳都会向他们行叩拜礼,而且她每次行叩拜礼时都差点要摔倒。那张脸颊上有一道伤疤,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一副顺从的微笑,但那种微笑仿佛吹一口气就会碎掉似的。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枪姬众都在用手语交谈着,苏琳也不停地向她们行叩拜礼,但子恒能清楚地听见她咬牙的声音。就连小丹也在小心地看着她。

    苏琳领着子恒和小丹走进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这套寓所包括一间起居室和一间卧室,卧室里的篷罩大床上足足能躺下十个人,长阳台可以俯瞰一座有喷泉的庭院。苏琳坚持要向他们解说屋里的一切陈设,甚至那些他们一眼就能看清用处的也要一一说明。

    他们的坐骑都经过了梳洗喂饮,他们的鞍袋和子恒拴斧头的腰带挂在衣柜里,他们其余不多的行李都被整齐地放在橱柜的抽屉里。子恒的斧头靠在灰色大理石的铜炉子旁,仿佛是一把劈柴斧。两个银罐中的一个上面结满了露水,里面装的是薄荷冷茶;另一个罐里装的是梅子寒潭香。

    墙上挂着两面有镀金外框的镜子,还有一面镜子放在一张桌子上,镜子前放着小丹的奇玉发梳和发刷。一面巨大的立镜镶嵌在雕刻镜框里,就连瞎子也能轻易摸到。

    当苏琳还在给他们讲解洗澡水的引法和黄铜浴盆的用法时,子恒将一个瓜子金放在她满是硬茧的手掌里。“谢谢你,但如果你现在能离开我们————”片刻之间,子恒觉得苏琳要把那枚大瓜子金砸在他的头上,但她只是颤抖着又向子恒行了个叩拜礼,然后就走出房间,狠狠地将门摔上。

    “我觉得,训练这名仆人的人并不了解她的干活。”小丹说,“不过,你做得不错,礼貌而坚定,如果你也这样对待我们的仆人就好了。”她将自己苗条的后背转向子恒,低声说:“帮我解开扣子好吗?”

    为小丹解开这些小扣子时,子恒总是觉得自己的指头很粗,他很害怕自己会把这些小钮扣扯下来,或者把小丹的衣服撕破,但他也确实喜欢帮小丹脱衣服。小丹原先总是让一名侍女为她做这件事,子恒相信,这一定是因为交给他来做就会把扣子弄掉。“你对你母亲说的那些胡话是真的吗?”

    “你还没有驯服我吗,我的男人?”小丹说话时并没有看他,“难道不是你叫一声,我就会停在你的手腕上吗?我不会为了取悦你而奔忙吗?我没有服从你最小的手势吗?”

    她的身上有一种取笑的气息,她的语气也肯定是在取笑他,但她又仿佛是认真的,就像她将同样的这些话告诉她母亲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她高昂着头,样子骄傲得不得了。女人都很奇怪————这是子恒得出的唯一结论。而小丹的母亲……还有她的父亲!

    子恒觉得大约应该改变一下话题。李义府提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小丹,破碎冠冕是什么?”他确信李义府说的是这个。

    小丹发出一些焦躁而含混的声音,她的气息也忽然充满了烦乱的情绪。“令公鬼离开王宫了,子恒。”

    “他离开了?”子恒弯下腰去盯着那些珍珠贝的小扣子,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

    “那些枪姬众,鬼断怨和鬼指残教过我一些她们的手语,别把这个说出去,子恒。鬼断怨和鬼指残知道这里有枪姬众的时候,我看她们的样子像是觉得不该教我手语。而且,如果枪姬众不知道我会手语,大约她们会在我面前透露更多讯息,她们在令公鬼身边似乎有很多人。”

    小丹扭过身,淘气地看了子恒一眼,搔了搔他的胡子。

    “我们第一批见到的那些枪姬众认为你有一副好肩膀,但她们对这个并没有想很多,楼兰女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欣赏漂亮的胡子。”

    子恒摇摇头,一直等到小丹转回身去,他才把她刚才转身时被他扯掉的一颗扣子放进口袋里。大约小丹不会注意到。子恒就曾经把长衫口袋上的一颗扣子掉了整整六七天,直到小丹告诉他,他才发现。

    至于胡子,根据尸弃的说法,厌火族人总是把胡子全都剃干净,鬼断怨和鬼指残就总是将他的胡子当成开各种古怪玩笑的目标。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他也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剃掉这些胡子,但小丹确实喜欢他留胡子。“令公鬼怎么了?他离开王宫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知道他在你背后做了什么,很显然的,你不知道他要离开。记住,他是转生真龙,这个地位很像一位君王,一位君王国的君王。君王有时候会毫不留情地利用朋友,有时可能是无意的,有时可能是故意的。”

    “令公鬼不会这样做的。你有什么建议?我去刺探他?”

    子恒这么说只是想和小丹开个玩笑,但小丹说道:“你不行,亲爱的,当细作是你老婆的特长。”

    “小丹!”子恒猛地直起腰,差点又扯掉了小丹的一颗扣子。他抓住小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不能去刺探令公鬼,听到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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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