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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他该怎样做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短,但那些金子显然让那名船夫尽量加快了速度。他为船上大多数的长桨位置都找到了人手。当渡船驶向河面上的时候,子恒抚摸着枣红马的鼻子,这是他从太阳大厅的马厩里找到的一匹马,现在子恒还没为它想好名字。

    它的蹄上钉着上好的蹄铁,一双前蹄是雪白色的,看上去应该很有毅力,但它并不能代替快步在子恒心中的位置。

    子恒的红河长弓没有挂弦,拴在马鞍的一侧,装满箭枝的箭囊挂在高鞍尾上,鞍尾的另一侧系着一个整齐的细长包裹。那里面是令公鬼的剑。小丹亲自准备了这个包裹,并亲手将它交给子恒,但她仍然没有说一个字。子恒知道不会得到一个吻之后,转过了身,那时他终于听到小丹开口了:

    “如果你倒下了,”她悄声说道,“我会拿起你的剑。”

    子恒一直都无法确定小丹是否想让他听到这句话,她的气息变得纷乱混杂,子恒从中分辨不出任何信息。

    子恒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思考些什么,但小丹总是悄悄溜进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相信她就要跟随他一同行动。那时他的心脏都紧缩成了一团。如果小丹真的这么说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拒绝她————在他给了她那样的伤害之后,他已经再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但他的敌人是六名鬼子母,那代表着流血和死亡,如果小丹死了,子恒知道自己一定会变成疯子。那个瞬间是发生在当夜娇靡说她会率领她的占西翼卫队参加这场追击时,而且很幸运地稍纵即逝,虽然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

    “令公鬼已经将这座城市交给了你,如果你离开这座城市,”鬼玄元平静地说,“这里会出现多少谣言?如果你派出你所有的枪矛,这里又会有多少谣言?而这些谣言将引发什么样的变化?”这听起来像是建议,但部族首领声音中的某些东西,让它比命令要有力许多。

    夜娇靡高昂起头,紧盯着鬼玄元,身上散发出倔强的气息。但缓缓地,这种倔强消失了,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有时候,我觉得有太多男人能……”这句话只有子恒听得见。然后,她又微笑着用堂皇的语气大声说道:“这是个不错的建议,鬼玄元,我觉得我会接受它。”

    最让子恒难忘的是当时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鬼玄元和夜娇靡————就像是一头年长的公狸力和一只刚刚长大的幼崽,一位溺爱孩子的父亲和一名敬爱父亲的孩子。但有时公狸力仍然要咬住小狸力的鼻子,纠正她的错误举动。而那时子恒真正注意的是行动的热情从小丹的眼里消失了。他该怎么做?而如果之后他能再见到小丹,他该怎样做?

    一开始,那些赤裸胸膛的桨手时常开着一些粗俗但并没有恶意的玩笑,抱怨他们所错过的一切是无论多少金子都无法抵偿的。他们一边笑着,一边在甲板上来回行进,推拉船桨。每个人都说自己正在和一名贵族女子跳舞,或是正在亲吻一名贵族女子。一名大下巴的瘦子甚至说当麦瑙把他喊过来的时候,一名晋城的女贵族正坐在他的腿上。

    不过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子恒也不相信。那些晋城男人看到街上的这种情形,会立刻冲进欢庆的人群里;而那些晋城女人只要看一眼这种情形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让卫兵把门看紧。

    玩笑和笑声并没有持续很久。尸弃尽量站在甲板中心,一双眼睛有些过于炽烈地盯着河岸,脚尖踮起,仿佛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似的————这只是因为厌火族人不适应这么多水,但船夫们不可能知道尸弃为什么要这样。

    巫咸靠在他在太阳大厅找到的那把长柄斧上。那只巨型伐木斧般的斧头上雕刻着精致细密的花纹。黄巾力士如同雕像般纹丝不动,那张宽阔的脸真的像是从花岗岩中雕刻出来的一样。

    那些船夫很快就闭上了嘴,只是在用力推拉着船桨,几乎不敢看这些船客一眼。当渡船终于进入望江西岸的石码头时,子恒把剩下的瓜子金和一把用来分发给船夫们的碎银子交给了船主————他希望这个人是船主————那一把银子是为了补偿巫咸和尸弃对他们造成的惊吓。那个胖男人接下钱之后,就立刻哆嗦着后退了一步。虽然有个大肚子,但他还是在打恭时将头一直垂到了膝盖上。大约表情吓人的并不只是尸弃和巫咸。

    许多没有窗户的巨大建筑被木制鹰架包围着,上面的石块都变成了黑色,有许多地方剥落了。谷仓已经在以往的各种动荡中完全被烧毁,整修干活现在才步入正轨。但所有的谷仓、马厩、仓库和马车场院都看不见任何人,在这里干活的人全都去城里了。过了许久,才有两个人骑马从一条侧街赶了过来。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子恒大人。”刑奔雷急切地说道。这名粉红脸颊的年轻人,比他的同伴要高许多,他穿着被漆成红色的护心镜,同样是红色的头盔上插着一根细长的红羽毛,显得有些华而不实。他的气息中也充满了急切的心情和年轻人特有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崔戍嘟囔着。他没戴头盔,只戴着臂鞲和一副破损的护心镜,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镀金花纹。他瞥了子恒一眼,又说道:“苍天在上,我不是要冒犯你,子恒大人。”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子恒说着转过了枣红马。毅力?他该为小丹做些什么?令公鬼对他的需要正在他的皮肤下沸腾。“现在,她们已经超过我们四天了。”他轻轻磕了一下脚跟,让毅力以平稳的步伐前进。一场长距离的追逐,现在让坐骑有闪失是不明智的。巫咸和尸弃也以平稳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宽阔的直街变成嘉荣城大道————雨师城的嘉荣城大道;别的城市也有同名的路————一条宽阔的硬土路一直向西北方延伸过去,穿过一片片覆盖森林的丘陵。他们进入林地一里后,加入到两百名占西翼卫队和五百名乐正家族扈兵之中,他们的坐骑全都是雨师城最好的马匹。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追随他

    占西人全都披挂着红色的护心镜和覆盖住后颈、盆子般的有檐头盔,他们的骑枪上都缀着红色飘带,有许多占西人看上去就像奔雷一样迫不及待。

    矮个子的雨师城人披挂着没装饰的护心镜和钟形头盔,头盔开了个可以看见脸部的缺口,露出一张张刚硬的面孔。他们的头盔和护心镜上经常能看到一些凹痕。他们的骑枪上也没有装饰。

    有不少人戴着崔戍的背旗————一根短旗杆上拴着一面方形旗帜,蓝色的旗子上有两个白色的宝石形花纹,标示出他们是军官或是乐正家族的小贵族。所有的雨师城人脸上没有任何急切的神情,只有肃穆和冷酷,他们都经历过战争,在雨师城,他们称此为“见过狸力”。

    想到这个,子恒几乎笑了出来。现在还不是狸力来的时候。

    在将近中午的时候,一小群厌火族人跑出树林,沿着通往大道的山坡继续向前跑去。两名枪姬众跑在鬼玄元身边,其中一个是鬼千拓,子恒过了一会儿才认出另外一个是苏琳。穿上圣保衣的苏琳看上去和原先完全不同了,她的白发也剪短了,只留下颈后的一绺。她看上去比她穿着仆人制服的时候……自然多了。

    鬼纳斯和鬼营室也和他们在一起,她们将宽大的裙摆拢在大腿上,披巾挂在臂弯里,奇玉黄金的项链和手镯随着她们奔跑的动作发出一连串碰撞声,但她们的速度完全不比其它人慢。

    子恒抢在其它人之前策马赶了过去,劈头问道:“有多少人?”

    鬼玄元回头瞥了一眼尸弃、巫咸、崔戍、刑以及他们身后的队伍。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很远,而且马蹄和鞍鞯的声音会把一切声音都压下去,说不定连子恒都听不见这段距离外的声音。

    但鬼玄元还是压低了声音:“从不同的战士团一共来了五千人,比五千多一点,我不能带太多人来。我没有和鬼幽泉一起去对抗突阕,已经引起他的怀疑。如果鬼子母捉走朅盘陀王的讯息传播开去,恐怕荒季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吞没。”

    鬼千拓和苏琳同时大声咳嗽起来。然后这两个女人又彼此瞪了一眼,过了一会儿,苏琳将目光转向一旁,脸颊变成了红色。鬼玄元瞥了她们两个一眼————他的气息中蕴含着怒意,随后,他继续低声说道:“我还有将近一千名枪姬众。如果不是我握紧了拳头,她们所有人都将会跟在我身后,每个人全都举起一支火把,告诉全世界的每一个人,令公鬼正处在危险之中。”

    突然间,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现在跟随我的每一名枪姬众都确切地知道我告诉她们的话是认真的。”

    苏琳和鬼千拓全都红了脸,红色出现在她们被太阳晒黑的坚毅面孔上,给人非常奇怪的感觉。

    “我……”她们又同时开口说道。又一次,她们互瞪了一眼,而苏琳又一次把目光移开了,她的脸变得比刚才更加红润。子恒不记得鬼断怨和鬼指残曾经有过这种表情,那是他唯一认识的两名枪姬众。

    “我已经做出过承诺,”鬼千拓僵硬地说,“所有枪姬众都做出了承诺,就如同首领向我们下达了命令。”

    子恒没有问荒季是什么,他也没有问鬼玄元是怎样率领厌火族人渡过望江。厌火族人没有使用渡船,而宽阔的大河是世界上唯一能阻挡厌火族人脚步的东西。其实子恒很想知道答案,只是这件事现在并不重要。

    六千名厌火族人、五百名崔戍的扈兵,以及两百名翼卫队;他们的敌人是六名鬼子母、她们的护法和大约五百名卫兵,优势在他们这一方。但鬼子母们手里有令公鬼,如果她们将匕首抵在令公鬼的喉咙上,他们还敢动手吗?

    “还有九十四名智者,”鬼纳斯说,“她们是这座城市附近上清之气最强的人。”鬼纳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不情愿的气味————子恒知道,楼兰女人不愿意承认她们能够导引真气。

    但鬼纳斯又加强了语气:“我们本来不想带这么多人,但所有人都想来。”鬼营室清了清喉咙,鬼纳斯立刻就脸红了。子恒想问问尸弃这是怎么回事;厌火族人和子恒以前见过的所有其它人都完全不同。大约他们年纪大了就容易脸红。

    “鬼营室率领我们。”鬼纳斯最后说道。那名年纪更大的女子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她的气味闻起来也很满意。

    子恒只是摇了摇头,他对于上清之气的全部了解都可以被塞进一支顶针里,而顶针里剩下的空间还可以插进一只肥大的拇指。不过子恒和纯熙夫人一同旅行过,他也见过连翘和采蓝在战斗中的表现,他还看到了鬼营室做出的那团火焰。如果鬼营室是智者中上清之气最强的人之一,子恒怀疑那六名鬼子母完全可以将这九十四名智者绑成一捆。但在这个时候,任何助力都是子恒欢迎的。

    “她们一定超过我们七十到八十里路程,”子恒说道,“如果她们拼命催赶马车,大约她们能领先我们一百里。我们必须竭尽全力赶路。”当他爬回到马鞍上时,鬼玄元和其它厌火族人已经跑回山丘上。子恒抬起手。崔戍示意骑兵加快速度。子恒并没有多想为什么年龄足以当他父母的男人和女人、惯于发号施令的男人和女人都会如此毫无异议地追随他。

    现在子恒担心的是他们能以多快的速度移动。他知道,穿圣保衣的厌火族人能够跟上马匹。本来他还在担心穿裙子的智者们,其中一些的年纪大约有鬼营室那么大。但不管是否穿着裙子,不管头发是否变成了白色,智者们的脚程绝不逊于任何人,她们在和马队同步前进的时候,还在平静地交谈着。

    前面的道路非常空旷,没有人会在圣火节期间外出,除非他们的事情像子恒一样紧急。太阳爬得很高,山丘则愈来愈矮。等到他们在黄昏宿营时,子恒相信他们已经前进了三十五里的路程,对于如此大规模的一支军队来说,这一天走得是非常远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奔跑着

    他们至少要比鬼子母的速度快一半,除非鬼子母打算让拉她们马车的马操劳致死。子恒不再担心是否能在到达嘉荣城之前追上她们,他开始担心在追上鬼子母的时候该怎样做了。

    子恒躺在毯子里,头枕着马鞍,带着微笑望着空中的一弯上弦月。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所以才会如此清亮。这是个打猎的好夜晚,一个狸力的好夜晚。

    子恒在思想中描绘出一幅画面。一头毛发卷曲的年轻野牛,骄傲威严,两只角如同抛光的金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拇指抚过身边的战斧,感觉着弯曲的斧刃和斧刃对面锐利的长钉。子恒的钢角,这就是狸力对他的称呼。

    他让自己的意识伸展出去,将这幅画面送进夜色。这里一定会有狸力,它们会知道子恒。能够与狸力对话的人————这个讯息会像风一样掠过原野。

    这样的人,子恒只遇到过两个,一个和他成了朋友,另一个则是一名没能守住自己人性的可怜人。他从进入红河的难民那里听到过一些故事,那是一些关于凡人变成狸力的古老故事。几乎没有人真正相信这样的故事,他们讲这个只是为了逗逗小孩子。

    但有三个人坚持说他们知道有人变成狸力,跑进了荒野。虽然他们描述的细节在子恒看来有很多错误,但其中两个人一直避免去看子恒那双黄眼睛的不安神情让子恒得到了证实。

    他们两个分别是来自骆驼城的一名女子和一个来自野驴草平原的男人,他们都不会在晚上走出屋门。不知为什么,他们还一直送子恒大蒜作为礼物,子恒倒是吃得很开心。现在子恒已经不再努力去寻找其它和他一样的人了。

    他感觉到了狸力群,它们的名字进入了他的意识。双月、野火、老独眼和其它几十个景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它们实际上并不是名字,而是想象和感觉。对一头狸力而言,子恒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景象。

    双月所表现的是一个夜色包围的池塘,平滑如冰的水面上被微风吹出一丝波纹,空气中出现了秋日的气息,一轮满月挂在空中,另一轮月亮倒映在水面。两轮月亮是如此相像,以至于分辨不出何者为真。而这已经是最简略的说明方式了。

    片刻之间,子恒只是在和它们交换着名字和气息。然后他想道,我在寻找在我前面的人,鬼子母和男人,有马匹和马车。当然,这并不是他实际上所想到的,正如同双月并非真正的两个月亮。

    人是“双腿”;马是“硬脚四腿”;鬼子母是“碰触风,挪动太阳,召唤火的双腿”。狸力不喜欢火,它们对于鬼子母比对其它人有更多的警觉。子恒无法用感觉将鬼子母和其它人分别开来,这让它们感到很惊诧。

    子恒也是在偶然中知道它们可以轻易分辨出鬼子母,它们将这种能力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是从一群黑马中挑出一匹白马。这件事对它们而言不值一提,它们也无法将它解释清楚。

    在子恒的脑海中,夜空似乎在旋转,夜空下突然出现了一座由马车、帐篷和营火组成的营地,它们看上去并不那么确切————狸力对于跟人有关的事物通常兴趣缺乏,所以那些马车和帐篷看起来很模糊。

    营火危险地咆哮着,那些马匹则显得非常美味————这些讯息透过一头又一头狸力传进子恒的脑海。那片营地比子恒预料中的更大。但野火对此非常肯定,它的群落现在就围绕在那些“碰触风,挪动太阳,召唤火的双腿”的周围。子恒想问一共有多少人,但狸力对数字并没有概念,它们只是由看见了多少来表明一共有多少。而野火和它的群落一看见鬼子母,就不打算继续靠近了。

    有多远?这次子恒得到了更好的答案。野火说,当月亮在天空中移动某个角度后,它能走到半尾,那是一头坏脾气的公狸力和它的群落正在分食一只鹿的山丘。

    半尾在月亮移动到另外一个角度时可以走到兔鼻那里————那是一头性格暴烈的年轻公狸力。信息被这样一点点集中起来,最后到了双月那里。

    双月保持了庄严的沉默,这很适合一位鼻子上的毛发已经变成白色的齐叔狸力。它和它的群落就在距离子恒不到一里的地方。如果认为子恒连它们的位置都无法判断清楚,那就是对子恒的冒犯了。

    子恒经过一番统计,认为这段路程大约有六十到七十里。明天,他就能确定再用多少时间能追上她们了。她们带着马车,肯定不能像他一样快速移动。

    为什么?这样问的是半尾,它的气息中流露出这样的意思。

    子恒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害怕做出回答,他对这些狸力的感觉就像他对锡城人一样。她们将影杀捉进了笼子,最后他这么想道。这是狸力对于令公鬼的称呼,但子恒不知道狸力是否认为令公鬼是重要的。

    充满子恒意识的震撼感给了他足够的回答,随后,夜空中传来一阵阵嗥叫,由远及近。那些嗥叫声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营地里的马匹都害怕地嘶鸣着,用马蹄敲击地面,仿佛是要挣脱绊索的束缚。人们纷纷跑过去安抚马匹,也有许多人向黑暗的夜幕中望去,仿佛以为会有一大群狸力冲过来,吞噬掉所有这些马匹。

    我们来了。半尾最后回答道。在它之后,又有无数的声音在响应它。它们之中有许多已经和子恒交谈过,也有许多原先只是在沉默中倾听着这名能说狸力语的双腿。现在它们全都在呼吼,我们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讯息。

    子恒翻过身,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狸力,穿越过无尽的山丘。第二天早晨,到处都没有狸力的踪迹,甚至连厌火族人都报告说看不见一头狸力。但子恒能感觉到它们,有几百头狸力正在路上奔跑着。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拘灵遣将通天箓

    在随后的四天里,丘陵变成了稍有起伏的平原,望江沿岸的那种山丘都已经消失了。森林变得稀薄,逐渐由草原替代;和森林一样,草原也都枯黄衰败了,灌木丛愈来愈稀疏。

    子恒他们经过的河水和溪流的水只能打湿马蹄,河床上被太阳晒干的泥地和石块随处可见。每天晚上,狸力群都会告诉子恒前方鬼子母的情况。不过那些鬼子母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野火的群落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紧跟在鬼子母身后。子恒每天前进同样多的路程,每天他和鬼子母之间的距离都会缩短十里。但当他追上她们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每晚在与狸力群联系之前,子恒都会静静地和巫咸谈一谈,一起和他抽抽烟。子恒想要谈的就是他们追上鬼子母时该怎么办。崔戍似乎认为他们应该杀进鬼子母的阵营,殒身也在所不惜。鬼玄元只是说他们必须看太阳在明天升起时会照耀哪里,所有人最终都必须从梦中醒来。

    子恒知道,他这种说法和崔戍的差不多。巫咸是一名年轻的黄巾力士,但他毕竟已经有九十岁了,子恒怀疑巫咸读过的书比他看见过的书还要多。而且,巫咸对于鬼子母的了解也深刻得令人吃惊。

    “有几本书里记述了鬼子母如何处理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巫咸叼着铜烟锅,皱起眉头,那只雕刻成树叶形状的烟锅足有子恒的拳头那么大。“巫罗,巫玛之女,巫珂之孙在过堂白虎神卫符统治早期写下了《炁体源流八奇技》。巫黎,巫丁之子,巫容之孙就在三百多年以前写下了《拘灵遣将通天箓》,我认为这两本是最好的,尤其是巫罗的书,她记录了那种……不,我要说得简短一些。”

    子恒对此有所怀疑,言简意赅很少会是巫咸在谈到书籍时所具备的美德。

    黄巾力士清了清喉咙:“根据白塔的律法,男人在被镇压前必须被带到白塔接受审判。”巫咸的耳朵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他的长眉毛也低垂了下来,但他还是努力以安慰的样子拍了拍子恒的肩膀。“我觉得她们不会这样做的,子恒。我听她们说过,要给他荣耀,他是转生真龙,她们知道这一点。”

    “荣耀?”子恒平静地说,“大约她们会让他睡在丝绒床垫上,但囚犯依然是囚犯。”

    “我相信她们会好好待他的,子恒,我相信。”但黄巾力士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自信,他的叹息声如同一阵强风吹过。“至少他在到达嘉荣城之前是安全的。我不知道的是,她们怎么能抓住他。”那只巨大的脑袋困惑地摇晃着,“子恒,巫罗和巫黎都认为,当鬼子母找到一名拥有强大上清之气的男人时,他们总是会召集十三名鬼子母,然后再捉拿他。哎哟,那两位作者就这件事举了四五个实例,当然,他们全都提到了斛律光————她一个人将一名男人从将近两千里外带回了白塔,那时她的两名护法都已经被那名男人杀死了————但,子恒,他们也都记述了高归彦、假应化天尊崔东升,以及黑水河龙退魔师和崔暹。而让我担心的正是前面那两个。”

    他们是自称为转生真龙的人里面最强的四个,而且全都是过堂白虎神卫符以前的人物了。

    “六名鬼子母想要捉拿高归彦,他一个人杀死了其中三名,又捉住了其它的。六名鬼子母想要捉拿崔暹,他杀死了一个,又遏绝了两个。令公鬼肯定像高归彦和崔暹一样强大。这次的鬼子母真的只有六名吗?这很让人费解。”

    大约这次来的鬼子母不止是六个。但这个想法让子恒很不舒服。十三名鬼子母有可能打退他能召集的全部力量,况且她们还有护法和卫兵。

    如果他发动进攻,十三名鬼子母有可能威胁要镇压令公鬼。她们应该不会这样做————她们知道令公鬼是转生真龙,她们知道必须将令公鬼保留到末日战争。但就算有白塔律法,他能冒这种风险吗?有谁知道鬼子母会做什么?

    子恒从来都无法让自己信任鬼子母,即使是那些向他表现出友谊的鬼子母,她们总是隐瞒着各种秘密。一个人怎么能信任总是在自己背后行动的人?不管她们在他面前露出多少微笑。有谁知道鬼子母会做什么?

    实际上,巫咸也不知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办。而且,巫咸对于谈论巫纹显然更有兴趣。子恒知道他在离开雨师城时给小丹留下了两封信,一封给他的母亲,一封给巫纹。如果他遭遇什么不测,小丹就要把这两封信转给她们。

    巫咸又费了很大力气向小丹保证他们不会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他总是非常担心自己会让别人担心。子恒也写下了给小丹的信。鬼纳斯将那封信带回楼兰营地,交给留在营地里的智者们保管。

    “她是那么美丽,”巫咸喃喃地说着,眼睛望着夜空,仿佛是在望着她,“她的脸是那么细致,又是那么坚毅。当我看着她的眼睛时,仿佛其它一切都看不见了。还有她的耳朵!”突然间,巫咸自己的耳朵用力地晃动起来,他被烟呛了一下。“不好意思,”他咳嗽着,“忘记我说的……我不该说到……你知道我没有下流的意思,子恒。”

    “我已经忘记了。”子恒虚弱地说。她的耳朵?

    巫咸想知道成亲后是什么样子,他又急忙说,他当然不想成亲,他还太年轻,还要把书写完,还没准备好要过上安定的生活;除了拜访其它聚落之外,永远也不再离开聚落————他的老婆肯定会这样要求他的。他只是觉得好奇,如此而已。

    于是子恒谈起了和小丹在一起的生活,谈到小丹如何在他发觉之前就已经改变了他的根。红河曾经是他的家,现在,家就是小丹所在的地方。想到小丹在等他,总是会让他加快脚步,小丹的存在会让屋子也变得明亮。只要她笑一笑,所有困难与麻烦都可以被抛到脑后。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气味很清晰

    当然,子恒说不出小丹如何让他血液沸腾,或是只要看着她就会心跳加速————这些是不适合公开谈论的事————而他绝对不打算提到小丹塞进他骨头里的那些麻烦。他要怎么做?他已经准备好要跪倒在她面前,但他心中一颗顽固的种子也在要求她至少要先说一句话。只要她说一句还希望他们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那么她的嫉妒呢?”巫咸问。这回轮到子恒被烟呛了。“老婆们都是那种样子吗?”

    “嫉妒?”子恒倔强地说,“小丹没有在嫉妒,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她很完美。”

    “当然,她是完美的,”巫咸低声说着,眼睛觑着自己的烟锅,“你还有红河烟草吗?我抽完这一锅之后,就只剩下一些辛辣的雨师城烟草了。”

    如果情况一直都是这样,这本来会是一次平静的旅程,至少就追逐的标准来看。平原上看不见任何其它人,熔金般的太阳将空气变得如同烤炉一样炙热,无云的蓝天中经常会看见鹰隼在盘旋。不想让凡人发现的狸力群将许多动物赶到路边,甚至超过了这支军队的需要。在队伍经过的地方,经常能看到有树杈一般的长角的雄鹿带着它的雌鹿们,或是几只尖角的羊。但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只有没脑子的男人才会真正地放下心来。”

    雨师城人当然和厌火族人处不来,他们经常会皱起眉瞥厌火族人一眼,甚至是发出一两声嘲笑。不止一次,崔戍会为厌火族人数量是他们的十二倍而发牢骚。他尊敬厌火族人的战斗能力,但那是一种对于发疯的豹的尊敬。

    厌火族人没有瞪雨师城人,或者向他们冷笑,他们只是清楚地表现出雨师城人是完全不值得注意的。即使子恒看见一名厌火族人想从雨师城人身上直接走过去,只为了拒绝承认对方的存在,他也不会感到奇怪了。鬼玄元说只要伐木人不挑衅,就不会有麻烦。崔戍说只要那些野蛮人不要挡他的路,就不会有麻烦。子恒只希望他们不要在还没有看见鬼子母的时候,就开始互相残杀。

    子恒本来希望占西人能够成为雨师城人和厌火族人之间的桥梁,但他仍然时常为此感到后悔。

    那些穿红色护心镜的人们和那些穿朴素护心镜的矮个子相处得很好————占西和雨师城之间从没有过战争;占西人和厌火族人之间的关系也不错————除了楼兰战争之外,占西人从没和厌火族人打过仗。崔戍对待奔雷很友善,他们经常会共进晚餐。奔雷也和许多厌火族人一起抽过烟,特别是尸弃。这就是子恒后悔的由来。

    “我和尸弃聊过了,”奔雷有些踌躇地说道。这是他们在路上的第四天,奔雷离开占西人的队伍,和子恒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子恒并没有完全注意这名占西人在说什么。

    野火已经允许它的群落里的一头年轻公狸力悄悄靠近鬼子母行进的队伍,但那头狸力没有闻到令公鬼的气味,似乎每一头狸力都知道影杀的气味。根据晨云看到的信息,鬼子母的马车除了一辆之外全都覆盖着帆布罩棚,大约令公鬼就在那些马车中的某一辆里面,而且他肯定比子恒凉快;太阳将汗水从子恒的脸上榨出来,让它们从他的脖子滚落下去。

    “他和我说了思尧村的战斗,”奔雷继续说道,“还有你的红河战役。子恒大人,如果能听您亲口谈一谈您的战斗,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子恒突然僵硬地在马鞍上坐直了身体,紧盯着这个男孩。不,他的年纪不应该是男孩了,虽然他还有着粉红色的脸颊和开朗的表情。奔雷肯定和子恒的年纪差不多,但他的气息却是如此鲜亮,那种微微有些颤抖的……子恒几乎呻吟了起来。他在家乡的那些年轻男孩身上闻到过这样的气息,但被一个和他年纪相当的男人当作英雄崇拜,实在让他难以接受的。

    然而,如果这是最糟的问题,他对于奔雷就没什么好烦恼的了。子恒想到了厌火族人和雨师城人不会相互喜欢,他却没想到一个从没见过战争的男人会怎样看待另一个曾经和黑水修罗厮杀的男人。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这个问题开始不停地折磨他的神经。他害怕某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会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咬住他的脚踝。这无形中又让他多了一份担心。

    除了尸弃和鬼玄元之外,每一名楼兰男子都在额头上系了一条猩红色的头巾,头巾在眉心上方绘着一个黑白两色的圆形。子恒在雨师城和玄都时都见过这种装扮。

    但是当他问尸弃和鬼玄元,这是否就代表着鬼玄元所说的负龙守律,他们两个都竭力装作不知道子恒在说什么,仿佛他们根本看不见有五千个男人的头上系着那种红带。

    子恒甚至向鬼玄元的一名手下————乌伦问了这个问题,子恒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这名属于白帐的厌火族人,但乌伦似乎也不知道他的问题。鬼玄元原来说他只能召集到负龙守律,这就是子恒对这些人的认识,虽然他完全不懂得这个词的意思。

    不过,有件事子恒是知道的————在那些负龙守律和枪姬众之间大约存在着一些问题。当一些负龙守律看着枪姬众时,子恒能闻到一缕嫉妒的气息。当一些枪姬众看着负龙守律时,她们的气味让子恒想到了看守着一大块鲜肉,即使自己撑死,也不许同伴分享一口的狸力。子恒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些气味都很清晰。

    但是那个“大约”,是可以以后再去担心的事,另外还有一些就在眼前的事情。在离开雨师城的最初两天,每次鬼玄元提到任何关于枪姬众的事,苏琳和鬼千拓都会抢着说话。每次都是苏琳红着脸做出让步,但到了下一次的时候,她肯定又会不由自主地开口。第二个晚上,营地被扎好之后,她们几乎想要空手杀死对方。

    至少在子恒眼里,她们是要这样做。她们彼此拳打脚踢,努力要把对方摔在地上,用力拧弯对方的手臂————子恒相信,那种动作一定能把臂骨折断。

    她们这样打斗着,直到两个人几乎都没了力气。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突然出现的朋友

    当子恒想要阻止她们继续打下去的时候,鬼玄元阻止了他,而且他似乎很为子恒的行动感到惊讶。有许多雨师城人和占西人都聚集在她们周围旁观,还为她们下了赌注,但没有一名厌火族人瞥一眼这场争斗,甚至连智者们也没有。

    最后,苏琳将鬼千拓的一只手臂拧到背后,让她面朝下地趴在了地上。她抓住鬼千拓的头发,用力把鬼千拓的脸向地面撞去,直到鬼千拓瘫软在地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名年纪更大的女子站在鬼千拓身边,看着这名被她打败的人。然后,苏琳将不省人事的鬼千拓扛在肩头,蹒跚地走开了。

    子恒以为从此时开始,苏琳将从鬼千拓手中夺过说话的权力,但实际情况和他的推测完全不同。满身伤痕的鬼千拓仍然在回答鬼玄元的问题、接受他的命令;而满身伤痕的苏琳仍然保持着沉默。当鬼千拓要苏琳去做什么的时候,苏琳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子恒只能挠挠头皮,寻思一下那晚的战斗结果是否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智者们总是走在路边,组成一个个成员和数量都在不断变化的小队。在第一天结束时,子恒才知道了,所有这些变化都围绕着两名女人————鬼营室和鬼纳斯。

    在第二天结束时,子恒确信这两个人坚持着完全不同的观点,她们彼此有着太多的瞪视和皱眉。鬼纳斯在鬼营室面前退缩的速度开始变慢了,脸红的次数也在变少。偶尔,当鬼玄元望向自己的老婆时,子恒能从他身上闻到焦虑的气味,这是子恒能够找到的唯一线索。第三次宿营时,子恒有些觉得苏琳和鬼千拓之间的打斗又要在这两位智者中间重演了。

    但这两名女人只是拿着一袋水囊,走到和营地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后她们坐在地面上,拿下头巾,让她们的长发松垂下来。子恒看着她们坐在只有月光的黑暗里,他则保持着一段距离,以免自己不小心捕捉到她们的只言片语。直到子恒躺到床上的时候,她们仍然只是在喝水、谈话。

    第二天早晨,其余的智者们仍然组成一个又一个小队,但他们还没走出三里,子恒就发现所有智者现在都以鬼营室为中心了。鬼营室和鬼纳斯仍然会不时走到一旁,进行单独的交谈,但她们已经不会再向对方怒目而视。

    如果她们是一群狸力,子恒会认为一次争夺群落领袖地位的挑战已经被击败了,但从她们身上的气息判断,鬼营室以接纳一位平辈的态度接受了鬼纳斯。这完全不是狸力应该有的样子。

    离开雨师城的第七天,在上午炽烈的阳光中前进着,子恒还在担心厌火族人又会让他有怎样的惊讶;担心厌火族人和雨师城人是否能平安地再度过一天;担心再过三四天,当他追上鬼子母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而半尾送过来的一段讯息让子恒不得不先将这些担心暂时放下。就在西方几里外,有一大群男人,大约还有女人,狸力对凡人的雄性和雌性并不能分得很清楚,他们正全力朝子恒前进的方向策马疾驰。引起子恒注意的是那支队伍领头处的两面旗帜,虽然半尾传过来的画面非常模糊。

    子恒立刻转过头。崔戍和奔雷、鬼玄元和乌伦、鬼千拓和苏琳、鬼营室和鬼纳斯全都迅速围了过来。“继续前进。”子恒一边说一边让毅力转向西方,“大约有一些朋友会加入我们,但我们不能损失任何时间。”

    当子恒向西跑去的时候,队伍确实在保持原速继续前进,但他们并没有让子恒一个人离开。他还没有跑过四分之一里,就有十二名翼卫队和同样数量的雨师城人追了上来,他们旁边还有苏琳率领的至少二十名枪姬众,以及数量相当的负龙守律。率领那些负龙守律的是一名灰发碧眼的男人,他的面孔看上去能用来敲碎岩石,唯一让子恒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一两名智者跟过来。

    “朋友,”苏琳跑在子恒的马镫旁,喃喃自语道,“突然出现的朋友,没有任何迹象,他却突然知道了他们在那里。”然后她抬头看了子恒一眼,大声说道:“我不想再看见你被一个枕头绊倒、摔破鼻子了。”

    子恒摇摇头,寻思着她扮成一名仆人的时候,自己是不是打过她。厌火族人真是奇怪。

    根据太阳判断,他至少快跑了半个时辰。狸力一直在指引他,如同射向目标的箭那样确定。当他跑上一道缓坡的时候,他毫不惊讶地看见大约在两里外,骑马的人们组成了一支两列长队————锡城人高举着他的红狸力旗,一阵轻风让旗帜飘扬起来。

    让子恒惊讶的是那支队伍里真的有女人,他很快就数清是九名女人,还有一些男人,子恒确定他们不是锡城人。而另一面旗帜让子恒咬了咬牙————锡城的红鹰旗。子恒记不清有多少次叮嘱他们不要将这种旗帜带出红河。在家乡的时候,他就没能阻止人们让这面旗帜飘扬起来,这是他不能阻止锡城人去做的少数几件事之一。幸好那些狸力传来的信息已经让他预先有了准备。

    锡城人很快就看见山坡上的这群人,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的眼光非常犀利。他们逐渐向子恒逼进,一些人从背上取下了上弦的长弓。红河长弓能够在三百步之外的地方杀死敌人。

    “不许走到我前面,”子恒说道,“只要他们认出我,就不会射箭。”

    “似乎黄眼睛确实能看得很远。”苏琳刻板地说道。其它一些人也向子恒投来奇怪的目光。

    “留在我的身后就好了。”子恒叹了口气。

    当子恒向那支队伍驰去的时候,那支队伍中的成员纷纷将长弓收起,把箭放回箭囊。子恒高兴地看见他们带来了快步,但他看见燕子也在队伍里,不由得踌躇了一下,如果小丹的黑色坐骑受伤,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能够骑回到他的褐色马背上感觉一定会很好,但大约他也应该留下毅力。一名庄主拥有两匹马是很自然的事,即使是一名大约只有四天可活的庄主。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真是奇怪

    沈晋跑出了锡城人的队伍,一边还用指节抚着他密实的胡须。他的身旁是平措,那些女人也跟在他们身后,子恒首先辨别出了她们光洁无瑕的鬼子母面孔,才认出跟在最后面的两名女人是连翘和采蓝。

    子恒不认识其它鬼子母,但他知道她们是谁,虽然他不知道她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赶过来。九名鬼子母,这在三四天之后会非常有用,但他对她们能有多少信任?令公鬼告诉过她们只能过来六个,但她们却来了九个。子恒想知道谁是梅兰娜————她们的领袖。

    没等沈晋开口,一名骑着一匹健壮的棕色母马,看上去像是农妇的方脸鬼子母已经抢先说道:“那么你就是欧阳子恒了,我应该称呼你为子恒大人。我们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故事。”

    “在这里遇到你真是令人惊讶。”一名傲气十足的漂亮女人冷冷地说道,“你的同伴也真是奇怪。”她胯下的暗色阉马有双火烈的眼睛。子恒愿意打赌,这匹马一定是被当作战马训练的。“我们本来以为你还会在我们前面。”

    子恒没有理会她们————梅兰娜一定是她们之中的一个,子恒现在还不知道该对梅兰娜说些什么————他转过头去看沈晋,“我不是不高兴,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沈晋瞥了那些鬼子母一眼,用力地拉了两下自己的胡子:“子恒大人,我们依照您的吩咐从玄都出发,用最快的速度赶路,把马车和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后面,因为我们觉得您这么着急地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鬼子母苍术夫人、鬼子母鬼去疫和其它鬼子母在路上遇到了我们,她们说采蓝能够找到令公鬼————我是说,真龙大人————既然您是和他一起走的,我以为您一定还是和他在一起。但我们不知道您们是否会离开雨师城,而且……”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看起来她们是对的,不是吗,子恒大人?”

    子恒皱起眉。他不知道采蓝怎么能找到令公鬼,但采蓝一定有这样的能力,否则沈晋他们就不会在这里了。采蓝和连翘仍然留在队伍后面,她们身边还有一名身材细瘦、浅褐色瞳仁的女子,不时地叹着气。

    “我是鬼去疫,”那名方脸的女人说道,“这是苍术夫人。”她指着她那名面容傲慢的同伴说道。很显然的,她暂时没有介绍后面那些鬼子母的意思。“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而年轻的令公鬼————真龙大人————却在北方几天的路程之外?”

    子恒没有做太多考虑,如果这九个人要加入前面的那些鬼子母之中去,他没有办法阻止她们。然而,如果他这一方能有九名鬼子母……“令公鬼被抓住,当作了囚犯,一名叫做童艺的鬼子母和至少五名其它鬼子母正在将他押往嘉荣城,我要去阻止她们。”

    子恒的这番话引起了相当的震撼。沈晋睁大了眼睛,鬼子母们不约而同地说起了话。平措似乎是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人,他除了子恒和他的剑之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虽然鬼子母的表情还都保持着平静,但她们全都散发出了愤怒和恐惧的气味。

    “我们必须阻止她们,鬼去疫。”一名留着骆驼城风格的细辫子,又在辫子上缀有许多小珠子的鬼子母说道。同时一名皮肤白皙,骑在一匹枣红色瘦母马背上的鬼子母说道:“我们不能允许厉业魔母得到他,鬼去疫。”

    “六个?”那名浅褐色眼睛的鬼子母难以置信地说道,“六个鬼子母不可能抓住他,我确信这点。”

    “我告诉过你们,他受到了伤害。”采蓝仿佛是要哭泣的样子。子恒能够清晰地嗅出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痛苦。“我告诉过你们的。”连翘保持着沉默,但她的气息中蕴含着暴怒————以及担忧。

    苍术夫人用轻蔑的目光扫过子恒和他背后的那些人:“你要用这个阻止鬼子母,年轻人?连翘并没有说过你是个傻瓜。”

    “我在嘉荣城大道上还有一些人。”子恒冷冷地说。

    “那你可以让他们加入我们,”苍术夫人对子恒说道,她的语气仿佛是在给子恒一个恩准,“这样就很不错了,对不对,鬼去疫?”

    子恒不知道为什么苍术夫人的态度会让他如此恼火,但现在没时间去想这种事。“我要率领这三百名红河长弓手回到大道上去。”采蓝怎么知道令公鬼是不是受了伤?“欢迎鬼子母们和我们一起来。”

    鬼子母们当然不喜欢这样。她们聚到十几步之外,开始了讨论————她们一定使用了上清之气,就连子恒的耳朵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片刻之间,子恒以为她们就要单独前进了。

    最后,她们终于同意了跟子恒一起走。但鬼去疫和苍术夫人在返回大道的一路上一直紧贴在子恒两边,轮流告诉他现在的情势是多么危险和复杂,他一定不能做出任何让年轻的令公鬼陷入危险的事情。

    至少,鬼去疫偶尔还记得称令公鬼为转生真龙。她们很清楚地表达了一件事————没有先得到她们的许可,子恒一步也不能迈出去。鬼去疫很是气恼地意识到子恒并不会将她的话重复一遍;而苍术夫人似乎是认为子恒已经重复过了。子恒开始怀疑自己要她们一同行动是否犯了个错误。

    看到这支由厌火族人、占西人和雨师城人组成的军队,鬼子母们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迹象,但她们确实是让烧热的汤上增添了更多的泡沫。看到九位鬼子母和十六名护法,占西人和雨师城人都显得非常振奋。每当有鬼子母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几乎都要脱帽打恭作揖。

    枪姬众和负龙守律看待这些鬼子母的目光却像是在提防被她们踩碎在脚下。智者们虽然和鬼子母一样保持着面容的平静,但子恒能从她们身上闻到一波波强烈的怒意。除了一名叫做傲痴的临月盟鬼子母之外,其它鬼子母一开始完全不理睬智者们。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承诺

    但在随后的几天中,傲痴至少被回绝了二十多次————傲痴非常坚持,但智者们都面不改色地躲开了她,让子恒怀疑她们一定是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对付鬼子母。

    在这以后,鬼去疫、苍术夫人和其它鬼子母都开始不停地审视智者们,并在那种看不见的上清之气阵法后面进行讨论,让子恒一个字都听不到。

    如果子恒有偷听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她们隐瞒的事情肯定不止是对于那些楼兰女人的讨论。采蓝就拒绝告诉子恒她怎么会知道令公鬼在哪里————“有些知识会烧掉除了鬼子母以外所有人的思想。”她这样告诉子恒,语气冰冷而又神秘。

    但采蓝身上一直在散发出焦虑和痛苦的辛辣气息————采蓝甚至以某种方式拒绝承认她曾经说过令公鬼受到伤害的话。连翘几乎没有对子恒说过一句话,只是用那双鸟一样的黑眼睛看着一切,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但她也在不停地散发出焦躁和恼怒的气味。根据气味判断,子恒相信鬼去疫或苍术夫人是她们的领袖。

    他觉得应该是鬼去疫,但她们两个的气息非常相近,有时候甚至很难分辨清楚。每天,她们之中的一个人都会在他身边走上一个多时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他重复她们的“建议”。

    奔雷似乎真的认为队伍的指挥者变成了她们,严谨地执行她们的命令,甚至不会瞥子恒一眼。崔戍也只不过会多瞥子恒一眼。经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后,子恒以为梅兰娜留在了玄都,而当他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那名身材细瘦、浅褐色瞳仁的女人时,他着实大吃了一惊。

    令公鬼告诉过他,梅兰娜是独狐陈使节团的领袖。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些鬼子母都是平等的,但子恒认为梅兰娜在这群鬼子母中的地位应该是最低的,阴郁、颓丧和焦虑充满了她的气味。毫无疑问,鬼子母隐瞒着秘密。他要从童艺那伙人手中救出令公鬼,他也要努力弄清楚,能否再从苍术夫人和她的朋友们手中把令公鬼救出来。

    至少,能够与沈晋他们重新会合确实是件好事,即使他们在鬼子母周围像占西人和雨师城人表现得一样糟糕。锡城人看到子恒是如此高兴,当子恒要他们将红鹰旗收起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抱怨。

    不过子恒相信,他们迟早还会找机会把红鹰旗举起来。沈晋的兄弟沈沙,他看上去几乎和沈晋完全一样,只是有个尖鼻子,胡子也是细长的白水江城风格,他仔细地将红鹰旗叠好,收进鞍袋里。当然,他们不会缺少旗帜,子恒的红狸力旗仍然被高举在队伍前面。

    如果子恒要他们把这面旗也收起来,他们大概就不会理他了。不过不知为什么,苍术夫人那种冰冷、轻蔑的目光也让子恒想把自己的旗举起来。除此之外,崔戍和奔雷同样打起了旗帜,但他们的旗帜不是雨师城的日升旗或占西的飞翔金鹰,他们各打起了代表令公鬼的那一对旗————白底色上绣着黄褐色游龙,猩红底色上黑白两色的圆形。厌火族人好像对这些并不在意,鬼子母则变得更加冰冷,不过这两面旗帜似乎很适合他们此行的目的。

    到了第十天,当太阳升到距离天顶还有一半高度时,虽然有旗帜在头顶飘飞,身边的锡城人们斗志昂扬,驱策着快步飞速前进,但子恒的心中却感到了沉重的压力。过了中午之后不久,他们就要赶上那些鬼子母的马车了。但子恒仍然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这时,狸力传来了讯息,现在来了,许多双腿,许多,许多,许多!现在来了!

    丙火王子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周围的自然环境里。这片起伏连绵的平原和分布零星的树丛会让人觉得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但实际上,一些绵长的山脊和低矮的山丘并不像它们看上去那般矮小,那后面可以隐藏住许多东西。

    今天,劲风吹起了一团团尘土;尘土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掩护。杜麦的井就在他右手的路旁————一小片灌木丛中有三口石井,透过灌木丛的树梢能看见井边的水桶,到下一个汲水点至少要四天时间。而且,现在很难确定雅连泉是否已经干涸。但羽涅已经下令————不许在这里停留。丙火王子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应该注意的地方,但他做不到。

    他不时会从马鞍上转过身,看看那支长蛇般沿大道伸展的马车队。马车旁边跟着骑马的鬼子母和护法,以及徒步行进的仆人们。

    大多数少白~军都在队尾,这也是羽涅的命令。丙火王子看不见那辆马车————那辆没有帆布覆盖、在队伍中间位置的马车,总是有六位骑马的鬼子母环绕在它周围。如果他可以,他会立刻杀掉令公鬼,但鬼子母的这种行为让他感到恶心。

    即使在第二天之后,乌茜就拒绝再参与其中,苍天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理由,但羽涅是很强硬的。

    丙火王子用力将目光转向前方,他碰了碰长衫口袋里半夏的信,那封信被小心地用几层云锦包起来。那里面的话不过短短几句,半夏说她爱他,但她必须走,仅此而已。他每天都要把这封信读五六遍。半夏从没提到过他的承诺。

    是的,他一直都没有真正对令公鬼动手。他在令公鬼被抓住的几天后才第一次得知令公鬼已经成为阶下囚。他必须想办法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他向半夏承诺过,不会做出反对这个人的事,所以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这样做,但他也绝不会帮助令公鬼,半夏必须知道这点。苍天啊,她必须知道。

    汗水从他脸上滚落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除了祈祷之外,他无法为半夏做任何事,但他能为紫苏做些事,他必须这样。紫苏不该被带到白塔去,成为一名囚徒,他不相信紫苏有罪。如果护法对紫苏的看押能够松懈一点,他就能……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苍天助我

    突然间,丙火王子发现一匹马正穿过一片片尘土,迎头向马车队急驰而来,它的背上看不见骑手。“秋迟,”丙火王子命令道,“让马车停下来。洪健,告诉雷加让少白~军做好准备。”他们一言不发地掉转马头,向后面跑去。丙火王子则等在原地。

    这是周逸闻的铁灰色阉马,当它靠近的时候,丙火王子看见逸闻趴伏在马背上,紧握着马的鬃毛。这匹马几乎从丙火王子身边一闪而过,但丙火王子抓住了它的缰绳。

    逸闻没有直起身,只是回过头,用一双失神的眼睛盯着丙火王子。他的嘴角流出了血沫,一只手臂用力捂在胸前,仿佛是要阻止自己的身体裂开。“厌火族人,”他喃喃地说道,“有几千人。我觉得,每个方向都有。”突然间,他露出了微笑,“今天很冷,不是————”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出来,他一头栽倒在路面上,不眨眼地盯着太阳。

    丙火王子转过自己的牡马,飞速跑向马车队。如果他们之中还有人活下来,可以等以后再照料逸闻的尸体。

    羽涅迎了上来,木棉防尘披风在她背后飘起。在那张平静的面孔上,黑色的眼睛闪耀着怒火。自从那天令公鬼试图逃跑之后,她的怒气就没消退过。“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命令马车停下?”

    “有数千名厌火族人正在向我们靠近,鬼子母。”丙火王子努力保持住自己语气的礼貌。至少马车是停下来了,少白~军也在结成阵形,但马车夫们都不耐烦地握着缰绳;仆人们一边用手掌扇着风,一边向这里观望着;鬼子母则与护法们交谈着。

    羽涅的嘴唇轻蔑地扭曲起来。“傻瓜,毫无疑问,那是突阕人,沙奇娜说她会派人来护送我们。但如果你还在怀疑,就带你的少白~军自己去看看吧!这些马车将继续向嘉荣城前进。现在你要知道,我是发号施令的人,而不是————”

    “如果他们不是你的驯顺的楼兰呢?”在最近这几天里,羽涅已经不止一次建议丙火王子亲自带领人去进行侦察了。丙火王子怀疑如果自己这么做了,他将发现愤怒的厌火族人,而不是驯顺的厌火族人。“无论他们是谁,他们已经杀了我的一个人。”至少是一个人,现在仍有六名斥候没有归队。“大约你该考虑一下,这些会不会是令公鬼的厌火族人,他们可能是来援救他的。等他们冲杀进来的时候,就太迟了。”

    直到此时,丙火王子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声喊叫。但羽涅的怒气确实消退了,她抬起头,看着逸闻躺倒的路面,然后缓慢地点点头:“大约在这个时候谨慎些确实是上策。”

    令公鬼费力地呼吸着,箱子里的空气浑浊而炎热。幸运的是,他不再能闻到这里面的气味了,她们每天晚上都会向他泼一桶水,但这很难算是一次洗浴。每天早晨,当她们关上箱盖,并将它拴死以后,阳光的曝晒都会让箱子里的臭味比前一天更加强烈。

    坚持住虚空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现在他的身上布满了伤痕,从肩膀到膝盖的所有皮肤在没有被汗水蜇刺之前就已经火辣辣地疼痛了。在虚空边缘燃烧的千万股火焰时刻想要将虚空吞没。在他的肋侧,那个半愈合的伤口在遥远的地方发出一阵阵悸动,每一次悸动都撼动着虚空。

    采蓝,他能感觉到采蓝正在接近。不,他不能浪费时间去想她,即使她真的向他赶来,六名鬼子母的力量不足以让他重获自由。而且,她们有可能是要来加入羽涅。不能信任,再不能信任任何鬼子母。毕竟这大约只是他的想象。

    有时候,他确实会想象出一些东西————清凉的微风、行走。有时候他会失去一切思维,只是在幻想中自由地行走。只是行走。时间失去了重要性。

    他只是在费力地呼吸,感觉着将他和真源分开的、冰片般光滑的屏障。一次又一次,他摸索着那六个柔软的点,轻轻地。他不能停止,这样的摸索是重要的。

    黑暗,真龙在他的脑海发出呻吟,不要再有黑暗,不要再有。一次又一次。但这样并不坏,这次令公鬼已经可以忽视他了。

    突然间,他大喘了一口气。这只箱子在移动,和马车发出了巨大的磨擦声。已经是晚上了吗?满是鞭痕的皮肉不由自主地瑟缩着。他又会遭到鞭打,然后是吃下食物、被泼水,最后像一只鹅般被捆起来睡觉,不管他是否能睡得着。但他可以暂时离开这只箱子。

    因为从箱盖的缝隙里透进的一点光线,所以箱子里实际上是一片深灰色,但他的脑袋被夹在膝盖中间,所以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而他的眼睛几乎也失去了视觉,正如同他的鼻子已经在这股恶臭中失去了嗅觉。不过,现在一定已经是晚上了。

    当箱子倾斜的时候,他不禁呻吟起来。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动了动,让早已疲劳过度的肌肉承受着新的紧张。他的小监狱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箱盖很快就会被打开。在阳光的炙烤下已经过了多少天?过了多少个夜晚?他已经数不清了。这一次会是谁?不同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轮换着。

    他记住了所有拷打过他的女人,现在她们已经混成了一团,他记不清时间和地点,但他知道,羽涅、乌茜和解蠡拷打他的次数最多,她们都不止拷打过他一次。那些面孔在他的脑海中闪耀起凶悍的光芒。她们想要听他尖叫多少次?

    突然间,他意识到以前箱子在这时候应该已经被打开了。她们打算这样让他待上一晚,然后就是明天的太阳,然后……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肌肉发出一阵疯狂的抽动。

    “让我出去!”他沙哑地喊道,手指在背后痛苦而徒劳地抓挠着,“让我出去!”他尖叫着。他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个女人的笑声。

    片刻之间,他哭了,但泪水很快又被怒火烤干。帮帮我!他向真龙吼道。

    帮我,那个男人呻吟着,苍天助我。

    暗自咕哝着,令公鬼重新开始盲目地摸索着那道平滑的屏障,直到那六个点。迟早她们会让他出去,迟早她们会放松她们的戒备,当她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我们会冲进去

    正午的太阳下,子恒趴在平缓的土坡上,窥望着远处一幕仿佛魔尊梦境般的场景。

    狸力群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传给了他一些讯息,但那样的讯息在现实面前也相形失色。大约在距离他一里外的地方,距离大道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一些人把许多马车绕成一个环形,而一支突阕大军已经将这些马车和人彻底包围了。

    一些马车上燃起了火焰。许多火球————从拳头那么小到岩块那样大的,不停地落进厌火族人的队伍中。往往是一片火焰闪过,就有十几个身躯变成了火炬。闪电从无云的空中落下,爆起的地面和穿圣保衣的身躯被抛向空中。

    但同样有银链般的闪电击中马车,火球也在从厌火族人的队伍里突射出来。这些火焰大多数都在没有击中目标时就消失或爆开了。有许多闪电在中途就停顿下来。现在的情势稍稍有利于鬼子母,但突阕人的数量看起来终将压倒一切。

    “那里一定有两三百名女人在导引真气,甚至更多。”苍术夫人趴在子恒旁边————这位鬼子母的语气中也流露出了震撼。鬼营室在这名鼍龙派鬼子母的另一侧,下面的战斗肯定也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位智者的气味中流露出关注,没有恐惧,但相当困扰。“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进行编织。”鼍龙派鬼子母继续说道,“我觉得,在营地里至少有三十名姐妹。你把我们丢进了热锅里,年轻的子恒。”

    “四万名突阕人,”鬼玄元在子恒的另一侧。他的声音和气味都散发出同样的冷酷,“至少有四万,怪不得他们没有向南方派出更多的人。”

    “真龙大人在那里吗?”崔戍探询的目光越过鬼玄元,落在子恒脸上。子恒点点头。“那么你是否要冲进去,把大人救出来?”子恒再次点点头。崔戍叹了口气,他身上散发出听天由命的气息,但并不是恐惧。“我们会冲进去,子恒大人,但我不相信我们能出来。”这一次,鬼玄元点了点头。

    苍术夫人看着那些男人:“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人数不足以对付这样的麻烦。我们有九个人,而即使你的智者们真的能导引真气,我们也不足以与她们匹敌。”鬼营室重重地哼了一声,但苍术夫人并没有把目光转过去。

    “那么就掉过头向南跑吧!”子恒对苍术夫人说,“我不会让厉业魔母得到令公鬼的。”

    “很好,”苍术夫人微笑着回答,“我也不会。”子恒希望鬼子母的微笑没有让自己的身上冒出鸡皮疙瘩。当然,如果苍术夫人看到背后鬼营室射向她的凶狠目光,她一定也会起鸡皮疙瘩的。子恒向山坡上的人们打了个手势,而鬼营室和苍术夫人也在同时开始倒退着爬下山坡,当他们可以站起来的时候,他们立刻朝坡下相反的方向跑去。

    子恒想不出什么具体的计划。他们要找到令公鬼,让他恢复自由,然后希望令公鬼还有能力制造出一个遁道,让这么多人在被突阕或营地里的鬼子母杀死之前逃走。对于那些说书先生故事中的英雄,这肯定不费什么力气;但子恒希望能有时间制定一个真正的计划,而不止是他、崔戍和鬼玄元————他不断在马匹间奔跑,传递着讯息————临时拼凑成的方案。但时间是他们所缺少的许多条件之一,他们不知道白塔鬼子母是否还能在突阕的猛攻下守住半个时辰。

    首先行动的是锡城人和翼卫队,他们被分成两队,其中一队围绕着徒步的智者们,另一队则有骑马的鬼子母和护法同行。他们从左右两侧绕过这道山坡。沈晋再次任由锡城人举起了红鹰旗,和红狸力旗并列在一起。鬼玄元甚至没有朝走在苍术夫人附近鬼纳斯瞥上一眼,但子恒听到他低声喃喃道:“愿我们能再次一同看到日出,我心中的阴凉。”

    随后,占西人和锡城人将掩护智者们和鬼子母撤退,或者,让她们掩护他们撤退。鬼去疫和苍术夫人似乎非常不喜欢这个计划,她们很想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令公鬼身边。

    “你确定不会骑马吗,子恒大人?”崔戍从马鞍上问。他肯定非常讨厌双脚站在地面上作战。

    子恒拍了拍腰间的战斧:“这个在马背上挥不开。”实际上,虽然那是事实,但他只是不想让快步或毅力冲进前面这片战场。男人能选择让自己冲进钢铁与死亡之中,而他也要为他的马做出选择,今天他选择让它们离开。“大约如果时候到了,你可以借我一只马镫。”崔戍眨眨眼————雨师城人轻视步兵————但他又点了点头,似乎是知道了子恒的意思。

    “该是让笛手吹出曲子的时候了。”鬼玄元提起了他的黑面纱。但今天不会有人吹笛子,虽然一些厌火族人并不喜欢这样。有许多枪姬众都不喜欢被命令在手臂上系一根红带子,好让湿地人能把她们和突阕枪姬众区分开来。她们似乎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一眼就能区分她们和突阕的枪姬众。

    戴黑面纱的枪姬众和负龙守律开始集结成密实的队形向山坡上跑去。子恒随同崔戍到了雨师城人队伍前面。巫咸也站在这里,双手握住他的巨斧,耳朵紧贴在脑后。平措同样在这里,双脚站在地上,出鞘的剑被握在手中,这名前匠民的嘴角流露出带着期盼意味的阴沉微笑。崔戍向前一挥手臂,在令公鬼的两面旗帜后,五百杆骑枪组成的一小片丛林随着厌火族人上了山坡。

    战局还没有发生变化,这让子恒吃了一惊,然后他才意识到,从他刚刚观察战场到现在只过去了很短一段时间,只是子恒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而已。大队突阕人仍然在压迫着鬼子母的防线。马车上依旧燃烧着火焰————大约有更多的马车被点燃了。闪电持续地从空中落下,火焰和火浪不停地翻卷着。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何者是真龙

    锡城人、占西人、鬼子母和智者们从容不迫地在平原上移动着————他们几乎已经就位了。子恒很希望他们距离战场能够更远些,能有更多的机会逃跑,但沈晋坚持说他们必须靠近到距离战场三百步以内的地方,长弓才能发挥效用。

    奔雷则焦急地不想殿后。即使是鬼子母们也坚持不能距离战场太远————子恒相信她们只是要靠近到将战局情况完全看清楚的程度。

    现在突阕们还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至少他们没有对这三支正在向他们缓慢移动的军队表现出任何警戒,甚至没有人向他们转过脸来。所有突阕人都在向马车环绕的营地猛冲,偶尔被闪电和火焰打出的缺口又会立刻被冲锋的人补上。子恒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眼,情况就会立刻发生改变;但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眼前的炼狱上。

    八百步、七百步。锡城人都下了马,将长弓握在手上。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

    崔戍抽出佩剑,将它高举过头。“真龙大人,乐正,为了胜利!”战号从五百个喉咙里爆发出来。五百杆骑枪被平端在马前。

    子恒急忙抓住崔戍的马镫,随着雨师城人挟雷鸣之势直冲下山坡。巫咸迈开一双长腿,速度丝毫不亚于疾驰的战马。子恒拉住马镫,大步向前跳跃着,他的心思奔向狸力群,呼唤着它们。来吧!

    棕色的草地迅速向他们身后退去。空旷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一千头饥饿的狸力————削瘦的、棕色毛皮的平原狸力,其中还有一些毛色更深、体形更大的狸力肯定是来自丛林地区的。当锡城人的第一波箭雨划过天空,落进厌火族人的队伍里时,它们也亮出獠牙,猛冲进厌火族人群之中。这时,第二波箭雨也滑过了半空,连同许多耀目闪电,炽烈火蛇。戴面纱的厌火族人刚刚转过身,开始对抗狸力群的攻击,雨师城人的骑枪和另外无数根楼兰短矛就已经纷纷戳穿他们的胸膛。

    子恒抡开战斧,砍倒一名突阕,跳过他倒下的身体。他们必须冲到令公鬼身边,这是他们唯一的目的,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在他身旁,巫咸的巨斧不停地向四处斩落,立刻就砍开了一条通路。平措似乎在拿着剑跳舞,每当他砍倒一个人,都会发出一阵笑声。但子恒没有时间去想别人,他有条不紊地挥舞着斧头,他是在劈砍木头,不是人。他竭力不去看那些喷溅出的血肉,任由红色的液体喷在脸上却不去在意。他必须找到令公鬼,他要从荆棘丛中砍开一条出路。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这个人的身上————他把他们都视为男人,虽然这个人的身高更像是一名枪姬众,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心中如果有了这种想法,是否还能挥下斧头————他集中注意力要砍开通路,但其它事情不停地涌进他的视线之中。

    一道银色的闪电将穿着圣保衣的身躯打入空中,他们之中有一些系着红色的头巾,有一些没有。另一道闪电将崔戍从马背上打落马下。这名雨师城人吃力地站起身,用佩剑支撑住身体。火焰围绕住几名雨师城人和厌火族人,人和马都变成了尖叫的火炬————或者是悄无声息的火炬。

    这些事情飞快地从子恒眼前闪过,但他并没有让自己去看它们。他的面前只有敌人————那些荆棘。他和巫咸的斧头,还有平措的剑要把这些全部清除干净。但很快有一些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一匹扬起前蹄的马,一名被楼兰短矛从马鞍上戳下的骑士————一名穿着红色盔甲的骑士,随后是成群的翼卫队。他们挺起骑枪,不停地向前猛冲,奔雷的羽毛飘扬在他的头盔上面。

    片刻之后,子恒看见了苍术夫人,鼍龙派鬼子母一步步向前行进着,面色威严冷峻,如同战场上的女王。三名护法为她开辟出道路,火焰不停地从她手中喷涌而出。然后是鬼去疫,更远处,是元香、傲痴和……苍天在上,她们都跑到这里干什么?她们应该和智者们在战场外面的!

    从前面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轰鸣,压倒了所有喊声和喧嚣。片刻之后,一道闪光出现在距离子恒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它像剃刀一样切穿了几个人和一匹马,展开成为一个通道。

    一名身穿黑衣的人拿着一把剑从通道里一跃而出,但立刻被突阕的短矛刺穿身体,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又有八九个人跳出通道,随后那个通道就消失了。

    这些人也都拿着剑,在那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周围结成一个圆圈。一些突阕人冲向他们,结果倒在他们的剑刃下,但更多的突阕人在他们面前爆成了一团团火焰;或者是脑袋像摔在地上的瓜果般骤然爆裂。差不多在他们一百步外的地方,子恒依稀看见了另外一个由黑衣人结成的环,这些人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火焰与死亡。但子恒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人,他的周围已经开始聚集了无数的突阕人。

    他和巫咸、平措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拼命地挥砍着手中的兵刃。现在他们已经不能继续向前了,他能做的只有坚持站在原地。血液冲击着他的耳膜,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他也能听到巫咸的喘息,如同一只巨大的风箱。

    子恒格挡开一根刺来的矛,又用斧背的长钉刺中另一名厌火族人,同时伸手抓住一支刺来的矛锋,完全不在意它在手掌上割开的血口,并挥动斧头砍开了一张戴着黑面纱的脸。

    子恒不认为他们能坚持很长时间,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拼命地为了能再多活过一次心跳的时间而努力。但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里,仍然只有小丹。那让他感到悲伤,因为他不能为无法回到她身边而向她道歉。

    令公鬼身躯折叠在箱子里,痛苦地喘息着;他仍然在摸索他和真源之间的屏障。呻吟声不断地飘过虚空,狰狞的怒火和灼烈的恐惧在围绕着虚空边缘滑动。他已经不再注意何者是他,何者是真龙了。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她们要付出代价

    突然间,令公鬼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六个点,但已经有一个变得坚硬,不再是柔软的,是坚硬的。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沙哑的笑声充满了他的耳膜,片刻之后,他意识到是他的笑声。第四个点变得坚硬了。他等待着,竭力压抑着自己几近疯狂的咯咯声。最后两个点仍然是柔软的。被压抑住的咯咯声逐渐消失了。

    她们能感觉到,真龙绝望地呻吟着。她们能感觉到,她们能叫其它人回来。

    令公鬼用几乎是干燥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体内所有的湿气似乎都变成汗水,流出了他的身体,刺激着他的鞭伤。如果他失败了,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但他不能等待。大约过了这片刻的工夫,他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谨慎地、盲目地感觉着这四个坚硬的点。除了屏障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感觉不到,但他能在周围的空无中进行感觉,感觉到它们的形状,如同是四个结。在绳索和结之间总会有空间,无论它们纠结得多么紧,即使这些空隙比头发更细,只有空气才能通过。

    缓慢地,极为缓慢地,他摸索进一道空隙里,挤进一个无穷小的空间里。极度的缓慢。其它人回来之前,还有多长时间?如果在他摸索清楚这些曲回转折的迷宫之前,她们回来了……极度的缓慢。突然间,他能感觉到真源了,如同用指甲的边缘擦过了它。阳极之力仍然在他身外,屏障仍然完好,但他能感觉到真龙流露出的希望————希望和颤抖。两名鬼子母仍然维持着屏障,仍然掌握着这个编织的状况。

    令公鬼不能解释自己随后做了什么,但真龙告诉了令公鬼该怎么做————在他的疯狂中,在他的怒火和对风乐瑶的悲嚎中,在他应该去死、他不会让她们割绝他的吼叫声中,他告诉了令公鬼。令公鬼拼尽全力在那个结中蜿蜒伸展,那个结抵抗着令公鬼的进入。它开始颤抖,最后,它爆开了。

    现在只剩下了五个点。屏障变薄了,令公鬼能感觉到它变弱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应该有六块砖的空隙里只填充着五块砖。那两名鬼子母应该也感觉到了,但她们大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苍天垂怜,不要让她们现在发觉,还不要。

    迅速地,几乎是狂乱地,他开始依次进攻剩下的结。第二个消失了,屏障变得更薄。他的速度也更快了,仿佛他正在逐渐熟练这个办法,但每次结被打开的方式都有所不同。第三个结消失了,随之出现了第三个柔软的点;大约鬼子母们并不真正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她们不可能任由屏障这样削弱下去。

    令公鬼真正变得狂乱了,他拼尽全力冲击第四个结,必须在第四名鬼子母加入屏障中之前打开它。四名鬼子母大约能压制住他的一切努力。几乎是在哭泣中,他挣扎着冲破了这个复杂的空隙,从空无之间穿过去,拼命地爆开了这个结。屏障仍然存在,但现在只有三个人在维持它,只要他的速度够快就好了。

    当他伸展向阳极之力的时候,那堵看不见的墙还在那里,但它已经不再是一堵坚硬的石墙了。它开始在他的压力下退让,弯曲,弯曲,弯曲。突然间,它像一块破布般被撕开。

    上清之气充满了令公鬼,让他能够同时抓住那三个柔软的点,用纯阴之气的拳头凶狠地将它们击碎。而除了纯阴之气以外,他能导引真气的范围只有他能看见的范围,现在他的头仍然被压在两膝之间,能看到的只有箱子中的一片灰暗。在纯阴之气的拳头消失之前,他已经开始导引真气风之力。随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箱子变成了他身边飞溅的碎片。

    自由了,真龙喘息着喊道,这也是令公鬼想法的回应。自由了,或者大约是令公鬼在回应真龙的想法。

    她们要付出代价,真龙咆哮着,我是朝阳之君。

    令公鬼知道,现在的行动一定要更快,更加迅猛。但他只能先挣扎着让自己移动起来,他的肌肉每天要承受两次不知多长时间的抽打,在其余的时间都要被塞进箱子里,现在这些肌肉都在不停地哀叫着。

    令公鬼全力咬紧牙关,缓缓地用手和膝盖撑起身体。那些哀叫都只发生在遥远的地方,是另外某个人肉体的痛苦,但无论他感觉到了多么强大的阳极之力,他也不能让这具躯体移动得更快。虚空包裹在他的情绪之外,但总是有一些类似于惶恐的东西要努力钻进来。

    他正在一片零散的树丛中,大片的阳光从几乎没有树叶的枝干间倾泻下来。他这才惊讶地发现现在还是白天,甚至大约还是中午。他必须移动,会有其它鬼子母过来查看他。有两名鬼子母就躺在他身边,显然是失去了知觉,其中一个人的额头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可怕伤口。第三个是一名瘦骨嶙峋的女人。

    她跪在地上,双眼迷茫地盯着前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她似乎是幸运地没有被箱子的碎片击中。令公鬼不认识她们之中的任何人,他只是稍稍遗憾了一下,这三个被他遏绝的人里没有羽涅和乌茜————令公鬼不确定这是不是他自己要做的,真龙一直在叫嚣着要隔绝每一个囚禁他的人。

    令公鬼只希望这真的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思,无论他刚才的行动是多么慌张。这时,他看见另外一个身体趴伏在箱子的碎片之中,那个身体穿的是孔雀绿的长衫和长裤。

    当令公鬼爬过那名瘦削的女子身边,将她撞倒在低矮的石砌井台上时,那个女人仍然没有停止尖叫,也完全没看他一眼。而令公鬼也在惊惧中感到奇怪,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人被她的尖叫声吸引过来。在接近紫苏的时候,他才发觉到有许多闪电正从空中落下,火球在不远处连连爆开。

    他能闻到木头燃烧的声音,听见呼嚎和吼叫,金属的碰撞,以及各种战场上的噪音。他不在乎是否已经到了末日战争。如果他杀死了紫苏……他轻柔地将那个身体翻转过来。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自己终于疯了吗

    黑色的大眼睛直盯着他。“令公鬼,”紫苏喘息着说道,“你还活着,我真害怕去看那里发生了什么。那里传出一阵可怕的吼叫,到处都是木头碎片,我能认出,这些碎片都是那只箱子的……”

    泪珠滚落紫苏的脸颊。“我以为她们已经……我真害怕你会……”她用被捆住的双手抹了抹脸,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脚踝也是被捆住的。“能给我松绑吗,放羊的?然后弄出一个通道离开这里?哎哟,或是别费力气松绑了,把我扛在肩上,赶快离开这里吧!”

    令公鬼编织出精巧的火之力,将捆住紫苏的绳子变成碎屑。“不是这么简单的,紫苏。”他完全不清楚这个地方的状况。一个从这里打开的遁道大约会通往任何地方;或者在这里,他根本就打不开通道。痛苦和疲倦切割着虚空的边缘,他不确定自己能汲取多少上清之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能感觉到每个方向都有人在导引真气阳极之力。

    在树林外面,在燃烧的马车外面,他能看见厌火族人正在与护法和丙火王子的绿衣士兵激战,在鬼子母的火焰和闪电中被迫后退,但立刻又猛冲过来。一定是萧子良找到了他,率领毕月使和厌火族人来解救他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肯定是有一些朋友来救我了。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一道锯齿状的银色闪电击中了林地边缘的一棵树。它距离令公鬼非常近,甚至让令公鬼的头发也竖直了起来。紫苏打了个哆嗦。“朋友。”她一边揉搓着手腕,一边嘟囔着。

    令公鬼示意紫苏留在原地————除了这道突然其来的闪电之外,这片灌木丛看上去还是完好无损的。但是当令公鬼站起身的时候,紫苏立刻跳起在他身边,扶住了令公鬼。他们蹒跚着走到稀疏的林地边缘。

    令公鬼很高兴能有紫苏的搀扶,但他仍然努力撑直了身子,不让自己靠在紫苏身上。如果他需要紫苏的扶持才能不栽倒在地上,又怎么能让紫苏相信他可以保护她?他伸手扶住被闪电击碎的那棵树干,一缕缕烟尘仍然在从那棵树干上飘飞起来,不过它并没有着火。

    马车在树林周围摆成了一个环形,一些仆人正在努力地安抚马匹,让它们平静下来,大多数仆人却都在慌乱地躲避着面前这一场恐怖的厮杀。不过马车圈内的局面似乎还处在控制之中。除了刚才那道偏移的闪电之外,其它所有闪电和火球都是以马车和战斗的人们为目标的,大约还有一些是以鬼子母为目标。那些鬼子母全都骑在马背上,分布在和厮杀的战线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其中一些人为了获得更好的视角,站立在了马镫上。

    令公鬼很快就找到了乌茜,那名苗条的黑发女子骑在一匹浅灰色的母马背上。真龙发出了咆哮。令公鬼没有多想就发动了攻击。他感觉到真龙对他的失望。纯阴之气没有遭到多少抵抗就切断了她和太一的联系,当纯阴之气屏障被固定住的时候,一根风之力的棒子将她打晕过去,滚落到马下。

    令公鬼想要遏绝她,但必须要让她知道自己遭到什么样的惩罚,还有为什么会这样。一名鬼子母呼喊别人来照顾乌茜,但没有人向树丛中看一眼。她们之中没有人能感觉到阳极之力,她们会以为乌茜是因为马车圈外面的攻击才晕倒的。

    令公鬼的眼睛在其它骑马的女人之中搜索着,然后将目光固定在解蠡身上,那名凌日盟鬼子母不停地驱赶她的长腿枣红阉马来回移动,向厌火族人群中喷射出一片片火浪。纯阴之气和风之力,她瘫软地倒在地上,一只脚还挂在马镫里。

    好啊,真龙大笑着。现在是羽涅,我特别想要她。

    令公鬼眯起眼睛。他在干什么?是真龙如此渴望得到这三个人,令公鬼想让她们清偿她们对他做出的一切,但战争还在继续。当他在寻找某个鬼子母的时候,人们正不停地死去。毫无疑问,这些死者中有许多枪姬众。

    他制服了解蠡左侧二十步外的另一名鬼子母,然后蹒跚地绕着林地缓慢潜行,在暗中发动一次又一次攻击。紫苏已经不再扶他了,但她的双手一直护在他身边,惟恐他会跌倒。

    “她们会看见我们的,”紫苏悄声说道,“只要有一个人回一下头,就能看见我们。”

    羽涅,真龙吼叫着。她在哪里?

    令公鬼没有理会真龙,也没有理会紫苏。童艺倒下了,然后又是两个他不知道名字的。他必须尽力而为。

    鬼子母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沿马车圈排列的姐妹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仍然清醒的鬼子母进一步展开她们的队形,竭力填补出现的漏洞。焦躁的情绪从她们控马的动作中流露出来。加倍的怒火随着火焰和闪电被倾泻进厌火族人的队伍里。一定是某个力量正在从外面发动进攻,但她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也无法阻止鬼子母的进一步跌落。

    她们的数量在减少,效果很快就体现出来。从空中落下的闪电数量变少了,而更多的闪电落在了护法和绿衣士兵的队列里,更多的火球击中了马车,而不是在半途中就消失或爆炸。

    厌火族人开始冲进马车间的缺口,马车被逐一掀翻,片刻之间,鬼子母的阵地上已经充满了戴黑面纱的厌火族人,陷入一片混乱。令公鬼困惑地看着这一切。护法和绿衣士兵结成小队,和厌火族人作战。

    鬼子母用雨点般的火焰将自己包围住,但厌火族人也在和厌火族人厮杀。系着红色负龙守律头巾的男人和在手臂上系着红色带子的枪姬众,在和没有这种标识的厌火族人作战,戴着钟形头盔的雨师城骑兵和披挂红色护心镜的占西人也出现在马车中间。他们并肩攻击着护法和厌火族人。

    自己终于疯了吗?令公鬼感觉到紫苏正紧靠在他的背上,不住地颤抖。她是真的;他所看见的一定是真实的。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不可改变

    十几名和令公鬼一样高,或者比令公鬼更高的厌火族人向他飞奔过来。他们的身上没有红带子,令公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跑到距离他只有三尺的地方,其中一个人反手举起短矛,仿佛是要把它当作棍棒挥舞。

    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从所有方向喷出的火焰刺穿了这十几具躯体,被烧焦的扭曲肉体倒在他脚下,仍然在剧烈地抽搐着。

    突然间,丙火王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牡马,出现在他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丙火王子的手中握着长剑,二十多名绿衣士兵骑马跟在他身后。片刻之间,他们只是彼此对视着。令公鬼暗暗祈祷他不必伤害仪景公主的这名兄长。

    “紫苏,”丙火王子咬着牙喊道,“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紫苏从令公鬼的身后望着丙火王子,摇了摇头。她紧紧地抱着令公鬼,让令公鬼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甩脱她。“我要和他在一起,丙火王子。丙火王子,仪景公主爱他。”

    因为在体内湍行的上清之气,令公鬼能看见丙火王子握住剑柄的手上苍白的指节。“秋迟,”他用僵硬的声音说道,“重整少白~军,我们要从这里冲出去。”如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显得非常僵硬,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令公鬼,总有一天,我会看着你死掉。”他踢了一下坐骑的肋侧,疾驰而去,他和所有追随他的士兵都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少白~军!”更多穿着绿色长衫的士兵从战团中冲出来,加入到他们中间。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冲到令公鬼面前,他紧盯着跑远的丙火王子,当那一队绿衣士兵冲到马车旁边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在火光中发生了爆炸,有几名士兵连同他们的坐骑被轰倒在地上。令公鬼用风之力把这名黑衣男人打倒在地上,同时他看见丙火王子在马鞍上摇晃了一下。这名面孔刚硬的黑衣人向他大声吼叫着,令公鬼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的高衣领上别着龙形和剑形的徽章,他的体内充满了阳极之力。

    似乎就在转瞬之间,萧子良出现了,他低头凝视着倒在地上的人,金蓝色的龙纹盘绕在他的黑衣袖子上,但他领子上一枚徽章也没有。“你不能攻击转生真龙,葛德芬。”萧子良说道。他的声音既柔和,又刚硬。那名硬面孔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将拳头按在心口上,行礼致敬。

    令公鬼向丙火王子离去的方向望去,在那里,一大队士兵正簇拥在一面白色蛊雕旗后面,向厌火族人包围的阵势中杀过去,更多绿衣士兵在拼杀着要加入他们。

    萧子良转身面向令公鬼,嘴角上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你不会反对我违犯你的命令,和鬼子母发生了正面对抗。我有些事情要去雨师城见你,然后……”他耸耸肩,“你看上去糟透了,还是让我……”当令公鬼后退一步,躲开他伸出的手时,他稍稍弯曲的嘴唇变得平直了。紫苏也随着令公鬼一起向后退去,她比刚才更用力地抱紧了令公鬼。

    真龙又在吼叫着要杀死萧子良,疯狂地叫喊着要杀死弃光魔使和每一个人。但令公鬼没有去听他的叫喊,将他排斥在意识之外,让他变得仿佛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这是令公鬼在那只箱子里摸索出的办法。

    在那里,令公鬼能做的只有摸索那道屏障和倾听脑海中这个疯狂的声音。但即使没有真龙,他也不想让萧子良对他进行治疗。令公鬼觉得如果萧子良用上清之气碰触他,无论萧子良的动机多么单纯,他也会把他杀死。

    “随你,”这名鹰钩鼻的男人讽刺地说道,“相信我现在应该已经让这片营地的局势稳定下来了。”

    这话似乎没错,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但在马车圈里,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有战斗。一股风之力的圆顶突然笼罩了整座营地,火焰上冒出的烟尘都从圆顶上方留出的一个窟窿里逸散出去。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阳极之力编织,令公鬼能看见有许多人编织出独立的一块,然后将它们拼合在一起。

    令公鬼觉得这只圆顶下面大概有两百名穿黑衣的男人。数道闪电和火焰击落在这座圆顶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让天空本身仿佛是裂开,让所有人都心神震荡,一连串的轰鸣充满了所有空间。

    手臂上挂着红带子的枪姬众和负龙守律沿他们看不见的墙壁站立着,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占西人和雨师城人,他们之中有许多也站到了地面上。在墙壁的另一侧,大批突阕人盯着这道将他们和敌人隔开的无形障壁,不住地用矛刃刺它,用肩膀撞它。但所有这些攻击都被反弹了回去。

    在圆顶里面,最后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在屈指可数的负龙守律和枪姬众的看押下,被取走兵刃的突阕人正表情麻木地剥下身上的衣服。在从此之后的一年又一天里,他们将穿上屈从者的白袍,即使突阕人现在冲进了这片营地,这点也无法改变了。

    雨师城人和占西人则看押着一大群愤怒的护法和少白~军,他们之中还混杂着许多满脸恐惧的仆人。这批囚犯的数量和他们的看押者一样多,有十名左右的鬼子母被同等数量的毕月使屏障了。这些毕月使的衣领上都戴着剑形和龙形徽章。那些鬼子母看上去虚弱而害怕,令公鬼认出了其中的三个,但琥珀是他唯一能叫出名字的鬼子母,他也不认识那些看押鬼子母的毕月使。

    一些被令公鬼屏障、仍然不省人事的鬼子母被排列在其它鬼子母俘虏旁边,她们之中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有轻微的动作。穿黑衣的士兵和戴银色剑徽的鬼金士还在使用阳极之力将昏厥的鬼子母拖到那一排人里。

    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将树丛中那两名被箱子碎片打晕的鬼子母和那名瘦削的鬼子母也拖了出来,瘦削的鬼子母到现在依然没停止尖叫。当她们被拖到那一排人之中的时候,一些鬼子母突然转过身,呕吐了起来。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撤去圆顶

    圆顶中还有其它一些鬼子母,她们的身边环绕着护法,同样有黑衣人在监视着她们,但她们并没有被屏障。她们像那些鬼子母俘虏一样用不安的眼神看着这些毕月使。

    她们同样在注意着令公鬼,很显然的,如果没有毕月使的监视,她们一定会立刻走到令公鬼面前。令公鬼向那些鬼子母瞪了一眼,采蓝就在那些鬼子母里面,这不是他的幻觉。他不认识所有采蓝的同伴,但这已经足够了。她们有一共。有九个人。九个。怒火在虚空外喷涌。真龙的嗡嗡声更大了。

    见到这些人之后,再看见子恒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时,令公鬼已经完全不感到惊讶了。子恒的脸上和胡子上全都是血,他的身后还跟着手擎一把巨斧、一瘸一拐的巫咸,还有一名目苍天亮的男人————他身上的红色条纹长衫是标准的匠民穿着,但他手上拿着完全变成暗红色的剑。

    令公鬼差点就想仔细查看一下马鸣是不是也在这里。他又看见了崔戍,这名雨师城人单腿站立着,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撑着令公鬼红色旗帜的旗杆。鬼千拓跑到子恒身侧,放下了面纱。还有另一名枪姬众,令公鬼一开始几乎没认出她来————能看见苏琳穿回圣保衣实在是太好了。

    “令公鬼,”子恒一边说,一边还大声喘着气,“真是运气,你还活着。我们本来打算让你制造出一个逃跑的通道,但我们全都失散了。鬼玄元和大多数厌火族人还在外面突阕的人群里,大多数占西人和雨师城人也在其中。我不知道锡城人和智者们怎么样了,这些鬼子母本来应该和他们在一起的,但……”子恒将战斧的斧头撑在地面上,靠在斧柄上喘着粗气,如果没有这个支撑,他可能就要倒在地上了。

    在那道看不见的障壁外面出现了骑马的士兵,还有系红头巾的楼兰男人和手臂上有红带的枪姬众。这道障壁同样把他们挡在外面。无论他们出现在什么地方,突阕人都会簇拥过来,将他们吞没。

    “撤去圆顶!”令公鬼命令道。子恒放松地叹了口气。他是否以为令公鬼会让自己的人遭受屠杀?但巫咸也在叹气。苍天啊,他们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人?紫苏开始拍抚着他的后背,低声对他说着安慰的话。不知为什么,子恒非常惊讶地看了紫苏一眼。

    萧子良大约是有些惊讶,但他的脸上显然没有放松的表情。“真龙大人,”他用绷紧的嗓音说,“这里仍然有几百名突阕女人,她们的力量不容忽视,更别说还有成千上万名突阕人挥舞着利矛,除非你真的想确认你是否坚不可摧。我建议再等几个时辰,直到我们完全了解了这个地方,可以确实制造出能让他们离开的通道,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战争中总会有伤亡,今天我也损失了一些士兵————一共九个人,他们比起容易叛变的厌火族人更难以被取代。无论是谁死在这里,都是为转生真龙而死的。”如果萧子良注意到了鬼千拓和苏琳,他大约会让自己的语气更平和,选择用字的时候也会更谨慎一些。她们飞快地用手语交流着,看样子已经准备好立刻将萧子良置于死地。

    子恒站直身体,黄眼睛盯着令公鬼,眼神中同时充满了焦虑和坚定:“令公鬼,即使沈晋和智者们能够撤退,只要他们看不到你,他们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他向远处指了指,火焰和闪电仍然在不停地发出耀眼的光芒。“如果我们在这里空坐几个时辰,突阕人迟早会向他们发动攻击,大约现在突阕人已经在杀戮他们了。苍天啊,令公鬼!沈晋、班、汪泽和沈秦……鬼纳斯也在那里,还有鬼营室,还有……玩命一搏吧!令公鬼,死掉的人已经比你知道的要多了!”子恒深吸了一口气,“至少让我出去,如果我能再冲出去,我可以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让他们在被杀死之前撤走。”

    “我们两个可以钻出去,”巫咸平静地说着,举起了那把巨斧,“两个人的机会更大。”那名匠民只是在微笑,但他的微笑里充满了渴望。

    “我可以在障壁上打开一个缺口。”萧子良说道。但令公鬼厉声喝止了他。

    “不!”不能这样丢下锡城人。但他不能显露出担忧锡城人更甚于担忧智者们的样子,实际上,他对锡城人的担忧必须看起来更少。鬼纳斯在外面?智者们从不会参与战争,她们绝不会被战争和血仇触及,为了他,她们放弃了一切习俗,甚至可能还违犯了律法。就像他不可能让子恒回到战场上一样,他也不可能彻底抛弃他们,他不能这样对待智者和锡城人,“沙奇娜想要我的头,萧子良,很显然的,她以为今天就能达到目的。”

    虚空遮盖住一切情绪,让令公鬼的语气和言辞完全符合。这确实让紫苏感到担忧,她不停地安抚着他的后背,仿佛是在安慰他。“我要让她知道她的错误,我说过,萧子良,你的任务是制造兵刃。让我看看他们有多么致命,驱散突阕人,击败他们。”

    “听从你的命令。”萧子良的声音如同岩石般生硬。

    “将我的标志立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令公鬼命令道。至少这会告诉所有在障壁外面的人,是谁控制着营地,大约智者们和锡城人在看到之后会向后撤退。

    巫咸的耳朵不安地哆嗦着。当萧子良走开的时候,子恒抓住了令公鬼的手臂。“我看见他们所做的一切,令公鬼。那————”虽然他的脸上和斧头上全都是血污,但他的脸上仍然明显地表现出了厌恶的神情。

    “你希望我怎样做?”令公鬼问,“我还能怎样做?”

    子恒放开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但我不必喜欢这样的做法。”

    “翟凝孤,升起青天旗帜!”萧子良喊道。上清之气让他的声音震耳欲聋。翟凝孤导引真气纯阴之气,从惊讶的崔戍手中举起那面猩红色的旗帜,让它穿过圆顶上方的缺口,一直升上半空。火之力在它的周围爆发,放射出耀眼的红光,将所有火焰燃烧的烟尘都压了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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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