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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毒蛇死了就不会咬人

    “那些鬼子母也向你宣誓效忠了吗?”海蓉的音调和她的表情一样冰冷。她不喜欢令公鬼,在她看来,她男人现在走的这条路早晚会让他的脑袋被插在嘉荣城门口的矛尖上,而让她男人走上这条路的正是令公鬼。“你对鬼子母做的那些事,白塔不会置之不理的。”

    令公鬼向海蓉微微颔首,如果海蓉将他的这个动作看成是嘲讽,那就可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海蓉从没有在称呼令公鬼时用过任何尊称,她甚至没叫过令公鬼的名字。她对令公鬼说话就像是在对一名步兵说话,而且还是一名愚笨又不被她信任的步兵。

    令公鬼道:“如果她们选择立誓,我会接受她们的誓言。我怀疑她们之中到底有多少人真的想回到嘉荣城。如果她们有别的选择,她们可以走自己的路,只要她们不和我对抗。”

    “白塔已经在对抗你了。”沙达奇说。他将拳头杵在膝盖上,身体向前倾过来。那双大眼睛比海蓉的声音更加冷酷。“来过的敌人还会再来,除非他们被阻止,我的枪矛会跟随朅盘陀王到任何地方去。”

    鬼斯兰点点头。她大概很想将每一名鬼子母都屏障住,让她们跪倒在地上,甚至被捆住手脚。鬼灵儿也在点头,还有苏琳。李义府若有所思地用指节搔着胡子。令公鬼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难道你们不认为我的盘子早已经盛满,再也放不下一场对抗白塔的战争了吗?厉业魔母是掐住了我的喉咙,但她已经遭到了挫败。”地面在火焰中崩裂,血肉四散纷飞。鬼鸮和秃鹰都塞满了肚皮。有多少人死了?这只是挫败了厉业魔母而已。“如果她够聪明,能够就此止步,我也会的。”当然,他不会信任厉业魔母。那个箱子。他摇了摇头。依稀察觉到真龙突然开始为那里的黑暗和干渴呻吟起来。他可以忽略,必须忽略,但他不能忘记,也不能信任。

    沙达奇和李义府开始争论厉业魔母既然已经开始行动,她是否有足够的智慧知道自己该停手了。令公鬼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走向墙边一张放置有各种地图的桌子。

    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织锦,织锦上描绘了一场锡城古国白狻猊取得辉煌胜利的战役。很显然,沙达奇和李义府一直是在这个房间里拟定各种计划的。

    稍一搜检,令公鬼就找到了他需要的地图。那是一张巨大的卷轴地图,上面标明了从迷雾山脉到漆水河的全部锡城古国领土,以及锡城古国南边的一部分区域,包括海丹、黑齿国和三江口。

    “被关在伐木人国度的那些女人禁止制造任何麻烦,那么我们为何要允许其它那些女人肆意妄为?”鬼斯兰说道,她显然是在回应某些令公鬼没听到的话,语气显得很恼怒。

    “我们会做我们必须做的事,海蓉。”鬼灵儿平静地说。她的声音一直都是平静的。“坚持你的勇气吧!我们会去我们必须去的地方。”

    “当你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时候,”海蓉答道,“你能做的只有坚持住自己的勇气,希望悬崖底下会停着一辆干草车。”她的男人笑出了声,仿佛她在说一个笑话。但海蓉的语气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令公鬼展开地图,用墨汁瓶和沙瓶压住四角,以手指丈量着地图上的距离。如果传闻属实,那么马鸣的前进速度就不是很快;而貔虎军快速前进的能力已成为马鸣的骄傲。

    大约是鬼子母减缓了他的速度,那些女人还带着仆役和马车;大约那里的鬼子母比他估计的要多。令公鬼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握成拳头,便将它们放开。

    他需要仪景公主。仪景公主要掌握住这里和雨师城的王座,这是他需要她的原因,仅此而已。鬼笑猝……他不需要她,完全不需要,而且鬼笑猝也已经说清楚了,她同样不需要他。只要离开他,她就是安全的,他要让她们两个尽量远离他,这样才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苍天啊,如果能看她们一眼就好了。但他需要马鸣,子恒太顽固了。他不知道马鸣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精通了战场上的一切知识,就连李义府也钦佩马鸣的观点,至少在战争方面是这样。

    “她们将他当作歹藏对待。”苏琳恼恨地说,其它一些枪姬众的眼里也都射出了恼恨的目光。

    “我们知道,”鬼斯兰凶狠地说,“她们没有骄傲。”

    “如果一切都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么他真的能隐忍下来,就此止步吗?”海蓉用不相信的口吻问道。

    地图所标明的范围并没有向南扩展到雨师城————桌上没有一张地图上有云梦泽的任何一部分出现,但令公鬼能够根据地图上的三江口大致估算清化丘陵的位置。

    那片地区在云梦泽东北部边境,那里有一系列依附山丘而建的堡垒工事,任何入侵军队都不可能忽视那个地方。在东边大约两百五十里,穿过涿鹿平原,正驻扎着一支军队。

    自从二十年前,诸国聚集在嘉荣城城下共同对抗厌火族人之后,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大约要追溯到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时代才能找到如此大规模的军队。晋城人、雨师城人、厌火族人全都被部署在那里,准备一举击溃云梦泽。如果子恒不愿意率领这支军队,那么马鸣就必须指挥他们。只是现在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他总是没有足够的时间。

    “老天爷收了我的眼睛吧!”李义府喃喃地说道,“你从来没提到过这件事,鬼斯兰。舒月小姐和齐叔庄主就在雨师城扎营,还有武泰大君也在那里?他们在这时候聚集在一起绝非偶然,那是一个挡在家门口的毒蛇坑。”

    “让持枪矛者舞蹈吧!”沙达奇说,“毒蛇死了就不会咬人了。”

    幽瞳总是最擅长自我防御。这是真龙在暗影之战中的记忆。两个处在同一颗脑子里的人,记忆总是会相互混淆的。真龙会不会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回忆牧羊、劈柴和喂鸡的情景?令公鬼还能听到他微弱的嚎叫,关于杀戮,关于毁灭。每次想到弃光魔使,真龙几乎都会被拉到他思绪的边缘。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你误解她了

    “海蓉说的是实话,”沙达奇说,“我们必须坚持我们已经在走的路,直到我们的敌人被毁灭,或者是我们被毁灭。”

    “这不是我的意思,”海蓉冷冷地说,“但你是对的,我们现在别无选择。敌人毁灭,或者我们毁灭。”

    令公鬼研究着地图,死亡、毁灭和疯狂飘浮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军队发动攻击之后,幽瞳很快就会前往那些堡垒。幽瞳和他弃光魔使的力量,传说纪元的知识。

    他自称为布政使大人,朝参内廷的成员,那些拒绝承认弃光魔使已经逃出封印的人们也这样称呼他。但令公鬼知道他是谁。根据真龙的记忆,他认识幽瞳的脸,对他的了解一直深入他的骨髓。

    “戴玲会如何处置文澜和令狐戴己?”鬼灵儿问,“我承认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隔离她们。”

    “她做的那些事并不重要。”李义府说,“让我关心的是她和那些鬼子母的会晤。”

    “戴玲是个傻瓜,”鬼斯兰喃喃地说,“她相信关于朅盘陀王已经向丹景玉座下跪的谣言。如果没有鬼子母的允许,她连梳头都不敢。”

    “你误解她了,”海蓉坚定地说,“戴玲有足够的力量统治锡城古国,她已经在卢奴证明了这一点。当然,她会听取鬼子母的建议————只有傻瓜才会无视鬼子母————但听取并不等于遵从。”

    从杜麦的井带回来的马车需要重新进行搜索,那个雕刻成小胖男人形状的法器一定是在那些马车里。逃走的鬼子母们不会知道那是什么,除非,大约,有人会拿走一样转生真龙的东西当作纪念品。不,它一定是在马车里。有了它,他的力量绝对就能超越任何的弃光魔使了。没有它……死亡、毁灭和疯狂。

    突然间,那些他一直在无意中倾听的交谈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怎么回事?”他从那张奇玉镶嵌的桌边转过身问道。

    人们带着惊讶的表情转向他,本来斜倚在门框上的乔南站直了身子,轻松地蹲在地上的枪姬众立刻露出警觉的神情。她们本来只是在聊天,但现在她们在令公鬼身边时比原先更加警戒了。

    鬼斯兰用手指触摸着奇玉项链,与沙达奇和李义府交换了个决定的眼神,然后她率先说道:“有九名鬼子母正在踏歌客栈里,在李义府所称的新城一带。”她说到“客栈”和“城”这两个词时,语气都很古怪。越过龙墙之前,她只是在书本里看过这种地方。“他和沙达奇说我们不能去招惹她们,除非她们做出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了放任鬼子母不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令公鬼。”

    “如果说有人犯错,”李义府叹了口气,“那就是我犯了错,但我并不知道鬼斯兰究竟想怎么做。几乎一个月以前,你刚刚离开后,就有八名鬼子母住进了踏歌客栈。偶尔会有新的鬼子母来加入她们,偶尔也有人离开。但同时在那座客栈里的鬼子母从没超过十个人。她们一直深居简出,没有制造过任何麻烦。据我和沙达奇所知,她们没有向别人询问过任何事情。也有少数几名凌日盟鬼子母进入玄都,她们的踪影被见到过两次。那些在踏歌客栈里的鬼子母全都有护法,这些却没有,我认为她们是凌日盟。被看见的凌日盟鬼子母有两个或三个,她们在查问前往黑庄的那些男人。只过了一天左右,她们就离开了,我肯定她们并没有得到什么信息。黑庄在保密方面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她们也没有制造麻烦。所以,除非我确定有必要,否则我宁可不去惹她们。”

    “我指的不是这个。”令公鬼缓缓地说。他坐进一张正对着李义府的椅子里,抓着椅子扶手,直到指节处开始疼痛。

    鬼子母聚集在这里,鬼子母聚集在雨师城,是巧合吗?真龙吼叫着死亡和背叛,如同地平线远方的滚滚沉雷。应该警告萧子良,不是关于踏歌客栈的鬼子母————萧子良肯定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没提到这件事?————而是要让萧子良记得离那些鬼子母远一点,管住毕月使。

    如果杜麦的井是一个了结,那么现在就又有了新的开始。有太多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控制,他愈是努力想将一切掌握在手里,就有愈多出乎预料的事情,局势就变化得愈快。迟早一切都会坍塌下去,摔个粉碎。

    这个想法让他的喉咙发干。谢铁嘴曾经教过他一点抛球的小戏法,但他从不曾将这些戏法练得很纯熟。而现在,他必须能够将远比那些戏法复杂许多的手段运用自如。他希望能有东西润润自己的喉咙。

    蜚零站起身,跑到房间对面一张放着大银罐的小桌前,令公鬼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把想法说了出来。她将一只锻竹杯倒满,微笑着把它递给令公鬼。

    令公鬼接过杯子时,她张开了嘴,令公鬼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教训或挖苦的话,但蜚零的表情变了变,只说了一声:“朅盘陀王。”就回到她原先的位置上。

    她那种严肃的模样仿佛是在仿效鬼灵儿,或是海蓉。黎枫用手语和她交谈,突然间,所有枪姬众红着脸,咬住嘴唇,像是拼命想要克制住笑意的样子,而蜚零已经一脸通红。

    竹杯中的酒尝起来是用李子调味的。令公鬼还记得小的时候河对岸果园里肥大愉悦的李子,他爬上树去摘它们……他一扬头,将杯中的酒喝光。在红河有李子树,但没有李子果园,而且红河肯定没有那么宽阔的河面。把你那些遥远的回忆留给你自己吧!他向真龙喊道。他脑海里的那个男人只是自顾自地咯咯笑着。

    李义府对着枪姬众们皱起眉头,然后又瞥了沙达奇和他的老婆们一眼。那三个人全都像石头般毫无表情。

    最后,李义府摇了摇头,他和沙达奇处得不错,但厌火族人总是令人困惑不解。

第一千八百六十一章 那五分之一

    “既然没有人会为我倒酒,”令公鬼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为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然后抹抹胡子,“嗯,凉快多了。萧子良招募新兵的办法大概把所有愿意追随转生真龙的人都招揽来了。他还给了我一支不错的军队————那些遴选毕月使时被淘汰下来的男人。他们全都瞪大眼睛谈论那些一步就穿过空气中的窟窿,但这些人从来没接近过黑庄。我正在试验年轻的马鸣想出的一些点子。”

    令公鬼挥了挥拿着空杯子的手,挥开这个话题。“告诉我关于戴玲的事。”如果仪景公主出了什么事,戴氏家族的戴玲将会是锡城古国王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令公鬼已经告诉过她,仪景公主正在返回玄都的路上。“如果她以为她能得到银蟾王座,我也可以为她找一座农庄。”

    “得到王座?”海蓉难以置信地说。她的男人大声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湿地人的想法,”沙达奇说,“但我不认为那个女人想要这个。”

    “绝对不会。”李义府拿起酒罐,为令公鬼倒了更多的寒潭香,“一些低阶贵族本想拥戴她在卢奴称王,好从中获利,而戴玲小姐行动得很快,在四天时间里,她就腰斩了其中两名带头的人,对另外二十人判处鞭刑,罪名是背叛公主仪景公主。”他又赞许地笑了两声,他的老婆则哼了一声。如果换作是海蓉,从卢奴到玄都的一路上大概都要立满绞刑架了。

    “那么那些关于她要统治锡城古国的谣言呢?”令公鬼问,“还有她为什么要监禁戴己和文澜?”

    “她们都在谋取王座。”海蓉说。她的黑眸里闪烁着恼怒的光芒。

    李义府点点头,他比他的老婆更平静。“三天前,羌活称王的讯息传来,使得你已经去了嘉荣城的传言显得更加真实。两国的贸易恢复之后,每天都有许多鸽子在雨师城和玄都之间穿行,你甚至能踩着它们的背脊在天上走路了。”他放下酒罐,坐回椅子里。“文澜在那天上午宣布自己有权得到银蟾王座,戴己在中午之前发出了同样的宣告。日落时,戴玲、曹茂和鲁隐抓了她们两人。第二天,他们宣布戴玲为锡城古国摄政,直到仪景公主返回玄都,那时他们将拥戴仪景公主为锡城的女王。大多数锡城古国贵族都已经宣布支持戴玲,我觉得,其中有些人是希望戴玲自己坐上王座的,但卢奴让即使是最有权势的贵族也不敢乱说话了。”李义府闭上一只眼睛,瞄着令公鬼。“至于你,他们全都绝口不提。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像我这种脑子就想不清楚了。”

    海蓉冷笑着望向令公鬼:“那些你允许他们随意进出宫殿的……势利小人,都已经逃离玄都了,有传闻说,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已经逃离了锡城古国。你应该知道的,他们或者支持戴己,或者支持文澜。”

    令公鬼小心地将装满酒的竹杯放到椅子旁边的地毯上。他留下廖胜、李触龙和其它人是为了迫使戴玲和她的支持者与他合作,他们绝对不会把锡城古国丢给像廖胜大人这样的人。

    只要有时间,只要仪景公主回来,这种办法大约仍然有用。但所有的事情都变化得愈来愈快,远远超出他力所能及的范畴。不过,仍然有些事情是他能够控制的。

    “独嵘是一名毕月使。”他说道,“我在雨师城时,他可以向我报告这里的讯息,如果有必要的话。”说这句话时,令公鬼瞪了鬼斯兰一眼,鬼斯兰只是用最冷漠的目光回望着他。海蓉望向独嵘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过于热情的狗丢在她的地毯上的死老鼠。李义府与沙达奇的目光则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而处在众人目光焦点的独嵘只是在努力地想把身体站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是谁,”令公鬼继续说道,“任何人都不行,所以他才没有穿上黑衣。今晚我还要送两名毕月使到沙角峥庄主和段干木大君那里去。当他们在清化丘陵和幽瞳作战时,会用得上毕月使的。看样子,我还要在雨师城忙一段时间。”大约锡城古国也有他要忙的。

    “就是说,你终于要命令枪矛前进了?”沙达奇问,“今晚你就会下达命令吗?”

    令公鬼点点头,而李义府怪笑了两声:“真该为这个好好喝几杯,不过现在这种天气已经让人的血变得像热小米粥了。”他的笑容很快又变成了满面愁容。“真不让人活!真希望我能在那里。不过,为转生真龙守住玄都应该也不是小事情。”

    “你总是想到刀剑出鞘的地方去,男人。”海蓉的语气中充满了喜爱。

    “那五分之一,”沙达奇说,“幽瞳完结的时候,你会允许楼兰得到云梦泽的那五分之一吗?”楼兰的传统允许他们在战争后拿走战败一方的五分之一财产,但令公鬼禁止他们在玄都这样做,他不会将一座受到任何伤害的城市交给仪景公主。

    “他们会得到那五分之一。”令公鬼说道,但他现在想的不是幽瞳或云梦泽。快点带仪景公主来,马鸣。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闪动着,压过了真龙混乱的叫喊。快点把她带来,不要让锡城古国和雨师城在我面前崩溃。蓝色玄凤瑶华之帔。和半夏不同,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条七明四照玄光丹裙非常适合浣花夫人。

    “明天我们必须留在这里,”半夏小心地在她的折叠椅里挪了挪身体,有时候,这把椅子会自己折叠起来,“孙大人说军队已经开始缺乏补给了,我们的营地里所有的东西都很缺乏。”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根短牛油蜡烛,这张桌子也是折叠的,但它比半夏坐的椅子更稳固一些。这顶帐篷的正上方架着一根横杆,杆子上挂着一盏油灯,那两支蜡烛只是为了补充油灯光亮的不足。

    昏暗的黄色光线闪烁着,让同样昏暗的影子在帐篷布上舞动。这里和白塔恢弘堂皇的丹景玉座书房完全无法相比,但这点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困扰。

第一千八百六十二章 风向

    半夏知道,自己和丹景玉座应该拥有的威望仪表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她很清楚,自己身上只有肩头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能够让别人知道她是丹景玉座,或者更多的人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笑话。

    白塔的历史上倒是发生过不少奇怪的事情————楼烦曾经告诉过她一些秘密的细节————但肯定没有发生过像她这样奇怪的事情。

    “四或五天会好一些。”浣花夫人沉思着说道。她一直在研究放在腿上的一叠纸张。浣花夫人有些微胖,还有着高颧骨和一双眼角上翘的眼睛,虽然穿着深绿色的圆领袍,坐在桌前一张不太稳的凳子上,她仍然显得端庄典雅。她戴着太微玄使的浣花夫人似乎是相信那条七色的条纹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就披在她自己的肩头。“大约应该更久一些,充分补充一下食粮不会有坏处。”

    楼烦坐在桌前另外一张摇晃的凳子上,微微摇了摇头,但半夏并不需要她的提醒。“一天。”半夏大约才十八岁,缺乏丹景玉座的威仪,但半夏并不傻。有太多鬼子母在寻找理由,想要停下脚步其中宗派守护者绝不在少数,如果她们停太久,想让她们重新上路大约就不可能了。浣花夫人张大了嘴。

    “一天,孩子。”半夏坚定地说,无论浣花夫人是怎么想的。

    事实是,浣花夫人是太微玄使,半夏是丹景玉座;如果她能让浣花夫人知道这一点。白塔长老会就更糟糕了。

    半夏想要大声喊叫,想砸东西,但在将近一个半月之后,半夏仿佛已经用了一生的时间来练习在比这更严重的刺激面前保持面容的平静。“如果停留得更久,我们就要将这附近的区域吃成一片荒地了,我不会让人们遭受饥饿的苦难。从实际利益而言,如果我们从这里的人身上拿走太多东西,即使我们付了钱,他们也会给我们造成数以百计的问题。”

    “当地人会袭击、偷取我们的牲口和运货马车。”楼烦低声说。她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盯着自己灰色的裙裤,似乎是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男人会在晚上用冷箭攻击我们的卫兵,大约还会放火。这不是好事,饥饿的人会因为绝望而不顾一切。”孙大人也是这么对半夏说的,辞句也几乎一样。

    那名火色头发的女人严厉地瞥了楼烦一眼。有许多鬼子母都很难和楼烦相处,她的面孔大约是这个营地里最著名的————年轻得就像见习使,甚至是初阶生,这是被遏绝的副作用,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只要楼烦一出现在营地里,几乎立刻就会有姐妹盯着她。这位曾经是丹景玉座的女人,遭到废黜并被切断了与太一的联系,随后却又得到治疗,恢复了至少一部分的力量。

    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遏绝是绝对不可能被治疗的。有许多人热切地欢迎她再次成为姐妹的一员,既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在她身上发生的奇迹。在那之前,鬼子母害怕遭到遏绝胜过害怕死亡。但也有同样多,甚至更多的人,给予楼烦的只有冷漠和傲慢。她们认为都是因为楼烦,她们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

    楼烦应该教导新任丹景玉座关于礼仪和类似的问题————浣花夫人属于这样认为的人之一。所有人都相信楼烦痛恨这么做,除非是被点到,否则肯定只会紧闭双唇。她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不再是丹景玉座,也不再拥有原来那么强大的力量。

    不过在鬼子母看来,让楼烦做这个干活并不算是残忍。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一切都必须被接受,否则只会造成更大的痛苦。大体上,鬼子母接受改变的速度很慢,然而一旦她们接受了,她们就会认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一天,尊主,听您吩咐。”浣花夫人最后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半夏相信,那不是因为屈服了,她只是在掩饰顽固的表情。只要浣花夫人能服从半夏,半夏会接受她的顽固。在这个时候,半夏只能这样。

    楼烦也低下了头,为的是藏住一丝微笑。姐妹们会被分配不同的工作,但姐妹之间的尊卑次序是严格的,楼烦的地位远低于浣花夫人,这是原因之一。

    浣花夫人膝上的纸张是丹景玉座报告的副本,正本放在半夏面前的桌上。那是关于所有事情的报告,包括从蜡烛和烙饼的数量到马匹的状况,以及孙大人军队中相同方面的情况。那支军队的营地环绕着鬼子母的营地,两个营地之间有一片大约二十步宽的环形空地。不过在很多方面上,大约两个营地之间的距离应该拉到一里远。令人惊讶的是,孙大人像鬼子母一样坚持必须有这样的距离。没有多少男人在鬼子母身边会觉得舒服,这样的女人也不多。

    身为太微玄使,浣花夫人很想将这些小事的管理权从半夏手中拿走。为此她向半夏建议过许多次,丹景玉座不该把精力耗费在这种日常杂务里。

    丹景玉座则站在与浣花夫人对立的角度,强调一名优秀的丹景玉座应该亲自关注这些事情,而不只是拿着几十名姐妹和职员的报告照本宣科,所以丹景玉座每天都应该挑选其中一些事务进行检查,这样丹景玉座就能了解有什么事情发生,需要采取什么措施,而不必等到有人带着紧急状况跑来求救,往往那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丹景玉座称这个叫“时常感觉一下风向”。

    确保这些报告到半夏的手里可能需要一个来月的时间,而半夏相信,一旦她将这些交给浣花夫人,她以后所知道的将只能是一切行动的结果,或者一无所知。

    当她们开始仔细阅读下一页报告时,帐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里并非只有她们三个。琪纱坐在帐篷一角的垫子上。“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她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手里正织补着半夏的云锦长袜,“我就不会在这么暗的光线里阅读。”

    半夏的这名侍女双眼清亮,总是带着愉快的微笑。她的脾气很随和,总是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向半夏提各种建议,现在她仿佛已经服侍半夏二十年,而不是短短的两个月。

第一千八百六十三章 三名侍女

    有时候,她的年纪仿佛比半夏大了三倍,而不是实际上的一倍。今晚,半夏怀疑琪纱这么说只是为了填补寂静造成的空虚。

    自从成少卿逃走之后,营地里就出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已经被屏障,并且被严密地看管着,但他却像一团雾般溜走了。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揣测这是为什么,他在什么地方,他要做什么。

    半夏比其它人更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知道成少卿在哪里。

    浣花夫人用力捏了一下手中的纸张,皱起眉看着琪纱。她不知道为什么半夏会让她的侍女留在这样的会议之中,更不知道半夏为什么会允许这名侍女如此胡言乱语。

    她大约没想到,琪纱的在场和她的胡言乱语经常会干扰她的思绪,让半夏将不想接受的建议和不想做出的决定蒙混过去。琪纱自己则肯定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对不住地笑了笑,又开始手中的织补干活,只是偶尔还会自顾自地嘟囔几声。

    “如果我们继续,尊主,”浣花夫人冷冷地说,“我们大约能在黎明之前结束。”

    半夏盯着这下一页的报告,揉搓着自己的额角。琪纱对于照明的建议大约是对的,她又开始觉得头痛了。不过,这大约是因为报告上载明了她们现有的金钱数量。

    半夏读过的故事里从没提到过维持一支军队需要多少钱。还有两张纸条钉在这页报告上,它们来自两名宗派守护者————罗花休和辛蜚零,她们都建议付给士兵薪饷的周期应该延长,这样就可以减少金钱开支。

    实际上,这不能被看作单纯的建议,因为罗花休和辛蜚零也不仅仅是两名宗派守护者,其它的守护者都会听从她们,虽然不是在所有事情上。

    半夏唯一能指望的守护者只有黛兰娜,但也绝不能指望她太多。辛蜚零和罗花休很少能在某件事上达成共识,但无论她们在什么事情上达成共识,都要比这件事好一些。确实有一些士兵已经立下了誓言,但更多的士兵留在这里只是为了钱,以及在可能的胜利之后~进行掠夺。

    “士兵要像以前那样得到薪饷。”半夏喃喃地说着,将那两张纸条揉成一团。她不打算让她的军队瓦解,更不会允许他们进行掠夺。

    “遵命,尊主。”浣花夫人的眼里闪烁着喜悦。她一定也清楚金钱短缺的问题。任何以为浣花夫人缺乏智慧的人都是犯了很大的错误,但浣花夫人也有她的盲点,如果罗花休和辛蜚零都说太阳将会升起,那么浣花夫人很可能会坚称太阳正在落下。反之也是一样,那两个人会不假思索地反对浣花夫人的一切提议。浣花夫人曾经对长老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正是罗花休和辛蜚零终止了她的这种影响力。不管怎样,半夏可以对此加以利用。

    半夏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当她发觉的时候,立刻停止了这个动作。一定要想办法筹到钱,但她没必要让浣花夫人看到她的忧虑。

    “那个新人会做好的。”琪纱一边织补,一边嘟囔着,“当然,晋城人总是高扬着鼻子,不过以宁梅知道一名侍女需要具备些什么。茉丽和我很快就能让她步入正轨了。”浣花夫人气恼地翻了翻眼睛。

    半夏则偷笑了一下。半夏有三名侍女,这一点就像肩头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一样让半夏难以置信。不过这个笑容眨眼间就消失了。侍女也要有薪酬,和三万名士兵相比,她们的薪酬很少;而且丹景玉座也不可能自己洗衣服、缝补衬衣。

    不过即使只有琪纱一个人,半夏也觉得绰绰有余了。如果她能够选择,她会把另外两名侍女立刻遣走。不到六七天以前,罗花休决定丹景玉座需要另一名侍女,于是在难民中挑出了茉丽。那些难民壅塞在每一个村庄里,直到他们被赶走。很快地,辛蜚零也不甘落后地从难民中挑出了以宁梅。在半夏知道这件事以前,这两个女人已经和琪纱一起挤在她的小帐篷里了。

    这实在是件荒谬的事情:半夏的钱不够支持她的军队前进到嘉荣城一半的路程,却拥有三名侍女。而实际上,半夏还有另一名仆人,只是她一个铜子也不会要————所有人都相信兰岚是丹景玉座的女仆。

    在桌子下面,她摸索着自己腰带上的荷包,感觉到里面的手镯。她应该再戴上它,这是她的责任,于是她从荷包里取出手镯,将它套在手腕上。这个银圈是用上清之气制造的,在扣紧之后就看不到接痕了。而半夏将它扣紧时,又恨不得立刻将它扯开。

    情绪的洪流冲进了她意识中的一角,情绪和感觉仿佛集中在一只小口袋里,仿佛半夏正在想象它,但那不是想象,那太真实了。这只手镯是罪铐的一半,它在半夏和戴着另一半罪铐的女人之间造成了一种连结。

    另外那一半罪铐是一条银项链,戴着它的女人自己是无法将它摘下来的。这个连结不需要她们两个人拥抱太一就可以持续,而戴着手镯的半夏永远都是这个连结的主导者。

    “兰岚”正在睡觉,她的双脚已经因为连续几天的奔波而酸痛不已。即使是在睡着时,恐惧仍然在她的情绪中占据着主要位置,只有憎恨偶尔会接近于恐惧的强度。

    半夏不愿意戴上手镯,部分因为那个女人的恐惧不断啮咬着她,部分因为她曾经被系在罪铐的另一端,还有部分则因为她知道那个女人真正的身份。她痛恨分享那个女人的任何心情。

    营地里只有三个女人知道燕痴是这里的囚犯,正隐身于一群鬼子母之中。如果这件事被揭发,燕痴很快就会遭到审判,遏绝,并处以死刑。随后就会是半夏,以及丹景玉座和桑扬————她们是另外两个知道这个秘密的女人。一旦被揭发,半夏至少会被剥夺掉七明四照玄光丹裙。

    因为藏匿弃光魔使,让她逃避公正的审判,她严厉地想,如果我只是被她们踢回到见习使的身份,那大约是我的幸运。她不自觉地用拇指转动着戴在右手食指上的巴蛇戒。无论这样的惩罚有多么公正,那也不是半夏会喜欢的。

第一千八百六十四章 不要绕圈子

    半夏原来被灌输的理念是————最睿智的姐妹才会被选为丹景玉座。不过现在她已经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选举丹景玉座是一场激烈的竞争,就像锡城人选举村长一样,大约还要更激烈。当然,在思尧村没有人想过要反对半夏的父亲,但半夏听说过迁安集和三湾渡口的选举。

    楼烦之所以能成为丹景玉座,只是因为她之前的三位丹景玉座都是在成为丹景玉座后几年内就去世了,长老会想要一个年轻点的丹景玉座。和一名姐妹谈论她的年纪就像是掴她的脸颊一样粗鲁无礼,不过半夏已经有些了解鬼子母能够活得多么长久。

    一名鬼子母通常都是在得到长衫的七八十年之后才有可能被选为宗派守护者,而有资格被选为丹景玉座的时间一般都比这个更加漫长得多。当时,长老会选择丹景玉座时,候选者恰巧是四名获得长衫不到五十年的鬼子母,那时绀珠派的流蕾更是推荐了一名戴上长衫只有十年的女子。当长老会陷入这种僵局时,大约守护者们最终拥护丹景玉座的原因是出于疲于应付,而不是她的管理才能。

    而半夏,这个在许多人眼中应该只是一名初阶生的姑娘呢?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政权,轻易就可以被揪着鼻子向前走;一个和令公鬼在同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姑娘,最后这点肯定是让守护者们做出决定的原因之一。她们不会收回半夏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但半夏也发现,她原来辛苦积攒下的一点威信已经荡然无存了。罗花休、辛蜚零和浣花夫人大约真的有一天会开始甩彼此的耳光,打起来的原因肯定是应该由谁来揪住半夏的脖子。

    “那看上去很像是我见仪景公主戴过的一只手镯。”浣花夫人向前倾过身体,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她膝上的纸张随之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湘儿也戴过,我记得她们都戴过。”

    半夏愣了一下,她还不够谨慎。“是同一只手镯,是她们离开时留给我的纪念。”转动着手腕上的这只银环,她感觉到一阵负疚的刺痛。这只手镯的做工非常精巧,让人看不出它的接合处。自从湘儿和仪景公主前往狐仙城之后,半夏就几乎没想过她们了。大约她应该让她们回来,看样子,她们的搜索行动并不成功。但如果她们能找到那件东西……

    浣花夫人皱起了眉。半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手镯,但她不能让浣花夫人对这只手镯有太多关注,如果浣花夫人又注意到“兰岚”脖子上的项链和这只手镯很配,那就是个让人头痛而难以应付的问题了。

    半夏站起身,抚平裙摆,绕过桌子。丹景玉座今天得到了一些信息,半夏可以充分地利用它们————她并不是唯一隐藏着秘密的人。当半夏站到浣花夫人面前,近到对方没有空间站起来时,浣花夫人看起来很是吃惊。

    “孩子,我听说在丹景玉座和桑扬到达独狐陈的几天后,有十名姐妹离开了,除了卿月盟之外,每个宗派都有两名姐妹参与其中。她们去哪里了,为什么?”

    浣花夫人眯起眼睛,但她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平静。“尊主,我很难回想起每一个……”

    “不要绕圈子,浣花夫人。”半夏又靠近了一些,直到她们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不要用虚言掩饰,说实话。”

    浣花夫人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皱纹:“尊主,即使我知道,您也不能让所有这些小事麻烦您的————”

    “说实话,浣花夫人,完整的事实。我是否必须在全体长老会前质问你,为什么我不能从我的太微玄使那里得到事实?我要知道,孩子,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知道。”

    浣花夫人转了一下头,仿佛是在为自己寻找出路。她的目光落在正忙于缝纫的琪纱身上,立刻显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尊主,明天,等到周围没有别人时,我肯定可以对所有的事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必须先和几位姐妹说一下。”

    那么她们就能杜撰出浣花夫人明天应该告诉她什么了。“琪纱,”半夏说,“请到外面去。”琪纱的样子像是专心地在做缝补,完全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半夏一说话,她立刻跳到地上,几乎跑着离开了帐篷。当鬼子母发生口角时,任何聪明人都知道要离开现场。

    “现在,孩子,”半夏说,“事实,你所知道的一切。现在这样是你能得到的最私下的场合了。”当浣花夫人又瞥向丹景玉座时,半夏这样对她说。

    片刻之间,浣花夫人调整着自己的裙摆,或者不如说是在撕扯它,不停地躲避半夏的目光。毫无疑问,她仍然在寻找借口,但三誓约束着她,她不能说不实之言。

    无论她怎么看待半夏的真实地位,无论她在半夏背后如何独断专行,但当着半夏的面否定她的权威是不可能的,就连罗花休也要维持着表面上的恭谨,即使在很多时候这种恭谨非常勉强。

    浣花夫人深吸一口气,将双手交叠在双膝间,低垂下头,不带感情地说道:“当我们知道凌日盟要为支持成少卿成为伪龙而负责的时候,我们感觉到一定要为此采取一些行动。”这个“我们”所指的肯定是聚集在浣花夫人身边的那几名姐妹————龙葵、花楹和其余几个影响力与守护者相差无几的人。

    “厉业魔母发出命令,要求所有姐妹回归白塔,所以我们选择了十名姐妹去服从她的命令,这是能够渗透进去的最快办法。现在她们应该已经进入白塔了,她们会不动声色地让白塔中的所有姐妹知道凌日盟对成少卿所做的一切,而不必……”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说道,“即使是长老会也不知道这件事。”

    半夏后退了一步,再次揉了揉额角。不动声色地,希望能藉此废黜厉业魔母,这确实是个不坏的计划,它甚至有可能会产生效用。但那需要若干年的时间。

    而对于绝大部分姐妹来说,愈是无所事事地度过这段时间就愈好。等到足够久的岁月之后,她们就能让世界相信,白塔从不曾真正分裂过,那时知道现在这种状况的人大约就已经屈指可数了。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新鲜空气

    大约,如果有足够长的时间,她们真的能找到办法把一切事情调整过来。“为什么要向长老会隐瞒这件事,浣花夫人?你肯定不会认为她们之中会有人将你的计划出卖给厉业魔母吧!”现在营地中有一半姐妹会斜眼瞥着另一半姐妹,害怕她们在暗中支持厉业魔母。

    “尊主,任何以为我们现在的事业是个错误的姐妹,都不会让自己成为我们的宗派守护者。实际上,这样的姐妹早已应该都离开我们了。”浣花夫人并没有放松下来,但她的声音变成了那种耐心的、指导性的腔调,她认为这种腔调对半夏的影响力最大。她是很善于改变话题的。“人们心中的疑虑是我们要面对的最糟糕的问题,大家彼此之间都没有真正的信任。如果我们能想办法————”

    “玄女派,”楼烦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才是让你血液发冷的事情,就像一条冉遗鱼钻进了你的裙子里。有谁能知道哪个人是玄女派的,有谁能确定玄女派姐妹会做什么?”

    浣花夫人狠狠地瞪了楼烦一眼,但那股力道很快就从她身上消失了,或者说,是一种紧张代替了另外一种。她瞥了半夏一眼,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看到她嘴唇扭曲的模样,半夏相信,她肯定又想要寻找逃避的借口,只是半夏不会允许她这样做了。

    现在营地里的大多数姐妹都已经相信玄女派的存在了,但白塔已经连续三千年否认玄女派的存在,现在即使鬼子母们相信了,也都伴随着深深的不安和怀疑。几乎没有人会谈及这个话题,无论她们有多相信。

    “尊主,问题是,”楼烦继续说道,“如果长老会发现了这个行动,会发生什么事。”她似乎又是在把自己思考着的事情说出来。“我觉得,任何守护者都不会接受这样的借口————她没有被告知这件事是因为她大约在暗中支持厉业魔母。而如果说守护者们被怀疑是玄女派的……是的,我觉得她们一定会感到非常不愉快。”

    浣花夫人的脸有些微微发白,不过她的脸没有变成惨白的颜色已经让半夏感到奇怪了。宗派守护者们的反应绝不会是用一个“不愉快”就可以描述的,浣花夫人那时将要遭遇的问题更不止是“不愉快”那么简单。

    现在应该是切实收取利益的时候了,但半夏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浣花夫人和她的朋友们已经派了……应该怎么称呼那些人?不是细作,应该是被送进屋里去捉老鼠的鼬鼠————如果浣花夫人已经派遣鼬鼠进入了白塔,是否……

    一阵突然的刺痛从她脑海深处的那只小袋里涌了出来,将其它所有的意识都挤走了。如果半夏直接触及到那种感觉,她一定会痛晕过去,即使这样,她的眼球也猛然鼓胀了起来。

    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正在碰触环绕在燕痴脖子上的项链,这个连结不允许男人介入。痛苦,以及一些半夏从不曾在燕痴身上感知过的东西————希望。然后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知觉,那些情绪。项链断开了。

    “我……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半夏努力地说道。浣花夫人和楼烦都站起了身,但半夏挥手示意她们坐下。“不,我觉得单独待一会儿。”她匆忙地说道。“楼烦,向浣花夫人问紫苏她对于那些鼬鼠所了解的一切。明白吗,我说的是那十名姐妹。”她们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不过真是运气,当半夏从横杆的钩子上提下油灯,跑出去时,她们并没有跟在她身后。

    楼烦不该慌不择路地奔跑,但半夏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在这样做了。她用空出的一只手提起裙裤,用近乎小跑的步伐向前走着。无云的天空中,月亮洒下充足的光芒,在帐篷和马车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营地中的人们大多已经入睡了,但不时仍然可以看到一堆堆低矮的营火。还有一些护法和少数的仆人保持着清醒。如果她用跑的,就会引来太多双眼睛注意她。现在她最不想出现的事情就是有人向她伸出援手。她意识到自己在剧烈地喘息,并不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是因为惊恐的心情。

    半夏将脑袋和油灯探进“兰岚”的小帐篷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本来被拿来当成地铺的毯子被散乱地扔到了一旁。

    如果她仍然在这里呢?半夏心中寻思着。还有那个让她自由的人也在这里吗?颤抖着,她缓缓地退了出来。燕痴有很多理由————私人的理由————不喜欢她,而唯一可以和这名弃光魔使单独对抗的姐妹————在她能够导引真气的时候————远在狐仙城。

    燕痴可以在其它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半夏,甚至即使有姐妹感觉到了她的导引真气,在这样的营地里也不会非常惹人注目。更可怕的是,燕痴大约不会杀死她,而直到燕痴带着她远离此地之后,别人才会发现出现了异常。

    “尊主,”琪纱在她身后惊诧地说道,“您不该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夜晚的空气是坏空气。如果您想见兰岚,我会为您叫她来的。”

    半夏差点跳了起来,她一直都没察觉到琪纱在跟着她。她逐一审视聚拢在附近营火边的人们。他们待在火边不是为了在这种邪恶的炎热中取暖,只是为了相互交谈、取乐。他们距离这里都很远,但大约有人看见过刚才谁进入了“兰岚”的帐篷。有些人来过“兰岚”的帐篷,但其中没有男人,男人来到这里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我觉得她已经跑掉了,琪纱。”

    “什么,那个坏女人!”琪纱喊道,“我一直都说,她有一张刻薄的嘴和一双卑劣的眼睛。您从难民之中救了她,她却像个贼一样溜走了,如果不是您,她早就在路上饿死了,这种人真没良心!”

    琪纱跟着半夏回到了半夏睡觉的帐篷,一路上都在唠叨着“兰岚”的忘恩负义,以及应该如何处罚这种人。要抽这种人鞭子,要在他们逃跑之前抢先把他们赶走。她还拐弯抹角地提醒半夏,最好检查一下珠宝首饰是否完好无损。

第一千八百六十六章 诡计

    半夏几乎没听见琪纱在说些什么,她的思绪在飞快地旋转着。

    这不可能是成少卿干的,是吗?他不可能知道兰岚,更不可能回来救她,是吗?而令公鬼召集的那些男人,那些毕月使呢?所有的村庄里都流传着关于毕月使和黑庄的谣传,人们全都在悄悄地议论这件事。大多数姐妹都装作不在乎有几十名天生能导引真气的男人聚在一起————只是谣言比实际情况夸张许多,谣言总是非常夸张的。但半夏想到那些人的时候,脚趾总是害怕得想要缩起来。毕月使是可以……但为什么?毕月使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们跟成少卿一样,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半夏努力躲避着那唯一符合情理的结论,那是比成少卿,甚至比毕月使更加可怕的事情————一名弃光魔使放走了燕痴。湘儿告诉过她,尸冥已经死在令公鬼手上。令公鬼也杀死了骞淼,或者据推测是这样的。雷负和龚鬼也死了。纯熙夫人杀死了关老,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万剑、韩咒和幽瞳。

    幽瞳在云梦泽,没有人知道另外两个在哪里。在女性的弃光魔使之中,纯熙夫人和兰飞儿同归于尽,但所有其它人都还活着,也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哪里。“兰岚”的逃脱当然与她们无关,这是个男人干的。

    是哪一个?为了抵御弃光魔使对营地的攻击,她们早已制定了计划。这里没有任何姐妹能够单独抵挡弃光魔使,但如果她们连结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任何进入营地的弃光魔使都会发现身边围满了连结在一起的鬼子母。

    但她们必须先认出弃光魔使来。不知为什么,弃光魔使并没有那种光洁无瑕的面孔,大约这是因为他们和魔尊的联系造成的。他们……想到这里,半夏觉得不寒而栗,她必须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

    “琪纱?”

    “……看样子您的头痛了,需要按摩一下……是,尊主?”

    “找楼烦和桑扬来。让她们来找我,但不要让其它人知道。”

    琪纱咧嘴一笑,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之后就跑开了。她几乎无可避免地要知道围绕在半夏身边的暗流,但她觉得所有这些策划和密谋都很有趣。当然,她知道的不过是表面的一些东西,而且连这些也是所知有限。半夏不怀疑她的忠诚,但琪纱如果了解了旋涡深处的那些事情,她的兴奋大约就会变成其它的情绪了。

    半夏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点亮了帐篷里的油灯,然后吹熄手中的提灯,小心地将它放到角落里。她应该要想清楚,但她仍然觉得自己只是在黑暗中摸索。

    半夏坐在椅子里,这是营地中为数不多的几把真正的椅子之一,上面有一些样式朴素的雕花,看上去很像农人家中最好的扶手椅,宽大而舒适;不过她坐在上面时总会有点负罪感,毕竟这把椅子耗用了不少马车上宝贵的空间————半夏坐在那里,努力想把自己的思绪理清楚。这时,楼烦一把掀开帐帘,迈步走了进来。楼烦并不高兴。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跑掉?”她的语调并没有随她的表情一同改变。即使用最尊敬的腔调,楼烦还是可以将人痛斥一番,而她的一双碧眼盯着半夏,射出的目光就像制鞍匠的锥子一样锋利。“浣花夫人像赶苍蝇一样把我拨到了一边,”那精巧得令人惊讶的小嘴恨恨地扭曲着,“她几乎像您一样飞快地离开了。您没意识到她已经把她自己交给您了吗?她交出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璐瑶安夫人、琦玮和其它人。您也知道,今晚她们一定会把水往外舀并将漏洞都填平。她们能做到,我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做,但她们能做到。”

    几乎就在楼烦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桑扬走了进来。桑扬是一名腰肢纤细、身材高挑的女子,因为同样的原因,她古铜色的面容像楼烦一样年轻。

    而实际上她也和楼烦一样,比半夏的母亲还要年长。桑扬看了楼烦一眼,在帐篷允许的范围内用力一甩手:“尊主,这是一场愚蠢的冒险。”她那双秋波流转的黑眸里现在闪耀着愤怒的光亮,但即使是在她发怒时,声音依然有种慵懒妩媚的感觉,而半夏还记得以前桑扬那种清晰庄重的声音。“如果有任何人看见丹景玉座和我一起————”

    “即使整个营地知道了你们所谓的争吵只是在掩人耳目,我也不在乎!”半夏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在她们三个周围编织了一个很小范围的防偷听阵法。只要她一直维持着这个编织,而不将它固定住,那么就没有人能在不被她发现的情况下穿过这个阵法。

    实际上,半夏还是在乎这件事的,大约她不该叫她们两人一起来。那时她一心只是想叫这两名她唯一能指望的姐妹过来。营地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位前任丹景玉座和她的前任太微玄使极端痛恨彼此,就像丹景玉座痛恨教导她的继任者一样。

    如果有任何姐妹发现了这个事实,她们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约就都要在苦修中度过了,而且会是相当艰苦的苦修————鬼子母痛恨被别人愚弄,即使是国主做了这样的事,也要付出代价————不过,她们这种所谓的彼此痛恨造成了一种特别的效果:在其她姐妹,包括宗派守护者的意识里,如果她们两个同时确认一件事,那么那件事就一定是正确的。

    遏绝所造成的另外一种效果非常有用,一种其它人并不知道的效果————三誓已经无法约束楼烦和桑扬了,她们现在可以像黄麻商人一样满口谎言。

    这座营地中到处都是阴谋诡计,就像是一片在迷雾中萌生着许多诡怪植株的恶臭沼泽。大约任何鬼子母聚集的地方都是这样,经过了三千年在密谋中的生活,即使那些密谋不是不可或缺,它们已经成为大多数姐妹的第二天性。

    但真正让半夏感到恐怖的是,她发现自己也已经开始喜欢上所有这些诡计;并非因为这些谋略本身,而是因为其中曲折的谜团。

第一千八百六十七章 我乞求原谅

    即使是最复杂的拼图游戏,也绝对无法引起半夏这么大的兴趣。人们会怎么说她,她不想知道。无论其它人怎么想,她是鬼子母,她必须同时接受这其中的好与坏。

    “燕痴逃走了。”半夏毫不停顿地说道,“一个男人从她身上移除了罪铐,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我在她的帐篷里没找到项链,我觉得,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带走了它。应该能借助某种方法使用这只手镯找到项链,但如果有这种方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番话立刻抹去了两人脸上严厉的表情,桑扬腿一软,像一只麻袋般跌坐在凳子上。楼烦缓缓地坐到帆布床上,双手紧握膝头,后背挺得笔直。半夏发觉她的裙子上绣着一些蓝色的小花,在裙摆处有一圈宽阔的晋城迷舞花纹,另一圈花纹围绕在她的胸衣上。

    半夏觉得这种打扮和楼烦惯有的风格很不协调。现在楼烦的衣服不再只是合适,而是显得很漂亮,实际上,这些服饰的变化并不算大————楼烦从不会把任何事做得很极端————半夏觉得这些变化就像楼烦表情的变化一样激烈。而更让半夏困惑的是,楼烦痛恨这种改变,并且在抵制它。

    而桑扬则以真正的鬼子母风格拥抱一切的改变。同样是一名恢复了青春的女人————半夏听一名全丹派姐妹惊叹过,从她能检查到的所有方面来看,她们两个都正值适合生育的年纪————桑扬的模样仿佛是从没当过太微玄使,从没有过与现在不同的面容。

    原来那个公事公办、绝无废话的女人,变成了一名柔媚妖娆的、完美的白水江城女子。就连她的圆领袍也被剪裁成她家乡的风格。轻薄的浅绿色云锦质料几乎是半透明的,对于满是风尘的长途旅行而言,没有半点实用价值。

    桑扬借口说遏绝已经断绝了原先所有的约束和联系,所以没有回归卿月盟,而是选择了鼍龙派。改变宗派是不被许可的,但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被遏绝后又被治愈过。楼烦则直接回归了卿月盟,虽然对于要“恳请和乞求接纳”这种白痴仪式充满了怨言。

    “这感觉不太对!”桑扬重重地坐到凳子上,完全失她平时的优雅,“我们应该一开始就对她进行审判。和放走她相比,我们从她身上学到的东西没有任何价值!”桑扬确实是惊吓过度了,她平时都不会直接陈述这么明显的事情,她的脑子绝不像外表那样变得慵懒。慵懒妩媚的白水江城女人同样以世界上最精明的商人而著称。

    “该死!我们应该严密看管她的。”楼烦咬牙恨恨地说道。

    半夏挑起了眼眉。楼烦受到的震撼一定像桑扬一样剧烈。“由谁去看管,楼烦?华幽栖?沈悠悠?她们甚至不知道你们两个和我是一党。”

    一党?五个女人,华幽栖和沈悠悠肯定不愿意追随她们,特别是华幽栖。湘儿和仪景公主当然也算在内,肯定还有瑶姬,即使她不是鬼子母。她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同舟共济的生活,但隐秘的行动和谋略仍然只能是半夏的主要力量,尤其是在人们认为她玩不出这些把戏时。

    “我该如何向其它人解释,为什么她们要看管我的女仆?那能对我们有什么样的好处?而且那一定是弃光魔使干的。你真的认为华幽栖和沈悠悠两个人加在一起可以阻挡弃光魔使吗?即使我与罗花休和辛蜚零连结在一起,我也没有这样的信心。”

    罗花休和辛蜚零在营地中是力量仅次于半夏的人,她们像以前的丹景玉座一样强大。

    楼烦明显是在努力抹去脸上的怒容,但还是不禁哼了一声。她经常说,如果她不能再次成为丹景玉座,她就会教导半夏成为历史上最优秀的丹景玉座,但从山顶的狻猊转变成脚下的老鼠仍然是困难的。因此,半夏对楼烦有着特别的宽容。

    “我觉得让你们两个去询问一下燕痴帐篷附近的人,一定有人看见了那个男人,他肯定是走过去的。如果他在燕痴的帐篷里打开通道,就要冒着将燕痴切成两段的风险,无论他的编织有多么小,这个可能性都非常大。”

    楼烦又哼了一声,声音比刚才的更大。“这有什么用?难道您要像说书先生的蠢故事里那些愚蠢的英雄一样去追赶她,把她捉回来?或者是把她和其它所有弃光魔使都用绳子一次绑回来?顺便还可以取得终极之战的胜利?即使我们得到了从头到脚的详细描述,我们也不知道弃光魔使们都是什么样子。这是我听过最没用的一桶他娘的鱼肠————”

    “楼烦!”半夏坐直身体,厉声说道。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即使是罗花休也不能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楼烦的脸颊上慢慢浮现红晕,她揉搓裙子,躲避着半夏的目光,努力想控制住自己,过了许久才说道:“请原谅,尊主。”她说的这句话听起来几乎是真心的。

    “今天对楼烦来说是艰难的一天,尊主。”桑扬带着那种俏皮的微笑向半夏说道。她现在很擅长于这种笑容,但她一般都是用它来加速某个男人的心跳。当然,她不是一个头脑混乱的人,很清楚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过迄今为止,她的大多数日子都很艰难。当然,只要她能够学会在生气时不要把每件东西都扔到孙希龄的脸上————”

    “够了!”半夏喊道。桑扬只是想从楼烦那里分担一些压力,但半夏没心情应付这种事。“我觉得知道关于燕痴被放走的一切细节,即使只是那个放走她的男人的身材高矮也行,任何细节都可以,只要能够让他不仅是藏身于黑暗中的一个阴影。我这样的要求应该不至于逾越我所拥有的权限。”桑扬静静地坐着,盯着脚趾前地毯上的绣花。

    楼烦整张脸几乎都红了,看上去就像是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我……乞求您的原谅,尊主。”这一次,她听起来确实像是在悔过。她艰困地望向半夏的眼睛,这个动作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有时候,我很难……不,这不是借口,我乞求原谅。”

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太仁慈了

    半夏用手指抚着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一语不发,不眨眼地看着楼烦。这是楼烦自己教她的办法。但过了一会儿,她开始不安地在帆布床上动了动身体。

    当你知道自己犯了错,寂静就会像针一样扎心,这根针会让你彻底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很多情况下,沉默是种非常有用的工具。

    “既然我已经想不起有什么需要我原谅,”最后,半夏平静地说道,“请求原谅似乎是没必要的。但,楼烦……不要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谢谢您,尊主。”楼烦的嘴角微微扭曲,似乎是在苦笑,“请容我说一句,我似乎已经把您教得很好了,但我能否建议一下……”她等待着,直到半夏不耐烦地点点头。“我们之中的一个应该将您的命令带给华幽栖或沈悠悠,让她们去问,而且我们应该表现出因为当这样的信使而非常气恼。比起我和桑扬,她们去做这件事更不容易引起人们的猜疑,所有人都知道您是她们的恩主。”

    半夏立刻就同意了楼烦的建议。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办法很清晰地思考问题,否则她自己就能预见到这一点了。那种头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琪纱说这是因为半夏缺乏睡眠。但当你觉得自己像是一面绷紧的鼓膜,想要好好睡一觉是非常困难的。半夏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更大的脑子,才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才有足够的空间塞满所有那些忧虑。

    嗯,至少现在她能抛掉那个窝藏燕痴的秘密,将那些技巧传授出去:包括用上清之气易容的方法,以及如何在其它能导引真气的女人面前隐藏自己导引真气能力的技巧。在这之前,向鬼子母们透露从燕痴那里榨取来的知识有太大的危险,因为这些可能导致她们发现燕痴的真实身份。

    换来的只是几声赞扬而已。半夏讽刺地想。当她公布了久已失传的穿行法术时,她得到了姐妹们的热烈赞扬,至少那是她自己发现的。她在公布那些从燕痴身上榨取来的知识时,获得了更多赞誉。每次从燕痴身上榨取知识,就像拔掉她的一颗臼齿那样困难。但这些赞誉丝毫没有改善她的状况。任何人都会拍着一名天才儿童的脑袋称赞她,同时也不会忘记她是个儿童。

    桑扬行了个叩拜礼之后离开了。临走时,她又冷冷地说,如果某人会有一个失眠的夜晚,她是不会感到同情的。楼烦仍然等在帐篷里,不能让别人看见她和桑扬同时离开。

    一段时间里,半夏只是看着面前这名女子,两个人都没说话。楼烦似乎陷入了沉思。最后,她仿佛愣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抚平裙摆,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楼烦。”半夏缓缓地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说。

    楼烦似乎是认为她知道半夏的意思。“您不仅是正确的,尊主,”她直视着半夏的眼睛,“您也是仁慈的,太仁慈了。我要说,您不该这样,您是丹景玉座,不能有人冒犯、冲撞您。如果您让我进行苦修,甚至让罗花休来同情我,那也没有超过我应得的。”

    “下次我会记住这点。”半夏说。楼烦低下头,仿佛是接受了半夏的话。大约真的是这样,但除非楼烦有更多的改变,否则就会有下一次,会有更多次————半夏觉得楼烦不太可能改变那么多。“但我觉得问的是孙大人……”一切表情都从楼烦的脸上消失了。“你确定不让我……介入调解一下?”

    “为什么我会想要这样,尊主?”楼烦的声音比冷掉的鱼汤更冰凉,“我唯一的职责就是教导您礼仪,以及将我从眼线那里得到的报告交给浣花夫人。”楼烦仍然拥有她以前的一部分情报网,虽然现在那些眼线是否知道自己的情报会送到谁的手里很值得怀疑。“为了不干扰我的工作,孙希龄已经很少占用我的时间了。”楼烦几乎总是直接叫孙希龄的名字,即使在他的名字上加一个头衔,她也总是带着忿恨的语气。

    “楼烦,一座烧毁的畜栏和几头母牛不至于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和雇佣并养活如此众多的士兵相比,那肯定不是什么大事。半夏以前也用这种话劝慰过楼烦,而这次她所得到的僵硬回答也是一样的。

    “谢谢您,尊主,但我不会让他说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发过誓要用干活清偿我的债务。”忽然间,楼烦僵硬的神情融化在一阵笑声里。当楼烦提及孙大人时,很少会这样,在这种时候,她的脸上往往只会满是怒容。“如果您要担心某个人,那就担心他吧!不必是我。要对付孙希龄,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现在楼烦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的能力确实不强,但也还没弱到需要为孙希龄当仆人的地步。楼烦经常要将双手和手臂连续几个时辰泡在热澡豆泡水里,为他清洗中衣和中衣裤。

    大约她这么做是为了发泄自己对于某人的怒火,而不必将这些怒火郁积在肚子里,无论原因为何,楼烦的这种行为惹出不少议论,让许多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着楼烦毕竟,楼烦是鬼子母,即使在鬼子母中的位阶并不算高。

    孙希龄对付楼烦脾气的办法总是会激怒楼烦,让楼烦对他发出可怕的威胁,用盘子和靴子丢他。但虽然楼烦能够用风之力将他捆住,让他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她现在却从不会在孙希龄身边碰触太一,即使是为他忙碌家务,甚至要对他挥拳相向时,楼烦也只会动用自己的体力。

    至今为止,楼烦还把这些当作秘密隐瞒着大多数人,但当她怒不可遏,或是当桑扬开玩笑时,还是会有一些内情被透露给半夏。半夏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楼烦并不是一个软弱或愚蠢的人,她也没有向谁表示谦卑过,也没害怕过谁,她不……

    “你该走了,楼烦。”很显然,有些秘密仍然是半夏不会知道的,“已经很晚了,我知道你想睡了。”

    “是的,尊主。还有,谢谢您。”楼烦说道。半夏不知道她在感谢自己什么。

第一千八百六十九章 耗尽了体力

    楼烦离开后,半夏又一次揉搓额角。她想要走一走,帐篷里太狭小了;这顶帐篷几乎已经是营地中最大的帐篷,但它也才十二尺见方,而且它已经被帆布床、椅子、凳子、盥洗架、立镜和三个装满衣服的箱子挤满了。

    这些是琪纱、浣花夫人、罗花休、辛蜚零和另外十二名宗派守护者为她添置的。她们总是不停地为半夏添置东西,从衬衣、长袜到可以在接见国主时穿着的华丽衣衫,一应俱全。

    很快半夏就需要第四个箱子了。大约浣花夫人和宗派守护者们希望华贵的服装可以迷惑住半夏,让她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而琪纱只是认为丹景玉座一定要有符合身份的穿着。

    看样子,仆人像长老会一样,相信正确的礼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很快以宁梅就要来了,今天该由她来服侍半夏宽衣就寝————又是另外一场礼仪。只是,夹在自己的头脑和不得休息的双脚之间,半夏还没有睡意。

    半夏没有熄灭帐篷里的油灯,就抢在以宁梅到来之前走出了帐篷。散步会让她的头脑清晰,大约还能让她感到足够的疲倦,从而睡个好觉。

    让自己入睡对半夏来说并不困难,能够梦行的智者早已经教会了她这个技巧;但想要在睡眠中得到休息就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当她的思绪仍然在因各种忧虑而沸腾的时候。带给她忧虑的有罗花休、辛蜚零、浣花夫人、令公鬼、厉业魔母、燕痴,还有这种天气,以及其它各种她一时无法想到的事情。

    半夏避开了靠近燕痴帐篷的地方。如果她亲自去询问,就会让一个逃跑的仆人显得太重要。大约是她太多虑,但缜密思考一切事情并判断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她所进行的游戏不允许她出现闪失。对看似安全的地方掉以轻心,很可能会导致危险和失误。看似软弱的地方必须谨慎地加以重视,这又是楼烦的教诲。她确实是在竭尽全力教导半夏,而且她对这场游戏非常了解。

    帐篷外面的月影中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在走动了,只有不多的几个人懒散而疲倦地待在营火旁。在白天艰苦的跋涉和夜晚的劳动之后,他们已经被耗尽了体力。

    那些看到半夏的人都疲惫地站起身,向走过的半夏行礼,嘴里嘟囔着“老天爷保佑您,尊主”或是之类的话。偶尔会有人要求她的祝福,半夏就会简单地说一句:“天必佑之,我的孩子。”

    他们之中有一些年纪已经可以当半夏的祖父母了,但他们在坐回去时,脸上都会绽放出喜悦的光彩。半夏很想知道他们真正相信她哪一点,他们真正知道些什么。所有鬼子母向她们以外的世界展示出一个牢不可破的表面,这个外部世界里也包括她们的仆人。

    但楼烦说过,如果你相信一名仆人知道的东西是他应该知道的两倍,那么你只知道了事实的一半。不管怎样,那些打恭、叩拜礼和喃喃的问候声一直跟随半夏从一群人走向另一群人,向她证明了,确实有一些人并没有把她看成是长老会别有用心地扶植起来的小孩。

    半夏走过一片空旷地。这片地方被一圈立柱和拴在立柱上的绳子围绕起来。这时,一道刺眼的银光亮起,飞速旋转着形成了一个通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光线,它不会映出任何影子。

    半夏停下脚步,在一根立柱旁看着,而周围那些坐在营火边的人甚至不会抬头看上一眼,现在他们已经习惯这种情景了。十几名姐妹,两倍于姐妹数量的仆人和一些护法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他们带回来讯息。他们抬着的柳条笼里装的是从独狐陈鸽房中取回的鸽子。现在独狐陈已经在这座营地西南五百里之外地了。

    不等通道关闭,那些人就开始四散分开。有些人去宗派守护者那里,有些人返回自己的宗派,有些人则直接回到自己的帐篷。在大多数夜晚,楼烦会和她们一起行动。楼烦很少会信任别人带给她的情报,即使那些情报大多都是用密码书写成的。

    鬼子母拥有庞大无比的情报网,但这些情报网现在大多遭到了严重的削弱。似乎各个宗派的大部分密探都变得非常低调,可能要到白塔的“困难”被解决之后,他们的活动才会恢复。而许多姐妹个人的眼线已经完全不知道他们要为之效劳的人在什么地方了。

    有几名护法看见了半夏,便恭谨地向她打恭;至少他们会尊敬半夏肩上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鬼子母大约会看不起半夏,但长老会已经确定她为丹景玉座,护法们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有一些仆人们也向半夏打恭或行叩拜礼。但匆匆离开通道的鬼子母们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大约她们只是没注意到她,大约。

    实际上,之所以还有些人能够从她们的眼线那儿得到情报应该算是燕痴的“礼物”。有足够的力量制造遁道的姐妹全都在独狐陈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对那里相当熟悉,所以她们能从独狐陈穿行到几乎所有的地方。

    而如果想要依靠穿行回到独狐陈,她们就要用半个晚上了解她们当天扎营的地点。而半夏从燕痴那里审问出一种方法,可以从一个你不了解的地点快速到达一个你了解的地点,这个办法叫作浮行,比穿行慢。

    它不是一个失传的法术,因为根本没人听过这个名字,所以就连“浮行”这个名字都被认为是半夏发明的。任何能够穿行的人都能浮行,所以每晚姐妹们都会浮行到独狐陈,检查那里的鸽房,然后再通过穿行回来。

    这番情景本来应该让半夏感到高兴————反叛的鬼子母获得了白塔以为已经永远失落的法术,甚至还有新的法术,这些能力会帮助她们推翻厉业魔母。

    但半夏并不高兴,她心里反而有一种酸楚,并不是因为被姐妹们看轻,至少这不是主要原因。她继续向前走着,营火距离她愈来愈远,最终消失在夜幕里。现在围绕在她身边的全都是马车的黑影,这些马车大多数有罩着帆布的铁架。

    远处是月光中显得有些苍白的帐篷。更远的地方,军队的营火爬上了四周的山丘,如同星星落在地面。无论别人怎么想,渺无音讯的玄都才是让她内心纠结的地方。

第一千八百七十章 深层的动机

    她们离开独狐陈的那一天恰好有一封信到达,但直到几天之前,浣花夫人才告知半夏。就在告诉半夏时,浣花夫人仍不断警告她要对信的内容保密。

    除了长老会之外,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这座营地里隐藏着成千上万个秘密,半夏相信,如果不是她一直在追问令公鬼的事情,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这封信。她能够回想起那上面被谨慎选择的每一个字。那封信的字迹极为细小致密,纸张又是那么薄,半夏甚至有些吃惊狼毫笔尖没有把信纸戳破:

    我们在我们所说的客栈住得很好,而且我们已经见到了黄麻商人。湘儿对他的描述没有错,而且我们感觉到他是个非同凡响的人。不过他对我们很有礼貌,我觉得他有些怕我们,这是件好事。情况对我们有利。

    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关于这个地方男人的谣言,包括一个来自滕州的人。恐怕这些谣言都是真实的。不过我们还没见过他们,如果可以,我们会尽量避开他们。同时追赶两只野兔,两只都追不上。

    连翘和采蓝在这里。她们带着一群和黄麻商人来自同一地区的年轻女子。我会把她们送到你那里进行训练。采蓝和黄麻商人建立了关系,这将十分有用,但这也造成了麻烦。我相信一切都会发展顺利的。

    梅兰娜

    浣花夫人重视的是信中所写的好讯息。梅兰娜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交涉者,她已经到达了玄都,并且顺利地得到了令公鬼————也就是信中所说的“黄麻商人”的接待。

    对浣花夫人而言,这是很精彩的讯息,而连翘和采蓝将带领红河姑娘到这里成为初阶生。浣花夫人确信她们一定在迎头朝这个方向赶来,她似乎认为半夏一定会为了能见到同乡而充满期待。梅兰娜可以控制一切,梅兰娜知道她在做什么。

    “那只是一桶马奶。”半夏在黑夜中喃喃地说道。一名大牙缝的家伙扛着一只大木桶从她身边经过,听到她的话,那个家伙张大嘴盯着她,惊讶得忘记行礼。

    令公鬼,对人有礼貌?!半夏亲眼见过他与武童艺的第一次会面。那是厉业魔母的使者,用“专横跋扈”来形容还差不多。为什么他对待梅兰娜会有不同?而梅兰娜认为他在害怕,认为这是好事情。

    令公鬼很少会害怕,甚至在他应该害怕的时候,他也不会。而如果他真的害怕了,梅兰娜应该知道,恐惧会让最温和的男人也变得危险,她应该知道令公鬼本身就是危险的。采蓝所建立的关系是什么?

    半夏并不完全信任采蓝,这个女人有时候会做出极为奇怪的事情,大约只是心血来潮,大约是有更深层的动机。半夏不会忽略采蓝是否想要爬到令公鬼的床上去,在一个这样的女人手中,令公鬼也会变成一块黏土。如果真的是这样,仪景公主一定会折断采蓝的脖子,但如果只有这样,那还算是好的。而最糟糕的是,滕州的鸽舍里一直没再出现过梅兰娜的鸽子。

    梅兰娜应该送些讯息回来的————即使只是报告她和使节团其余的成员前往了雨师城。最近智者们顶多也只是告知半夏,令公鬼还活着,不过看样子令公鬼是在雨师城。

    而且据半夏观察,他在那里什么事都没做,这足以引起半夏的警觉。浣花夫人却有不同的看法。有谁能知道男人做事有什么动机?大约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而对于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来说……平静就证明了一切顺利。

    梅兰娜如果遇到任何真正的困难,肯定会报告的。她一定是在前往雨师城的路上,或者已经到了那里,在她取得进一步胜利之前,也没必要进行报告。

    而且,令公鬼到达雨师城本身就是一个胜利,梅兰娜的次要目标之一就是让他离开玄都,这样仪景公主就能安全地返回那里,得到银蟾王座了,而且雨师城的危险也消失了。虽然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智者们说,童艺和她的使节团已经离开雨师城,正在返回嘉荣城的路上。或者这件事并非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大约这是因为令公鬼的决定,大约那些鬼子母另有图谋。然而对于半夏,这一切都……有问题。

    “我必须去找他。”半夏又说道。只要半个时辰,她就能把一切搞清楚。令公鬼的内心仍旧会是令公鬼。“就是这样,我必须去找他。”

    “这不可能,您知道的。”

    半夏牢牢地控制住了自己,没让自己跳起来,但直到她借助月光看清来的人是桑扬后,她的心脏仍然在快速地跳动。“我以为你是————”半夏不由自主地说道。她差点就说出燕痴的名字。

    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走到半夏身边,开始和半夏一起散步,同时还小心地观察着身边是否有其它姐妹经过。桑扬不像楼烦那样有理由待在半夏身边,如果有人看到她们在一起,虽然不会造成什么直接的坏处,但……

    “不应该”并不总是意味着“不会”,半夏提醒自己。她从肩头拿下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将它叠好,放在一只手里。现在从远处看,她和桑扬大约会被认为是一对见习使,有许多见习使缺乏足够的镶边长裙可穿。虽然这个想法并不能给半夏太多安慰。

    “沈悠悠和华幽栖正在兰岚周围的帐篷查问,尊主,她们并不是很高兴。带信过去时,我认为自己愤懑的样子很逼真。因为沈悠悠的阻止,华幽栖才没有因为这个而责骂我。”桑扬有些喘息地低声笑着。让楼烦咬牙切齿的事情却往往会让桑扬觉得很有趣,现在桑扬绝佳的适应性很得其它姐妹的宠爱。

    “很好,很好。”半夏不经意地说,“桑扬,梅兰娜有些问题,否则他就不会在雨师城毫无动静了,而梅兰娜也不会这样一直保持沉默。”在远处,一只狗正在向月亮吠叫,然后其它狗也叫了起来,直到某个人高喊一声,那些狗吠声立刻停了下来。半夏觉得她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大约是件幸运的事。有一些士兵带着狗;在鬼子母的营地里没有狗,那里有一些猫,但是没有狗。

第一千八百七十一章 大约就无法挽回了

    “梅兰娜知道她在做什么,尊主。”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是一阵叹息。桑扬和苏琳都同意浣花夫人的看法,所有人都赞同浣花夫人,除了半夏之外。“把任务交给一个人,就必须信任她。”

    半夏哼了一声,抱起双臂。“桑扬,如果一块湿布戴上长衫,那个男人也能在那块湿布上激起火花,而我从没见过哪个鬼子母的脾气能够和湿布一样好。”

    “我见过一两个。”桑扬咯咯笑着,但她很快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梅兰娜确实不是这种人。他真的相信他能在白塔里找到朋友?苦菊?我觉得,这大约会增加梅兰娜的困难。但我很难想象苦菊会进行任何可能失去她现有位置的冒险,她的野心比普通人的三倍还要多。”

    “他说他有一封来自苦菊的信。”半夏仍然能看到令公鬼同时从厉业魔母和苦菊那里收到信时那种得意的样子,那时她还没离开雨师城。“如果那封信真的是苦菊写的,那么大约苦菊的野心让她认为只要将令公鬼争取到她那一边,她就可以取代厉业魔母。他认为他很聪明,桑扬,大约他是很聪明,但他不相信自己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令公鬼会一直以为他能独自掌控一切,直到他的这个幻想让他重重地跌了个跟斗。“他的里里外外我都知道,桑扬,他一直待在智者周围,似乎被她们感染了,或者是智者们被他感染了。无论宗派守护者们怎么想,无论你们怎么想,鬼子母的长衫给他留下的印象绝不会比给智者们留下的更多。迟早他会激怒一名姐妹,让那名姐妹对他进行反击。或者她们之中的一个人会无视于他的强大,忽略了他当下的脾气,把他推上错误的方向。如果出了那种事,大约就无法挽回了,我是唯一能安全地和他交涉的人,唯一一个。”

    “他不可能像……像那些楼兰女人一样……令人恼怒。”桑扬表情冷漠地嘟囔着。就连她也认为和智者们的交往很难有什么乐趣可言。“不过这不要紧,‘丹景玉座就像白塔本身一样尊贵……’”

    两个女人出现在前方的帐篷之间,她们一边走一边谈,移动得很慢。虽然因为距离和阴影的关系看不到她们的脸,但从她们走路的仪态看来,她们很显然是鬼子母。她们正朝半夏和桑扬走过来,桑扬很快就躲进马车之间昏暗的影子里。

    愤怒的表情立刻占据了半夏的面孔,她差点就要把桑扬揪出来,和她继续散步。就让一切都公开吧!她要站在长老会面前,告诉她们,她们要知道丹景玉座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并不止是一块漂亮的围巾,她要……跟着桑扬躲进马车,她示意桑扬继续朝里面走,她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就把一切都扔进粪堆里去。

    只有一条白塔的律法确切地限定了丹景玉座的权力。恼人的传统有一堆,不方便的事实则更多,但律法只有一条,但对于半夏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东西会比这条律法更糟糕了。

    “丹景玉座就像白塔本身一样尊贵,她就是白塔的核心,没有绝对的必要,她绝不能陷身于危险之中。因此,除非白塔长老会宣布白塔进入战争状态,否则丹景玉座在有意要面临任何危险之前,都要寻求白塔长老会半数以上成员的同意,而且无论白塔长老会多数成员做出何种决议,丹景玉座都要服从。”半夏不知道是哪一位丹景玉座的轻率举动导致了这条律法的产生,但这是一条已经被遵守了两千年的律法。对大多数鬼子母而言,任何被遵守了这么久的律法都会被罩上神圣的光环,改变它是不可想象的。

    罗花休曾经对半夏引用过这条……这条他娘的律法,那时她对半夏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教训一个智力不完全的呆子。如果锡城古国公主不能被允许待在距离转生真龙一百里的范围内,那么她们会给丹景玉座限定多大的距离?

    当时辛蜚零的语气甚至有些失望,那很可能是因为她同意罗花休的意见,这点几乎让她们两个拒绝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有她们两个的同意,想要争取长老会半数以上的同意,几乎就像要争取她们全体同意一样不可能。

    糟糕的是,即使是宣布进入战争状态也需要她们半数以上的同意!而如果半夏无法争取到许可……

    桑扬清了清嗓子:“如果您秘密地过去,您将不会取得什么成果,尊主。而长老会迟早会发现您的行动,到那时,我觉得您大概想要半个时辰的自由也很困难了。她们不敢派警卫看管您,但她们会有别的办法,我可以从……很多地方引用这样的例子。”除非有保护阵法,否则桑扬从不会提及那些隐藏的纪录。

    “我那么容易被人看穿吗?”过了一会儿,半夏问道。在她们周围只有马车,马车下面的一堆堆黑影是熟睡的马车夫和马夫。

    “不,尊主,”桑扬轻声笑着,“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您,我会怎么做。但既然众所周知我已经丢弃了所有的尊贵和理智,那么丹景玉座自然不能拿我当作榜样。我觉得您必须让年轻的令公鬼大人按照他自己的意志行事,至少在一段时间里需要如此,而您现在要致力于清理挡在您面前的障碍。”

    “他的意志正在牵着我们所有人冲向末日深渊。”半夏嘟囔着,不过她并不是要和桑扬争论。必须想个办法能在清除自己所有障碍的同时,阻止令公鬼犯下危险的错误,但半夏想不出有这样的办法,至少在这群鼓噪的青蛙之间她想不出来,那些马车夫和马夫的鼾声就像一百个锯子在锯着满是硬结的树干。“这里真不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我觉得我应该回床上去了。”

    桑扬侧过头:“既然这样,尊主,请您原谅,在孙大人的军队里有个男人……毕竟,有谁听说过鼍龙派鬼子母没有护法呢?”听她突然变快的语调,半夏觉得她倒像是来这里和情人幽会的。

第一千八百七十二章 为了什么事

    回到鬼子母的营地时,最后的营火都已经熄灭了,没有人敢在这种干燥的天气里留下继续燃烧的灰烬,只有几缕轻烟还在月光里缓缓上升————一些人并没有把熄灭火堆的干活做好。

    一个男人在帐篷里嘟囔着梦话,不时有一两声咳嗽和打呼声从帐篷里飘出来,除此之外,营地里没有丝毫动静。所以当一个人从影子里走到半夏面前时,半夏吃了一惊,特别是这个人穿的是一件初阶生的白色裙装。

    “尊主,我有话要对您说。”

    “柳若邻?”半夏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每一个初阶生的名字都记清楚。姐妹们在行军的一路上搜罗了这么多初阶生,所以要记住名字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主动搜寻初阶生的行为遭到不少人诟病————传统上,白塔要等待有志向的姑娘自己提出要求,最好是姑娘主动来到白塔,但现在营地中的初阶生已经是历年来白塔拥有的初阶生的十倍了。不过,柳若邻是一名应该被记住的初阶生,而且半夏经常发现这名年轻女子在注视自己。

    “游女门主如果发现你这么晚还没睡会不高兴的。”游女门主是初阶生导师,以同时拥有承载初阶生泪水的柔软肩膀和严格执法的强硬意志而著称。

    柳若邻哆嗦了一下,仿佛是要逃跑的样子,但她最后还是站直了身体,汗水在她的脸颊上闪烁着光亮。黑夜里的温度比白天还是要低一些,但只有戴上长衫的人才能学习不受冷热影响的简单技巧。“我知道我应该先求见鬼子母游女门主,然后请她允许我来见您,尊主,但她绝不会让一名初阶生来打扰丹景玉座的。”

    “为了什么事,孩子?”半夏问道。这个女人比半夏至少年长六七岁,但对初阶生必须如此称呼。

    柳若邻揉搓着自己的裙子,又向前走了一步。一双大眼睛有违初阶生礼仪地直视着半夏。“尊主,我希望能将自己提升到我的最高限度。”她的手揪着身上的衣服,但她的声音像鬼子母一样冰冷沉静,“我不是说她们在压抑我,但我相信,我可以变得比她们所要求的更强,我知道我可以。您从来没被压抑过,尊主,没有人像您一样这么快就获得力量,我只要求能得到同样的机会。”

    在柳若邻背后的影子动了一下,露出另一个女人满是汗水的面孔,这个人穿着短长衫和宽松的裤子,带着一张弓。她的头发被编成六股辫子,悬垂在腰间,脚上穿着一双高跟短靴。

    柳若邻和卜叨沐这对朋友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奇怪。像许多年长的初阶生一样。现在比半夏年长将近十岁的女人也要接受测试,虽然有许多姐妹在抱怨,这些初阶生已经年纪太大,不可能接受规矩的管束,柳若邻饥渴地学习着。

    呈递给半夏的报告不止一次地提到这种情况,柳若邻的潜质非常强,在现存于世的鬼子母中,只有湘儿、仪景公主和半夏的实力会强过她。实际上,柳若邻不停地有着巨大的进步,以至于她的导师常常不得不减缓她的步伐。

    有些姐妹报告说,她学习编织极为神速,如同她早已对它们了如指掌,不仅如此,至今为止她已经显露出两种法术。其中能“观见”缘起的法术作用不大,但另外一个则是很强大的法术————预言;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她所预言的内容是什么意思,而她自己则完全不记得自己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总之,后起之秀柳若邻已经被确切标记在鬼子母需要注意的名单之中。那些不同意对十七八岁以上的女子进行测试的姐妹,都在她面前哑口无言了。

    而卜叨沐是一名弯月夔牛角探宝者,她总是像男人那样昂首阔步,当她不练弓时,就会向周围的人讲述她的冒险————那些她亲身经历过的和那些她将要经历的。

    实际上,她手里的这张弓和她的这身衣服大概都是在模仿瑶姬,除了这张弓本身之外,她对于其它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偶尔她会与男人调情————以相当直率大胆的方式————但最近她这样的动作也少了。

    大约长途跋涉让她疲累得不想这样做了,但她对于弓箭还是一样喜爱。半夏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要跟着她们。卜叨沐当然不会相信弯月夔牛角会出现在她们的行军途中,她也不可能想到弯月夔牛角会刚好就藏在白塔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半夏甚至不确定厉业魔母知道此事。

    卜叨沐看起来像是个矫揉造作的傻瓜,对于柳若邻,半夏则有着很大程度的同情。她理解这个女人的不满,知道她迫切想要提升自己的心情,半夏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阶段,大约现在还是处在这样的境地里。

    “柳若邻,”半夏温柔地说道,“我们全都有自身的限制,比如无论我如何努力,我也无法及得上鬼子母湘儿。”

    “但我只想要一个机会,尊主。”柳若邻恳求地绞动着手指。她的声音也显出一点激动,眼睛仍然直视着半夏。“您所拥有的那种机会。”

    “那是因为我没有选择,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我所做的被称作‘迫进’,柳若邻,那是非常危险的。”在丹景玉座为此对半夏道歉之前,半夏并不知道这个名词,而那是半夏唯一一次看见丹景玉座真正露出后悔的表情。“你知道,如果你试图导引真气的太一超过你可以控制的程度,你就要冒着被烧毁的危险,而那样你就永远不可能到达你真正力量的极限了。你最好学会耐心。只有到你做好准备的时候,姐妹们才会让你前进。”

    “我们是和湘儿、仪景公主乘同一艘船来到独狐陈的。”卜叨沐突然说道,她盯着半夏,眼里充满了挑战的神情,“还有瑶姬。”不知为什么,她说到这个名字时显得很苦涩。

    柳若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需要提起那种事。”奇怪的是,她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在表达她话中的意思。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但我们听见了

    半夏竭力压下心中忽然出现的不安,她希望自己的表情能够有柳若邻一半沉静,“兰岚”也是坐那艘船来到独狐陈的。一只猫头鹰在她们头顶上发出一阵啸声,让半夏打了个哆嗦。

    有些人相信,在月光中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意味着会有坏讯息到来。半夏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但……

    “不需要提起什么?”

    另外两名女子交换了个眼神,卜叨沐点点头。

    “是在从河边到独狐陈的途中。”柳若邻的语气中有些不情愿,而她的眼睛还是盯着半夏的眼睛,“卜叨沐和我听见谢铁嘴和李药师在聊天。他们一个是说书先生,一个是潜行者?李药师说,如果那个村子里有鬼子母————那时我们还无法确定鬼子母在独狐陈聚集的事————如果她们知道湘儿和仪景公主一直假装成鬼子母,那么我们就是在往一群冉遗鱼里跳。我觉得那应该是非常不安全的意思————”

    “那名说书先生看见我们,就要李药师安静下来,”卜叨沐插嘴道,手指摩搓着腰间的箭囊。“但我们听见了。”她的声音像她的目光一样严厉。

    “我知道现在她们两个都是鬼子母了,尊主,但如果有人发现这件事,她们仍然会有麻烦,不是吗?我是说,如果被姐妹们发现的话。任何伪装成鬼子母的人如果被发现的话都会有麻烦,即使是在许多年以后。”柳若邻的面容没有改变,但她的眼睛似乎突然紧紧地盯住半夏,她专注地又向前靠近了一些。“任何人都是,对不对?”

    半夏的沉默让卜叨沐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咧开嘴笑了,在这样的黑夜里,那种笑容让人感到非常不愉快。“我听说那个叫楼烦的女人还是丹景玉座的时候,派遣湘儿和仪景公主离开白塔去完成某项任务。我听说你同时也被她派出去了。当你们回来的时候,你们陷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她的声音里流露出狡诈的暗示,“你还记得她们伪装成鬼子母吗?”

    她们都在看着半夏,卜叨沐骄傲地靠在她的弓上,柳若邻则一副期待的模样,面前的空气简直就要爆裂开了。

    “楼烦是鬼子母,”半夏冷冷地说,“湘儿和仪景公主也是,你们应该对她们表现出应有的尊敬。对于你们,她们是鬼子母楼烦,鬼子母湘儿和鬼子母仪景公主。”两个女人惊讶地眨了眨眼。实际上,半夏的胃正在狂怒地颤抖。

    今晚她遇到了这么多事情,而现在她又被人威胁,威胁她的竟然是这些……她想不出一个足够凶狠的词汇。仪景公主肯定能想出来,仪景公主会倾听马夫、车夫和其它各种人的对话,记住那些她本该拒绝去听的辞句。半夏打开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仔细地将它披在肩头。

    “我不认为您知道了我的意思,尊主,”柳若邻急忙说道,她的声音中没有恐惧,只有企图实现目的的强硬,“我只是担心,如果有人发现您曾经————”半夏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哎哟,我知道,孩子。”这个愚蠢的女人是个孩子,无论她今年到底几岁。

    其它年长初阶生所犯的错误通常只是对派去教导她们的见习使过于傲慢,即使是最愚蠢的人也知道绝不能顶撞鬼子母。半夏的怒火已经到了白热的程度,这个女人竟然有胆来冒犯她。

    她们两个都比她高,但半夏将双手叉在腰间,挺起了胸膛,那两个人立刻矮缩了下去。“你是否知道对一位姐妹进行指控,是多么严重的事情?特别是指控者只是区区一名初阶生的时候?而你所谓的证据只不过是一段你偷听到的对话,说出这段话的两个人更是身在千里之外!游女门主会活剥了你的皮,让你将一生剩余的时间全都用来洗碗盘。”

    柳若邻一直想要插话,看样子,她是想要道歉了。她狂乱地想要把一切都改变过来,但半夏没再理会她,而是转向了卜叨沐。那名探宝者又退了一步,舔舔嘴唇,表现出明显的不安神情。

    “不要以为你能轻松无事地走开,即使是一名探宝者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被揪到游女门主面前。如果你的运气好,大约你不会被绑在车辕上,这是他们对付犯偷窃罪的士兵的手段。不管怎样,你最后会被一个人扔在路上,陪伴你的只有满身鞭痕。”

    半夏深吸一口气,双手在小腹前紧握,让它们不至于颤抖。对面的两个女人显露出遭受打击的模样,差点就要从半夏面前逃走了,半夏希望那些低垂的目光、消颓的双肩和来回挪动的脚步不是伪装的。

    半夏可以立刻就将她们送到游女门主那里去,她不知道对于威胁丹景玉座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处罚,看样子,最少也要将她们驱逐出营地。对于柳若邻,要等到她的导师认为她的导引真气能力不会在无意中伤害到她自己和别人时才可以。那样的话,柳若邻将永远不能成为鬼子母,她的潜质就彻底被浪费了。

    只是……任何冒充鬼子母的女人如果被逮住,都会遭到严厉的处罚,让她直到数年之后仍然会为此哭泣哀嚎。如果是这样做的见习使被逮住,她能做的只有幻想这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湘儿和仪景公主现在肯定是安全的,她们已经是真正的鬼子母了;她自己也一样。

    只是,这样的事情只要变成人们偷偷谈论的话题,那么长老会承认她是真正丹景玉座的机会将彻底消失。比起偷偷去见令公鬼,再回来把一切向长老会当面说清楚,这件事的影响一样恶劣。她不敢让这两个人看到她有一丝犹豫,甚至是一丝怀疑。

    “我会忘掉这件事。”半夏厉声说道,“但如果我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无论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她颤抖着吸了口气————如果她真的听到人们议论这件事,那么她几乎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但从她们惊惶失措的样子看来,她们的理解与半夏的担忧完全相反。“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回到床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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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