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圣师魔命TXT下载圣师魔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章 你和他聊天

    白塔有一条本身就是秘密的律法,如果泄露这部史籍的存在,或是泄露这条律法本身的存在,罪名都是叛乱。

    楼烦说过,在阅读这部史籍时,也能从字里行间寻找到一些暗示,它们表明仍然有一些事实没有被记录在这部书中。鬼子母非常善于隐藏事实,甚至是向她们自己隐瞒,只要她们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无论是有十万士兵,还是只有现在这些士兵,”孙希龄继续说道,“都会是由我带头冲锋,我的目标就是封锁港口,卫符的将军们没能做到这一点,鬼子母总是能及时升起铁链,阻止他们的船只进入港口,那些船不等到达航线区就被鬼子母们弄沉了。食物和供给源源不断地被运进嘉荣城。您要求的直接攻击最终会发生的,但请容我说一句,必须等到城市被削弱之后才可以。”

    灵之真张开嘴,然后又缓缓地闭上,很显然,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孙希龄刚刚来到独狐陈时,浣花夫人、灵之真和其余那几个管理独狐陈的人就已经向他承诺过独立领军的权力。不管灵之真如何气恼,这一点是无法反悔的,即使是宗派守护者也无法忽略这个承诺,虽然做出承诺的并不是她们。至今为止,孙希龄都能避开鬼子母对军队的干涉。

    半夏感觉有些难受。她见过战争,一些情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男人们拼争着,在嘉荣城的街道上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死亡。她看见一个方下巴的男人一边用舌头舔着嘴角,一边在打磨一枝矛尖。

    他会死在那些街道里吗?那个灰发、秃顶的男人正用手指仔细地抚过每一支箭,然后将它们插进自己的箭囊里,他会死吗?那个小伙子正在炫耀他的高筒靴,他还那么年轻,甚至不需要刮胡子。苍天啊,这里有这么多小子。有多少人会死掉?为了她,为了正义,为了公理,为了世界,但实际上只是为了她一个人。

    丹景玉座抬起手,又放下来,就算她离半夏再近一些,她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拍丹景玉座的肩膀。

    半夏挺起后背。“孙大人,”她用绷紧的声音说道,“你想让我看什么?”她觉得孙希龄在回答她之前又瞥了灵之真一眼。

    “最好您自己来看,尊主。”

    半夏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裂开了。如果丹景玉座的线索真的指向某些问题,她大约应该剥掉灵之真的皮。如果那些事并不存在,她就应该剥掉丹景玉座的皮,大约她应该同样把孙希龄算进去。

    环绕营地的散乱丘陵和山脊全都显示出干旱与这种不明高热所造成的后果,实际上,这是挟带着污秽气息的炎热。就连最迟钝的洗碗工也能察觉到魔尊对世界的碰触了。

    西边的森林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这里只有从山坡的岩石缝隙中长出的矮小榕树,样子陌生的光叶珙桐和松树,以及一些半夏叫不出名字的树。

    所有的树都赤裸着枝干,变成了棕色或黄色,这不是冬天造成的干枯,是因为炎热和缺乏湿气导致的。全世界都在死亡,如果这种气候不尽快改变。

    跑过最后一片军营之后,一条向西南方流淌的河水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是忘羡河。这里的河道有六十尺宽,在河道两侧是布满砾石的干硬泥地。河水冲过岩石,形成一个个漩涡,这些漩涡以前肯定会对渡河的人造成很大的危险。

    但是当半夏一行人踏进河水中时,河面只淹至马腿的膝盖位置。这时,半夏觉得自己的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要,尽管头痛得厉害,她还是为湘儿和仪景公主做了小小的祈祷,她们的搜寻比她所要解决的问题更加重要。如果半夏失败了,世界还会存留下来,但如果湘儿和仪景公主失败了,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未来。

    他们以慢跑的速度向南前进。当山坡过陡,或者马匹要穿过树林或灌木丛时就让马速减缓下来,在平地上则用尽量快的速度前进。孙希龄的大鼻子阉马脚步坚实强劲,几乎完全不在乎是不是有山坡,地面是平坦还是崎岖。天骄也一直以轻快的步伐前进。

    有时候,楼烦的圆胖小马显得很吃力,但那也可能是它背上的骑手在给它添麻烦。虽然楼烦在马背上已经度过了许多时间,但她现在还是一名非常糟糕的骑手,笨得就像是一只在陆地上奔跑的鸭子。

    上坡时,她几乎是用双臂环抱着那匹母马的脖子;下坡时,她又仿佛要从马鞍上掉下来。现在她的眼睛已经瞪得和她的坐骑差不多一样大了。灵之真看着楼烦的样子,似乎是恢复了一点好心情。她的白蹄栗色马像燕子般以精巧的步伐奔跑着,她自己则以充满信心的挺拔身子坐在马鞍上。和她相比,孙希龄就像是个不起眼的木桩。

    他们没有走出很远,就看见西边的山脊上出现了骑兵,那是一支大约有上百人的队伍。正升起的太阳在他们的护心镜、头盔和枪尖上洒下点点光芒。在他们头顶上方飘扬着一面白色的长三角旗,半夏还看不清那面旗帜的图案,但她知道那上面绣着一只红手。她没想到会在如此靠近鬼子母营地的地方遇到他们。那队骑兵出现后,就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平行路线前进。

    “向龙立誓的畜生。”灵之真嘟囔着。她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缰绳————是因为愤怒,而不是因为恐惧。

    “貔虎军在巡逻。”孙希龄平静地说。他瞥了半夏一眼,继续说道:“上次我和奚齐大人聊天时,他似乎对您非常关心,尊主。”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你和他聊天?”灵之真脸上一切的平静神情都消失了,她终于可以把压抑在心中的对半夏的愤怒完全释放到孙希龄身上了,因此她的全身都开始颤抖。“这已经很接近于背叛了,孙大人,这就是背叛!”楼烦已经把注意力都用在自己的坐骑和山脊上的人身上了,所以无暇去看灵之真,但她还是哼了一声。以前还没有人把貔虎军和背叛相提并论。

第一千八百九十章 相差多么悬殊

    他们沿着山谷拐了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位在山坡上的农庄,或者曾经是一片农庄。那座石砌小屋的一面墙已经倒塌了,被灰烟覆盖的烟囱旁散立着几根烧焦的木柱,如同肮脏的手指。

    没有顶的畜棚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石头匣子,零散的灰烬痕迹标志着曾经立有棚屋的地方。在黑齿国境内各处,他们也看见了同样的景象。

    有时候是整个村子被烧毁,死人躺在街上,成为鬼鸮、狐狸和野狗的食物,从遥远的骆驼城和白水江城传来的故事突然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现在真是盗匪横行————半夏强烈地希望会是这样,但所有幸存者的嘴里都有一个词:“真龙信众。”姐妹们全都在谴责令公鬼,仿佛那些房舍都是他亲手点燃的。但只要可以,她们仍然会利用他,如果找到方法,她们仍然会控制他。鬼子母里面,并非只有半夏坚信要做自己必须去做的事。

    灵之真的怒气对孙希龄的影响就像雨滴对石块的影响般微不足道。半夏看着孙希龄的样子,突然觉得仿佛有一团风暴正在他头顶吹袭,洪水在他的膝下卷起一个个漩涡,但他却只是迈着稳定的大步向前行进。“鬼子母灵之真,”孙希龄带着本应属于灵之真的平静神情说道,“当一万人正跟在我背后的时候,我希望能知道他们的意图,特别是现在的那一万人。”

    这是个危险的话题。孙希龄突然说起真龙信众而提到了她的名字时,半夏已经为了那个男人提起她的事恨得牙根发痒了。她刚刚还在庆幸这个问题被轻轻带过,孙希龄却又开始说真龙信众的事,半夏惊讶得立刻在马鞍上坐直了身体。“一万?你确定?”貔虎军在马鸣的率领下刚刚到达独狐陈时只有六千人。

    孙希龄耸耸肩:“我在一路上不断招募新兵,他也是一样。加入他的人没有加入我的人多,但有些人确实对服侍鬼子母有自己的看法。”在三名鬼子母聚在一起时谈论这种事,绝对会引起许多人的不安,孙希龄说话时则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而且,貔虎军在雨师城的战斗似乎为它赢得了相当的骄傲。人们都说,失突虎贲永远不会失败,不论他们与对手的力量相差多么悬殊。”

    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黑齿国,人们会加入这两支军队的原因是,许多人都认为两支军队必定意味着一场战争,袖手旁观的结果大约和选择了错误的一方一样可怕,胜利的一方不会给中立者留下生存空间。

    “我的队伍里有一些从奚齐那里逃出来的新兵,有些人似乎认为貔虎军的运气是和马鸣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了他,也就没有了运气。”

    灵之真的嘴唇扭曲成冷笑的形状。“这些蠢三江口人的恐惧肯定是有用的,但我不认为你也是傻瓜。奚齐跟随我们是因为害怕我们大约会转而反对他珍贵的真龙大人,但如果他真的想要攻击,难道你不认为他们现在就会这样做吗?等到更重要的事情结束之后,这些真龙信众就可以一次处理掉。然而,和他联络……”灵之真哆嗦了一下,不过她还是竭力维持住表情的镇定,但声音却仿佛能点燃木柴,“我警告你,孙大人……”

    半夏没有注意去听在说些什么,孙希龄在提到马鸣时又看了她一眼,姐妹们认为她们知道貔虎军和马鸣的状况,并且对此并不会给予太多关注。而孙希龄显然与她们不同。她侧过头,让帽沿遮住自己的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孙希龄。

    孙希龄已经立下誓言,要为她们组建并统率军队,直到厉业魔母垮台。但为什么他要立下那样的誓言?他完全也可以立下某个不是那么严重的誓言,即使那样,姐妹们也会接受他的誓言,因为她们只是将这支军队当作吓唬厉业魔母的愚人节面具;而且有孙希龄率领一支军队跟随在身边,也会让半夏和许多鬼子母有种安全感。

    就像半夏的父亲一样,孙希龄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让身边的人感到安定,可以依赖。想到这里,半夏突然意识到,如果孙希龄反对自己,大约会像长老会反对自己一样糟糕,更不要说孙希龄手中已经有了如此大规模的一支军队。

    楼烦唯一给过孙希龄的正面评价。即使那时楼烦立刻又想把这个评价转移到别人身上。他是个厉害的对手。任何让丹景玉座有这样的评论的人都是必须加以留心的。

    他们跑过一条小溪,溪水只能沾湿马蹄。一只全身污泥的鬼鸮正在吃一条被困在浅滩里的鱼,马匹经过时,它展开翅膀仿佛想要飞走,但很快就又全神贯注地啄食眼前的美味食物。

    楼烦也在看着孙希龄,当她忘记拉紧缰绳或用力夹住马腹时,她的矮马跑得就顺畅多了。半夏曾经向楼烦询问过孙希龄的动机,但楼烦在提到孙希龄时往往只会发表一堆冷嘲热讽。她要不是对孙希龄从头恨到了脚底,就是爱上了他,而想象楼烦陷入爱河,就像是想象那只鬼鸮在游泳。

    貔虎军骑兵所在的山脊现在只能看见一些枯死的针叶树了。半夏没注意到那些骑兵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马鸣竟然被称颂为卓越的将领!即使是会游泳的鬼鸮也没这么荒谬。她只能勉强相信令公鬼的评价,却无法从心里接受这种说法。自以为是是危险的,她看着孙希龄,这样提醒自己。

    “……应该被抽鞭子!”灵之真的声音仍旧充满了火气,“我警告你,如果我听说你再去见真龙信众……”

    雨水仍然在徒劳地冲刷着岩石表面,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孙希龄轻松地坐在马鞍上,偶尔会说一句“是的,鬼子母灵之真”或者“不会,鬼子母灵之真”,无论肯定还是否定,他的声音都是一样漠然,视线也一直停留在周围的原野上。

    毫无疑问,那些士兵从出现到消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但不管他如何有耐心,半夏相信这种耐心中绝对没有恐惧的成分,半夏自己却一点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情。

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安静,灵之真!没有人要对孙大人采取任何措施。”半夏揉搓着额角,考虑着要让营地中的一名姐妹为她进行治疗。

    楼烦和灵之真在这方面都没什么能力,但如果她的头痛只是缺乏睡眠和忧虑所导致的,治疗也无法产生什么作用。她不想让人们议论她已经因压力而垮掉了。而且,还有其它的方法可以对付头痛,但不是在这里。

    灵之真咬住嘴唇,向旁边一甩头,脸颊上出现了红晕。孙希龄则突然开始专注地看着一只红翅膀的鹰在他们的左侧盘旋,勇敢的男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小心。

    那只鹰收起翅膀,向一片干枯的羽叶木后面直扑下去。半夏能体会它的心情。她自己正在向看不见的目标垂直扑落,希望自己选择了正确的目标,希望她落下的地方会有目标。

    她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显得更坚定。“不过,孙大人,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和奚齐见面了,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苍天啊,但愿奚齐不要说出太多事情吧!可惜的是她不能派楼烦或桑扬去警告奚齐。即使奚齐真的会接受警告,姐妹们也会认为她这么做跟冒险和令公鬼接触没有多大差别。

    孙希龄在马鞍上一打恭。“听从您的命令,尊主。”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嘲讽,一路上他的语气里都没有半点嘲讽,他显然已经学会了该如何与鬼子母说话。

    楼烦紧皱眉头看着他,大约楼烦能搞清楚孙希龄的忠诚到底是针对谁的。虽然对孙希龄恨得咬牙切齿,但楼烦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实际上,她并不需要在孙希龄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半夏努力让自己的双手抓住天骄的缰绳,不去抚摩额头。“还有多远,孙大人?”维持耐心更让她感到费力。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尊主。”因为某些原因,孙希龄又向灵之真转过头,“不远了。”

    进入他们视野的农庄愈来愈多,平地上和山坡上都有,半夏觉得这些都无法和思尧村相比。低矮的灰石屋舍和谷仓,没有篱笆的草原上只有几头瘦得露出肋骨的牛和一些羸瘦的黑尾绵羊。不过被烧毁的农庄并不算多,它们零散分布在完好的农庄之中。烧毁它们的目的应该是警告当地人,不向转生真龙立誓效忠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在一处农庄上,半夏看见了孙大人的征粮队和一辆马车。孙希龄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向他们点了点头,而这些人也没有打着白色三角旗,所以半夏立刻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貔虎军一直都在炫耀自己的身份,除了旗帜以外,有些人最近还在手臂上系了一条红巾。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看管着大约六头牛和二十几只羊,还有一些人正从谷仓里将许多麻袋搬运出来。

    一名神情消沉的农夫和他的家人在旁边看着,他们都只穿着深色的粗粗麻衣服。几名姑娘戴着深兜帽,其中一名姑娘把脸埋在妈妈的裙子里,显然是在哭泣,几名小子都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想要打架的样子。

    这名农夫会拿到钱的,但如果他不愿意卖出这些食物,如果他胆敢对抗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那些被烧毁的农庄就会让他冷静下来。孙希龄的士兵经常会在那些废墟中找到被烧焦的尸体,其中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有,从尸体的样子上往往还能看出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痕迹。

    半夏很希望能有办法让农夫和村民们相信,她的军队并不是强盗。她非常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否则她就只能让自己的士兵忍饥挨饿,直到他们逃光。如果姐妹们不知道强盗和貔虎军的不同,那又怎么能指望普通人会正确地看待这支鬼子母的军队?那座农庄已经被甩到了身后,半夏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回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孙希龄并没有胡说,差不多就在与营地直线距离三四里的地方。因为道路曲折,所以他们走了大约两倍的路程。他们从一座山的山腰绕过去,看见一些灌木丛和树林。孙希龄在这里拉住了缰绳。太阳这时升到了天顶高度的一半。下方出现了另一条路,比穿过军营的那条路更窄,更曲折。

    “他们认为夜间赶路可以躲过强盗。”孙希龄说,“看结果,这应该不是个坏主意,或者他们就是有魔尊的运气。他们是从玄都来的。”

    那是一支商队,五十几辆马车排成大约十队,沿道路排开来,马车周围全都是孙希龄的士兵。有几名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指挥一些人将商队马车上的桶和袋子搬到六辆士兵们的马车上。

    一名穿着深色朴素裙装的女人正挥舞着双臂,神情激动地指着这样或那样东西,仿佛是在大声抗议,又像是在和士兵们讨价还价。而她的随从们只是面色阴沉地聚在一起,一言不发。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株枝干伸展的榕树上垂挂着许多可怕的‘果实’————每根树枝上都有一个人被拴住脖子吊在上面。

    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站满了鬼鸮,让那棵树看上去几乎像是覆满了黑色树叶,这些大鬼鸮可不是一点鱼肉就能喂饱的。即使在很远的距离,这番景象还是让半夏的脑袋和肠胃感到极不舒服。

    “这就是你想让我们看的?这些商人?或者是那些强盗?”她看着那些被吊着的尸体,其中并没有穿裙装的,如果是强盗干的,他们吊起来的人就会同样包括女人和孩子。这种杀戮可能是任何人做的————孙希龄的士兵、貔虎军。貔虎军像鬼子母的士兵一样,把他们捉住的所谓真龙信众全部吊死,但对鬼子母们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差别。甚至是本地的庄主也可能会这样做。如果三江口的贵族们通力合作,现在这里所有的强盗可能都已经被吊死了,但让这些贵族合作就像命令猫跳舞那么难。等等,孙希龄刚才提到了玄都。“这和令公鬼有关吗?还是和毕月使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孙希龄毫不掩饰地让自己的视线在半夏和灵之真之间来回移动。灵之真颓然坐在马鞍上,脸藏在帽沿的阴影里,满面阴郁,完全不再是刚才那名充满自信的骑手了。

第一千八百九十二章 看来您做得很好

    孙希龄看了半晌,似乎是做出了决断。“我觉得您似乎应该在其它人之前先知道此事,但大约是我误会————”他又看了灵之真一眼。

    “知道什么,你这个耳朵里长毛的蠢货?”楼烦怒气冲冲地说着,将矮胖的坐骑向前催了催。

    半夏一边向楼烦打个手势,一边说道:“灵之真能听到我听的一切,孙大人,她拥有我完全的信任。”

    那名鼍龙派鬼子母猛一抬头。从她震惊的眼神看来,似乎并没想到半夏会那样说。最后,孙希龄点了点头。

    “我知道,情况已经……改变了,是的,尊主。”他摘下头盔,将它挂在鞍头,然后有些不情愿地开口,谨慎地选着合适的字眼,“商人喜欢传播谣言,就像狗身上带着虱子一样,那些商人就带来了一个相当耸动的谣言。当然,我不是说我相信他们的话,但……”孙希龄似乎是在犹豫,“尊主,他们在路上听到一个故事,说令公鬼已经去了白塔,并向厉业魔母宣誓效忠了。”

    片刻之间,灵之真和楼烦脸上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她们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无可挽回的灭顶之灾,灵之真甚至在马鞍上摇晃了一下。而半夏只能盯着孙希龄,然后仿佛回过神来一样突然大笑起来,让周围的人又吓了一跳。天骄惊讶地跳了两步,最后立定在岩石山坡上。半夏的神经也在此时镇定了下来。“孙大人,”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坐骑的脖子,“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相信我,昨晚我已经确认这件事了。”

    楼烦立即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随后灵之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半夏看见她们的模样,又有了想笑的冲动,她们的样子就像是被大人安慰床下没有怪物的孩子,而不是波澜不惊的鬼子母。

    “听到您这样说实在是太好了,”孙希龄的话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但即使我遣走我所有的部下,这个故事还是会传到我的队伍里,它会像野火掠过这片原野般迅速传遍整支军队。”半夏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如果放任不管,这确实会酿成灾难。

    “明天我会派遣姐妹向你的士兵们公布事实。六位了解状况的鬼子母是否足够?这里的灵之真,以及浣花夫人、龙葵、花楹、璐瑶安夫人和琦玮。”这些姐妹不会喜欢与智者们见面,但她们也不能拒绝她的要求。因为她们同样会努力阻止这个谣言的流传,至少她们应该会努力这样做。灵之真稍微退缩了一下,随之又听天由命地抿了抿嘴。

    孙希龄将一只手臂靠在头盔上,端详着半夏和灵之真,他一直都没有瞥楼烦一眼。他的枣红马在岩石上蹬了两下,一群浅蓝色翅膀的鸽子从几步外的灌木丛中飞上半空,让天骄和灵之真的栗色马惊退了几步。

    孙希龄的坐骑纹丝不动。他显然已经听说过通道的事情,只是他不可能真正知道所谓的通道是什么,而且他肯定不知道夜摩自在天。

    鬼子母习惯于隐瞒秘密,而且反叛的鬼子母不会让厉业魔母知道这些秘密,尤其是梦的世界,因为外人看不到关于它的迹象,所以这个秘密是很容易守住的。不管怎样,孙希龄不会对这些事主动提出疑问,大约他现在已经习惯了鬼子母和她们的那些秘密。

    “只要她们直接把情况说清楚,”最后孙希龄说道,“但即使她们只有些许的隐晦……”他的目光并不是在胁迫,只是在强调重点,他似乎很满意自己从半夏脸上看到的讯息。“看来您做得很好,尊主,我希望您能继续获得成功。今天下午我会来找您,我们应该定期见面,我会前去您指派给我的一切地方。我们应该开始拟定坚实的计划,确保您在我们到达嘉荣城后能立刻登上楼烦。”

    孙希龄的语气仍然带着戒备,很可能他并没有完全确信未来会有什么样的进展,或者能对灵之真信任到什么程度。而半夏在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这让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大约她已经习惯于鬼子母别有深意的言辞,但……孙希龄刚刚所说的意思是,这支军队是她的。半夏确信这一点————不是长老会的,不是浣花夫人的,是她的。

    “谢谢你,孙大人。”这样似乎并不够,因为孙希龄只是谨慎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确认她刚才的想法。

    突然间,半夏心中出现了成千上万个问题,其中大多数即使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也不能提出来的。可惜的是,半夏还不能让自己完全信任这个男人。保持谨慎,直到你完全确信,然后再给自己多一点谨慎。这句古老的谚语很适合用在所有与鬼子母有关的事情上。即使是最好的男人也会向他们的朋友透露一些事情,大约愈是机密的信息,他们愈喜欢挂在嘴边。

    “我相信你还有上千件事情要关心,所以今天上午你的时间并不充裕。”半夏说着,收拢了缰绳,“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们要单独跑一会儿。”

    孙希龄当然表示反对,他几乎变成了一名护法,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鬼子母也不可能同时兼顾所有地方,也会被一支暗箭杀死。半夏决定,下一个这样教训她的男人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三名鬼子母的战力绝不亚于三百个男人。不过,虽然孙希龄一直还在不悦地嘟囔着,但除了遵命之外,他别无选择。戴上头盔后,他并没有循原路返回,而是策马沿着崎岖的山坡向商队跑去。在半夏看来,他这样做确实会更好一些。

    “你来带路,楼烦。”孙希龄跑出十几步之后,半夏说道。楼烦瞪着孙希龄的背影,仿佛他一直都在骚扰她。然后她哼了一声,扶正草帽,掉转马头————或者说是猛地扯过马头,催赶着矮马向前走去。半夏示意灵之真跟上,像孙希龄一样,这个女人别无选择。

第一千八百九十三章 您全都知道了

    一开始,灵之真不停地用眼角瞥着半夏,显然以为半夏立刻就要提起派遣姐妹前往白塔的事情,并在为隐瞒这件事而寻找借口。半夏在马背上沉默得愈久,她就愈难以在马鞍上坐稳。

    没多久,灵之真就开始舔嘴唇了,她还保持着鬼子母的平静,但这层平静的外壳上已经出现了裂缝。沉默真是个非常有用的工具。

    一段时间里,她们只能听到马蹄声和灌木丛中偶尔的鸟鸣。但随着楼烦在返回营地的路上稍微向西一拐,让她们都知道接下来的目的地。灵之真似乎是更加不安了,仿佛她的屁股下面铺了一层荨麻般。大约楼烦搜集的那些零碎信息确实有些价值。这时楼烦又向西拐了个弯,她们面前的道路两侧出现了两座奇怪的山丘,模样就像是正在朝对方打恭。灵之真在这里勒住了缰绳。

    “在……在那个方向有一座瀑布,”她一边说,一边指向东方,“在干旱之前,它也不是很大,但即使是现在,那里也很漂亮。”楼烦也停下来,带着一点微笑回头看过来。

    灵之真在隐藏什么?半夏对这一点很好奇。她瞥了那名鼍龙派姐妹一眼,却惊讶地发现灵之真帽沿阴影的边缘闪烁着一丝汗光。能让鬼子母出汗的事情————半夏绝对不会放过。

    “我觉得楼烦带的路肯定能让我们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东西,对不对?”半夏一边说一边掉转马头。灵之真几乎要蜷缩在马鞍上了。“走吧!”

    “您全都知道了,是吗?”当她们跑过那两座山丘时,灵之真一边微微颤抖,一边嘟囔着。现在已经有不止一滴汗水从她的脸上滑落————她受到的震撼一定彻底撼动了她的心扉。“一切的一切,您怎么……”突然间,她在马鞍上绷直了身体,两只眼睛紧盯着楼烦的后背。“是她!楼烦从一开始就是您的人!”她的语气几乎可以用愤慨来形容,“我们怎么都瞎了眼?但我仍然不知道,我们一直都那么谨慎。”

    “如果你想要隐瞒什么,”楼烦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就不要故意到南方去买铜钱辣椒。”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

    铜钱辣椒是什么东西?她们在说什么?灵之真的身体在发抖,楼烦并没有加重语气就似乎快把灵之真压倒了。灵之真又舔了舔嘴唇,仿佛她的唇忽然干裂了。

    “尊主,您必须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我们的原因。”她的声音已经到了狂乱的边缘,仿佛她只穿着衬衣,面前却站着一半的弃光魔使。“不只是因为纯熙夫人这样要求,不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们死。我恨那样!我们之间的束缚有时候对我们很严厉,但对他们只会更严厉。您必须知道,您必须知道!”

    就在半夏认为灵之真要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楼烦拉住坐骑,转头看着她们。这让半夏差点就要甩楼烦一巴掌。“如果你带我们走完剩下的路,对你大约会更轻松一些。”楼烦冰冷而又厌烦地说道,“合作大约能让状况更和缓一点,虽然大约只是一点。”

    “好,”灵之真点着头,两只手不自然地揉搓着缰绳,“好的,当然。”

    随后她走到了最前面,眼里就像是马上要落下泪水的模样,楼烦跟在后面。半夏相信,在这一瞬间,楼烦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半夏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什么束缚?和谁的束缚?让谁死?“我们”指的又是谁?浣花夫人她们?但她不能问楼烦,灵之真会听到她们的对话,而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无知不会是个好主意。一无所知的时候,闭上嘴才算聪明。

    谚语就是这么说的。半夏又想起了另一个谚语————隐瞒一个秘密,就要隐瞒另外十个秘密。除了跟在这两名姐妹身后,继续保持沉默之外,半夏什么都做不了。但楼烦是应该受到指责的,楼烦不该向她隐瞒秘密。半夏咬着牙,努力显示出耐心和冷漠的样子。聪明的样子。

    继续向西走了一两里,灵之真走上一座长满松树和羽叶木的低矮山丘。两株巨大的榕树压抑了这里所有植物的生长,在厚重紧密的枝干下立着三个满是补丁的尖顶帐篷,还有一排拴住的马和一辆大车,另外有五匹高大的战马被小心地分开系住。

    晚萧穿着样式朴素的青铜色圆领袍,等在一顶帐篷门前的遮阳篷下,仿佛正要迎接客人。巽风站在她身边,穿着在护法之中很流行的葡萄绿色长衫。

    晚萧的这名护法是个蓄着浓重黑胡子的秃头男子,身材就像是矮树桩般,但还是要比晚萧高。几步之外,灵之真三名护法中的两名正谨慎地看着半夏一行人朝这片林子里走过来。

    这两名护法是身材瘦高、黄头发的陈乞,和黝黑高大,剃光了上唇、只在下巴有胡须的成大心,但所有这些人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像灵之真一样舔着嘴唇。不过,如果晚萧是在欢迎她们,为什么还要不停地摩搓骑裙的裙摆?她的样子就像是宁可遭到屏障,被推到厉业魔母面前。

    有两个女人从一顶帐篷的门缝里向外窥望一眼,立刻又缩回了头,但半夏还是认出了她们————是柳若邻和卜叨沐。突然间,半夏感到非常不安。楼烦带她来这里是要让她看什么?

    楼烦神情安闲地下了马。“带他出来,灵之真,就是现在。”她终于报了仇。锉刀和她现在的声音相比,也会显得像琉璃一样平滑。“现在还想隐瞒就太晚了。”

    灵之真对楼烦皱了一下眉,但这个动作看上去实在很勉强。她努力打起精神,从头上扯下兜帽,一言不发地下了马,朝一顶帐篷快步走去,消失在里面。晚萧紧盯着她,一双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似乎被冻结在原地。

    现在只有楼烦靠在半夏身边,其它人应该听不到她说话。“为什么你要打断她的话?”半夏尽量压低声音,“她肯定就要坦白……不管那是什么,我现在却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什么是铜钱辣椒?”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可怜的束缚

    “在北宁和西渭非常普遍的一种辣椒,”楼烦用同样低微的声音说,“今天早晨我摆脱子苓的时候刚刚听说这种东西。我必须让她带路,实际上我知道的不多,看样子,发现这些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不知道晚萧会与此有关,我本以为她们两个连话也不会多说过一句的。”

    她瞥了那名全丹派姐妹一眼,有些不悦地摇摇头,楼烦无法容忍自己在信息探察上的失误。“除非我变得又蠢又瞎,这两个……”

    她扭曲着面孔,仿佛是吃了一嘴脏东西。半夏能看出来,她是在匆忙地想找一个合适的称谓。突然间,楼烦抓住半夏的袖子。“他们来了。现在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灵之真第一个走出帐篷,她身后是一名只穿着靴子和马裤,手里却握着剑的男人。那个男人必须弯下腰才能走出帐篷门。他的胸毛不算多,胸口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他的肩膀比半夏的头顶还要高,在场的护法全都比他矮。

    半夏注意到他的头发被一条绕过额角的皮绳系成一束,其中的灰发比半夏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多了,但孔阳的刚硬丝毫没有减损。半夏觉得这个令她迷惑的拼图中似乎有几片被摆在了正确的位置上,但她仍然无法将这个拼图完全看清楚。

    孔阳曾经是纯熙夫人的护法————那位鬼子母将半夏、令公鬼和其它人带出红河的日子,似乎已经在一个纪元以前了。现在纯熙夫人已经被兰飞儿杀死,在那之后,孔阳几乎是立刻就从雨师城消失了。大约楼烦已经知道了一切,但半夏仍然是有如坠入五里雾中。

    灵之真低声对孔阳说了些什么,又碰了碰他的手臂。孔阳稍微退缩了一下,如同一匹受惊的马,但他坚毅的面孔一直对着半夏。最后,他点点头,转过身,走进榕树的树阴里,然后双手握紧剑柄,高举过头,剑刃倾斜向下。他用一只脚的前脚掌撑住身体,就不再有半分动作了。

    片刻之间,晚萧皱起眉头看着孔阳,仿佛也像半夏一样正在面对着一个混乱复杂的拼图。然后,她的目光和灵之真的交会在一起,两个人又一同望向半夏。她们没有向半夏走过来,而是先走在一起,焦急地用耳语交谈起来。

    至少她们一开始是在交谈,然后晚萧就只是站在那里,不相信或者是否决地摇着头。“是你把我拖进来的!”最后晚萧大声吼道,“我竟然会信你的话,我真是个瞎眼的傻瓜。”

    “这应该……很有趣。”楼烦说道。这时,那两名姐妹终于朝半夏和她走了过来。楼烦的语气听起来很不高兴。

    灵之真和晚萧一边走,一边匆匆地整好头发和裙装,让一切恢复正常。半夏仍然不知道这次灵之真和晚萧到底被抓住了什么马脚,但她们显然是要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她的责难。

    “请先进来吧,尊主。”灵之真指着最近的帐篷说道,她的面容冷静如常,但声音中一点极轻微的焦躁出卖了她的心情。当然,她已经抹去了脸上的汗水,也没有新的汗滴再渗出来。

    “谢谢,不必了,孩子。”

    “要来些寒潭香吗?”晚萧带着微笑问。这名全丹派姐妹将双手抱在胸前,看上去还是有些焦躁。“楼烦,让柳若邻拿些寒潭香来。”楼烦没有动作。晚萧惊讶地眨眨眼,咬了一下嘴唇,但她的微笑立刻回到脸上,她又将声音提高了一点。“柳若邻?孩子,拿些寒潭香来,这些年滋味还不够。”她急忙又转头对半夏说,“不过是很滋补的。”

    “我不想要寒潭香。”半夏只说了这么一句。柳若邻从帐篷后面走出来,不过她丝毫没表现出着急要遵从命令的样子,她只是盯着这四名鬼子母,咬着下唇。晚萧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又有一片拼图复位了————半夏的呼吸也轻松了一点。“孩子,我觉得要的,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解释。”

    不管那两名姐妹如何努力,她们的伪装终究是薄弱的。灵之真恳求地伸出双手:“尊主,纯熙夫人选择我并非只因我们是朋友,我的两名护法————陈恒和成大心原先都属于已经去世的姐妹,几个纪元以来都不曾有其它姐妹拯救过多余一名护法。”

    “我被卷进来只是因为他的意识,”晚萧急忙说道,“我对于意识上的疾病有些兴趣,而他肯定是有这类疾病的。是灵之真把我拖进来的。”

    灵之真抚弄着裙子,阴沉地瞪了那名全丹派姐妹一眼,而她也回报以一个饶富兴味的眼神。“尊主,当一名护法的鬼子母死去时,他就仿佛是吞掉了这个死亡,并被这个死亡吞噬了自己的内心,他————”

    “我知道,灵之真。”半夏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关于这种事,楼烦和桑扬已经和她说过不少,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半夏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的原因是丙火王子。

    灵之真管约缚叫作“可怜的束缚”,大约真的是这样,当一名姐妹的护法死去时,哀恸就会包覆住她的心。有时候,她能控制住这种哀恸,将它压抑在心中,但它迟早会咬穿她的心防,奔涌出来。

    在其它人面前,无论楼烦伪装得有多么好,她仍然会在许多夜晚为她的温九渊暗自哭泣,他正是在楼烦被废黜的那一天被杀害的。但即使是几个月的泪水又怎能和死亡本身相比?有无数的护法在为他们的鬼子母复仇时死去。

    他们的心中在那时只剩下了对死亡的渴望。而让半夏感到最为恐怖的,大约是所有护法们都知道这些,他们知道,如果鬼子母死亡,他们的命运将会怎样,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力量的驱使,知道他们无法改变这一切。半夏不能想象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勇气才能接受这种束缚。

    半夏向旁边迈了一步,好让自己能看清孔阳。孔阳仍然纹丝不动地站着,看上去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柳若邻显然忘记了端饮料过来,她盘腿坐到地上,也在看着孔阳。

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 你们的努力有收获吗

    卜叨沐蹲在柳若邻身边,双手揪着自己的辫子,注视孔阳的神情比柳若邻更加专注。柳若邻偶尔还会偷偷瞄半夏和其它鬼子母一眼。其余护法都聚在了一起,一边装作也在看着孔阳,一边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鬼子母。

    一阵热风吹过,卷起铺在地上的枯叶。就在这一瞬间,孔阳突然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动了起来。他舞出一个又一个剑式,剑刃随着他的动作变成了一阵旋风,速度愈来愈快,但每一个剑式却又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程度。

    半夏等待他停下,或者至少是速度慢下来,但半夏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速度只是在持续变得更快。卜叨沐的下巴慢慢垮了下来,同时敬畏地睁大了眼睛;柳若邻也和她一样。

    她们向前倾过身体,仿佛是两个正在看着餐桌上的糖果的孩子。就连其它护法现在也开始注意孔阳了,但和那两名初阶生不同,他们的目光都像是在看着一头随时都有可能扑向众人的狻猊。

    “看得出你们在努力地操练他。”半夏说。这确实是拯救护法的一种办法。很少有姐妹愿意做这种尝试,因为失败的可能性太大,而这样做的姐妹却要为此付出太大的代价。再次约缚他是第一步,毫无疑问,灵之真已经处理好这个细节了。可怜的湘儿,她大约会掐死灵之真,但她也可能会支持一切能让孔阳活下来的手段。可能。而对于孔阳,无论他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为过————他明明知道湘儿正因他而憔悴,却任由自己被另一个女人约缚。

    半夏觉得必须保持自己的声音清晰冷静,但必定还是有部分情绪泄漏了出来,因为灵之真又开始试图解释了:

    “尊主,转移一个约缚并没有那么严重,这实际上就像一个女人决定在她死后要由谁来照顾她的男人,她一定要让自己的男人归属于正确的人。”

    半夏狠狠地瞪着灵之真,让灵之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不过半夏这么做只是因为她对此感到惊讶。每次半夏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最古怪的传统时,都会有一个更加古怪的传统忽然冒出来。

    “我们并非都是狐仙城人,灵之真,”楼烦冷冷地说,“护法也不是男人,对我们大多数来说不是。”灵之真忿忿地抬起头。确实有一些姐妹和护法成亲,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没有人会认真追究这种事,但有谣传说,灵之真和她的三名护法都成了亲,这肯定是对传统的冒犯,即使是狐仙城的律法也不允许这样。“并没有那么严重,你是这样说的,灵之真?没那么严重?”楼烦的表情和语气都仿佛是吃到了某种腐坏的东西。

    “并没有律法禁止这样做。”晚萧表示反对,她说话的对象是半夏,不是楼烦。“没有律法禁止转移约缚。”然后她皱眉瞪了楼烦一眼,似乎是想让楼烦闭上嘴,退到后面去。但楼烦显然没受到影响。

    “这些并不是重点,不是吗?”楼烦问道,“即使已经过了————四百年,对不对?已经有四百年,甚至更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即使传统已经改变,如果你和纯熙夫人所做的只是单纯转移约缚,那你们很可能只需要躲过一些人的视线和责难,但你们没有征求他的许可,对不对?他没有选择。你大约是违背他的意愿约缚他的,实际上,你他娘的就是这么做的!”

    所有的拼图终于都出现在它们的位置上。半夏知道自己应该像楼烦一样感到嫌恶,违抗男人意愿的约缚和强奸没两样,而孔阳在这种事情上毫无抵抗力的程度,就像是一个乡下姑娘被孔阳这么高大的男人逼到谷仓角落一样,大约是三个像孔阳这么高大的男人。

    在一千年前,鬼子母们对这种事并非如此反感————即使是在今天,对于男人接受约缚时是否真正了解状况并真心同意,鬼子母之中仍然会偶尔引发争论。有时候,伪善像阴谋和隐藏秘密一样,是鬼子母精通的一项技艺。

    但问题是,半夏知道孔阳一直拒绝承认他对湘儿的爱,他总是胡说些什么他注定会被杀死,不能让湘儿因他而成为寡妇。男人们总是在满口胡言乱语时却以为自己是理智而实际的。

    无论孔阳对她说些什么,如果湘儿有机会,她会放过孔阳而不约缚他吗?半夏自己又会放过丙火王子吗?丙火王子说他会接受约缚,但如果他改变了主意……

    晚萧嗫嚅着嘴唇,但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她瞪着楼烦,仿佛这都是楼烦的错,但这跟她瞪着灵之真的凶狠目光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我真不该听你的话,”她狠狠地说道,“我一定是疯了!”

    灵之真仍然保持着平静的面容,但她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是膝盖软了。“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这样做的,尊主,您一定要相信我。这是为了救他。只要他安全了,我就会将约缚转给湘儿,纯熙夫人是想让我这样做的,只要湘儿————”

    半夏扬起一只手,灵之真立刻闭上嘴,仿佛是半夏捂住了她的嘴。“你要将孔阳的约缚转移给湘儿?”

    灵之真不确定地点点头,晚萧点头的幅度则比灵之真还要大,楼烦则嘟囔着重复错误只会让结果更糟糕。孔阳的动作仍然没有慢下来。两只蚱蜢从孔阳背后的落叶中跳出来,孔阳转过身,剑光一闪,两只虫子几乎同时被劈碎了。

    “你们的努力有收获吗?他是否比以前好些了?他在你们这里有多久了?”

    “只有十几天,”灵之真回答,“今天是第二十天。尊主,这种治疗可能需要几个月,而且治疗结果也不能保证。”

    “大约应该试试别的方法了。”半夏自言自语地说道。她是在说服自己。孔阳现在的状况是任何人都难以掌握的,但不管有没有约缚,他应该属于湘儿,而不是灵之真。

    但是当半夏向孔阳走过去的时候,心中突然冒出了强烈的疑虑。孔阳在剑舞中转过身,剑锋直接朝半夏刺来,却蓦然停在半空,距离半夏的脸只有几寸远。有人在半夏背后惊呼了一声,半夏则很高兴喊出声来的不是她自己。

第一千八百九十六章 怪不得

    紧皱的眉头下,一双气势夺人的碧眼注视着半夏,孔阳的面孔如同由刚硬线条组成的石雕。他缓缓地放下长剑。虽然长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但孔阳的呼吸丝毫不显急促。

    “那么现在的丹景玉座就是你了,灵之真告诉我,她们推选出新的丹景玉座。看来,你和我在很多地方非常像。”他的微笑像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一样冰冷。

    半夏调整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手停了下来。她暗自提醒自己是鬼子母,是楼烦,但她还是想要拥抱太一。原来她一直都没发觉孔阳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湘儿现在也是鬼子母了,孔阳,她需要一名优秀的护法。”她的背后传来一阵女人的嘟囔声,但半夏一直把目光钉在孔阳身上。

    “希望她找到一名传说中的英雄,”孔阳大笑了一声,“她的脾气需要一位英雄来对付。”

    冰冷生硬的笑声让半夏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湘儿在狐仙城,孔阳,你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一座城市,她正在搜寻一件我们迫切需要的物品。如果玄女派鬼子母知道了她的任务,她们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杀死她,并夺取那件物品。如果弃光魔使知道了……”半夏之前就觉得孔阳的脸色很苍白,但现在他听见湘儿面临危险时,眼角突然痛苦地紧绷起来,这让半夏确信,有权力得到他的是湘儿,不是灵之真。“我要派你去找她,以一名护法的身份去守护她。”

    “尊主!”灵之真在后面急迫地说道。

    半夏一甩手,示意她噤声。“湘儿的安全就在你的手中,孔阳。”

    孔阳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瞥灵之真一眼。“到狐仙城至少需要一个月,卜叨沐,给白蹄乌备鞍!”就在她将要转过身去时,孔阳抬起手,仿佛是要碰触半夏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我向你和湘儿道歉,为了将你们带出红河。”然后他就迈着大步离开了,消失在他刚才走出来的帐篷里。没等孔阳走出两步,灵之真、晚萧和楼烦已经跑过来将半夏围在中间。

    “尊主,您不知道您在做什么,”灵之真喘息着说,“您这是在给一个小孩一盏点亮的油灯,又让他去谷仓里玩耍。当我感觉到孔阳的约缚转移到我身上时,我就在为湘儿做准备了,我本以为还能有一些时间,但她在眨眼间已经有了长衫,她还没有做好掌握孔阳的准备,尊主。不能是孔阳,不能是现在这种样子的孔阳。”

    半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们仍然不知道。“灵之真,即使湘儿连一个火星也导引真气不出来……”湘儿确实不行,除非她处在愤怒的状态,“即使是这样,事情也不会有差别,你知道这一点,这与她是否能掌握他无关。有一件事是你做不到的,你没办法给孔阳一个任务,让孔阳相信自己必须活着去完成它。”这是拯救护法的最后一种方法,这个方法应该会比其它的办法都来得有效。“对于孔阳,只有湘儿的平安才是重要的,他爱她,灵之真,而湘儿也爱着他。”

    “怪不得……”灵之真低声说道。但晚萧难以置信的声音压过了她:

    “哎哟,肯定没这回事,不能是孔阳。湘儿大约是爱孔阳的,或者她以为自己爱着孔阳,但自从孔阳还是一个没有胡须的少年时,女人们就在不停地追逐着他,偶尔也能将他虏获一天或一个月。他那时是个很漂亮的小子,虽然现在他的样子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但他依旧充满了吸引力。”晚萧瞥了灵之真一眼,灵之真微微皱起眉头,双颊出现一点红晕。这样的反应不算强烈,但也能说明一切了。“不,尊主,任何自以为虏获孔阳的女人,最终都会发现她们只是抓住了一把空气。”

    半夏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姐妹相信,对于约缚断裂的护法,最好的解救之道就是将他放进女人的怀中,让他和女人一同入梦,那样男人们就不会一心只想着死亡了。灵之真似乎是打算亲自这样照顾孔阳。至少,灵之真没打算和孔阳成亲,如果她是要将约缚转移给湘儿的话。只要湘儿不知道有这回事,她这样做就不必有什么担心。

    “就这样吧!”半夏心不在焉地对晚萧说。卜叨沐正熟练地勒紧白蹄乌的肚带,那匹高大的乌骓战马高昂着头,并没有排斥卜叨沐的动作,显然这不是卜叨沐第一次碰触这匹黑马了。柳若邻站在远处的那株榕树旁边,双臂抱在胸前,盯着半夏和其它人,看上去仿佛是要逃跑的样子。“我不知道卜叨沐从你们这里得到了什么,”半夏低声说,“但对于柳若邻的额外课程要立刻停下来。”

    灵之真和晚萧不约而同地被吓了一跳,楼烦的眼睛瞪得如同两只茶杯,幸好她在别人注意到之前就恢复了平静。“您真的是什么都知道,”灵之真无力地低语道,“卜叨沐只想待在孔阳身边,我觉得她是相信孔阳能够教导她作为弯月夔牛角探宝者所需要的技能,或者大约她能让孔阳跟随她一同进行狩猎弯月夔牛角之旅。”

    “柳若邻想成为第二个斛律光,”晚萧挖苦般地悄声说道,“或者是第二个纯熙夫人,我觉得她是认为自己有办法让灵之真将孔阳的约缚转给她。嘿!孔阳终于还是没有被藏住,但至少我们能让她们两个得到她们应得的处置。无论我会得到什么惩处,只要想想她们要尖叫上一整年,我也就高兴了。”

    楼烦终于意识到自己所遭遇的问题,她的脸上出现了恼怒的表情,同时注视半夏的目光里充满了讶异。别人已经完全掌握了状况,她却仍一无所知,这种情形对她而言大约就像是半夏被柳若邻和卜叨沐威胁那样令人恼恨。

    或者大约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柳若邻和卜叨沐不是鬼子母,楼烦只是还不能适应现在这种急遽变化的状况,其实几乎所有鬼子母都不适应现在的状况。

    柳若邻立刻就处在几道冰冷目光的笼罩之下,她向后退去,背脊撞在榕树干上。等回到营地之后,她很可能会和她身上这件满是污点的白裙一同被扔进滚水里。卜叨沐仍然在专心地照看孔阳的坐骑,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第一千八百九十七章 这里没有半点风

    “这样处置是正确的,”半夏表示同意,“但你们两个也要得到公正的处置。”

    没有人再看柳若邻了,灵之真睁大的眼睛几乎要占满整张脸,晚萧的眼睛睁得比灵之真更大,她们两个似乎都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勇气。楼烦的表情显得严厉而又满意,一直以来的那种恭谨神情完全消失了。她肯定认为灵之真和晚萧绝对不值得姑息,半夏也同意这种看法。

    “这件事我回来之后还要再谈。”当孔阳重新走出帐篷时,半夏对她们说道。孔阳将佩剑绑在背后,肩上扛着鞍袋,绿色长衫和中衣都没有扣扣子。会变幻颜色的护法披风垂挂在他的背后,随着他的脚步不停地扭曲着其它人的视觉。

    半夏撇下那些为即将到来的命运而心惊肉跳的姐妹们,朝孔阳走了过去。如果她们因此而以为能够松一口气的话,楼烦会继续勒住她们的喉咙。“我可以让你不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赶到狐仙城。”她对孔阳说道。孔阳只是不耐烦地点点头,然后就叫卜叨沐把白蹄乌牵过来,他猛烈的气势令人畏惧,如同高山上厚重的积雪,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塌落。

    半夏在他刚才舞剑的地方编织出一个足有八尺多高的空间裂隙,裂隙对面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和一艘漂浮在黑暗中的渡船。浮行需要一个承载的平台,不过平台的样式可以随编织者的意愿而改变。

    每一名姐妹似乎都有自己喜欢的样式,半夏所喜欢的就是这种船舷上有矮栏杆的木头驳船。如果她从这艘船上跌落下去,她还能在脚下造出另一艘船,只是那样的话,她就不知道自己会从什么地方出来了。

    对于任何不能导引真气的人,这种跌落只能意味着在这片黑暗中永远地落下去。只有在靠近船头的地方有一点光,从裂隙外射入的阳光轻易就把那点光淹没了,但它确实是存在的。至少半夏能在这种光里看清周围,就像在夜摩自在天中一样。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片黑暗其实正是梦的世界的一部分。

    孔阳不需要指示就牵起马缰,跟在半夏身后。走过空间裂隙时,他仔细地检查这个入口,他的靴子和白蹄乌的马蹄踏上船板时他开始打量这片黑暗。而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我用多久能到狐仙城?”

    “不会到狐仙城,”半夏一边说着,一边导引真气上清之气关闭了裂隙,“不是直接到达那座城市。”渡船的移动是无法被感觉到的,这里没有半点风,也没有任何航标,但他们确实是在动,而且速度很快,比半夏能想象到的任何移动都更快,他们要跨越的距离超越了六百里。“我能把你放在距离狐仙城只有五六天路程的地方。”她见过湘儿和半夏在依靠穿行前往狐仙城时编织的遁道,凭记忆,她可以借助浮行到达那个地方。

    孔阳点点头,继续向前望去,仿佛能看到他们的目的地。他让半夏想到了一支被扣在弓弦上的箭。

    “孔阳,湘儿住在曜日宫里,是巫马容川女王的客人,她大约会否认她有危险。”她肯定会否认,依照半夏对湘儿的了解,湘儿还会因为别人担心她的安危而生气。“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你清楚她有多么顽固,但也绝对不要掉以轻心。如果有必要,就在不让她知道的情况下保护她。”

    孔阳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瞥半夏一眼。半夏觉得如果自己是孔阳,现在一定有上百个问题想问。“孔阳,当你找到她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她,灵之真会将你的约缚转给她,只要你们三个人聚在一起的话。”

    半夏曾经考虑过亲自把这件事告诉湘儿,但她还是觉得最好不要让湘儿知道孔阳正赶往她那里。对于孔阳,湘儿糊涂得就像……就像……就像我对丙火王子一样,半夏忧郁地想。如果湘儿知道孔阳就要来到她身边,她可能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那时最好的状况就是仪景公主要独立承担所有的任务。湘儿将两眼迷蒙,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会跌进白日梦里,完全无法醒来。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孔阳?”

    “曜日宫,”孔阳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他的视线也没有丝毫移动,“巫马容川女王的客人。大约她会否认自己身处险境,她很顽固,仿佛我不知道这点。”

    这时他将面孔转向半夏,而半夏几乎希望他不要将脸转过来。现在半夏的身体中充满了太一,充满了温暖、喜悦、力量和纯粹的生命,但那双冰冷的碧眼里蕴含着一种刻板而原始的狂怒、对生命的否认。这双眼睛让半夏感觉到恐怖。

    “我会把她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告诉她,你看,我听进去了。”

    半夏让自己直视孔阳的眼睛,压抑住颤抖的冲动,但孔阳已经将目光移开了。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瘀伤,那大约,仅仅是大约,是被咬伤的。大约她应该警告孔阳,让孔阳在向湘儿解释他和灵之真之间的关系时不要太……强调细节,这个想法让半夏觉得脸颊发烫。她竭力不去看那道瘀伤,但一旦她注意到了,她就很难再去注意别的细节了。但无论如何,他应该不至于那么愚蠢,不能期望男人有理智,但也不能以为男人很迟钝。

    他们在寂静之中继续漂浮,进行着无法察觉的移动。半夏并不害怕弃光魔使或其它什么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浮行有它自身的特异之处,这个过程隐密且安全。

    即使两名姐妹在同一个地方先后编织出裂隙,向同一个目的地浮行,她们也不会看见彼此,除非是她们所处的地点完全相同,做出的编织完全相同,任何细节都不能有丝毫差别;而这点说来容易,却很难做到。

    一段时间之后,这里的时间很难确定,但半夏相信应该还不到半个时辰。渡船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处在半夏的编织里,感觉不到任何变化,但半夏能够知道船停下来,就如同她刚才知道船在飞速行进。

    半夏在船首处打开一个裂隙,她不知道在船尾打开裂隙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想对此进行求证,即使是燕痴也不敢这么做。示意孔阳先出去。她一走出这个空间,渡船就会消失,这也和夜摩自在天一样。

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我的责任还没结束

    孔阳牵着白蹄乌走出裂隙,当半夏走出来时,他已经跨上了马鞍。为了回去方便,半夏没有闭合裂隙。她的周围全都是起伏不定的低矮山丘,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远方,地面上覆盖着枯草,整片原野上没有一棵树,零星分布的灌木丛也全部都枯干了。白蹄乌的马蹄扬起一团团尘土,空中的太阳比三江口的更加炽烈。展开翅膀的秃鹰分别在南方和西方盘旋着。

    “孔阳————”半夏还想叮嘱孔阳要注意该对湘儿说些什么,但孔阳抢在她前面开口了。

    “你说,五或六天,”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南方,“我能更快。她会安全的,我保证。”白蹄乌不耐烦地踢蹬起来,这匹战马能够了解主人的心意,但马缰仍然松垂在孔阳的双手中。“自从离开思尧村,你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展。”

    他低头看着半夏,露出笑容,虽然大眼睛里仍然散发着阴森的寒气,但这个笑容是温暖的。“现在,灵之真和晚萧已经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不要再让她们敢于反抗你。听从您的命令,尊主,我的责任还没结束。”他微一打恭,便催马向前走去,确定马蹄扬起的尘土不会溅到半夏身上之后,白蹄乌在他的叱喝中开始扬蹄疾驰。

    看着白蹄乌以愈来愈快的速度向远处跑去,半夏闭上了嘴。是的,孔阳在剑舞中已经注意到了周围发生的一切,他注意到了,并且做出正确的评估。即使是半夏戴着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也没有产生任何误解。湘儿最好聪明一些,她总是严重低估男人的思考能力。

    “至少她们不可能遭遇到真正严重的问题。”半夏大声对自己说。孔阳这时已经翻过一座山丘,彻底消失了。如果狐仙城真的有危险,仪景公主和湘儿一定早就和她联系了。半夏有太多事情要做,所以她们不能经常碰面,但她们已经确定了一个在夜摩自在天中的独狐陈为对方留下讯息的方式。

    一阵如同来自烤箱中的热风向半夏卷起一片沙尘,半夏用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一角捂住口鼻,一边咳嗽着,一边匆忙走进空间裂隙,踏上了浮行的渡船。回程寂寞而无聊,半夏一直在担心自己送走孔阳是否正确,将湘儿蒙在鼓里是否正确。已经完成了,她一直这么对自己说,但这并不能。让她的心神平静下来。

    当半夏回到那座山丘顶端榕树下的小营地中时,灵之真的第三名护法陈恒也出现在营地里。他有个鹰钩鼻,浓密的胡须如同向下弯曲的钩子,里面已经出现了许多灰丝,所有这四名护法都在努力地干活着。帐篷已经被放倒,就要被完全折叠起来了。

    柳若邻和卜叨沐来回奔跑着,将营地中的用具装载到马车上,那里大饼括毯子、碗盘和黑铁盥洗壶。现在她们两个已经不敢有丝毫怠慢了,不过她们至少有一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树林旁的丹景玉座和另外两名姐妹身上。护法们对这三名鬼子母的关注只有更多,他们的耳朵似乎都竖了起来,鬼子母的问题在他们心中造成的压力,可能比对鬼子母自己更大。

    “……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楼烦。”说话的是灵之真,即使是站在空地另一边的半夏也能清楚地听到她的话,而且她冰冷的语气足以让气温凉了下来。她将双臂抱在胸前,挺直身子,将自己所有的每一点强悍的气势都发挥出来。“听见我的话了吗?不要这样跟我说话!”

    “你不知道适当的礼仪吗,楼烦?”晚萧的双手紧握裙子,徒劳地想阻止自己身体的颤抖,她声音中的热度丝毫不亚于灵之真的冷冽。“如果你忘记了,我们可以教你再次学会它!”

    楼烦双手叉在腰间,用力摇着头,努力地回瞪着她们。“我……我只是……”当她看见半夏出现,放松的表情立刻绽放在她的脸上。“尊主……”她几乎是喘息着说道,“我正在向她们解释她们可能遭受的处罚。”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才继续镇定地说,“当然,长老会一定会向她们提出质询。我觉得,长老会的第一个措施很可能是让她们两个将护法转移给别人,毕竟她们似乎是喜欢这样的。”

    灵之真紧闭双眼,晚萧转过头看着那些护法。她的表情仍然能保持平静,虽然在她的脸颊上能看到一点红晕,巽风却踉跄了一下,飞步向晚萧跑来。但晚萧立刻抬手制止了他。一名护法能感觉到他的鬼子母的心情,她的痛苦、恐惧和愤怒,那种感觉敏锐又精确,正如同原先半夏戴上罪铐时对燕痴的感觉一样。

    营地中所有的护法都已经踮起脚尖,仿佛是要采取什么紧急的行动,他们大约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们的鬼子母陷入疯狂的边缘,但他们知道这两名鬼子母就要崩溃了。

    这正是半夏要达到的效果,虽然她心中对此感到厌恶。所有这些手腕和计谋都是一场激烈的角逐,但这样做……我在做我必须做的。她这样告诫自己,同时又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自我安慰,或者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楼烦,请让柳若邻和卜叨沐回到营地去,”让这两个女人知道太多事情是危险的,“我们不能不防备她们的舌头,在那里让她们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们。告诉她们,因为楼烦的仁慈,所以她们还有一次机会,但她们绝不会再有更多机会了。”

    “我觉得这个我能做到。”楼烦拢起裙子,大步向远处走去。没有人能迈出楼烦那样的步伐,但她也明显是想远离灵之真和晚萧。

    “尊主,”晚萧谨慎地选择着言辞,“在您离开以前,您说了些什么……那意思似乎是……我们可以避免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她又瞥了巽风一眼。灵之真一直在审视着半夏,她大约精通于保持鬼子母的镇定,但十根手指已经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的轮廓明显突出在薄皮手套上。半夏抬手示意她们暂时噤声。

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一种安全的方法

    柳若邻和卜叨沐已经在马车旁站住了,看到楼烦朝她们走过来,她们的身子僵硬得如同两根木桩。

    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因为楼烦的模样就像是要直接从她们身上踩过去。当卜叨沐转过头,开始考虑逃走时,楼烦已经伸手抓住了她们两人的耳朵。

    半夏听不清楼烦在说些什么,只是卜叨沐已经不再挣扎着想要挣脱楼烦的手。她的双手握住了楼烦的手腕,她的这个动作现在似乎只是为了防止自己跌坐在地。

    柳若邻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情,以至于半夏开始怀疑楼烦是否做得有些过分了。但无论楼烦怎么说大约都不算过分,因为现在的状况让半夏还不能去处置她们的罪责。半夏真想有一种法术,让她可以得到所有她不知道的信息,一种安全的方法。

    虽然半夏不知道楼烦说了些什么,但是当楼烦松开那两个女人的耳朵时,她们立刻向半夏转过身,行了个叩拜礼。柳若邻的脸几乎碰到了地面,卜叨沐则差点栽倒在地。楼烦用力一拍手,那两个女人立刻跳起来,手忙脚乱地从一排马匹中牵出两匹长毛载货马,爬上没有马鞍的光马背,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营地,她们的动作快得像是长了翅膀。

    “她们即使是睡觉时也不敢说出今天的事了,”楼烦回到半夏身边,刻薄地说,“至少我还能对付初阶生和一些无赖,至少。”她的目光停留在半夏脸上,对旁边两名姐妹完全视而不见。

    半夏压抑住一阵叹息的冲动,向灵之真和晚萧转过身。她必须为楼烦做些什么,但这并不是她现在要做的事,眼前这两名鼍龙派和全丹派的姐妹正警觉地盯着她。

    “现在的情形很简单,”半夏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没有我的保护,你们很可能会失去你们的护法。等到长老会最终处置你们的时候,你们肯定会认为即使被活着剥皮也是好的,你们的宗派同样无法宽恕你们。大约要到数年之后,你们才能抬起头来,大约还要许多年,姐妹们才不会对你们另眼相向。但我为什么要保护你们免受公正的裁决?这让我也要背负责任,而且你们大约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大约更糟。”

    半夏现在处理问题的方式受到了智者们的影响,但这并不是确切的节义。

    “如果我要负起这样的责任,那么你们也必须有你们的责任,我必须能够绝对信任你们,而要做到如此,我只知道一个办法。”她想到了华幽栖和沈悠悠,“你们必须向我宣誓效忠。”

    灵之真和晚萧刚才一直紧皱着眉头,她们大概在寻思半夏的目的,但她们肯定没想到半夏会有这样的要求。现在她们的表情确实值得一看。晚萧的下巴垮了下来;灵之真看上去就像是被铁锤敲中了眉心,就连楼烦也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气。

    “不……不可能,”灵之真慌乱地说道,“没有姐妹曾经……没有楼烦要求过……你不会真的以为……”

    “哎哟,闭上嘴,灵之真,”晚萧喝道,“这全都是你的错!我真不该听你的……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过去了就无法挽回。”她从低垂的睫毛下窥视着半夏,嘴里嘟囔着:“您真是个危险的年轻女人,尊主,非常危险的女人。在您决定歇手以前,您大约会让白塔更加破碎。如果我能确定这一点,如果我有勇气担负起我的职责,面对我的……”

    但她还是动作流畅地跪了下去,将嘴唇按在半夏的巴蛇戒上。“以苍天和我重生与救赎的希望……”她的誓词与华幽栖和沈悠悠的并不完全一样,但内容同样郑重,甚至更加郑重。

    根据三誓,鬼子母不能立下并非本意的誓言。当然,除了玄女派之外。玄女派似乎能够不受三誓束缚,能够说谎,这两个女人是否属于玄女派只能留待以后去察证了。站在一旁的楼烦这时瞪大了眼睛,嘴唇一开一合,仿佛是正在泥地中挣扎的鱼。

    灵之真还想争辩,但半夏只是向她伸出了戴着戒指的右手。灵之真的膝盖终于痉挛着跪了下去,她用痛苦的语调立下誓言,然后抬起了头。“您已经做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尊主,破坏先例永远都是危险的。”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半夏对她说,“实际上……我对你们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你们不能对任何人谈论楼烦的事情,让别人对楼烦产生怀疑。第二个命令是,你们要服从楼烦向你们下达的任何命令,就像服从我一样。”

    两名鬼子母立刻转头看向楼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遵从您的命令,尊主。”她们齐声喃喃地说道,而楼烦则好像要晕过去的样子。

    当她们走到大路上,转向东方,逐渐靠近鬼子母和军队营地时,楼烦的眼神仍然显得很茫然。太阳还没有越过天顶,像几十天以来的大多数上午一样,这个上午发生了许多事。半夏松开马缰,任由天骄缓步向前。

    “灵之真是对的。”最后,楼烦在半夏身边低声说道。因为背上的骑士心思在别处,那匹矮母马开始以平稳的步伐小跑起来,楼烦现在倒很像是一名合格的骑士了。“宣誓效忠,没有人这样做过,没有人。就连秘密的史籍中对此也没有任何记载,而且还要求她们服从我。您不止是改变了一两件事,您是在一场暴风雨中想要重新拼装承载我们的舢板!一切都在改变。还有柳若邻!在我的日子里,一名初阶生只要有了威胁鬼子母的念头,都会为此而付出令她们害怕得失禁的代价!”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试图这样做了。”半夏用尽可能简短的言辞向楼烦描述了她的遭遇。

    半夏本以为楼烦会为此而大发雷霆,但她只是平静地说道:“恐怕我们这两名爱冒险的少女要出事了。”

    “不!”半夏猛地扯住缰绳。楼烦的母马又向前走了几步,楼烦一边恼怒地悄声咒骂着,一边费力地拉住马缰,让坐骑掉转过头。

第一千九百章 知道总比无知好

    楼烦看着半夏,眼神中的责备与无奈比辛蜚零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尊主,她们有一根能砸破您的头颅的大棒,如果她们聪明得能想得到的话。到时候,即使长老会没有强迫您进行苦修,您也会发现自己原先抱持的希望都被扔到地平线另一端去。”楼烦厌烦地摇摇头。“我已经知道您会这样做,在我派遣您……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但我从没想过,仪景公主和湘儿会愚蠢到带着知道这件事的人回来。如果这件事被揭发了,那两个姑娘就是自作自受,但您不能让这件事被揭发。”

    “柳若邻和卜叨沐身上不能出任何事,楼烦!如果我因为她们所知道的事情而杀死她们,那么谁又会是下一个?反对我的罗花休和辛蜚零?这种行为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

    半夏感觉到对自己的厌恶。曾经,她可能还不理解楼烦话中的意思,知道总比无知好,但无知往往会让人觉得更舒服。半夏轻踢了一下天骄的腹侧,催促它前进。

    “我不会让一天的胜利因为谈论谋杀而遭到玷污。灵之真甚至不是开始,楼烦。今天早晨,华幽栖和沈悠悠就等在……”楼烦让圆胖的坐骑靠近半夏,开始听她说话。

    半夏所说的事情显然没让楼烦因柳若邻和卜叨沐而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但半夏的计划让她的眼里闪出一点火星,在唇角出现一丝期待的微笑。当她们到达鬼子母营地时,楼烦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她的下一个任务了。她要去通知浣花夫人和灵之真的其它朋友,她们要在中午前往丹景玉座书房。她甚至可以很诚实地说,她们不会遇到任何特别的、史无前例的事情。

    虽然口中在说着胜利,但半夏并不觉得有多振奋,她几乎没有去听人们向她祝福的喊声和请求得到祝福的呼声,只是向人群挥挥手做为回应。她知道,大部分向她欢呼的人都被她忽略掉了。她不能将谋杀当作自己的手段,但柳若邻和卜叨沐确实需要被监视。

    我能不能找到一个地方,在那里不会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难题?半夏心想。如果一次胜利不会永远都伴随着一个新的危险就好了。

    当半夏走进帐篷时,她的心情沉到了脚底,头正一阵阵地抽痛,她已经在希望自己能彻底远离这座帐篷了。两份经过仔细折叠的纸张被整齐地放在桌上,每一份上都印着蜡封,并且签上了“奉上嘉荣城之焰”的字样。除了楼烦以外的任何其它人拆开这种蜡封,都会被看成是对于楼烦的冒犯。半夏希望自己不必打开它们。她确信自己知道这是谁写的。不幸的是,她是正确的。

    罗花休建议,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要求”,丹景玉座应该发布一条“奉上长老会”的法令————密封的信笺上如果有“奉上长老会”的字样,则只有宗派守护者能够开启并阅读里面的内容————要逐一召见姐妹们,任何拒绝前来觐见的都要被屏障,被怀疑为玄女派。

    而召见姐妹的理由却相当含混。不过,这个理由在今天早晨却被辛蜚零透露了不少。辛蜚零自己的信笺则充满了她的风格,就像母亲教训孩子,向半夏逐一指出怎么做对她才好,对所有人才好。

    她想让半夏发布的法令只需要依据“奉上巴蛇戒”的规定————这样的信笺内容只能让所有姐妹知道,当然,这种信笺中的内容也是她们必须知道的————辛蜚零认为应该禁止提到玄女派,这样做的人应该被以煽动混乱论罪并予以惩罚。这在白塔律法中是一条严重的控罪。

    半夏呻吟一声,跌坐在折叠椅里,椅子一歪,差点让她摔倒在地毯上。她可以拖延回避,但她们会持续不断地逼迫她批准这些白痴的行径,而且迟早她们其中的一个会谦逊地向长老会提出她的建议,那就是把狐狸扔进鸡窝里了。

    她们瞎了吗?煽动混乱!辛蜚零这么做会让所有姐妹相信,不仅她们之中有玄女派,而且半夏很可能就是玄女派的一员。在那之后,大批鬼子母跑回白塔,拜倒在厉业魔母脚下的情况就指日可待了。罗花休的办法则会直接引发政变。

    在秘密历史中,这样的政变有六次。三千年历史中有六次大约并不算多,但每一次都导致了丹景玉座和整个长老会垮台。罗花休和辛蜚零都知道这些。辛蜚零身为宗派守护者有将近四十年的时间,所有秘密纪录她肯定都已经看过;而罗花休在许多姐妹隐退到乡间的年纪后,仍然牢固地把持着全丹派守护者的位子,甚至有人说,她的权力并不比任何坐在她上面的丹景玉座小。

    迄今为止,几乎还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年纪继续被选为宗派守护者,但罗花休不会让权力脱离自己的手心。

    不,她们没有瞎,她们只是在害怕;所有人都在害怕,包括她自己。即使是鬼子母,在害怕时也无法冷静地思考。半夏重新将那两封信笺折好,她很想把它们揉成一团,在脚底踩扁它们。她的头快要炸开来了。

    “我能进来吗,尊主?”宋蕴齐没等回答就摇曳着腰肢走进了帐篷。

    宋蕴齐的身姿能吸引住所有十二岁以上的男人,甚至已经被埋进坟墓两天的男人也不例外,实际上,即使是她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厚厚的披风里,男人的眼睛仍然不会放过她。她的黑色长发晶莹闪烁,仿佛每天都会用新鲜的雨水清洗这头黑发,而只有这样的秀发才配得上她的容貌。“鬼子母黛兰娜觉得您大约会想要看看这个,今天上午,她将这个放在长老会的面前。”

    长老会没有告知她就举行了会议?是的,她是离开了,但即使没有确切的律法规定,传统上长老会也必须在告知丹景玉座之后才能召开。当然,如果长老会决定废黜她就另当别论了。但此时此刻,半夏几乎要把长老会对她的漠视当成是一种幸运了。她看着宋蕴齐放在桌上的文稿,就像是看着一条毒蛇。上面并没有蜡封,连最新进的初阶生也可以一窥其中的内容,看来黛兰娜是一点也不在意。

第一千九百零一章 让自己的精神放松

    当然,文稿的内容是宣称厉业魔母为魔尊的爪牙。这并不比罗花休和辛蜚零的谏言更糟糕,但如果现在长老会已经发生骚乱,她绝不会有任何惊诧。

    “宋蕴齐,我希望你在白敛死去时已经回家了。”或者至少黛兰娜有足够的理智,没有让长老会知道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当然,身为丹景玉座的半夏对这个女人也没有更多了解。

    “我应该不会这样做,尊主。”宋蕴齐的绿眸闪烁着挑战或挑衅的神情。她看别人的时候只有两种方式:毫无畏惧地盯着对方,以及慵懒的、别具深意的眼神,这双眼睛已经引起不少人的误解。“鬼子母白敛已经告诉我她所了解到一切关于卜叨沐的信息,以及她自己的计划。白敛是我的朋友,也是您的朋友,是所有厉业魔母反对者的朋友,所以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真是运气,她提到了独狐陈,所以我知道应该去哪里。”

    她将双手叉在纤腰上,半夏只有在夜摩自在天里才能拥有如此纤细的腰,专注地盯着半夏。

    “您的头又在痛了,对不对?白敛经常会这样头痛,有时候甚至会严重到让她的脚趾都蜷缩起来。那时她就必须泡在热水里,直到她能忍受住这种疼痛才会出来穿上衣服,有时候,这种头痛会持续好几天。如果我没有来,您的头痛最后也会变成那么严重。”

    她绕过椅子,开始按摩半夏的头。宋蕴齐的手法很有技巧,头痛都随着她的动作而融化掉了。

    “这种头痛会频繁发生,您不可能如此频繁地让姐妹为您进行治疗,毕竟这只是因为您的神经紧张,连我都能感觉到。”

    “我觉得我是不能。”半夏嘟囔着。无论其它人怎么说,半夏喜欢这个女人,不只是因为她抚平疼痛的技巧。

    宋蕴齐平实而开朗,无论她用了多少时间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城市风格,她仍然是一名乡下女子。她尊敬丹景玉座,又有着一种让半夏喜欢的不拘小节,这甚至让半夏有时会有些吃惊,但半夏确实对此感到愉快。

    就连琪纱也没能做得比她好。琪纱是半夏的朋友,但她毕竟是一名仆人,而宋蕴齐从不曾向半夏表现过哪怕是最轻微的谄媚。不过,半夏确实希望宋蕴齐在白敛从马上摔下来跌断脖子时就回家去。

    如果姐妹们接受白敛的观点,那会让一切简单许多————厉业魔母要遏绝她们之中的半数人,杀死另外一半————但实际上她们都认为宋蕴齐对白敛的观点只是断章取义。现在姐妹们真正担心的是玄女派的问题。

    女人们不喜欢被她们一直否认的事情吓得半死。她该如何在将魔尊的爪牙从鬼子母中连根拔除的同时,又不会把姐妹们吓得惊惶失措?该如何阻止迟早都可能出现的鬼子母逃亡的情形?苍天啊,她该怎么做?

    “让自己的精神放松,”宋蕴齐轻声说,“脸松弛下来,让自己的脖颈松弛下来,肩膀……”她的声音似乎有催眠的效果,轻柔地抚过半夏身体的每一部分,让它们逐一放松下来。

    有些女人不喜欢宋蕴齐,只是因为她的长相,仿佛所有男人都是好色的,都在梦想着要得到她。许多女人都说宋蕴齐在引诱所有穿裤子的人,半夏无法赞同这种看法,但宋蕴齐承认自己喜欢看男人。对她最严厉的批评也不过是她喜欢卖弄风骚,她自己也对这种评价感到愤怒。

    从与宋蕴齐的第一次谈话中————那是成少卿逃跑的后一天,鬼子母们本打算在那一天将成少卿斩首,同时也是她头开始痛的时候————半夏就知道宋蕴齐不是傻瓜,不是只知道甩动裙摆的没大脑的女人。

    半夏怀疑宋蕴齐大约和茉丽有点像————她们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神态。因为嘴形的关系,宋蕴齐的微笑总会有些挑逗或嘲讽的味道。她对于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是这么微笑的。当她只是看着别人时,人们却认为她是在卖弄风骚,这不能说是她的错。

    而且,她从不曾对别人提起过半夏的头痛,如果她说了出去,全丹派鬼子母们立刻会将她团团围住————这如果不是在表示忠诚,至少也是友谊。

    半夏的眼睛落在桌面的文稿上,她的意识在宋蕴齐揉按的手指间飘浮着。投向干草堆的火把已经准备好了。距离锡城古国边境还有十天,除非孙大人愿意毫无怨言地、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催促军队加速前进。

    她能将这些火把再挡住十天吗?南港,北港,攻陷嘉荣城的关键。不采纳丹景玉座的建议,她怎么能确保柳若邻和卜叨沐的安静。在到达锡城古国之前,她需要安排每一名姐妹进行测试。她拥有能够作用于金属和岩石的法术,这在鬼子母之中是非常罕见的。柳若邻。卜叨沐。玄女派。

    “您又紧张起来了,不要再担忧长老会的事情了。”那些在她头顶上四处移动的手指停了一下,又开始动了起来。“今天晚上会更适合,等您洗个热水澡之后,我可以按摩您的肩膀和后背,每一个地方。现在您僵硬得像一根树桩,不过到那时,您的身体就会柔软下来,您甚至可以向后弯曲,将头从脚踝之间穿过去。您的神经和身体都会柔软下来。没有别人的帮助,一个人是不可能真正放松的。只要把您放在我的手里就好了。”

    半夏几乎已经要睡着了,不是释梦者的睡眠,而是真正的睡眠。她已经多久没有真正睡过一觉了?一旦黛兰娜的提议被公布,营地立刻会变成一锅沸水,甚至不必等到她告诉罗花休和辛蜚零,她不打算宣布她们的法令。但还有一件事是她今天需要关心的,这是她需要保持清醒的原因。

    “这样很好。”她低声嘟囔着。这句话并不止是在说今晚的按摩。很久以前,她就发誓要让浣花夫人跪倒在她面前,今天就是这一天。她终于要成为真正的丹景玉座了。“很好。”

第一千九百零二章 解决掉她们

    鬼笑猝本想坐在地板上,但另外三个女人占据了这个船舱里狭小的空间,所以她只能满足于盘腿坐在靠墙的雕刻木椅上。这个样子并不很像是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但至少舱门是紧闭的,而且船舱里没有窗户,只是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镂空雕刻着一些蔓草花纹。

    鬼笑猝不必看到包围她的水面,但盐味仍然不停地从墙壁的镂空花纹里涌进来,撞击船壳的波浪和划动的船桨引起一阵阵让鬼笑猝感到难受的起伏,就连外面尖锐悠长的鸟叫声也让人不由得想到广阔的水面。

    鬼笑猝看见过人们为了抢着一步就能跨过的水面而死亡,但这片水实在是苦得超出想象。它看上去和尝起来完全不一样。她们登上这艘舢板,这艘船上的两名桨手都用一种古怪的、恶意的眼光瞟着她们,时所在的河面至少曾经有半里宽。半里宽的水面,却没有一滴适合饮用。谁能想到会有无用的水?

    这时,舢板晃动的方式改变了,变成了前后起伏不定。她们已经离开了那条河,进入了被称作“海湾”的地方了吗?仪景公主说过,那是宽广得多的水面。

    鬼笑猝紧抓住膝头,拼命地去想一些别的事情,如果船舱里其它的人看到她害怕了,这种羞耻一定会一直跟随她到世界末日。最糟的是,她会在这里是出于自己的建议;她听到过仪景公主和湘儿谈论讨海人的生活,但她没想到这种感觉会如此糟糕。她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现在她身上的蓝色云锦长裙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的平滑。她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上面。她还是没办法完全适应裙装,她仍然在渴望着智者们强迫她烧掉的圣保衣。

    现在她却穿上了一件丝裙,她还拥有另外三件!云锦长袜代替了结实的黄麻袜。云锦衬裙让她以从未有过的方式感觉着自己的肌肤,她不能否认这身衣服很漂亮,无论她觉得自己的样子有多么奇怪。

    云锦是珍贵而稀少的,一个女人即使只有一块云锦方巾,在节日上戴一戴,也会让其它女人感到羡慕。而那些湿地人就不一样了,虽然不是她看见的每个人都穿戴着云锦,但在某些时候,至少每两个人里就有一个人身上有云锦。

    一批批船队从三绝之地对面的土地上带来了大批云锦。是船从海洋中运过来的。如果鬼笑猝理解得没错,海洋中的水面会一直填满地平线,在那里完全看不到陆地。这是不可能的,但这个想法总是让她想发抖。

    舱中的人看上去都没有要说话的样子。仪景公主心不在焉地转动着右手的巴蛇戒,盯着某样并不在这四壁之中的东西。她的心神经常会被忧虑充满。她要承担两个责任,其中一个更贴近她的心,但她选择了她认为是更重要、更符合骄傲的一个。

    她有权力也有义务成为锡城古国的女王————就是那一群湿地人的首领,但她选择了继续寻猎的任务。她这样做是把其它事情置于她的部族和团体之上,但鬼笑猝能感觉到她的自豪。

    仪景公主对于骄傲的观念有时就像是让女人成为首领一样奇怪,她能够成为首领只是因为她的母亲曾经是首领,但她做得很好。瑶姬穿着宽松的红裤子,黄色短上衣————鬼笑猝很羡慕她能够穿裤子————现在她正玩弄着自己齐腰长的金色辫子,像仪景公主一样神情恍惚,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大约她是在分担仪景公主的忧虑。她是仪景公主的第一名护法,这点引来曜日宫里面那些鬼子母的无穷烦恼,而那些护法们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湿地人的传统真是奇怪,他们自己却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仪景公主和瑶姬是没有心思说话,坐在鬼笑猝旁边,面对着她的湘儿则以严肃的表情杜绝了任何说话的可能。是湘儿,不是湘儿,湿地人喜欢别人只叫他们的名字。

    鬼笑猝在努力记住这一点。厌火族人只有在对爱人时才会这么叫,而令公鬼是鬼笑猝曾经有过的唯一的爱人,她甚至还不能这样亲密地叫他。但鬼笑猝必须学会湿地人的方式,如果她要与他们之中的一员成亲的话。

    湘儿深褐色的眼睛仿佛穿过了鬼笑猝的身体,在望着鬼笑猝背后的某个地方。她紧抓住黑色的粗辫子,指节都泛白了,而她的脸色不仅是在发白,甚至有些发绿。她不时会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她并不经常出汗。

    她和仪景公主也把这个技巧传授给鬼笑猝。湘儿简直是个谜,她有时候会勇敢到几近疯狂,并且非常害怕别人会认为她懦弱胆怯;而现在她却毫不掩饰地在她们面前显露出她的羞耻。她显然并不害怕这么多水,难道是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晃动让她变成这样的吗?

    又是水。鬼笑猝闭上眼睛,不去看湘儿的脸。但这只是让鸟叫声和波浪拍击声更加充满她的脑海。

    “我一直在想,”仪景公主忽然开口,然后她停了一下,“你还好吗,鬼笑猝?你……”鬼笑猝脸红了。

    不过仪景公主至少没有大声询问鬼笑猝,为什么一听到她说话就会像兔子一样跳起来。仪景公主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损害了鬼笑猝的骄傲,所以当她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脸上也飞起两抹红晕。

    “我在想柳若邻和卜叨沐,还有半夏昨晚告诉我们的事情。她们不会给她制造麻烦吧,会吗?半夏会怎么做?”

    “解决掉她们。”鬼笑猝用拇指在脖子上一抹。终于有人和她说话了,松弛的心情让她差点喘了口大气。仪景公主显得非常吃惊,她有时候实在是过于心软了。

    “大约这么做是最好的。”瑶姬说道。瑶姬从没说过她的姓是什么,鬼笑猝认为她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人。“时间久了,卜叨沐难免不会做出些事情来,但……不要这样看着我,仪景公主,不要让你掉进自己脑子里那点正义和愤慨的窠臼。”瑶姬在仪景公主身边有时是一名忠心耿耿的护法,有时却又仿佛是仪景公主年长的日和姐妹,不容置疑地教导仪景公主各种人情世故。

第一千九百零三章 烦恼是没有用的

    现在,她正一边说话,一边带着教训的神情向仪景公主晃动着一根手指。“如果丹景玉座能够用洗衣服或其它杂役解决掉那两个人,她就不会告诫你和湘儿远离这起事端。”

    仪景公主重重地哼了一声,但她并不能否认这一点。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绿色丝裙,它的裙摆不知何时已经被拉了起来,露出里面蓝色和白色的两层衬裙。

    仪景公主的穿着属于本地风格,在她的手腕和脖子上都系着茶白色的缎带,它们和仪景公主脖子上的织金短项链都是巫马容川送给她的礼物。鬼笑猝不喜欢这种穿着,这衣服的上半身就像那条项链一样紧贴着身体,一处椭圆形的开口甚至露出了仪景公主的胸前的沟,平时在所有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和在出汗帐篷里不一样。城中街道上的那些人并不是屈从者。鬼笑猝自己的衣服有一直顶到下巴的缎带高领,也没有半点额外的开口。

    “而且,”瑶姬继续说道,“我觉得兰岚应该更让你们担心。她就一直让我感到恐惧。”

    这个名字立刻在湘儿身上引起了反应,她的呻吟声停止了,而且她也坐直了身体。“如果她追踪我们,我们就要再次想办法对付她。我们要……我们要……”湘儿深吸一口气,瞪着舱中的其它人,仿佛她们正在和她争吵。然后她虚弱地说:“你们觉得她会吗?”

    “烦恼是没有用的。”仪景公主对湘儿说。鬼笑猝心想,如果一名暗影魂魄盯住了她,她肯定没办法像仪景公主这么镇静。“我们必须照半夏说的那样去做,并且要多加小心。”湘儿低声嘟囔了些什么,可能是对仪景公主的话表示赞同。

    船舱中又陷入了寂静,仪景公主的表情比刚才更加沉闷,瑶姬将下巴支在一只手上,紧皱眉头望着前方。湘儿仍然在悄声嘀咕着,她已经将双手按在肚子上,不时会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水浪拍击声和鸟叫声似乎更大了。

    “我也一直在想……”鬼笑猝和仪景公主还没有彼此接受到日和姐妹的程度,但鬼笑猝相信她们会的。她们已经为彼此梳过头发,每晚她们都会分享绝不告诉别人的秘密,但那个叫紫苏的女人……等以后再说吧!等到她们单独相处的时候。

    “想什么?”仪景公主嘴里问着,心思却明显还在别的地方。

    “我们的搜寻。我们要取得成功,但我们和成功之间的距离仍然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遥远。难道我们不该利用手中的一切兵刃吗?马鸣是缘起,但我们一直在躲避他。为什么不让他与我们合作?有了他,大约我们就能找到那个碗了。”

    “马鸣?”湘儿难以置信地喊道,“那就像是在你的衬衣里塞满荨麻一样!即使那个碗就在他的口袋里,我也无法忍受他。”

    “哎哟,安静,湘儿,”仪景公主冷静地低声说道。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完全没注意到湘儿瞪向她的目光。湘儿是个“多刺”的人,但她们都已经习惯了。“为什么我没想到这点?这实在太明显了!”

    “大约,”瑶姬冷冷地嘟囔着,“是因为你对马鸣的成见太深了,以为他只是个无赖,所以你看不到他的作用。”仪景公主扬起下巴,冷冷地瞪着瑶姬,但她忽然又扭曲了一下面孔,不情愿地点点头。她不是那么容易接受批评的。

    “不!”湘儿的声音尖锐却又虚弱,她脸上苍白的影子变得更深了,而且这已经不再是船颠簸造成的了。“你们不可能真有此意吧!仪景公主,你知道他会制造出什么样的麻烦,他是多么顽固,他会坚持带上他的那些士兵,让这次的搜寻变成节日游行。想一想,带着一票士兵能在双月区找到什么?!而且他一参与进来就会想要掌控一切,他会四处吹嘘那件密炼法器。他比范采蓝、尹姝和易巧更坏一千倍。他会为了看熊一眼而钻进熊窝里去!”

    瑶姬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仿佛是觉得很有趣。湘儿阴沉地瞪了她一眼。她温柔又无辜地看着湘儿,让湘儿发出一阵窒息的声音。

    仪景公主说话了,她的声音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鬼笑猝觉得她大约能让因水而起的血仇化为无形。“他是缘起,湘儿,他会改变因缘,改变事情发生的几率。我已经准备好承认我们需要运气,缘起比运气更强。而且,这样我们可以同时达到两个目的。我们不该让他随意行动,无论我们有多么忙。这样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对他最没有好处。他需要成为能发挥作用的、适当的同伴,我们要让他成为这样的人,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收紧他的缰绳。”

    湘儿用力地平整着自己的裙子。她自称像鬼笑猝一样对穿衣打扮没兴趣,她总是叨念着结实朴素的粗麻衣服对所有人都好,但她身上的蓝色裙子和裙摆与袖子上的黄色花纹,都是她自己选择的样式。这套裙装全部用云锦缝制而成,上面还装饰着刺绣,鬼笑猝相信它的缝纫和剪裁都非常精致。

    这一次,湘儿似乎终于知道她不可能让局势随着自己的意愿发展了。有时候她会在这种情况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怒气,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是在乱发脾气,不过这次她凶狠的目光很快就消退成闷闷不乐的模样。“谁去跟他说?无论谁去,他都会逼着那个人乞求他才肯罢休。你们知道他会的。与其让我去求他,我还不如嫁给他!”

    仪景公主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瑶姬会去的。她不会去求他,只会平等地和他说话。如果你用坚定、自信的声音说话,大多数男人都会听从你的。”湘儿看上去有些犹疑,瑶姬则在凳子上猛然直起身子,这是鬼笑猝第一次看见瑶姬有吃惊的表现。

    如果瑶姬现在的表情出现在别人身上,鬼笑猝就能有把握地说那个人是有一点害怕。身为一名湿地人,瑶姬表现得像女武神的信徒一样好,而且她使用弓箭的技巧实在是强得惊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圣师魔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圣师魔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圣师魔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