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圣师魔命TXT下载圣师魔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你说的话不多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瑶姬。”仪景公主继续快速地说了下去,“湘儿和我是鬼子母,鬼笑猝也是一样,我们不可能在和他对话时仍然保持应有的尊严。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种坚定、自信的声音能起多大作用?鬼笑猝只记得鬼营室能够用这种声音指挥所有男人,但鬼营室并没有和马鸣打过交道。“瑶姬,他不可能认出你。如果他认出了你,他早就会说些什么了。”

    不管那是什么意思,瑶姬靠在墙上,交叉十指,捧着肚子。“我应该知道,你迟早是要报复我的,因为我说过你应该高兴你的屁股不会……”她停住了口,一丝满意的笑纹出现在她的唇角。

    仪景公主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很显然,瑶姬认为自己已经复仇了。她一定能从护法的约缚上感觉到一些什么。仪景公主的屁股怎么了?有时候,鬼笑猝完全想不通湿地人怎么会如此……奇怪。

    瑶姬仍然带着那一丝微笑,继续说道:“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一看见你们两个就会显得异常恼火。那不可能是因为你们把他拉到这里来,是半夏让他到这里来的,我看见他对待半夏比对大多数鬼子母都更加尊敬。而且,我见过他从‘漠客居’里走出来的样子,他看上去情绪很不错。”瑶姬的微笑变成露齿的笑容。仪景公主则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这是一件我们需要改变的事情,正派女人不可能和他一起待在那种地方。哎哟,把那种傻笑从你的脸上抹去,瑶姬。我发誓,你像他一样坏,至少有时候是这样。”

    “那个男人生来就是要被审讯的。”湘儿没好气地嘟囔着。

    突然间,鬼笑猝身边的一切都震了一下,这让鬼笑猝想起她们是在一艘船上,而这艘船现在停下来了。大家急忙站起身,抚平裙子,披上了轻披风。鬼笑猝没有这样做,这里的阳光不算强烈,她不必用兜帽遮住自己的眼睛。瑶姬也只是将披风搭在一侧的肩膀上,然后就推开了舱门。没等她迈步,湘儿已经一只手捂着嘴,冲了出去。

    仪景公主先系好披风的丝带,又整好兜帽,让黄褐色的发卷从脸侧均匀地垂下来。“你说的话不多,姐妹。”

    “我只说了我必须说的,做决定的是你们。”

    “但关键的想法是你提出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些人的脑子都不管用了。嗯,”她向舱门转过身,又停了一下,“有时候,长时间待在水面上会让我不安。我觉得我会只看着船,看着我自己,而不去看其它地方。”鬼笑猝点点头,她的这位姐妹有一颗精细的心。她们一同走上了舷梯。

    在甲板上,湘儿刚刚推开瑶姬搀扶的双手,扶着船栏直起了腰。当她用手背去抹嘴的时候,那两名桨手都饶富兴致地看着她。这两名家伙都光着上身,两侧耳朵上都挂着一个黄铜环,他们一定经常使用别在背后腰带上的弯匕首。

    不过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长柄船桨上,他们不停地前后走动着,使这艘舢板能够贴附在一艘大船旁边。那艘大船的规模几乎让鬼笑猝停止了呼吸,在它旁边,鬼笑猝脚下的这艘船忽然变得特别窄小。

    那三根粗大的桅杆比鬼笑猝进入湿地以来见过的一切树都更高。她们会选择这艘船,是因为它是停泊在海湾中几百艘讨海人船里最大的一艘,在一艘如此巨大的船上,鬼笑猝觉得自己肯定能忘记环绕在她周围的水面。只是……

    仪景公主并没有承认她的羞耻,而且,姐妹即使知道你心底最深处的羞耻也是没有关系的,但鬼纳斯说过,她太骄傲了。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向舢板外面望去。

    鬼笑猝一生中还没见过这么多的水,即使把她以前见过的每一滴水都加在一起,也没有眼前这么多,所有这些灰绿色的水都在不停地波动着,掀起一片片白色的泡沫。鬼笑猝急忙移开目光,竭力避免再去看那些水。

    这里的天空都变得更加巨大、浩瀚,熔金般的太阳正从东方冉冉上升。一阵阵风不断地吹过,仿佛永远不会止歇,不过这些风至少比陆地上的要凉爽一些。飞鸟结成云团一般的群落,从空中飞过,这样的云基本是灰色和白色,偶尔也有黑色的。

    所有的鸟都在发出尖锐的叫声。有一种鸟,除了头部以外全身都是黑色的,它们贴着水面飞行,不时将向下弯曲的长嘴探进水里。一种难看的褐色鸟,仪景公主管它们叫鹈鹕,会突然收起翅膀,逐一扑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冒出水面,扬起大到难以想象的嘴。

    到处都有船只,其中有许多几乎和鬼笑猝背后的那艘船一样大。比较小的,只有一根或者两根桅杆的船只挂着三角帆,在海湾中来回穿行。还有像她乘坐的这种没有桅杆的舢板,有着高而尖的船头和靠近船尾的低平船舱。

    它们在水面上航行的动力是一对、两对或三对船桨。一种窄长的舢板足有二十对桨,看上去就像是掠过水面的百足虫。这里也能看见陆地,距离鬼笑猝大概有七八里远。阳光照射在城市的白色建筑上,泛起一片耀眼的亮色。

    鬼笑猝吞了口水,以更快的速度转过了身,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比湘儿刚才更白。仪景公主正在看着她,同时竭力保持面容的平静,但湿地人的表情是那么明显,鬼笑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思。

    “我是个傻瓜,仪景公主。”即使是对仪景公主,只叫她的名字也让鬼笑猝感到不安,等到她们成为日和姐妹,成为姐妹老婆时,一定就容易多了。“聪明的女人应该听从睿智的建议。”

    “你比我更勇敢。”仪景公主回答道。她的声音很严肃。她是另一个一直在否认自身勇气的人,大约这也是湿地人的传统?不,鬼笑猝听到过许多湿地人谈论他们自己的勇敢,比如这些狐仙城人,他们只要一开口就离不开吹嘘自己的胆量。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意志,然后才说道:“今晚我们谈一谈令公鬼的事。”

第一千九百零五章 泄露她的秘密

    鬼笑猝点点头,但她不知道刚才还在说勇气的仪景公主,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不过,如果姐妹老婆不能详细谈谈她们的男人,她们又怎么能共同拥有这个男人?

    年长的女人和智者们都这样跟她说过。当然,她们并不总会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她曾经向鬼纳斯和摩诃丽抱怨说她一定是病了,因为她觉得令公鬼带走了她的一部分,而那两位智者只是大笑着跌坐在地上。

    你会知道的,她们一边笑着一边对她说,如果你是穿着裙子长大的,你就会知道得更早。就好像她只想当一辈子枪姬众,只想和她的枪之姐妹四处乱跑一样。大约仪景公主能感觉到像她一样的空虚。谈论他大约能填补这样的空虚,但她的心却仿佛更空了。

    鬼笑猝感觉到了逐渐增大的说话声,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听清楚那个声音。

    “……你们这些戴耳环的小丑!”湘儿正朝着那艘大船上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挥舞着拳头,那个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俯视着湘儿。鬼笑猝看不见湘儿身周有太一的光晕。“我们不是来请求乘船旅行的,不管你们会不会搭载鬼子母都不要紧!你立刻把梯子放下来!”那两名桨手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们显然没认出巴蛇戒,而且他们肯定不高兴知道他们船上的这些女人是鬼子母。

    “哎哟,天哪!”仪景公主叹了口气,“我必须去处理一下,鬼笑猝,否则我们就要浪费掉这个上午。湘儿也就白白吐掉早饭的小米粥了。”然后她走过甲板,鬼笑猝能够叫出这艘舢板各部分的正确名称,她对此感到很自豪,向大船上的那个男人喊道:“我是仪景公主,锡城古国的公主以及鼍龙派鬼子母,我的同伴说的是实话。我们不是来乘船远行的,但我们有紧急的事情要和你们的寻风手谈一谈。”

    那个男人皱起了眉,然后一言不发地突然离开了。

    “那个女人大约会以为你要泄露她的秘密,”湘儿嘟囔着,拉起披风,用力系上领口处的缎带,“你知道她们非常害怕鬼子母发现她们会导引真气,然后把她们都掳到白塔去。仪景公主,只有傻瓜才会相信在狠狠威胁过别人之后,自己还可以什么事也没有地走开。”

    鬼笑猝突然笑了起来,湘儿惊讶地瞪了她一眼————湘儿显然没弄懂自己话中的可笑之处。仪景公主的嘴唇也在微微抖动,无论她如何努力想要控制住它们。鬼笑猝觉得自己永远也没办法知道湿地人的幽默,他们总是对一些奇怪的事情感到很可笑,却往往会错过最好的笑话。

    然后仪景公主付了钱给那两名桨手,并叮嘱桨手要等她们回来。湘儿一边埋怨仪景公主给的钱太多了,一边警告两名桨手,如果他们敢偷偷溜走,她一定会甩他们的耳光————这让鬼笑猝又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管寻风手是否感觉受到了威胁,讨海人似乎已经决定让她们上船了。船上没有放绳梯下来,而是垂下了一片木板,系住木板的两根绳子另一端系在一根从船桅上转过来的杆子上。

    湘儿坐到那片木板上,一边用凶狠的眼神警告那些桨手————不要企图抬头看她的裙子底下。仪景公主红着脸,用手将裙摆紧裹在腿上。当她摇摇晃晃地升上去,消失在大船的船舷后面时,那种弯着腰的姿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来。

    还是有一名船夫忍不住抬起了头,却被瑶姬一拳打在鼻子上。瑶姬升上去的时候,他们全都用力低着头。

    鬼笑猝腰带上的匕首很小,刀刃还不到半尺长。但是当她把匕首抽出来时,两名桨手全都担忧地皱起了眉。她一扬手臂,匕首旋转着飞过那两名桨手的头顶,铿的一声戳在舢板头的粗木柱上。

    两名桨手立刻趴在甲板上。鬼笑猝将披风像披巾一样搭在臂弯里,把裙子拉到膝盖以上,迈过船桨,拔回匕首。然后她坐到垂下来的木板上。她没有将匕首插回鞘内。那两个男人交换着困惑的眼神,但他们一直都没敢抬起眼来。大约她已经开始对湿地人的传统有点了解了。

    上了大船的甲板,鬼笑猝惊讶地抽了一口气,差点忘了要从小木板上跳下来。她在书中读过雕题的记载,但书中所闻和亲眼所见是完全不同的,就像这里的咸水只有亲口尝到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些人的肤色都很深,比狐仙城人更深得多,甚至比大多数晋城人还要深。他们都有着黑色的直发和纯黑色的眼睛,两只手上都刺着文身。

    光着上身、赤着脚的男人们腰间系着颜色鲜亮的窄腰带,深色的宽松裤子仿佛浸过油一样,女人们的宽松上衣也都是颜色鲜艳。所有人全都在不停摇摆的船上平稳迅捷地做着各种事情,他们的身子随着船的轻晃优雅地摇摆。

    根据鬼笑猝读过的记载,讨海人女人对待男人有着非常奇怪的习俗————全身一丝不挂地跳舞,只用一片纱巾遮住身体,甚至更糟。不过现在让她惊讶的是这些女人的耳环,她们大多戴着三四个耳环。

    耳环上缀着光亮的宝石,其中有几个人的鼻子上还穿着小圆环!男人们也都戴着耳环,脖子上还挂着粗大的金链和银链。他们都是男人啊!一些湿地男人会戴耳环————大多数狐仙城人都戴耳环。但这些男人竟然戴着这么多耳环!还有项链!湿地人的方式确实很奇怪。

    在鬼笑猝读到的记载中,讨海人绝不会离开他们的船,书里还说他们会吃掉同胞的尸体。她知道不能完全相信书里的话,但如果连男人都会戴项链,谁又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那个来接待她们的女人穿着和其它人一样的裤子、长衫和腰带,只是她的衣服质料是黄色云锦鱼口缎。她的腰带系成错综复杂的结饰,末端一直垂到膝盖。她的一条项链上缀着一只工艺精巧、花纹细腻的小金匣。一股愉悦的麝香气息围绕着她。她的面容严峻肃穆,头发多已经变成了灰色。

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的耳朵上各挂着五只粗厚的小金环,其中一只金环上连着一根细链,细链的另一端连接着穿在她鼻子上的一个同样的金环。细链上挂着许多抛光的黄金小徽章,随着她上下地打量着她们,那些小徽章不停地晃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鬼笑猝不禁伸手抚过自己的鼻子————戴着那条链子,一定会不时扯到自己的鼻子,勉强压制住想笑的欲望。湿地人的传统怪异得难以置信,尤其是这些讨海人。

    “我是梅玲,”那个女人说道,“姑墨部族的通天巫,驰风号的领航长。”通天巫是像部族首领一样的重要人物,但她却显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端详了她们许久,最后目光落在仪景公主和湘儿戴着的巴蛇戒上,然后她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是否愿意随我来,鬼子母?”她对湘儿说道。

    这艘船靠近船尾处比甲板高出了许多。她领着她们走进那里的一道门,然后是一段向下的走廊,最后她们来到一个天花板低矮的大房间————船舱里。鬼笑猝怀疑令公鬼甚至不能在这些粗重的屋梁下站直身体。除了几只漆光匣子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被固定住的————沿墙壁排列的箱子、有房间一半那么长的长桌和长桌周围的扶手椅,无一例外。

    很难想象如此规模的大船会完全是用木头制的。虽然已经在湿地待了这么久,看到这么多抛光的木材还是让鬼笑猝差点倒抽了口气,它们几乎像那些镀金灯盏一样闪闪发亮。那些灯现在并没有点亮,它们被固定在某种笼子里,这样它们在颠簸的船上也不会剧烈晃动,而且能够一直保持火焰向上。

    实际上,这艘船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晃动,至少和她们刚才乘坐的那艘舢板相比,这艘船好多了。但不幸的是,这个船舱的一面墙壁,也就是这艘船的船尾是一排窗户,镀金绘彩的支摘窗现在恰巧又全都敞开着,让鬼笑猝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海湾。

    更糟糕的是,鬼笑猝从这些窗户中完全看不到陆地。完全没有陆地!鬼笑猝用力收紧自己的喉咙。不能说话,她不能尖叫,虽然这是她最想做的事。

    片刻之间,鬼笑猝的视线完全被窗外的景象抓住了,以至于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舱中的人。真不错!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可以轻松地杀掉她。这些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但对于湿地人保持怎样的警觉都不为过。

    一名身材瘦高、眼窝深陷的老人轻松地坐在一只箱子上,在他头顶,所剩不多的头发都已经白了。他的黝黑面容看上去很和善,但十几个耳环和他脖子上的数条粗金链让鬼笑猝觉得他的模样实在很古怪。

    像甲板上的讨海人一样,他赤着脚,光着上身,只是他的裤子是用蓝黑色云锦做的。他的长腰带是亮红色,腰带上插着一把奇玉握柄的长剑和两把弯曲的匕首。鬼笑猝轻蔑地瞥了那把长剑一眼。

    引起鬼笑猝更多注意的是一名身材苗条、面容俊俏的女人。她交叠着双臂,紧皱眉头,表情严峻,仿佛是预兆着某些可怕的事情。她的两侧耳朵上各戴着四个耳环,鼻炼上的徽章也比梅玲的少,她的衣服质料是红黄两色的云锦。

    她能够导引真气,在这么近的距离,鬼笑猝能够确信这一点。她一定是她们要找的女人,那名寻风手。不过,真正让鬼笑猝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另一名女人,仪景公主、湘儿和瑶姬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正从一张摊开在桌面的地图上抬起头看着她们,从她的满头白发看来,她的年纪大约和房间里的那名老人一样大。她的个子很矮,可能比湘儿还要矮。她的身材似乎曾经非常强健,现在正开始变得圆胖起来。

    她的下巴像锥子一样朝前突出,黑眸里闪烁着智慧和力量。不是上清之气,而是一种领袖的力量,非常强大。她的裤子是绿色的云锦鱼口缎,上衣是蓝色云锦。她的腰带像那位老人一样,是亮红色的,腰带上别着一把镀金刀鞘的宽刃短匕首,匕首柄端的圆头上镶嵌着红色和绿色的宝石————鬼笑猝相信那是绿莹火石和翡翠。

    这个女人鼻链上的徽章比梅玲的要多一倍,另一根更细的金链连接着她两侧耳朵上的各六只耳环。鬼笑猝差点再次用手按住自己的鼻子。

    那名白发女子一言不发地站到湘儿面前,粗鲁地上下打量着她,特别对她的面孔和她右手指上的巴蛇戒皱起了眉。片刻之后,她哼了一声,开始用同样专注的目光察看仪景公主,然后是瑶姬。最后,她说道:“你不是鬼子母。”她的声音就像是翻滚的岩石。

    “以九风和带来风暴者的胡子起誓,我不是。”瑶姬回答道。有时候,她说的话就连仪景公主和湘儿也弄不懂。但那名白发女子仿佛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然后她盯着瑶姬看了很久,才皱着眉头转向鬼笑猝。

    “你也不是鬼子母。”经过同样的察看之后,她用那种坚硬的声音说道。

    鬼笑猝感觉那个女人仿佛翻过了她的衣服,正将她的身体抛来转去,好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她挺起身子:“我是鬼笑猝,来自乌孙楼兰,苦漠氏族。”

    那个女人的惊讶程度足有对于瑶姬的两倍之多。她瞪大一双黑眼睛。“你的穿着与我预期的完全不同,姑娘。”说完这句话,她就走回到桌子的另一端,将双手叉在腰间,盯着她们四个,仿佛是在看着一群她从没见过的动物。“我是佩珊珊,雕题的诸船长。你们是怎么得到信息的?”

    从第一次接触那个女人的目光开始,湘儿就一直满脸怒容,她不客气地说道:“鬼子母自然会知道她们应该知道的。我们本以为会得到更加礼貌的接待,就像我们上次在讨海人船中时那样。大约我们应该去找找别人,并非所有人都会闹牙痛的。”佩珊珊的表情更加阴沉了。仪景公主及时插了进来,她取下身上的披风,将它放到桌边。

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风之碗

    “老天爷保佑您和您的船,诸船长,愿劲风鼓满您的帆篷。”她行了个有深度的叩拜礼。鬼笑猝现在已经能够判断这些礼仪的意思了,但她仍然认为这看上去是女人能做出的最笨拙的事。“如果我们有语言顶撞,请您原谅,我们并不想冒犯雕题的女王。”仪景公主同时瞥了湘儿一眼,似乎是想要她也说些什么,但湘儿只是耸了耸肩。

    仪景公主再次介绍了自己和其它同伴。不过她得到的响应很奇怪。公主的身份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应,虽然这在湿地人中被认为是崇高的地位。

    当她说出自己和湘儿分别是鼍龙派鬼子母和全丹派鬼子母时,佩珊珊哼了一声,那名瘦高的老人用锐利的目光看了她们一眼。仪景公主眨眨眼,停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毫无滞涩地说道:“我们来这里有两个目的。比较次要的目的是询问你们将如何帮助转生真龙,就是那个根据传说预言,被你们称作摩那斯龙王的人。更重要的目的是寻求寻风手的帮助。很对不住,”仪景公主温和地说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名能够导引真气的苗条女子立刻红了脸。“我是海兰草,鬼子母,如苍天所愿,大约我能帮忙。”

    梅玲也表现出不安的样子。“我的船欢迎你们,”她低声说道,“在你们离开他的甲板前,苍天的仁慈将一直眷顾你们。”

    佩珊珊的表情却没有改变。“契约是属于摩那斯龙王的,”她用严厉的口吻说道,同时用力做了个劈砍的手势,“陆民与此无关,虽然他们也必须承认他的到来。你,姑娘,湘儿,哪艘船曾经让你们乘坐?谁是他的寻风手?”

    “我记不起来了。”湘儿做作的语调和她脸上冰冷的微笑显得很不协调,她紧紧抓住辫子,但至少还没有拥抱太一。“我是鬼子母湘儿,不是姑娘。”

    佩珊珊双手按在桌上,瞪视湘儿的目光让鬼笑猝想起了鬼营室。“大约你是忘了,但我会知道是谁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信息,那时她就可以学会该如何保持沉默了。”

    “裂开的帆就已经裂开了,佩珊珊。”那名老人忽然说道,他的浑厚声音完全不像是如此削瘦的人能发出来的。鬼笑猝原本以为他是一名护卫,但他的语气表明他和诸船长有着同等的地位。“最好问一问鬼子母要向我们寻求什么样的帮助。摩那斯龙王已经到来,狂怒的海洋将涌起无止境的风暴,预言的末日将在海面上横行。她们是鬼子母?”说出最后这句话时,他向寻风手挑起了眉弓。

    寻风手用尊敬的语调低声回答:“其中三人能导引真气,包括她。”她指了一下鬼笑猝。“我从没遇到过像她们这么强大的人,她们一定是鬼子母,否则又有谁敢戴上这样的戒指?”

    佩珊珊挥手示意她安静,然后用铁一般的目光望向那名老者。“鬼子母从不会寻求帮助,春叔,鬼子母从不需要外人的力量。”老人温和地回望着她。片刻之后,诸船长却叹了口气,仿佛是被老人的威势压倒了。但她转向仪景公主的目光却丝毫没有缓和。“你要我们做什么……”她犹豫了一下,“锡城古国的公主?”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湘儿表现出要进行反击的模样,在曜日宫中,鬼笑猝不止一次听到过那些鬼子母激烈而冗长的训话,她们老是忘记湘儿和仪景公主同样是鬼子母。而如果某个甚至不是鬼子母的人也要否认湘儿和仪景公主的身份,大约会因此而酿成一起流血事件也说不定。

    但湘儿刚刚张开口,仪景公主就碰了碰她的手臂,又用鬼笑猝听不清的耳语向她说了些什么。结果湘儿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双颊仍然通红,辫子仿佛也会被她从头皮上慢慢拔下来。大约仪景公主真的能平息争夺清水的血仇。

    当然,仪景公主也不可能对诸船长的话感到高兴。佩珊珊不仅不相信她的鬼子母身份,甚至对她的公主身份公开表示怀疑。其它人大约会以为仪景公主仍然平静如常,但鬼笑猝能看出她表现出的一些迹象。

    高高抬起的下巴表示着愤怒,那双眼睛睁大到了极限,仪景公主心中的怒火肯定能压倒湘儿的余烬。瑶姬也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了脚尖上,面容仿佛石雕,目光如同火焰。她并不常反应仪景公主的情绪,除非那情绪非常强烈。鬼笑猝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做好拥抱太一的准备。她会首先杀死那名寻风手,那个女人的导引真气能力并不弱,她会是危险的。这里还有许多船,她们还可以再去找别人。

    “我们在寻找一件密炼法器。”除了声音异常冰冷,任何不了解仪景公主的人都会以为她是绝对平静的。她正看着佩珊珊,但她是在对所有人说话,特别是那名寻风手。“有了它,我们相信我们可以改变现在这种恶劣的气候。这种气候给你们造成的伤害,一定不比对陆民造成的伤害小。春叔说到过无止境的风暴。你们在海洋中一定也能看到魔尊对这个世界的碰触,风暴之父的碰触,就像我们在陆地上所看到的一样。有了那件密炼法器,我们能改变现状,但只有我们无法做到这一点。这需要许多女人协力合作,大约需要能够充满一个连结的十三名女人。我觉得,这些女人中应该包括寻风手。在世的鬼子母中,没有人对气候的了解能够像寻风手这般详细透彻。这就是我们寻求的帮助。”

    房里陷入一片死寂,直到丽丽小心地说:“这件密炼法器,鬼子母,它叫什么名字?它看上去是什么模样?”

    “就我所知,它没有名字。”仪景公主回答道,“它是一只厚重的水晶碗,很浅,但直径超过了两尺,在它里面雕刻着云的图案。当对它进行导引真气时,那些云就会动起来————”

    “风之碗。”寻风手兴奋地打断了仪景公主的话,然后她仿佛是不自觉地朝仪景公主走去,“她们有了风之碗。”

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口干舌燥

    “你们真的得到它了?”梅玲盯住仪景公主,目光中充满期待,且她也在不知不觉间迈出了一步。

    “我们正在寻找它。”仪景公主说,“但我们知道它在狐仙城,如果它就是你们所说的————”

    “它一定是,”梅玲喊道,“就是你所说的,一定是!”

    “风之碗,”丽丽喘息着说,“想一想,两千年之后,它将在这里再次被找到!一定是摩那斯龙王,他一定已经————”

    佩珊珊用力拍了一下双手。“这就是通天巫和寻风手的风范吗?或者你们只是刚刚上船的两名甲板姑娘?”梅玲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但其中透露出一种自豪的愤怒。她僵硬地低下头,这个动作里也包含着自豪。丽丽的脸比波涛主妇的更要红上一倍,她弯下腰,用指尖分别碰触了前额、嘴唇和心口。

    诸船长先是皱起眉看了她们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道:“春叔,召集港口中的其它通天巫,以及十二首,让寻风手全都随她们一起来。让她们知道,如果她们不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你会用她们的帆索把她们吊起来,让她们只能用脚趾碰触甲板。”春叔站起身时,她又说道:“哎哟,安排好茶水,制定这份协议大概会很让人口干舌燥。”

    那名老人点点头,仿佛吊起通天巫和为她们备茶都是同样平常的事。他最后看了鬼笑猝和其它人一眼,以讨海人那种略有些摇摆,却又流畅平稳的步伐走了出去。鬼笑猝在他的注视下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大约首先杀死寻风手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春叔出去没多久,一名身材清瘦、面容秀气的年轻男子就走了进来。他的两侧耳朵上分别只有一个小耳环。在他的手上捧着一只木制托盘,盘中放着一只黄金把手的蓝釉方形茶壶和厚陶的蓝色大茶杯。

    佩珊珊挥手示意他出去。年轻男子离开后,通天巫说道:“如果让他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就会有许多谣言被传播出去了。”然后她命令瑶姬倒茶。让鬼笑猝惊讶的是,瑶姬听从了她的命令,大约瑶姬自己也在为此而惊讶。

    诸船长让仪景公主和湘儿坐到桌子一端的椅子里,显然她是要和她们开始商谈了。鬼笑猝和瑶姬被请到了桌子的另一端。鬼笑猝拒绝了椅子,瑶姬选了一张坐了下去,那张椅子的扶手本来是张开的,瑶姬坐进去之后,不知怎么弄的,椅子扶手被扣合在了一起。

    通天巫和寻风手也被排除在这次商谈之外。她们三个说话的声音非常小,鬼笑猝完全无法听清楚。不过她能看见佩珊珊在强调每一件事情时都会用手指像矛一样戳着。仪景公主将下巴抬得更高了。湘儿先前的表情大约还算平静,现在她恨不得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自己的辫子上。

    “如苍天所愿,大约我应该和你们谈一谈。”梅玲看着鬼笑猝和瑶姬,“但我觉得,我应该先听听你的故事。”然后她就坐到了瑶姬面前。瑶姬似乎被她的举动给吓到了。

    “也就是说,如苍天所愿,我可以先和你聊聊。”丽丽对鬼笑猝说道,“我在书中读过厌火族人的故事。如果你愿意,请告诉我,如果楼兰女人每天都要杀死一个男人,你们之中怎么可能还有男人活下来呢?”

    鬼笑猝竭力不显露出吃惊的样子。这个女人怎么能相信这种胡言乱语?

    “你什么时候在我们之中生活过?”梅玲一边啜饮着茶,一边向瑶姬问道。瑶姬则用力靠在椅背上,仿佛要翻过椅背,爬到椅子后面去。

    在桌子远端,佩珊珊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来找我,而不是我找上你们,这是我们协议的基础,即使你们真的是鬼子母。”

    春叔走进房间,在鬼笑猝和瑶姬之间停了一下。“看样子,你们的船在你们上来之后马上就离开了,不过别担心,驰风号会安排舢板送你们上岸。”然后他走到仪景公主和湘儿身边,坐到椅子里,加入她们的商谈。这样,讨海人一方也可以在一个人说话时,由另一个人不动声色地进行观察了。仪景公主和湘儿失去了一个优势,一个她们需要的优势。“当然,这个协议要以我们为主。”春叔的语调仿佛是不相信还能有别的方式。诸船长则安静地审视着仪景公主和湘儿,像是一个女人正看着两只她准备为筵席而宰杀的羊。春叔的微笑几乎像父亲一样慈祥。“提出要求的一方当然要付出比较高的代价。”

    “但你一定在我们之中生活过,才会知道这个古老的誓言啊!”梅玲坚持说道。

    “你还好吗,鬼笑猝?”丽丽问,“虽然这里的海水很平静,对陆民还是有影响……没有吗?我的问题有没有冒犯你?那么告诉我,楼兰女人真的将男人捆上,才会和他……我是说,当你和他……当你……”她的脸颊浮现红晕,露出虚弱的微笑。“有许多楼兰女人都像你一样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这时,鬼笑猝的脸上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不是因为寻风手愚蠢的问题,也不是因为瑶姬显露出一副如果能打开围住她的椅子扶手,立刻就会逃走的样子,同样不是因为湘儿和仪景公主发现自己在那两名?

    老讨海人面前变得如同两名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她们全都要怨怼她了,而且确实是她错了。正是她提出,如果她们在找到那件密炼法器之后无法带着它回到半夏身边,为什么不先去讨海人那里寻求帮助?不能浪费时间空等到半夏通知她们可以回去的时候。

    她们会责备她,而她会承担她的义。但现在盘旋在她脑子里的却是她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些紧密排列在一起的小艇,它们没有任何可以做为遮蔽的舱篷。她们会责备她,但亏欠她们的总能还清。如果要她坐在那种敞开的小艇里,渡过七八里的水面,那样的羞耻要比她这次亏欠她们的更严重一千倍。

第一千九百零九章 观众之间易手

    “你们能给我一只水桶吗?”她虚弱地问寻风手。

    第一眼看上去,白银舞台很有些名不副实。狐仙城人喜欢庄重华丽的名字,而且似乎愈是名不副实,他们愈喜欢。比如说马鸣在这座城市里见过的最阴森的客栈,还散发着一股陈旧的臭鱼气味,招牌上的名字却是“萱若阁”,而“逸羽馆”则只是河对面双月区一个脏污的窟窿,只有一扇蓝色的门,让它看起来还有些房子的模样。

    在那里,肮脏的地板上有许多黑色的污渍,那都是一场场刀战留下的陈旧痕迹。现在马鸣觉得,这座白银舞台实际上是一个赛马场。

    他摘下帽子,用宽阔的帽沿为自己扇风,甚至系在脖子上用来隐藏伤疤的黑丝巾也被他松开了。虽然时间还是早晨,但空气中已经透出高热。人群拥挤在跑道两侧的看台上,喧闹的人声几乎淹没了头顶传来的海鸥叫声,这就是所谓的白银舞台。

    穿着他们公会的白色汗衫的制盐苦力;为了躲避真龙信众从内地跑出来的、面容憔悴的农夫;仍然用透明的纱巾遮住他们浓密的胡须的衣衫破烂的骆驼城人。

    织布工穿着垂直条纹的汗衫,排字工的汗衫则是水平条纹的;印染工的双手一直到臂肘处都染着颜色;奇肱国农民穿着单调的黑色衣服,将衣扣一直扣到了领子上,让自己热得要命;三江口的乡下人穿着各种颜色的长围裙,那些围裙窄得似乎只适合于放在橱窗中展览。

    这里甚至还有几名古铜色皮肤的白水江城人,男人白水江城人都穿着短长衫,如果他们还有长衫的话,而女性白水江城人身上的黄麻或木棉衣裙是如此轻薄,以至于看上去就像云锦般紧贴在身上。

    这里还有各行各业的学徒,以及来自码头和仓库的劳工;皮革苦力在人群中总是能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面孔肮脏的街童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伺机偷窃他们能摸到的一切,但拥挤在一起的劳动者身上实在是没什么钱。所有这些人都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

    所有这些穷人都被立柱和麻绳挡在看台上,下面的位置则是为拥有金银、出身好、穿戴好、做上等事情的人准备的。自鸣得意的仆人将寒潭香斟进主子的竹杯里,女仆们不停地为女主人摇着羽毛扇。

    这里甚至还有一名抹着白脸、戴着黑白两色的帽子、长衫上缀着铃铛的傻瓜跳来跳去。戴着挑花缂丝高帽、腰佩细剑的傲慢男人在四处昂首阔步,他们的头发一直垂到肩膀的云锦长衫上。有刺绣的窄翻领上缀着金或银链。

    女人们的头发有长有短,和男人们的大致相当,不过她们的发型样式很多。她们戴着装饰羽毛的宽边帽,或是用细纱遮住面孔。长裙无论是本地风格还是外地风格,都是低胸样式。习惯从鼻尖上面看人的贵族们,都撑着颜色鲜艳的阳伞,戴着用黄金、奇玉和宝石制成的闪闪发光的戒指、耳环、项链和手镯。

    身材丰满的商人和放债人则只能在衣服上装饰一点缎带,戴着一个镶嵌光亮石子的戒指或胸针,他们带着谦逊的神情向贵族们打恭或行叩拜礼,那些受到他们奉承的人很可能都欠他们一大笔钱。财富在白银舞台不停地易手,赌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据说,生命和荣耀也在下面这层观众之间易手。

    马鸣戴上帽子,抬起手,一名博彩登记人走了过来。这是一名面孔瘦削的女人,鼻子像锥子般尖利。她摊开双手,向马鸣一打恭,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阁下如果愿意下注,我会如实记录。”

    狐仙城口音显得轻柔而快速,有一些尾音都被省略了。“簿子已经打开了。”确实,标记着赌注的簿子就绣在她红马甲的胸部,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传统,几乎从开始记录赌注时起就有了。不过马鸣怀疑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一点,马鸣记得许多他从没见过的事情,那些历史往往都已经在时间中化成了灰烬。

    那名妇人的书记手里捧着一块石板,上面写着每匹马的赔率。马鸣迅速瞥了一眼上午第五场的赔率,然后用白垩粉笔在石板上写下自己的赌注,点点头。疾风虽然赢得了几场比赛,但它的赔率只能排到第三,马鸣转身对自己的同伴说:“全都压在疾风身上吧,彬蔚。”

    那名晋城人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拈着他涂了油的黑胡子。汗滴在他的脸上闪着光,但他一直穿着有蓝色条纹灯笼袖的长衫,头顶的蓝色挑花缂丝方帽也完全挡不住阳光。

    “全部,马鸣?”彬蔚轻声问道,他不想让登记赌注的人听到,在赌注下定之前,赔率随时都有可能变化。“我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是那匹小花斑马看起来能跑得很快,还有那匹浅褐色、有银鬃毛的阉马。”这两匹马是今天最被看好的,它们刚刚来到这座城市,也像所有的新东西一样,得到了巨大的期待。

    马鸣完全没有向进入赛道的那十匹马瞥上一眼。他已经仔细地看过了那些马,而且阿泽会帮他确定疾风的能力。

    “全部。某个白痴将那匹花斑马的尾巴结成了辫子,现在它已经被苍蝇骚扰得快半疯了;那匹褐马是很卖弄,但它的蹄子后面有一块死结,它大约能在一些乡下赛场上夺冠,但今天它就完了。”马鸣熟悉马,关于马的信息是属于他自己的,他的父亲欧阳誉很擅长相马,而且把这项技能全部传授给了马鸣。

    “我觉得它还是有些脚力的。”彬蔚嘟囔着,但没有再和马鸣争论。

    博彩登记人眨眨眼,看着彬蔚一边叹气,一边从鼓胀的长衫口袋中掏出一袋袋瓜子金。一开始她还想表示反对,但杰出与荣耀博彩公会一直都宣称,他们会接受任何数量的赌注。

    他们甚至还与船主和商人赌船只是否会沉没,或者商品的价格将如何波动。不过那就是公会本身的行为,而不是个别博彩登记人所做的事情了。

第一千九百一十章 真不让人活

    没多久,所有金子都被放进那名登记人的箍铁箱子里,每只箱子都由两名胳膊像马鸣的腿一般粗的大汉抬着,那名登记人身边还跟着一些目光凶恶、身上带着伤痕的保镖,从他们的皮背心中露出的手臂更加粗大。

    他们都拿着长长的箍铜棍棒。登记人的另一名手下递给她一份空白赌单,那上面印着一条纹理细腻的蓝鱼。每一名登记人都有自己的徽记,她在上面写下赌注和马匹的名字,然后从一名漂亮姑娘捧着的漆匣中拿出一支小刷子,在赌单背面画上一个代表这场比赛的记号。

    那名姑娘身材苗条,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她向马鸣送来一个微笑,那名瘦脸妇人的脸上则肯定没有丝毫笑意。她又作了个揖,随意甩了那姑娘一巴掌,然后就一边和她的书记耳语着,一边走开了。

    那名书记正匆忙地用一块布擦抹着他的石板,当他再次举起石板时,疾风的赔率已经降到了最低。那个姑娘偷偷揉着自己的脸颊,皱起眉看了马鸣一眼,仿佛这一巴掌完全是马鸣的错。

    “希望这里会有你的运气。”彬蔚说着,小心吹干赌单上的墨汁。如果赌单上有了墨汁的污渍,去找登记人要账时很容易惹怒登记人;而狐仙城人本身就是非常容易发怒的。“我知道你不经常失手,但我见过你失手的时候。真不让人活,我真的见过。今晚我还要去舞场上会一个女人,只是个女裁缝……”

    彬蔚是一名贵族,但不是个坏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不过她漂亮得会让你口干舌燥。她喜欢黄金做的小东西,她也喜欢烟火……我听说有光明使参加今晚舞会的演出,你会对这个有兴趣的。不过还是需要一点黄金让她笑。如果我不能让她笑,那她就不会和我做朋友了,马鸣。”

    “你会让她笑的。”马鸣心不在焉地说。那些马正在走进出发位置,阿泽骄傲地坐在疾风背上,咧开那张大得不寻常的嘴笑着,嘴角几乎一直延伸到两侧招风耳的耳根下。

    在狐仙城的赛马中,所有骑手都是小小子。在数里以外的内陆,人们则让小姑娘充当骑手。阿泽是今天骑手中年龄最小的,也是体重最轻的,不过那匹长腿的灰阉马并不需要这个优势。

    “你会让她一直笑到站不起来的。”彬蔚向马鸣皱了皱眉,马鸣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男人应该知道,马鸣从不曾为黄金担心过,他大约不是永远的赢家,但也相差不多。他的运气与疾风是否会赢无关,马鸣确信这一点。

    他也不在乎黄金,他在乎阿泽。并没有规则阻止小子们用手中的鞭子抽打他们的对手。迄今为止的所有比赛中,疾风全都保持在领先的位置,但如果阿泽受了伤,哪怕只是一点擦伤,马鸣就会听到没完没了的责备。

    这些责备分别来自于他的客栈老板娘胡大妈、湘儿、仪景公主、鬼笑猝和瑶姬。马鸣从没想过那名前枪姬众和被仪景公主当作护法的怪女人会有母爱之心,但她们一直都想背着他把阿泽带出“漠客居”,带进曜日宫去。

    当然,有那么多鬼子母的地方绝对不适合阿泽,或者是任何小子。但如果阿泽身上多了一个肿块,胡三娘就有可能夺走负责照顾他的权力。而阿泽如果不能参加赛马,他每天晚上肯定会哭着入睡,女人永远也不知道这种事。

    马鸣又开始暗自咒骂彬蔚偷偷带着阿泽和疾风参加的那第一场赛马。当然,他们必须找些事情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但他们可以找些别的事情做啊!在女人们的眼里,即使去偷钱包也未必比这个更糟。

    “捕盗者也来了。”彬蔚说着,将赌单塞进口袋里。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很明显地带着嘲讽。“至今为止,他做得还真好。如果能再带上五十名士兵,我们一定能处理得更好。”

    李药师故意大步穿过人群。他是一名黝黑、强健的男人,拿着一根与他等高的细竹竿当作手杖。他戴着一顶红色骆驼城锥形平顶帽,一件朴素的长衫在腰间束紧,下摆却一直垂到靠近靴子的地方。

    他的这身衣服已经很破旧了,显然不是富人的穿着。照常理他不会被允许走到绳子下面来,但他惟妙惟肖地装出一副相马的样子,还在手中掂着一个价值丰裕的瓜子金。几名博彩登记人的保镖怀疑地瞟了他几眼,但那个瓜子金让他顺利地通过了。

    “嗯?”看到捕盗者走到面前,马鸣不带好气地哼了一声,拉低了帽沿。“让我来说吧!她们又溜出宫了。没有人看见她们离开,没有人他娘的能猜到她们去了哪里。”

    李药师小心地将那个铜钱放进长衫口袋里,他不会赌博,每一个流进他手中的钱币都会被他妥善保管好。“她们四个人乘一辆马车,从王宫一路到河边,然后在那里雇了艘舢板。谢铁嘴雇了另一艘船跟踪她们。她们的穿着看来不像是要做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说实在的,贵族们就是在泥里爬也要套上云锦。”他向彬蔚咧嘴笑了笑。后者双手抱胸,装作专心观察那些马的样子。李药师的笑容也仅限于龇一下牙。他们两个都是晋城人,但贵族和平民间的鸿沟在晋城非常显著,这两个群体对彼此没有任何善意。

    “女人!”附近几名衣着华美的贵族女子都从阳伞下斜眼瞪向马鸣,马鸣则皱眉回望着她们。

    不过其中有两个倒是很漂亮。随后她们都笑了,并且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仿佛马鸣刚刚做了件很有趣的事情。女人总是在你以为她们一直都会是某个样子时突然换了张嘴脸,让你只能承认自己大错特错。

    但马鸣答应过令公鬼,要保护仪景公主平安到达玄都,也要保护湘儿和半夏。他也答应了半夏,要保护仪景公主、湘儿在狐仙城的平安,更不要说鬼笑猝了————只有这样仪景公主才会跟他去玄都。而她们从没告诉过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自从到了这个他娘的城市之后,她们对他说的正经话一共不超过二十个字!

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 一名小姐

    “我会保护她们的,”马鸣低声喃喃道,“即使我必须把她们塞进桶里,再用大车把她们运到玄都去。”

    他大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以如此坦然的方式这样谈到鬼子母的男人,这点连令公鬼和那些聚集在令公鬼麾下的男人也做不到。马鸣碰了碰中衣下面的狐狸头徽章,确认它还在。他从不会将它摘下来,甚至是洗澡的时候也不会,它并不能彻底保证他的安全,但他还是多加小心比较好。

    “对于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来说,骆驼城一定是个可怕的地方。”李药师嘟囔着。他正看着三名戴面纱的男人穿着破烂的长衫和曾经是白色的裤子,手忙脚乱地向看台上方跑去。

    他们身后是两名挥舞棍棒的登记人保镖。没有律法规定穷人不能进入绳圈内,但那些保镖会确认这一点。刚才瞪马鸣的两名漂亮女子似乎是在私下打赌,赌那些骆驼城人能否逃脱保镖的追打。

    “我们这里已经有很多女人了,没心情再去招惹是非。”马鸣对李药师说道,“回到她们上船的那个地方去,等着谢铁嘴,告诉他,我需要他尽快来见我。我觉得知道那些他娘的傻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李药师的样子并不像是认为马鸣很傻,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们一直在努力探察那些女人的行踪,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仍然一无所获。李药师最后瞥了那些逃跑的穷人一眼,迈着悠闲的步伐开始沿原路返回。他的手里又开始掂着那个瓜子金了。

    马鸣皱眉向跑道对面望去,那里和他的距离不到一百五十尺,几个人影逐一映入他的眼帘————一名驼背的白发老男人;一个鹰钩鼻、面孔尖削,戴着一顶羽毛帽子的女人;一个高个子家伙留着金色的发辫,看上去好像一只穿绿丝衣的鹳;一名嘴唇丰满、身材有点圆胖的年轻女子的穿着简直让她的上半身呼之欲出。

    炎热持续的时间愈长,狐仙城女人身上的衣服就变得愈少、愈薄,但现在马鸣对这点没什么兴趣。已经过去几十天了,他在这几十天里却连那些女人的影子都没瞥到过一次。

    瑶姬肯定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是一名弯月夔牛角探宝者,任何想找她麻烦的人最终都会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而鬼笑猝……如果有人不小心对她多看了两眼,她大概会立刻用匕首戳穿那个人,倒是需要有人防止她随便这么做。

    在马鸣看来,鬼笑猝只要不用匕首去刺仪景公主,她想怎么攻击其它人就随她去吧!那名公主永远都会扬着她的鼻子,只有在令公鬼身边时眼神才会变得温柔一些。她不会像鬼笑猝那样直接用匕首去杀人,但对于想多看她一眼的男人,她的凶狠程度绝不亚于鬼笑猝。令公鬼知道如何对付女人,但他和这两个女人搅在一起,明显是跳进了熊窝里,离大难不远了。马鸣甚至不太知道,为什么灾难还没发生。

    不知为什么,马鸣的目光飘回到那名尖削面孔的女人身上。她很漂亮,不过看上去也很狡猾,马鸣觉得她的年龄大概和湘儿差不多,相隔这么远的距离,这点并不好判断。不过马鸣能够像评判马一般准确地评判女人。当然,女人远比马更能愚弄人。她的身材很苗条。为什么她会让他想到麦草?在那顶羽毛帽下面,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不过这并不重要。

    瑶姬和鬼笑猝不需要他的照顾,仪景公主和湘儿也是一样,虽然她们固执、自以为是、一心只想立功,但她们有能力保护自己。她们这样整天偷偷摸摸的,和她们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

    不过这大约是她们固执的另一种表现。她们总是先指责男人多管闲事,不问青红皂白地把男人轰走;然后又指责男人在被需要的时刻没有及时出现。当然,即使是到了那样的时刻,她们仍然不会承认她们是需要男人的。帮助她们是对她们的妨碍,但袖手旁观又会变成靠不住的废物。

    对面那名狐狸面孔的女人又出现在马鸣的视线中,这次马鸣想到的不是麦草,而是马厩。这没有任何意义。马鸣倒是在马厩里和不少年轻女子相会过,其中有一些也不是那么年轻了。那个女人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蓝丝长裙,顶住下巴的高领上绣着雪白的缎带,袖口的缎带盖住了她的双手。

    一名小姐。

    马鸣像躲避死亡一样躲避贵族女子,这种女人像弹拨琵琶般玩弄她们的傲慢,男人只能跟在她们的屁股后面,对她们言听计从。马鸣不是这样的人。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正用一簇羽毛为自己扇风。她的侍女呢?一把匕首。为什么她会让他想到一把匕首?还有……火焰?至少,是某种会燃烧的东西。

    马鸣摇摇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重要的事情上。其它人的回忆,关于战争、宫廷和几个纪元前就消失的国家。这些记忆填塞了他本身记忆的空穴,而他自己的生活却变得稀薄,或者完全不存在了。

    他能记得自己跟着纯熙夫人和孔阳逃出红河,但从那时一直到玄都的那段记忆却仿佛什么都没有。这样的空穴在他的记忆中俯拾皆是。如果他成长过程中的岁月都已经一段段地消失了,为什么他应该回忆起他所遇到的每一个女人?

    大约她只是让他回想起某个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死掉的女人。苍天在上,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稀奇,甚至连瑶姬也偶尔会勾起他的一些回忆。嗯,现在让他脑子打结的女人一共有四个,而她们都是很重要的。

    湘儿她们一直都在躲着他,好像他身上长了跳蚤一样。他已经去了宫里五次,她们却只见过他一次。即使是在那一次里,她们也只是告诉他她们非常忙碌,就把他送了出来,如同打发送信的小孩。

    这一切只能说明她们认为他会妨碍她们现在的行动,也就意味着,她们现在的行动是危险的。她们并不是彻底的白痴,虽然经常会犯傻,如果她们看到了危险,那就一定是危险的。

    在这座城里的某些地方,只要是陌生人,或者是显露出自己的口袋里有一个铜钱,大约就会招来刺向胸口的匕首,如果她们不能及时察觉,即使是导引真气也救不了她们。

第一千九百一十二章 一切都赌上去的

    而马鸣却只能干坐在这里,身边还带着彬蔚和十二名貔虎军的勇士。还有谢铁嘴和李药师,他们两个已经住进了曜日宫内的下人房里,现在却也只能靠数手指打发时间。那些固执的女人早晚要让自己的喉咙被别人割开。“要是我能插手就不会了。”马鸣狠狠地嘟囔着。

    “什么?”彬蔚说,“看,它们就位了,马鸣。现在的情形可真是让人头大极大!希望你是对的,我可看不出那匹花斑马有什么半疯的样子,它很想跑呢!”

    那些马都在不停地踏着蹄子,在一双双高立柱之间的空隙里站好。立柱的顶端都挂着彩带,被暖热的微风吹起,飘扬在半空中。彩带有蓝、绿等各种颜色,其中有一些绘着彩色条纹。赛道是一千五百尺长的、结实的红土路面。赛道尽头有一排彩带颜色与起点完全对应的立柱。

    每一名骑手跑到赛道尽头时,必须绕过与起点处自己右手立柱彩带颜色相同的立柱,然后再跑回来。马匹队列的两端各站着一名博彩登记人。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身材圆胖,各高举着一块白巾。博彩登记人轮流负责这个岗位,这时他们就不能接受赌注了。

    “真不让人活!”彬蔚还在嘀咕着。

    “苍天啊,小伙子,放轻松,你就等着去搔你那个女裁缝的下巴吧!”一阵呼喊声掩盖了马鸣随后的话音,随着那两块白巾挥下,赛马猛地冲了出来,但马蹄击地的声音完全被人们的喊声淹没了。刚刚跑出十步,疾风已经领先了。阿泽紧紧地趴在它的脖子上。那匹银色鬃毛的褐马只落后一个马头。花斑马跟在后面。骑手们都扬起了马鞭,拼命地抽击着自己的坐骑。

    “我告诉过你,那匹褐色马是危险的!”彬蔚呻吟着说,“我们不该把一切都赌上去的。”

    马鸣根本无心回答。他的口袋里还有一袋钱,另外还有一些零钱,他管这袋钱叫种子,有了它,不管里面的铜钱多么少,只要再有一场骰局,他就能弥补这次比赛可能造成的一切损失。

    现在赛马已经跑完了赛道的一半,疾风仍然领先,褐色马紧随在后,剩下的赛马都被它们甩到了后面。那匹花斑马只排在了第五位。转弯之后才是危险的时候,跑在后面的小子会在那时鞭打向回跑的领先者。

    马鸣的视线一直紧随着赛马,中途恰巧扫过对面那个女人的狐狸面孔……然后他急忙将目光转了回来。人群的喊声和尖叫声逐渐低沉了下去。那个女人正朝赛马挥舞着她的扇子,并且兴奋地在原地跳跃着。

    但是突然间,马鸣看见她穿着淡绿色裙装和富丽的灰色披风,她的头发用泡纱缎带系住,以优雅的姿势提起裙子,朝距离玄都不远的一座马厩中走了过去。

    令公鬼仍然躺在麦草中,发出一阵阵呻吟,不过高热似乎已经过去,至少他不再呼唤并不在那里的人了。马鸣怀疑地看着那个女人跪在令公鬼旁边,大约她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能帮上忙。这样一名高贵的小姐在乡村的马厩里干什么?马鸣抚摸着长衫里面匕首柄头镶嵌的红宝石,对于自己为什么会信任任何人感到奇怪,信任绝不会有好下场,绝对没有。

    “……像只小猫一样虚弱。”那个女人一边伸手到披风下面,一边说道,“我觉得……”

    一把匕首突然出现在她手中,射向马鸣的喉咙,如果不是马鸣早有警觉,他肯定是死了。马鸣俯下身子,又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历下城的刀刃从鞘中抽出,压在女人白嫩的细颈上。

    女人立刻全身僵硬,竭力想看到那段微微压进自己皮肤的利刃。马鸣想要划开她的喉咙,尤其是在他看见那把已经戳进马厩墙壁的匕首后。在那段细窄的锋刃周围,一圈烧焦的黑色在逐渐扩大,一缕浅灰色的烟气冉冉上升,很快就变成了火苗。

    马鸣打了个哆嗦,用手揉揉眼睛。携带那把历下城的匕首差点就让他丢掉了性命,他记忆中的空穴也是因此而产生的,但他怎么能忘记一个想要杀死他的女人?那个女人几乎承认自己是魔尊的爪牙了。

    把她关起来之后,他们将那个女人的匕首扔进水桶里,结果整整一桶水几乎都沸腾了。一名猎杀令公鬼和他的魔尊的爪牙,现在她和他同在狐仙城,同在一座赛马场里,这会是巧合吗?

    缘起大约是答案————马鸣把这件事视为和那他娘的弯月夔牛角一样令他避之惟恐不及的事物————但事实是,弃光魔使知道他的名字。那座马厩并不是魔尊的爪牙试图杀死马鸣的唯一地点。

    马鸣突然踉跄一下,因为彬蔚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看啊,马鸣!天堂的苍天啊,看啊!”

    赛马已经纷纷绕过立柱,开始往回奔驰。疾风挺直脖子,鬃毛和尾巴都飘飞起来,阿泽紧贴在它的背上,仿佛变成了马鞍的一部分,这个小子的骑术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在四个马身之后,花斑马拼命地挥动四蹄,骑手还在徒劳地抽着鞭子。他们如同闪电般跑过最后一段赛程。排在第三位的马落后了三个马身。那匹银鬃褐色马跑到了最后。哀嚎声和失落的嘀咕声一下子压倒了胜利的欢呼声。输掉的赌单都被扔在了赛道上,仿佛在红土地面上覆盖了一层白雪。几十名登记人的仆役立刻跑出去将它们收拾干净,为下一场比赛清理出赛道。

    “我们必须找到那个女人,马鸣,我不会让她不付账就逃掉的。”根据马鸣听到的传闻,博彩公会对于第一次逃账的登记人会处以极其严厉的惩罚,如果再犯,下场就是死亡。但这个公会是个平民组织,彬蔚自然不会信任他们。

    “她就在那里。”马鸣随便指了一下,视线却一直没离开那名狐狸脸的魔尊的爪牙。那个女人瞪着自己的赌单,又将它扔在地上,甚至拉起裙摆,狠狠地踩了它几脚,她显然没有把注下在疾风身上。然后,她扭曲着面孔开始挤进人群。马鸣的身体僵了一下。她要走了。“收好我们赢的钱,彬蔚,然后带阿泽回客栈。如果他错过了阅读课,你就要在胡大妈让他去参加下一场比赛前亲吻魔尊的妹妹了。”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 金的还是银的

    “你要去哪里?”

    “我看见一个曾经想要杀死我的女人。”马鸣头也不回地说道。

    “下次给她几样小东西!”彬蔚在他背后喊道。

    跟踪那个女人并不困难,那顶白羽毛帽就像是举在众人头顶的一面旗帜。走过实土的看台,是一片宽敞的空地,那里停着许多漆光马车和轿椅,车夫和轿夫们都在注意走出来的观众们。马鸣的坐骑果仁正和其它几十匹马由“宗远马夫行会”看管着。

    在狐仙城,大多数行业都有自己的行会,任何侵占行会地盘的外来者都只能以悲惨的结局收场。马鸣停住脚步,但那个女人还在贵族和有钱人乘坐的代步工具旁继续前行,没有女仆,甚至没有轿椅。只要是有钱骑马的人就不会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步行。我的小小姐遭遇坎坷了吗?

    白银舞台位于粉刷着白色石膏的高大城墙南边。那个女人一直走了百多步的路程,来到有尖顶的宽阔的炎魔门前面,走了进去。马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后面。炎魔门内是有十幅长度的城墙隧道,虽然光线在这里变得阴暗,但她的帽子很容易就能看到,必须步行的人们很少会戴这样的羽毛帽。她似乎是有确切的目的地。那顶羽毛帽在马鸣前面的人群中招摇过市,速度不快,但一直在前进着。

    狐仙城在上午的阳光中闪耀着白色的光芒。白色的宫殿,白色的圆柱,围着雕铁栏杆的阳台,紧邻着它们的却是涂着白色石膏的裁缝铺、鱼贩摊子和马厩。

    高大的白色房屋的拱形窗户上,支摘窗全都紧闭着。旁边是白色的客栈,只有客栈门前的招牌上能看到各种彩色图案。露天市场中有一排排长长的棚子,棚子下面能看到活羊、活鸡、小牛、鹅和鸭子,它们让这里变得像畜栏一样喧闹。

    棚子前面,就是它们已经被屠宰并被悬挂起来的同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色,如果不是白色的石块,就会被涂上白色的石膏,不过其间也点缀着红色、蓝色或金色酿瓜形状的圆顶和棱角风格的尖塔。它们的周围都围绕着不少阳台。这座城市里有许多广场,广场中或立着带基座的大雕像,或装点着喷泉,但现在喷泉中喷出的水流只会让人想到身边的炎热。所有这些广场上都挤满了人。

    这座城市里现在充满了难民,商贩、行商货贩,其它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物也云集于此。一些人的不幸总会为另一些人带来好处。曾经从滕州前往白水江城经商,和从奇肱国前往骆驼城经商的人,现在都顺流而下来到了狐仙城。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大约是为了上千的瓜子金,大约是为了一个小钱,为了能度过今天的一点食物。弥漫在空气中的有香水气味,也有尘土和汗味,它们闻起来都有一股绝望得不顾一切的味道。

    满是驳船的运河横穿过这座城市,上面横跨着几十座桥梁,有些桥窄得无法让两人并行;有些桥却宽大到上面排列着鳞次栉比的店铺。在一座这样宽大的桥上,马鸣突然发觉那顶白羽毛帽停下了,马鸣便也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停下脚步。

    这里的店铺只是一些木头小屋,它们的门窗上挂着沉重的木板,到了晚上,店主会用这些木板将店铺封住。现在它们都被拉了上来,露出店铺的招牌。羽毛帽上方的那块招牌上画着一座金色的天秤和一把锤子,那是金匠行会的标记,但很显然,这家金店的生意并不好。

    这时人群稍稍分开了一下,马鸣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回头观望。他急忙躲进右侧一个狭窄的货摊里,在这个货摊的后墙上挂着许多戒指,货架上放着雕刻成各种印章形状的石块。

    “大人想要做一个新玺戒吗?”一个长得像鸟一样的家伙在柜台后面问道。他一边向马鸣打恭,一边揉搓着双手,这名骨瘦如柴的家伙大概不会害怕他的商品被偷走;在这个小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独眼大汉坐在一张凳子上,他的身高恐怕要超过这间小屋的屋顶。他的膝盖中间靠着一根钉头大棒。“大人您看,我可以刻制任何花纹的印章。当然,这里也有可以试戴的戒指,我能制作各种大小。”

    “让我看看那个。”马鸣随便指了一下,他需要找个理由站在这里,直到那个女人继续前行。他也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是长形风格的,大人,现在很受欢迎。是纯金的,不过也有白银材质。我觉得这个尺寸刚刚好。大人想要这样的吗?大约大人想看看我雕刻的纹理有多精细?大人是想要金的,还是银的?”

    马鸣语焉不详地支吾了两声,将那个戒指套在左手的食指上,装模作样地观赏着上面那块用来雕刻印章的黑色卵圆形石块,但实际上他一直透过眼角盯着街对面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直在迎着阳光观看一条扁宽金项链。

    狐仙城城有治安官,但效率并不是很好,而且也很少能在街上看到他们。马鸣没有证据指控那个女人是魔尊的爪牙,而且即使他的指控被接受了,只需要几个钱币,那个女人也可以安然脱身。地方判官大约比治安官更难收买,但除非有当权者介入,否则足够的金钱可以收买这里的任何官员。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阵混乱————一名白袍众走了过来。他戴着圆锥形的头盔,炼甲长衫如同白银般闪亮耀眼。随着他大步前行,绣着金色阳光普照图案的雪白罩袍在他的背后飘起。周围的行人纷纷为他让出道路。

    没有人愿意挡住拜火教众的路,也没有人想去看那张岩石般的面孔。但那名狐狸脸的女人不仅正毫不掩饰地看着他,而且还在微笑。马鸣的指控大约不能将她送进监狱,但大约现在她的行为真的会引燃某场灾祸。

    这座城市里本来已经塞满了关于曜日宫中有魔尊的爪牙的谣言。白袍众极其善于煽动暴~乱,对于他们,鬼子母就是魔尊的爪牙。当拜火教众走过那个女人身边时,那个女人带着明显的遗憾神情放下项链,转身打算离开了。

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 这不是个好兆头

    “大人看看合适吗?”

    马鸣愣了一下,他已经忘记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和手指上的这个戒指了。“不,我不想……”马鸣皱起眉,又拉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它竟然动都不动一下!

    “不要再拉了,小心把石头弄下来。”既然没办法从马鸣身上赚到钱,马鸣也就不再是什么“大人”了。那个家伙哼了一声,一双刀子般的眼睛死盯着马鸣,惟恐他溜走。“给你涂些油就好了,阿利,油瓶在哪里?”那名保镖眨眨眼,一边用手搔着头,仿佛是在思考油瓶是什么。现在那顶白羽毛帽已经走过这座桥的一半了。

    “我买下了!”马鸣喊道。没时间耽搁了。他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将它们丢在柜台上,其中大部分是瓜子金,只夹杂了几小块碎银。“够了吗?”

    那名戒指匠人的眼珠立刻突了起来。“有一点太多了……”他的声音也开始有些发抖。他的两只手犹豫地罩在那堆铜钱上方,然后用两根手指挑出两小块碎银。“这么多?”

    “剩下的给阿利好了!”马鸣咆哮着。那个他娘的戒指现在却从他的手指上滑了下来。那个瘦子急忙将钱币收进了柜台,现在想要反悔这笔买卖已经太迟了。马鸣一边寻思着自己到底多付了多少钱,一边将那个戒指塞进口袋里,然后拔腿就去追赶那名魔尊的爪牙。但现在他已经看不到那顶帽子了。

    一对超过十二尺的白色大理石女人雕像装饰着桥的另一端,它们彼此对称,都袒露着一侧的前胸,一只手指向天空。在狐仙城赤裸胸膛代表坦诚与真实。马鸣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瞪视,纵身攀上其中的一座女人像,抱住那个女人的腰部以保持平衡,向远处望去。

    沿着运河的街道在不远处有两条岔路,到处都挤满了行人、大车、货车、轿椅和马车。有人在朝他粗声地叫嚷着说“真正的女人会更温暖些”,人群里随之发出一阵哄笑声。那顶白羽毛帽在左侧岔路口的一辆蓝漆马车后面出现了。

    马鸣跳到地上,快步向那里跑去,被他撞到的人发出一阵咒骂声,他却充耳不闻。这是一场奇怪的追逐,在这么一大群人中间,各种车辆一直在挡住他的路,也让他无法清楚看到那簇白羽毛。

    他又跑上一座宫殿的大理石台阶,向远方看了一眼,然后跑下来继续向前追赶。然后他跳上一座喷泉的边沿,下一次是一只倒扣在墙边的桶、一只刚刚从牛车上卸下的板条箱。有一次,他甚至跳上一辆马车的侧边,让马车夫用鞭子把他赶了下来。

    虽然这样费力地又跑又跳,但他和那名魔尊的爪牙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多少。直到这时,他仍然不知道抓住那个女人之后该怎么办。突然间,当他跳上一座大房子前的墙墩时,那个女人就彻底消失了。

    马鸣拼命搜索这条街道的各个地方,但人群中一根白羽毛都看不到。这里有好几栋规模和他背后那栋房子类似的建筑,还有几座高矮各异的宫殿、两间客栈、三家酒馆。

    一家门前招牌上画着匕首和剪子的刀具店;一家摆着不下五十种鱼的大鱼摊;两名地毯匠人在遮阳棚下展示着他们的地毯。还有一家裁缝铺和四个布料摊,两家贩卖漆器的商店、一个金匠铺、一个银匠铺、一个马坊……这条街上的房子太多了,那个女人可能走进任何一道门里,或者她有可能转进一条马鸣没看见的巷子里去。

    马鸣跳下来,一边嘟囔着,一边戴好帽子……然后看见了她。她正在对街一座宫殿的宽阔台阶上,几乎已经走到台阶顶端,消失在那一排高大的凹槽圆柱后面了。

    这座宫殿并不大,只有两根细尖塔和一座装饰红色条带的梨形圆顶。狐仙城宫殿的第一层全都是仆人房、厨房或类似的房间,更好的房间都在高层,能吹到海风的地方。

    穿着黑黄两色制服的守门人向那个女人深深作了个揖,早早便打开了雕花大门。门里的一名仆人向她行了个叩拜礼,说了些什么,立刻又转过身,引领她向宫殿深处走去。显然那座宫殿里的人认识她。

    大门关上后又过了一会儿,马鸣仍然一动也不动地打量着那座宫殿。这座宫殿在狐仙城远远算不上华丽,但只有贵族才能居住在这样的建筑里。“末日深渊啊,是谁住在这里?”他喃喃说着,摘下帽子为自己扇风。不会是她,否则她就不用走路了。只要他在这条街上的酒馆里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但有外地人在打听这座宫殿的讯息也会传进这座宫殿里,里面的人不会毫无警觉的。

    有人说了一声:“冷清羽。”马鸣一转头,看见一名瘦骨嶙峋的白发老人正靠在附近的阴凉里。马鸣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他朝马鸣笑了笑,露出缺少牙齿的牙床。他佝偻的肩膀和带着悲哀神情的褶皱脸庞,与他身上工艺精致的灰色长衫完全不相称,尽管他的领口上装饰着一点缎带,但他看起来就是一副落魄模样。“你问谁住在里面,万宁森宫现在是冷清羽居住在此。”

    马鸣的帽子停了一下。“你是说那名白袍众使者?”

    “是的,他还是圣火灵官的圣火判官。”老人用一根粗糙的手指敲击着鸟喙般的鼻侧,看样子,他的手指和鼻子都断过不止一次了。“最好别招惹那种人,即使一定要去打扰他,也要三思而后行。”

    马鸣不经意地哼起了一段“来自高山的暴风”。确实是个不该去打扰的家伙,圣火判官是一帮最凶恶的白袍众。而现在,一名白袍众圣火判官却有一名魔尊的爪牙访客。

    “谢谢……”马鸣愣了一下。那名老者消失了,完全隐没在了人群里。奇怪的是,马鸣觉得自己似乎见过那张脸。大约是那些古老记忆中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吧!大约……马鸣的脑海里仿佛爆开了光明使的烟火,猛然被点亮了。

    白头发,有鹰钩鼻的老人,他在白银舞台里出现过,就站在那个女魔尊的爪牙身边不远处。马鸣以指尖转着帽子,不安地向那座宫殿皱起眉。他从未陷进过这种困境里。他能感觉到骰子在他的脑海中突然开始旋转。这不是个好兆头。

第一千九百一十五章 信守誓言

    冷清羽继续在信纸上写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去看走进房里的夏安小姐,这是她对自己的称呼。

    三只蚂蚁陷在信纸上的墨汁笔迹里,正徒劳地挣扎着。一切都会灭亡,但蚂蚁、蟑螂之类的小虫却似乎会永远兴旺繁荣下去。冷清羽小心地按下吸墨纸,他不打算因这几只蚂蚁而得重新把信写一遍。

    如果不能送出这份报告,或者在报告上写下失败的讯息,他大约就要像这些被困住的虫子一样等待毁灭了,而对于另一种失败的恐惧已经揪紧他的胃肠。

    他并不害怕夏安看见他写下的字句,除了他之外,只有两个人懂得这种密码。现在有许多“真龙信众”正在执行任务,每一队都有一些他最信任的人作为核心,更多的人则只是纯粹的盗匪。

    或者也真的有人信守誓言、忠于那个叫令公鬼的人。天愚上尊大约不会喜欢后者,但他的命令是要让黑齿国和三江口落入鲜血与混乱之中,只有天愚上尊和拜火教众能够拯救他们,并且让那个所谓的转生真龙为这些事情负责,而这些他都做到了。

    恐惧已经掐住了两个国家的喉咙。关于巫婆的谣言也在四处传播,这倒是拜火教众原先没料到的好事。嘉荣城巫婆和真龙信众。鬼子母诱拐年轻姑娘,拥立伪龙。村庄被烈火吞噬,男人们被钉在自家谷仓的门板上。

    这里的街道上也有半数谣言是关于这些事情的。天愚上尊会喜欢的,他也会发出更多的命令,但冷清羽不知道天愚上尊为什么会要他在曜日宫中抓到仪景公主。

    另一只蚂蚁爬过奇玉镶嵌的书桌,来到信纸上,冷清羽伸出大拇指摁死了它,却弄糊了一个字,整个报告都要重新誊写了。他非常想喝杯酒,门口桌上的水晶瓶里盛着浑米酒,但他不想让这个女人看见他喝酒。压抑住一声叹息,他将信纸推到一旁,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绢,擦了擦手。“那么,夏安,你终于有讯息可以报告了?或者你只是来要钱的?”

    夏安坐进一张雕花扶手椅里,懒懒地朝他笑着。“进行搜寻,自然需要应得的开支,”她用近似锡城古国贵族的口音说道,“特别是在我们不想引起别人猜疑时。”

    大多数人在冷清羽的注视下都会感到局促不安,即使放在他手边的只是一支狼毫。冷清羽面孔刚硬,眼窝深陷,包覆住长衫的白色罩袍上绣着金色的阳光普照图案,和代表圣火灵官的猩红色放羊的钩杖。

    但冷蜜却完全不在意他这副凶狠的模样,这是她的真名,只是她以为冷清羽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她是白桥附近村子里一名制鞍匠的孩子。在十五岁时,她曾经去过白塔,这是另一个她以为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这不是个好的开始,因为巫婆们告诉她不可能学会导引真气,所以她成为了魔尊的爪牙。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不仅在玄都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还第一次杀了人;在随后的七年里,她又杀了十九个人。

    她是一名最优秀的刺客,也是一名能找到任何人、任何东西的猎手。这是她被派到冷清羽身边时他所得到的信息。现在她在狐仙城也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其中有几个人甚至是真正的贵族,而且几乎所有成员都是年长的人,但这些细节对于侍奉暗主的人们而言并不重要。

    冷清羽也有自己的情报网,领导他的情报网的是一名面容粗糙、掉光牙齿的独眼乞丐,他习惯于一年只洗一次澡。如果不是处在现在这样的环境里,冷清羽也要向老库利下跪————这是这名恶臭的流氓唯一承认的称呼。

    冷蜜肯定要匍匐在老库利的脚下,还有她那个圈子里的每一个成员,无论他们是不是贵族。每当冷清羽想到如果那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走进这个房间,“夏安小姐”一定会闪电般跪倒在地上,而现在她却只是翘着腿坐在自己面前,一边微笑,一边抖着穿软鞋的脚,仿佛很不耐烦的样子,他就会恼火异常。

    她被命令要绝对服从冷清羽,这个命令来自一个即使是老库利也要匍匐跪拜的人物。冷清羽现在迫切希望取得成功。天愚上尊的计划可以被当作粪土,但那个人的命令是绝不能辜负的。

    “借口很容易就能找到,”冷清羽一边说,一边将狼毫放在奇玉笔架上,接着把椅子往后一推,“但任务一定要完成。”

    他的个子很高,外表也很有威胁感,他知道,墙上的镀金镜子里照出的是一个危险而有力的男人。

    “即使是因为买衣服、饰品和赌博而花掉应该用来搜寻情报的钱。”那只抖动的脚停了一下,然后又抖动起来,但夏安的微笑已经显得有些勉强,脸色也变白了。她的手下会对她言听计从,但如果冷清羽说一句话,他们立刻会将她倒吊起来,活剥了她的皮。“你没有什么进展,对不对?实际上,你应该什么事也没做。”

    “我遇到了困难,你知道的。”她喘着气说道,但她仍然努力直视着冷清羽的眼睛。

    “借口。你要告诉我困难已经被克服了,而不是你被绊倒在地上。如果你这次真的跌倒了,那你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冷清羽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到窗前。他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而他不想冒险让这个女人看清他现在的眼神。阳光穿过雕花石栏,照进房间里。

    这是个高大宽敞的房间,铺着白绿两色的地砖,墙壁被粉刷成锭青色。厚实的宫殿墙壁可以挡住外面的热浪,但炎热还是会从窗户渗进来,冷清羽几乎能感觉到房间对面的浑米酒,现在他恨不得这个女人立刻离开。

    “冷清羽大人,我怎么能公开向任何人询问跟上清之气有关的事情?这肯定会导致猜疑,而且你知道,这座城市里有鬼子母。”

    冷清羽从漩涡状雕刻的缝隙中望着下方的街道,因为闻到的气味而皱了皱鼻子。许多种气味混成了一团。一名斗姆崮人将头发结成两根辫子,背上捆着一把弯剑,他将一个铜钱扔给一名独臂乞丐,那名乞丐满面愁容地看着这个施舍,然后将它塞进自己的破衣服里,继续向行人哭喊行乞。

第一千九百一十六章 只是眨眼之间

    一名穿着破烂的亮红色衣服,和颜色更加鲜亮但同样破烂的黄裤子的人从一家店铺中跑了出来,胸前紧抱着一匹布;一名白发妇人紧追在后面高喊着。

    她将裙子一直拉到膝盖上,跑得飞快,甚至那名挥舞着棍棒的魁梧保镖也只能跑她身后。一辆红漆马车的车门上绘着瓜子金和张开手掌的图案,那是放债人的标志。

    那辆车上的马车夫正在向一辆帆布篷车上的车夫挥舞着鞭子,后者的车挡住了红漆马车的路。这两辆马车立刻把街道堵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周围的一片咒骂声。肮脏的街童蜷缩在一辆毁坏的大车后面,手里抓着从乡下运到城里来的干瘪小果子。一名戴着面纱的骆驼城女人正挤过人群,她的一头黑发被梳成细长的辫子,许多男人的目光都落在她那件肮脏但贴身得暴露的红色长裙上。

    “大人,我需要时间,时间!我做不到不可能的事,更不可能在几天时间里就做到。”

    全都是垃圾————伺机掠夺金银的人、弯月夔牛角探宝者、贼、难民,甚至还有匠民。渣滓。挑起暴~乱是很容易的事,这些污秽也能借机清理一下。

    外地人永远都是首选目标,可以把一切不幸都归罪于他们的恶行。还有遭到邻居敌视的倒霉鬼;售卖草药、治疗疾病的女人;没有朋友的单身汉。

    只要有正确而谨慎的引导,一场漂亮的暴~乱就能把曜日宫,以及里面的荡妇巫马容川和那些巫婆一同烧掉。他瞪着下方的人群。当然,暴~乱很容易失控,保安官也会来搅局,一些真正的魔尊的爪牙难免会遭到抓。如果被抓的人里有他的手下,那就不好了。

    即使他们都平安无事,一场持续几天的暴~乱也会打断他们的搜寻干活。巫马容川并不重要,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险。实际上,她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现在还没有。他能让天愚上尊失望,但绝不能辜负他真正的主人。

    “冷清羽大人……”夏安的声音里出现了挑衅的意味,冷清羽将她扔到一边太久了。“冷清羽大人,我的一些手下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寻找……”

    冷清羽打算猛然转过身,狠狠瞪夏安一眼————他需要成功,而不是借口,更不是疑问!但这时夏安的声音逐渐被他忽略。冷清羽没有转身,目光落在站在对街的一名年轻男子身上。

    他穿着一件蓝色长衫,袖子和翻领上的黄褐色刺绣是普通贵族的两倍。他比大多数人都要高。现在他正用一顶黑色的宽边帽扇着风,一边调整着脖子上的围巾,同时还在和一名佝偻的白发男人说话。冷清羽认识这个年轻人。

    他突然觉得仿佛有一根带结的绳子勒住了他的头,并且愈勒愈紧。片刻之间,一张藏在红色面具后面的脸充满了他的视野。黑夜般的眼睛紧盯着他,那是充满火焰的无尽洞窟,在他的脑子里,整个世界都爆炸成一片火焰。

    无数影像涌进他的脑海,让他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三名年轻男子的影像出现在半空中,其中一个开始闪光,就是这个站在街上的男人。

    那光芒愈来愈亮,直到它几乎能刺瞎一切生物的眼睛,但它还在变亮,刺灼着冷清羽的眼睛。一只弯曲的黄金号角朝那个人迅速飞去,它的号声吸引着他的魂魄。

    然后它在一片闪耀中变成一个金光四射的戒指,将他吞了下去,让他陷入极度严寒之中,直到他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也相信自己的骨头一定已经都变成了碎片。一把握柄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直射向他,弯曲的刀刃正中他的眉心,刺进他的皮肉,直到覆金的刀柄也消失在他的身体里。

    痛苦抹去了他的所有意识。他会向昊天上帝祈祷自己能够永远地消失,但他已经忘记该如何祈祷。他也忘记如何尖叫,忘记凡人能够尖叫,忘记了自己是个人。影像还在连续不断地涌入,连续不断……

    冷清羽伸手抚着前额。他奇怪着为什么手在颤抖,为什么他会头痛,一定有某种……他呆愣地望着街道。只是眨眼之间,一切都改变了。行人不同了,马车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其它颜色的马车和轿椅。真正糟糕的是,马鸣也不见了。他真想一口吞下那一整瓶浑米酒。

    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夏安已经不再说话了。他转过身,想继续教训那个女人。

    夏安正向前倾过身体,像是要站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似乎是在打手势。她的窄脸上一副恼怒的神情,但不是对冷清羽的。她的身体没有丝毫移动,眼睛也不眨一下,冷清羽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在呼吸,不过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你在想什么?”幽瞳问道,“我能否期望你是在思考我给你的任务?”

    幽瞳比一般人要稍高一点,身躯健壮,肌肉坚实,穿着一件云梦泽风格的交领长衫,衣服上覆盖着细密的金线刺绣,甚至让人很难看出它的绿底色。

    他这样的体魄并非只是因为弃光魔使的身份。他的大眼睛比冬天之心更寒冷。一道铅色的伤疤从他金色的发际一直延伸到金黄色的、被理成方形的胡子里,看上去和他的脸形与装束很相称。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挡住他的路,都会被他踢开、踩扁,或者彻底抹去。

    冷清羽知道,就算是他从未见过幽瞳,一旦与他面对面,这名弃光魔使想必也能让他的胃纠结在一起。

    他急忙离开窗前,跪倒在星主面前。他确实蔑视嘉荣城巫婆,他蔑视任何使用上清之气的人,凡人根本不该碰触这种力量,正是因为凡人对它的滥用,世界才因此毁灭。但星主不是凡人,至少他们不完全是凡人,如果他立下足够大的功劳,他也将不再是凡人。“尊贵的主人,我刚刚看见马鸣了。”

    “在这里?”幽瞳似乎有些迷惑,这让冷清羽感觉有点奇怪。星主低声地说了些什么,冷清羽听到其中一个词,血色立刻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尊贵的主人,您知道我绝不会背叛————”

    “你?蠢货!你还不配。你确定你看见的是马鸣吗?”

    “是的,尊贵的主人。就在街上,我知道我能再找到他。”

第一千九百一十七章 必死无疑

    幽瞳皱起眉头俯视着他,一只手抚着胡子。他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冷清羽,投射到遥远的地方。冷清羽不喜欢这种彻底被忽视的感觉,尤其它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被忽视掉了。

    “不,”幽瞳最后说道,“你现在搜寻的是最重要的东西,它是不可取代的,你知道这些就好了。杀死马鸣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那件东西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不好了。如果那东西已经被注意到,如果他对你的搜寻感兴趣,那就杀死他,否则,可以等到以后再处理他。”

    “但————”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幽瞳的伤疤将他的微笑扯到了脸的一旁,“最近我看见了你的妹妹冷澜,她看上去状况不太好,一直在尖叫和哭泣,不住地抽搐,揪自己的头发。在黑水将军的手里,女人总是会得到比男人更痛苦的待遇,但黑水将军也要为它们自己找乐子。不必担心她会受苦太久,黑水修罗一直都是很饥饿的。”笑容从幽瞳的脸上消失了,他的声音硬得如同一块石头。“那些不遵守命令的人也会被放到炉火上烤熟。冷澜的表情像是在微笑,冷清羽。你在烤肉叉上旋转的时候会微笑吗?”

    冷清羽努力抑制自己的反应,但还是吞了口口水,才压下因为冷澜而感到的心痛。冷澜有着轻灵的笑声和高超的骑术,在别人害怕行走的路上,她敢纵马疾驰。她是冷清羽最疼爱的妹妹,她死了,但他并没有死。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大约这也算是一点仁慈吧!“我的生命就是为了侍奉和遵从,尊贵的主人。”冷清羽不相信自己是懦夫,但没有人会违背星主,至少不会有第二次违背他们的机会。

    “那么就找到我觉得要的!”幽瞳咆哮道,“我知道它就藏在这座苍蝇窝一样的小城里!密炼法器、法器、上古法宝!我一直在搜集它们,寻找它们!你给我找到它们,冷清羽。不要让我失去耐心。”

    “尊贵的主人……”冷清羽努力想让自己干燥的喉咙有一些潮气,“尊贵的主人,这里有巫婆……有鬼子母,我不知道有多少,但如果她们听到风声————”

    幽瞳挥手示意他闭嘴,然后将双手握在背后,快速来回踱了三趟。他看上去并不是在担忧,只是在……考虑着什么。最后,他点点头。“我会派你……或者某个人……去对付这些鬼子母。”他短短地笑了一声。“我几乎希望能亲眼看看她们的面孔,很好,你还可以再有一些时间,之后大约别人会有机会。”他用一根手指挑起夏安的一绺头发。夏安仍然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前方。“这个孩子肯定会欣然接受这个机会的。”

    冷清羽抑制住一阵恐惧的刺痛。星主们毁掉某个人就像他们扶植起某个人一样轻松,也一样随意,失败永远都不会得到原谅。“尊贵的主人,请您原谅,我是否能知道……您是否……您会不会————”

    “你没有什么运气,冷清羽,”幽瞳的脸上又露出微笑,“为了执行我的命令,你最好希望以后的好运能多一些。看来,至少有人正在确保骞淼的命令仍然会得到执行。”幽瞳在微笑,但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愉悦的神情。大约是因为那道伤疤的存在。“你辜负了他,你也因此而失去了你的全部家人,是我保住了你的命。很久以前,我曾经见过三名黑水将军让一个男人逐一交出他的妻儿们,然后又乞求他们砍下他的右腿、左腿、手臂,最后烧掉了他的眼睛。”

    那种轻松平静的陈述传进冷清羽的耳朵里,比任何吼叫和咆哮都更加可怕。

    “它们喜欢这样的游戏,这你知道的。它们总是让凡人乞求它们拿走最心爱的东西。它们想知道凡人最终能放弃到什么程度。当然,它们留下了那个男人的舌头,但那时那个男人已经没什么可以奉献出来了。他曾经拥有权势、俊美和名誉,令所有的人羡慕,但最后他被扔给黑水修罗时,不会有任何人羡慕他了,你绝不会相信他那时发出的声音。找到我觉得要的,冷清羽,你不会希望我收回保护你的双手吧!”

    突然间,星主面前出现一道闪光的竖线。它似乎在以某种形式旋转着,并迅速扩大,最后变成了一个方形的……空洞。冷清羽惊讶得张大了嘴,他从那个洞中看到许多灰色石柱和一片厚重的浓雾。幽瞳走了进去,那个洞立刻收缩成一道耀眼的光,然后也消失了,只留下冷清羽视野中一片强光过后的紫黑色残像。

    冷清羽摇晃地站起身。失败永远都要受到惩罚,但违背星主的命令则必死无疑。

    突然间,夏安开始动了,她完成从椅子上站起手的动作。“你给我记住,清羽。”她才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又停住了。她盯着冷清羽曾经站立的那个窗口,然后四下里张望着,寻找冷清羽。看到冷清羽时,她吓了一跳,眼珠都从眼眶里突了出来,好像冷清羽就是星主似的。

    违逆星主必死无疑。冷清羽将双手压在额角上,他觉得自己的头就要爆炸了。

    “这座城市里有一个男人,叫作马鸣,你要……”夏安愣了一下,冷清羽皱起眉头:“你知道他?”

    “我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夏安谨慎地说道。冷清羽相信她的语气里还蕴含着怒意。“和令公鬼联系在一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冷清羽向她靠近了一步,她不由得交叉双臂,似乎是要保护自己,同时她很努力地撑住双腿才没有向后退去。“一个肮脏的乡下小子在狐仙城能做什么?他是怎么————”

    “不要用愚蠢的问题干扰我,夏安。”他的头从不曾像现在这么痛过,就像有一把匕首正从他的双眼间刺进他的颅骨。必死无疑……“你要让你的手下立刻找到马鸣,找到他和他全部的同伴。”老库利今晚会来,从那些马厩后面溜进来,她不需要知道这里还会有其它人。“这是最重要的任务,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但我本以为————”

第一千九百一十八章 你是一只虫子

    冷清羽抓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发出声音。一把细长的匕首出现在她手中,但冷清羽几乎立刻扭开了她的手腕。

    她抽搐着、挣扎着,却还是被冷清羽将她的脸压在了桌上。她的脸颊正好压在那封本来要呈递给天愚上尊的信上,染上了一片片墨汁渍。

    那把匕首尖锋被推到她的眼睛前面,她的全身都僵住了,匕首的刀刃切在信纸上,恰好压住一只蚂蚁的一条腿,那只蚂蚁立刻像她刚刚那样徒劳地挣扎起来。

    “你是一只虫子,冷蜜,”头脑中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变得极其凶狠,“该是你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了。一只虫子和其它虫子没什么区别,如果有一只虫子不能胜任……”夏安的眼睛看着冷清羽按下的手指。当那只蚂蚁被压碎时,她哆嗦了一下。

    “我的生命就是为了侍奉和遵从,主人。”她喘息着说道。每次冷清羽看见她和老库利在一起时,她都会这样对老库利说,但她以前从不曾对冷清羽这么说过。

    “那么你就遵从……”违逆者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口里简直就变成了一样东西!

    曜日宫中到处都是闪亮的大理石和纯白色的石膏,阳台上的雕铁栏杆也被漆成白色。立柱走廊足有四层楼高。鸽子盘旋在尖圆顶和被阳台环绕的高尖塔周围。

    这些建筑外壁镶嵌的红色和绿色瓷砖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宫殿中的尖角宫门穿过高耸的墙壁,通往各个庭院和花园。六十尺宽的雪白大阶梯从正阳广场一直通向宫门。

    广场的喷泉中央有一尊超过二十四尺的巨大雕像,雕像的一只手指着大海;它应该是为了纪念某位早已死去的女王而建的。宫门像那些阳台护栏般雕刻出卷须花纹,并且包覆着一层黄金。

    十几名卫兵站在宫门两侧,在阳光下不停地出着汗。他们穿着绿色的长衫和闪亮的护心镜,宽松的白裤子被扎进深绿色的靴子里。反射阳光的金色头盔上围着白布巾,用绿色的绳子系住,长长的尾端一直垂到卫兵的背后,甚至连他们的战戟和短剑鞘上也都闪耀着黄金的颜色。

    他们是观赏用的卫兵,并不是战斗用的。但是当马鸣站在台阶顶端时,他能看见他们手上生满老茧。以前他总是从马厩那里进入曜日宫,顺便看看这座宫殿里的马匹,不过这一次,他要走贵族们走的路。

    “苍天祝福这个地方。”他对卫兵的长官说道。那是一个并不比他年长多少的男人。狐仙城是个讲礼貌的城市。“我要给鬼子母湘儿和鬼子母仪景公主留一封信,如果她们已经回来了,我觉得当面交给她们。”

    那名长官盯着他,同时惊讶地看着那段阶梯。他的尖顶头盔上系着金色的绳子,马鸣相信这代表着某种阶级,不过具体情形他并不了解。这个人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战戟,而是一根镀金棒,像赶牛棒一样,它的一端是尖的,另一端有个钩子。

    看他的表情,似乎以前根本没有人走过这条路。他审视着马鸣的衣着,显然在认真地思考着。最后,他决定不能将马鸣拒之门外。

    他叹了口气,向马鸣响应了一句祝辞,又询问过马鸣的姓名后,就打开宫门上的一道小门,引领马鸣一直走进一座宏伟的前厅。这座前厅周围有五座石雕栏杆的阳台,大厅的穹顶上绘着云朵和太阳,像是天空的样子。

    那名军官弹了一下手指,一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仆应声而至,她的白色外裙左侧裙摆被缝起来,露出里面的绿色衬裙,在她的左胸部位绣着绿色的船锚和剑。

    她一脸吃惊的神情,快步跑过红蓝两色的大理石地板,分别向马鸣和那名军官行了个叩拜礼。她留着黑色短发,样貌愉悦,葡萄色的皮肤如同云锦般光滑柔美。像狐仙城平民服装一样,她的制服领口深而且窄。

    马鸣告诉她自己此行的目的,看见她瞪大眼睛,才发觉她的黑眼睛竟然这么大。严格来说,鬼子母在狐仙城并非不受欢迎,但大多数狐仙城人对鬼子母都会敬而远之。

    “是的,剑尉,”她一边说着,又行了个叩拜礼,“当然,剑尉。请随我来,大人。”

    狐仙城的建筑物外观都是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的白色,但内部却装饰着各种缤纷的颜色。曜日宫中似乎有几里长的宽阔走廊。马鸣先走过一段蓝色天花板和黄色墙壁的走廊,随后的一段走廊墙壁是浅红色,天花板则是绿色的。

    每走过一段路,颜色都会改变,除了匠民之外,任何人在这里都会感到眼花撩乱。在走廊交会处,地面上都会用小块瓷砖铺出复杂的漩涡、螺旋和环形图案,墙壁上稀疏的几幅云锦挂毯上绣着海洋的景色。

    拱形小壁龛里摆放着雕花水晶碗、小雕像和黄色的讨海人瓷器。偶尔会有一名穿制服的仆人安静地跑过,他们的手里经常会有一只金或银的托盘。

    通常看到这种财富的展示会让马鸣感到舒适。有钱的地方,钱就总是会沾一些在他的手指上,但这一次,马鸣走出的每一步都让他感到不耐烦且焦虑。

    上次骰子在他脑海中如此急速旋转时,他正率领着三百名貔虎军,上千名厉业魔母的白狻猊兵挡在他面前的山脊上,另外还有一千名白狻猊兵紧追在他身后。

    而他只是想逃离那场混乱。那一次,他借助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和不同寻常的好运,避免了灭顶之灾。骰子的旋转几乎总是意味着危险,或者还有一些他仍不清楚的东西。大约有那么一两次,这种情形并非预示马鸣的脑袋会被敲碎,不过它通常总是会给马鸣带来一次壮烈牺牲的机会。

    大约在曜日宫中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但“大约”并不能让骰子消失。他要留下他的信,如果有机会,他要揪住湘儿和仪景公主的脖子,好好和她们谈一谈,谈到让她们的耳朵发烫,然后再离开这里。

    那名年轻姑娘在马鸣前面一步不停地走着,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和公牛般粗壮的矮个子男人面前,看样子,他的年纪只比这个姑娘大一点,也是一名仆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圣师魔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圣师魔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圣师魔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