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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 笑得不那么轻松

    他穿着白色粗布裤、宽松袖子的白中衣和绿色长马甲,马甲的一片圆形的白底色上也绣着代表古魔国家族的船锚与剑徽章。“简大爷,”她一边说,一边又行了一个叩拜礼,“这位是马鸣大人,他希望为尊贵的鬼子母仪景公主和尊贵的鬼子母湘儿留下一封信。”

    “很好,丫头,你可以走了。”他向马鸣作了个揖,“请随我来,大人。”

    简将马鸣领到一名肤色黝黑、面孔严肃、接近中年的女子面前,向她一打恭。“宝琳夫人,这位是马鸣大人,他想为尊贵的鬼子母仪景公主和尊贵的鬼子母湘儿留下一封信。”

    “很好,简,你可以走了。请随我来,大人。”

    宝琳带着马鸣快步走过一段大理石楼梯,马鸣踏上的每一级阶梯都被漆成黄红相间。他们见到了一个叫作梅老刀的瘦削女人,马鸣跟着她见到了叫作老朗的身材粗壮的男人,他带领马鸣见到了叫作贝东的秃头男人。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年长。

    马鸣随着秃头男人到了一个地方,五条走廊在这里交会,如同一只轮子的轮辐。贝东将他交给了一个名叫伦琴的圆胖女人,这个女人神态庄重,鬓角已经有了一缕灰丝。

    像宝琳和梅老刀一样,她戴着被狐仙城人称作刺星刃的小刀,那把匕首由一根白银短项链拴住握柄,倒挂在她丰满的前胸之间。匕首柄上嵌着五颗白色的石子,其中两颗被嵌上了红边;另外还有嵌着四颗红色的石子,其中一颗环绕着黑边。

    这代表着她有九个孩子,已经死去了三个,其中有两个小子是在比武中死去的。伦琴向马鸣行过一个叩拜礼后,就向一条走廊中走去,但马鸣追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

    伦琴微微扬起黑色的眼眉,瞥了他的手一眼。她身上除了刺星刃外并没有其它任何兵刃,但马鸣立刻缩回了手。根据狐仙城的习俗,伦琴只能对自己的男人使用这把匕首,不过马鸣这么样做确实很失礼,而且没必要。

    尽管如此,马鸣还是用强硬的声音说:“我还要走多久才能留下这张字条?告诉我她们的房间。两个鬼子母不可能很难找,这里又不是他娘的白塔。”

    “鬼子母?”一个带着沉重云梦泽口音的女人声音在马鸣背后响起,“如果你真的是在寻找两位鬼子母,那么你已经找到了。”

    伦琴的表情没有变化,或者几乎没有变化,她那双几乎是纯黑色的眼睛越过马鸣,向后面望去。马鸣相信,伦琴的眼神已经因为忧虑而绷紧了。

    马鸣摘下帽子,脸上露出疲惫而轻松的微笑。那个银狐狸头就挂在他的脖子上,鬼子母对他无可奈何,嗯,至少她们要对付他并不容易。狐狸头并非完美无缺。马鸣的微笑变得不那么轻松了。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迥然不同的女人。其中一个身材窈窕,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金绿色的长裙上显示出姣好的胸部轮廓,如果不是那张光润无瑕的面孔,马鸣倒是很想和她聊上一阵。

    那张美丽的脸上有着一双能够让任何男人陷进去的大眼睛。这样的人儿却是鬼子母,实在太可惜了。另外一位小姐也有光润无瑕的面孔,但马鸣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相信那种满面怒容的样子只是她的一般表情。

    一身几乎是黑色的暗色长裙遮住了从她的下巴到手腕的所有部位,这让马鸣感觉有些庆幸。她看上去瘦得就像一根老荆棘,而且她肯定是吃了荆棘当早饭。

    “我觉得给湘儿和仪景公主留下一封信,”马鸣对她们说,“这个女人……”他眨眨眼,向走廊对面望去。仆人们匆匆地来回奔忙着,但伦琴已经不见了踪影,马鸣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快。“不管怎样,我只是要留下个字条。”马鸣忽然警觉起来,“你们是她们的朋友吗?”

    “严格来说,算不上。”那名美丽的女子说道,“我是裘丽恩,这位是焕文,你是马鸣。”马鸣的胃纠紧了。这座宫殿里有九名鬼子母,他遇上的这两个却是厉业魔母一党的,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属于凌日盟。他不是害怕她们,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双手,才没让它们握住衣服里面的那个狐狸头。那个仿佛是吃了荆棘的……焕文向他靠近了一步。根据谢铁嘴的说法,她是宗派守护者,但到底为什么宗派守护者会来到这里,就连谢铁嘴也不清楚。“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当她们的朋友。她们确实需要朋友,马鸣大爷,你也是。”她的眼睛仿佛是要在马鸣的脑袋上钻出两个洞来。

    裘丽恩走到马鸣身侧,将一只手按在马鸣的衣领上。如果换成其它女人,马鸣一定会以为那种微笑是对他的邀请。裘丽恩是鼍龙派的。“她们正处在危险之中,而且完全看不到她们正面临着什么。我知道你是她们的朋友,你大约能让她们知道,要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放弃她们现在的愚蠢行为。走得太远的蠢孩子会终究,知道自己将受到什么样严厉的惩罚。”

    马鸣想要后退,但焕文已经站到他面前,几乎要贴上他了。他只是在脸上做出最傲慢的笑容。在家乡的时候,这种表情总是会为他惹上麻烦,但他觉得现在应该这样做。他脑海中的骰子应该和这两个人无关,否则它们现在就不会继续旋转了,而且他有那个徽章。“如果要我说,她们看上去很不错。”

    湘儿确实需要被好好教训一顿,仪景公主大约比她更糟糕,但马鸣不打算任由跟前这两个女人说湘儿的坏话;如果这样做也是在袒护仪景公主,那么他也很愿意。“大约你们才应该放弃你们的愚蠢行为。”

    裘丽恩的微笑消失了,焕文的脸上却出现了微笑,虽然马鸣觉得那很像是用剃刀刻出来的。“我们知道你,马鸣大爷。”她看上去很想要剥掉某个人的皮,大约她想剥掉所有人的皮。“据说你是缘起,你自身也和危险联系在一起。看样子,传闻并非虚言。”

    裘丽恩的脸变得如同一片冰。“处于你这样位置的年轻男人必须寻求白塔的保护,才有可能保证自己拥有未来,你绝不该离开这种保护。”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 你们不敢

    马鸣的胃纠得更紧了。她们还知道什么?狐狸头徽章的事她们肯定不知道吧!湘儿和仪景公主知道,尹姝和范采蓝也知道,天知道她们把这些事都告诉了谁,肯定不会是她们两个。但在马鸣的概念里,还有比缘起和狐狸头更糟糕,甚至比令公鬼更糟糕的事。如果她们知道了那个他娘的号角……

    突然间,马鸣猛地向后退去,他踉跄着,差点丢掉了手中的帽子。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从背后揪住他的衣领,这名女子束在背后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但脸上仍旧没有任何皱纹。

    焕文立刻拉住了马鸣的袖子。马鸣认识这名穿着朴素灰裙的白发鬼子母,她应该是尹姝,或者是范采蓝。她们两个是姐妹————真正的姐妹,而不止是鬼子母对彼此的称呼。她们大约是孪生姐妹。马鸣从来无法区分她们。她和焕文彼此瞪视着,眼神冰冷而平静,就像同时抓住一只老鼠的两只猫。

    “不需要把我的长衫扯烂,”马鸣竭力想把他的衣服从两个女人的手中拉出来,“我的衣服!”他不确定她们是否听到了。即使戴着那个狐狸头,他也不打算伸手去掰开那些女人紧握的手指————除非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名白发鬼子母身边还有另外两名鬼子母。其中一名是深色皮肤的矮个子女人,有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披着在背后有嘉荣城之焰图案的棕色穗子长衫。她的年纪似乎只比湘儿大一点,马鸣知道她叫陶慧敏,成为鬼子母只有两年时间。

    “你现在就要在这里进行绑架吗,焕文?”另外一名鬼子母质问道,“不能导引真气的男人不该会引起你的兴趣。”她的个子很矮,皮肤白皙,蓝色长裙上点缀着灰色的缎带,光润的脸上带着高雅而自信的冷笑,带着雨师城口音的话语中充满了当权者的气势。他可真是把院子里所有最强大的狗都引来了。

    谢铁嘴一直没弄清楚领导厉业魔母使节团的是裘丽恩还是焕文,而那些拥戴半夏的白痴们派来的使节团首脑肯定是这个易巧没错。

    马鸣觉得焕文报回给易巧的微笑像是把自己的脸削下一层。“不要欺哄我,易巧,马鸣有很大的价值,对他放手不管是错误的。”他在她们

    “不要为我而引起争斗。”马鸣说。他没办法把衣服从任何人手里拉出来。“这边有的是,每个人都能分一杯羹。”

    五双瞪向马鸣的眼睛让他很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鬼子母没有幽默感。马鸣又将拉衣服的力量加大了一些,范采蓝,或者尹姝,立刻用更大的力量,差点将衣服从马鸣的手里拉出来。

    马鸣现在决定将这名鬼子母当作范采蓝,她是鼍龙派的。马鸣总觉得这个女人想把他头下脚上地倒吊起来,把那个徽章的秘密从他身上摇晃出来。现在她正在微笑,像是知道马鸣的心思,又像是觉得很有趣。马鸣自己当然看不出任何有趣的地方。其它人并没看马鸣多久,马鸣在她们眼里似乎已经消失了。

    “现在他所需要的,”裘丽恩坚定地说,“就是得到妥善的保护,不只是为了他的安全。三个缘起出自同一个村子,其中一个还是转生真龙,马鸣大爷应该立刻被送往白塔。”马鸣觉得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美丽了。

    易巧只是摇着头。“你高估了你们在这里的地位,裘丽恩,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得到这个小子吗?”

    “你才高估了你们的地位,易巧。”裘丽恩向前走了一步,俯视着她的对手,她扬起嘴角,露出一副纡尊俯就的样子。“否则你就会知道,只是为了不要冒犯巫马容川,我们才没有限制你们的大饼和清水,安静地等待你们返回白塔。”

    马鸣本以为易巧会继续冷笑,但易巧只是微微侧过头,仿佛要避开裘丽恩的目光。

    “你们不敢。”陶慧敏脸上鬼子母的冷静仿佛是一副面具。她的双手平稳地调整着长衫,但脸上的面具却无法遮住她的呼吸声。

    “这些都是小孩的游戏,裘丽恩。”范采蓝冷冷地说道。她想必是范采蓝没错,她是这三个人里面唯一真正波澜不惊的。

    易巧的脸上泛起两股淡淡的红晕,仿佛白发鬼子母的话是对她说的,但她的目光仍然坚定地盯着裘丽恩。“不要期望我们会屈服,我们有五个人,加上湘儿和仪景公主就是七个。”最后这句话是她想了一下之后才说出来的,而且语气中带着不情愿。

    裘丽恩挑起眼眉。焕文瘦骨嶙峋的手指并没有放开马鸣的衣服,范采蓝当然也是,但她同时在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裘丽恩和易巧。鬼子母是一个奇怪的族群,当你知道她们的意思和穿行于她们之间的暗流时,往往已经太迟了;而围绕鬼子母的暗流会在不知不觉间将男人淹死。马鸣觉得大约他真的应该掰开这两名鬼子母的手指了。

    伦琴的突然出现让马鸣省了这份力气。这名圆胖的女人竭力控制着呼吸,仿佛是飞奔过来的一样,她展开裙子,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请原谅打扰你们,鬼子母,但女王召见马鸣大人。请原谅,请原谅,如果我不能立刻带马鸣大人过去,大约我丢掉的就不止是一对耳朵了。”

    鬼子母们看着她,直到她开始显得慌乱不安,然后这两群鬼子母又彼此瞪视着,像是要压倒对方一样,接着她们又将目光转向马鸣,马鸣只想知道是否会有人放开他。

    “我不能让女王等我,不是吗?”他有些高兴地说道。光看这些鬼子母僵硬的表情,不明所以的人一定会以为马鸣刚刚捏了她们之中某个人的屁股,就连伦琴的眉毛也不以为然地垂了下来。

    “放开他,尹姝。”易巧最后说道。

    马鸣朝放开他的白发女人皱起眉。她们两个真的应该在衣服上稍稍弄出一些区别来,比如说别个铭牌,哪怕只是绑上不同颜色的发带也好。她又给了马鸣一个饶富兴致的、似乎是洞悉他心思的微笑。马鸣恨这种微笑,这是女人的伎俩,不是鬼子母的。女人们总是想让你相信她们知道某些事情,其实她们知道的根本是另一套。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 去见女王

    “焕文?”马鸣问道。表情严厉的凌日盟鬼子母还在用两只手抓着他的长衫。她完全没理会其它人,只是抬头盯着马鸣。“女王?”

    易巧又张开嘴,但她犹豫了一下,显然是改变了她要说的内容。“你要在这里抓他多久,焕文?大约你要向巫马容川解释为什么她的召唤受到了忽视。”

    “想想你要把自己和谁绑在一起吧,马鸣大爷。”焕文说道。她仍然盯着马鸣:“错误的选择会导致不幸的未来,即使对缘起而言也是如此,想清楚。”然后她才放开手。

    马鸣跟在伦琴身后,他不允许自己显出匆忙的样子,但他确实希望眼前的这个女人能走快一点。可她在前面四平八稳地走着,就好像是个女王,是个鬼子母。当他们走到第一个转角处时,马鸣回头看了一眼,那五名鬼子母仍然站在原地,全都在盯着他。

    仿佛马鸣的回望是一个讯号,她们一言不发地彼此望了一眼,就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开了。尹姝是朝马鸣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但她在距离马鸣还有十几步时,又向马鸣笑了笑,就消失在走廊旁的一道门里。暗流。马鸣宁可在脚尖能碰到底的池塘里游泳。

    伦琴等在转角处,双手叉在粗腰上,面容显得有些过于平静。马鸣怀疑,她的脚正在裙子下面不耐烦地拍着地面。他给了伦琴一个最动人的微笑。无论是叽叽喳喳的姑娘还是灰发的祖母,都会在这个微笑中软化下来。它曾经为马鸣赢得了许多香吻,也让他摆脱了数不清的困境,它几乎像鲜花一样好用。

    “做得很好,谢谢你,我相信女王并没有想过要见我。”如果巫马容川真的想见他,他却不想见巫马容川,贵族的一切问题到了王室就要更加严重三倍,那些充满了国主、女王和同类人物的古老记忆,丝毫没有改变他的看法。“那么,请你告诉我湘儿和仪景公主————”

    奇怪的是,马鸣的微笑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我不会说谎的,马鸣大人,否则我的耳朵真的会保不住。女王正在等您,大人,您真是个非常勇敢的男人。”她转过身,又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或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马鸣怀疑这句话原本是不该让他听见的。

    那么他或者是去见女王,或者是在这片没有尽头的走廊里继续走下去,直到撞上某个会把他想要的信息告诉他的人。他决定去见女王。

    巫马容川,光之仁慈,黑齿国女王,四风之主,风暴海的守护者,古魔国家族家主,正在一个黄色墙壁、淡蓝色天花板的房间里等着马鸣。

    她站在一座巨大的白色铜炉子前,这座铜炉子的楣石上雕刻着暴风肆虐的大海。马鸣发现,这个女人很值得看上几眼。巫马容川已经不年轻了,光亮的黑色长发铺展在她的肩头,但鬓角已经有了些灰丝,浅浅的皱纹也出现在她的眼角。在她的脸颊上两道细细的伤疤虽然已经被长久的岁月抚平,但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

    她并非很漂亮,她的面容更近似于俊美,但她很……让人难忘。她黑色的大眼睛望着马鸣,散发出迫人的气势,那是一双鹰的眼睛。她的实权并不大————进入黑齿国境内,即使快马加鞭跑上三天也未必能进入她的实际控制区,但马鸣觉得她甚至能让鬼子母在她面前退却。

    马鸣想到了安国的猗房,那位女王曾经让丹景玉座安嘉拉主动去拜访她,这也是一个古老的记忆,安国早已在黑水修罗战争中毁灭了。

    “陛下,”马鸣说道,他摘下帽子,以漂亮的花式深深作了个揖,“听从您的召唤,我来了。”

    不管是否气势迫人,马鸣很难不去看女王白鞘刺星刃后面那片宽阔的、被缎带围住的裸露皮肤,那是很养眼的景象。当然,女人将胸部裸露得愈多,她就愈不想让你看到,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白色的匕首鞘————马鸣已经知道她是个寡妇了。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既然他已经和一个狐狸脸的魔尊的爪牙纠缠在一起了,多一个女王也没什么。完全不去看她的胸部确实很难,不过马鸣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如果他再看下去,巫马容川很可能会召唤卫兵,而不是将那把嵌满宝石的小匕首插进织金腰带里去。大约这是骰子仍然在旋转的原因:被送到刽子手那里的可能性,绝对会让这些骰子翻滚起来。

    巫马容川走过房间,缓缓地在他身边绕行,一层层云锦衬裙翻起白色和黄色的花边。“你会说古语。”最后她站定在马鸣面前,她的声音低沉悦耳。没等待马鸣回答,她走到一把椅子前面,坐了下去,调整好她的绿色裙子。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马鸣,让马鸣觉得她大约已经看出来他的内裤是什么时候洗的了。“你想要留下一封信,我这里有纸笔。”她朝一面镀金镜子下的小书桌比了个手势。

    一阵海风从高大的三拱窗吹进来。虽然不算凉,但应该会让人觉得很舒服,但马鸣觉得现在比他在街上的时候还要热。这和巫马容川的目光无关。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这就是他刚才说的。他娘的古语又在他不注意时从他嘴里冒出来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控制住这个小麻烦。现在那些骰子还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情才会停下来,他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再把嘴巴闭紧一些。“非常感谢,陛下。”他非常确定这次用的是平常的语言。

    那张桌子上已经放好了洁白厚实的纸张。桌面稍微有些倾斜,高度也很适合书写。马鸣将帽子靠在桌腿上。他能从镜子里看见巫马容川,巫马容川正在看着他。为什么他不能管住自己的舌头?

    他将一支金笔在墨汁里蘸了蘸————女王必定都用些这样的东西————先仔细思考了一下要写的内容,他才俯下身去。他的手又笨又僵,对于书写,他没有任何好感。

    我跟踪一名魔尊的爪牙到了冷清羽临时居住的宫殿。她曾经想要杀死我,大约同样想要杀死令公鬼。她和那座宫殿里的人很熟,仿佛是那里的老朋友。

第一千九百二十二章 但我能听得出来

    片刻之间,马鸣盯着这段文字,咬着笔杆,直到他发觉已经在软金上咬出了牙痕。大约巫马容川不会注意的。她们需要知道冷清羽是什么人。还有什么?他又加了几行解释。他不想让她们产生反感。

    你们最好理智一些。如果一定要四处逛荡,至少让我派一些人跟着你们,以免你们的脑袋被敲开来。不管怎样,现在我还不能带你们回半夏那里吗?这里除了炎热和苍蝇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们在玄都也能找到这两样东西。

    就这样吧!她们不能要求更令人舒服的话了。

    小心地吸干纸上多余的墨渍,他将这张纸折了两折。一只小金碗里盛着沙子和一块热煤,他将那块煤吹亮,点燃蜡烛,将红色的蜡漆烧化。当他将蜡漆滴到信纸封口上时,突然想到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个玺戒,虽然上面只有一些那名戒指匠人为了显示手艺而雕刻的花纹,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那个戒指比这片融化的蜡漆要长一些,但大部分印纹都被压上了。

    马鸣现在才第一次仔细观看他买来的这个戒指,戒指上的印纹是一个新月形的轮廓,里面,一只奔跑的狐狸惊起了两只鸟。这让马鸣笑了笑。如果印纹是一只手就好了,那就能代表貔虎军,不过这样也不错。想要与湘儿和仪景公主周旋,他确实要像狐狸那般狡猾。虽然他更希望她们不要像那些鸟一样四处飞奔……而且,那个徽章让他很喜欢狐狸,他在信纸外侧写上湘儿的名字,想了一下,又加上仪景公主的名字。她们两个无论是谁都好,最好快点看到这封信。

    马鸣拿着那封信转过身,手却突然碰触到巫马容川的胸口。马鸣吓了一跳,急忙踉跄着向后退去,一下子靠在书桌上。他紧盯着巫马容川,同时竭力不让自己的脸红起来。他让自己看着巫马容川的脸,只有她的脸。他没有听到巫马容川走过来,因此最好也装作刚才那次碰触完全没发生过的样子,巫马容川大约只会以为他是个蠢笨的人,这样大家都不会很难堪。

    “这里有些内容您是应该知道的,陛下。”他们之间太过贴近,让马鸣没办法把信举起来,“冷清羽在招待魔尊的爪牙,我的意思不是指他在抓他们。”

    “你确定?当然,你是确定的,没有人会凭空进行这样的指控。”巫马容川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皱纹,但她又摇摇头,眉头也舒展开了。“让我们说些更高兴的事情吧!”

    马鸣差点叫出来。他在告诫她来访的白袍众使者是魔尊的爪牙,而她却只是皱皱眉?

    “你是马鸣大人?”在说出马鸣的头衔时,巫马容川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疑问。她的眼睛审视着马鸣,更像是一双鹰的眼睛,一位女王不可能喜欢来见她的人冒充自己是贵族。

    “只是马鸣。”马鸣相信巫马容川能听出谎话,而且,马鸣从来都不喜欢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贵族,他这样做只是迫不得已的。在狐仙城,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比武,但只有贵族才会向贵族挑起比武。

    即使是这样,在过去一个月里,马鸣已经敲破了不止一颗脑袋,让四个男人血洒当场,又曾经逃了半里路,只是为了躲避一个女人。巫马容川的目光让他感到紧张。那些骰子仍然在他的脑海里乱转,他想离开这里。“如果您能告诉我可以将这封信留在什么地方,陛下————”

    “公主和鬼子母湘儿很少提到你。”巫马容川说道,“但一个人应该学会倾听别人没有说出口的信息。”她以随意的姿态伸出手,碰了碰马鸣的脸颊。马鸣也不很确定地抬起手,刚才他在咬笔杆的时候有把墨汁沾到脸上吗?女人喜欢把东西收拾整齐,这也包括整顿男人,大约女王也是这样的。“她们不说,但我能听得出来,你是个难以驯服的流氓、一个赌徒和追逐女人的人。”

    她看着马鸣,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声音也一直是坚定而冷静的,但是当她说话时,她的手指又抚过了马鸣另一侧的脸颊。

    “难驯服的男人经常都是最有趣的,值得和他们聊聊。”她的指尖画出了他嘴唇的轮廓,“一个桀骜不驯的流氓和鬼子母一同旅行,一个缘起。我觉得,他还让鬼子母感到有点害怕、不安,多么强的男人才能让鬼子母感到不安?你会如何扭曲狐仙城的因缘,马鸣?”她的手停在马鸣的脖子上,马鸣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她手指的压迫下跳动着。

    马鸣的下巴垮了下来,他又用力向后靠去,让书桌和墙壁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他现在如果要离开这里,大概只能把巫马容川推到一边,或者是从她的裙子下爬过去了。女人不该有这种行为!

    哎哟,一些古老的记忆告诉他女人确实会这么做,但那些女人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都已经模糊了。他能清楚记得的都是些战场上的事情,这对于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巫马容川在微笑,她的嘴唇微微弯曲上扬,但那双紧盯着他的微笑,完全像是一只伺机掠食的猛禽。马鸣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巫马容川的眼睛向马鸣肩后的镜子闪了一下,然后她突然转过身,丢下目瞪口呆的马鸣向对面走去。

    “我必须再安排和你见面,马鸣,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门也在同时完全被打开了。马鸣先是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巫马容川是在镜子里看见房门已经开始移动了。

    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有些跛,肤色黝黑,一双锐利的眼睛只是向马鸣瞥了一下,就没再理会他。他的黑发一直垂到肩头,身上的衣服肯定不是属于一般人的,绿色云锦质地,一条金链缀在胸前,领子上有金色的老虎刺绣,肩背部位也装饰着刺绣。“母亲,”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巫马容川打恭,并用手指碰了自己的嘴唇。

    “罕虎。”巫马容川用温暖的声音叫出这个名字,然后亲吻了他的双颊和眼睑。她和马鸣说话时那种坚定、冰冷的声音似乎从来就不存在。“看来还算顺利。”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 完全视而不见

    “不是很好。”那个小子叹了口气。尽管目光如电,但他的神态和声音都显得很温和。“耐文在第二回合划伤了我的腿;在第三回合时,他滑倒了,所以我刺穿了他的心脏,而不是他的右臂。那种冒犯不值得被杀死,现在我却必须对他的未亡人致以哀悼了。”他似乎对这种哀悼就像对耐文的死一样懊悔。

    巫马容川喜气洋洋的面孔根本就不像是个刚刚听到儿子将杀人的行径告诉自己的女人。

    “去拜访时尽量简短一些。但愿我是看错了吧!但黛玟妲是那种想得到慰藉的寡妇,那么你或者是娶了她,或者是杀死她的兄弟们。”听她的语气,第一种选择要糟糕得多,第二种倒仅仅只是令人有些厌恶。“儿子,这是马鸣,他是一个缘起,希望你能和他成为朋友。大约你们两个应该一起在苏万夜跳跳舞。”

    马鸣又吓了一跳,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身边跟着一个喜欢比武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的母亲还喜欢摸他的脸。“我不太喜欢舞会,”他立刻就说道。狐仙城人对于庆典狂欢喜欢得毫无道理。迎新日刚过,他们又连续庆祝了五天,其中两天是整日的狂欢,而不是简单的晚宴。“我都是在酒馆里跳舞,那很粗俗,你们不会喜欢的。”

    “我喜欢酒馆里粗俗的舞蹈。”罕虎微笑着说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舞会是为老人和他们的宠物准备的。”

    这之后,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还没等马鸣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巫马容川已经将他塞进袋子里,又将袋口紧紧地缝了起来。马鸣和罕虎将一同参加那个庆典,以及其它所有庆典,罕虎称之为狩猎。

    当马鸣想也不想地说出要狩猎姑娘时,马鸣如果稍微想一下,也绝对不会在一个人的母亲面前说出这种话,那个小子笑着说道:“姑娘或者战斗,温润的嘴唇或者闪光的剑刃,无论是什么样的舞蹈,都会是最有趣的。不是吗,马鸣?”巫马容川宠爱地向罕虎微笑着。

    马鸣努力发出一个虚弱的笑声。这个罕虎是个疯子,他和他母亲都是。

    终于得到巫马容川的许可之后,马鸣走出了这座宫殿。他非常想拔腿就跑。肩胛骨之间的皮肤传来一阵阵刺痒,他几乎忘记了还在脑中旋转的骰子。最糟糕的时刻莫过于当罕虎以玩笑的口气提醒他母亲,应该找个漂亮小子去参加舞会时,巫马容川一边笑着抱怨女王没时间去寻找年轻男人,一边用那双他娘的鹰眼看着马鸣。

    现在马鸣知道为什么兔子要跑得那么快了。马鸣木然地走过正阳广场,什么都不去在意,现在即使湘儿和仪景公主在他身边和冷清羽打成一团,或者是厉业魔母突然从那尊雕像下面的喷泉里冒出来,他也会完全视而不见。

    流浪女人的大厅里很昏暗,不过从雕刻着藤蔓花纹的百叶拱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已经足以让马鸣看清这里的一切。比起阳光刺眼的室外,这里要凉快一些。马鸣如释重负地摘下帽子。

    空气中悬浮着一片淡淡的烟草味。一些邋遢的松枝被挂在窗户上,作为庆祝苏万夜的装点。在房间一角,两个女人吹着竹笛,一个男人将小鼓放在膝盖间敲打着,他们奏出的音乐高亢而充满了节奏感。

    马鸣现在已经开始喜欢这种音乐了。虽然还不是时候,但酒馆里已经有了一些客人。外地来的商人穿着朴素的麻料直裰,少数几名狐仙城人大多穿着各种行会的马甲。没有学徒和旅人。在如此靠近王宫的地方,流浪女人的吃喝与住宿花费绝对不可能算是廉价的。

    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传来骰子碰撞桌面的声音,这又勾起了马鸣脑海里的感觉。他转头看向另一侧,他的三名部下正坐在那里的一张凳子上。胡志蓁是名肌肉坚实的雨师城人,他的大鼻子让眼睛看上去比实际更小。

    他赤裸着上身,将有刺青的双臂抱在头顶。万宁正将一卷绷带缠在他身上;他的身材足有胡志蓁的三倍大,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袋黄酱堆在凳子上。他的长衫似乎已经六七天没离开他的身体了————实际上它一直都是这样,即使女仆在半个时辰前刚刚熨过它。一些商人不安地看着这三个人。狐仙城人则不会这样,因为他们经常会见到更糟糕的家伙。

    肖志蓁是个方下巴的晋城人,在左侧脸颊上刺着一只粗糙的鹰。他是貔虎军的骑兵队长,现在他正在斥责胡志蓁:“……不要在乎那些他娘的鱼贩说些什么,你这个山羊生下来的癞蛤蟆,你要学会用手里那根他娘的棒子,不要随便就接受那种他娘的挑战,只因为————”他看见马鸣,急忙闭上嘴,努力装作刚才什么话都没说,这让他的样子看上去仿佛正在牙痛。

    马鸣知道,如果自己追究下去,胡志蓁就不得不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肚子里,或者做出其它蠢事了,所以他只能懒洋洋地靠在桌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说实话,这种事其实很平常,万宁是他的部下中唯一身上没有超过二十条伤疤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喜欢惹事的男人们总是会远远避开万宁,就像他们避开韩简。不过万宁好像很喜欢现在这种没有争端的情况。“谢铁嘴或李药师来过吗?”

    万宁仍然头也不抬地缠着绷带。“连一根头发也没见到,彬蔚倒是露了脸。”

    万宁的话里没有“大人”之类的胡话,他从不掩饰对于贵族的厌恶,但不幸的是,他也从不掩饰对仪景公主的敬意。“在你的房间里丢下了一只箍铁的箱子,然后就唠叨着什么小东西之类的话走掉了。”他仿佛是要从牙缝里啐痰一样,但他瞥了女仆一眼,又闭上了嘴。胡大妈会跟所有在她地板上吐痰、扔吃剩的骨头,甚至是敲铜烟锅的人拼命。“那个小子又去马厩了,”没等马鸣问,他又说道,“跟他在一起的有他的书和老板娘的一个孩子。另一个姑娘儿打了他的屁股,因为他拧了她的屁股。”给绷带打上最后一个结之后,万宁责备地看了马鸣一眼,仿佛这都是他的错。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 大约以后吧

    “可怜的小东西,”胡志蓁嘟囔着,来回转了几下身体,看看绷带绑得够不够紧。他在一只手臂上刺了一头老虎和一头蛊雕,在另一只手臂上刺了一头狻猊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除了披着长头发之外,什么衣物也没穿。“他还在流鼻涕。但是当妙文让他牵手时,他的脸都开始放光了。”这些男人全都很照顾阿泽,就像是一群看护幼鸟的公鹅,虽然肯定不会有任何母亲想让自己的儿子接近这种人。

    “他会好好活下去的。”马鸣冷冷地说。那个孩子大约已经习惯这些“叔叔”了,以后他们大概会给他一个刺青,不过至少阿泽没有溜出去和街上那些小孩混在一起,他似乎就喜欢给成年女人制造麻烦。“肖志蓁,你等在这里,如果你看到了谢铁嘴和李药师,就拖住他们。万宁,我觉得让你去看看从万宁森宫能探听到什么讯息,它就在老家门旁边。”

    马鸣犹豫着,环视了一下大厅的情形。女侍们从厨房里进进出出,递着食物和更多的酒,大多数客人似乎都专注在他们手中的银酒杯。两名穿着裁缝行会马甲的女人正在低声争论着什么,她们都将调味高粱酒放在了一旁,从桌子两边俯过身子瞪着对方。一些商人似乎正在讨价还价,摇晃着双手,又用手指蘸着酒浆在桌面上写出一个个数字。音乐的声音应该能掩盖住说话声,但马鸣还是压低了嗓音。

    关于冷清羽和魔尊的爪牙的讯息,让万宁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怒容,他仿佛就要不顾一切地啐痰了。肖志蓁低声咒骂着肮脏的白袍众。胡志蓁建议到金羽兵那里去指控冷清羽,万宁和肖志蓁立刻瞪了他一眼,他便将鼻子埋进了酿米酒杯里。他是马鸣所知的少数几个能在这种天气里喝下狐仙城酿米酒的人之一。

    “小心。”万宁站起身时,马鸣警告他。不过马鸣并不怎么担心,肥胖的万宁走起路来却显得令人惊讶地轻盈,他至少在两个国家里都算是最好的盗马贼,他甚至能从护法的眼皮下面溜过去,但……“白袍众和魔尊的爪牙都是狠毒的人。”万宁只是咕哝了一声,示意胡志蓁收好中衣和长衫,跟他一起走。

    “大人?”肖志蓁说,“大人,我听说昨天在双月区起了一场雾。”

    刚要转身离开的马鸣停了下来。肖志蓁看起来很担忧,能让他担忧的事情并不多。“什么意思?一场雾?”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米汤般厚重的雾也持续不了一次心跳的时间。

    骑兵队长不舒服地耸耸肩,盯着自己的杯子。“一场雾。我听说那里有……一些东西。”他抬起头看着马鸣。“我听说人们突然就消失了,有些人身体的一部分被吃掉了。”

    马鸣努力让自己不发抖。“那场雾消失了,对不对?你不在那里。如果想要担忧的话,就担忧吧!这是你唯一能做的。”肖志蓁犹疑地皱起眉,但这是事实,那些邪恶的泡沫。令公鬼和纯熙夫人都是这样称呼它们的,会在什么时候爆裂,没有人知道,即使是令公鬼也无法阻止它们。为这种事担忧就像是担忧走在大街上是否会有瓦片掉下来砸到脑袋,甚至比起后者来更加没意义,因为你至少可以决定留在屋里。

    但有一些事情是值得担忧的,彬蔚已经把他们赢的钱留在了楼上,他娘的贵族们扔起瓜子金来就像泼水一样。马鸣留下肖志蓁一个人端详酒杯,向大厅后面的楼梯走去。还没等他走到那里,一名女侍叫住了他。

    阿丽是一名腰肢纤细、嘴唇丰满、双眼有如烟雨般朦胧的姑娘。“有个男人来找您,大人。”她一边说,一边甩动着自己的裙子,从长睫毛下看着马鸣,她的声音里也有一股朦胧的意味。“他说他是光明使,但我看他倒像是个流浪汉。他点了一顿饭,但胡大妈拒绝他之后,他就走了,他说要你来付这笔账。”

    “下次就给他一顿饭吧,小黄鹂,”马鸣一边说着,一边让一小块碎银落进她敞开的领口里,“我会跟胡大妈说的。”马鸣确实想找一名光明使————真正的光明使,而不是在纸筒里塞满锯屑当烟火卖的骗子。不过现在这件事并不重要,他先要去关照放在楼上没有任何守卫的金子。还有双月区的雾,还有魔尊的爪牙,还有鬼子母,还有发了疯的巫马容川,还有……

    阿丽咯咯笑着,像一只被爱抚的猫般扭来扭去。“您要我送一些寒潭香去您房间里吗,或者是别的什么,大人?”她的笑容里充满了期待,动人极了。

    “大约以后吧!”马鸣说着,用指尖轻敲一下她的鼻子。她又开始笑了,她总是这样,如果胡大妈允许,她肯定会把自己的裙摆缝高,露出大腿,甚至更高。但这位客栈老板娘对于她的女侍看管得几乎就像对她的孩子一样严谨。“大约以后吧!”

    马鸣小步跑上宽阔的石砌楼梯,将阿丽抛在脑后。他该对阿泽怎样做?如果那个小子以为他能那样对待女人,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陷进真正的麻烦。马鸣决定要让阿泽尽量远离肖志蓁他们,那些男人对一个小子会产生坏影响。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湘儿和仪景公主尽快离开狐仙城,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就来不及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马鸣的房间就在二楼的前面,从窗户可以直接俯瞰正阳广场。当马鸣走到房门前时,他背后突然传来地板的咯吱声。在一百家旅馆里,这都不是值得注意的事情,但流浪女人的地板是从不会发出响声的。

    马鸣回过头————刚好来得及丢掉帽子,用左手撑住朝头上砸过来的棒子。凶狠的一击让他的手掌完全麻木,但他还是拼命地撑住了。然而,粗大的手指已经扣住他的喉咙,将他压在门板上。

    马鸣的后脑猛地撞上门板,带着银边的黑点开始在他的视线中来回飞舞,让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张满是汗水的脸。实际上,他只能看到一个大鼻子和一口黄色的牙齿,即使是这些也非常模糊。

第一千九百二十五章 逼问出实情

    突然间,马鸣感觉自己就快失去意识了,那些手指阻断了血液和空气的流通。马鸣将右手伸进长衫里,摸索着那些小刀的刀柄,仿佛他的手指已经不记得那些是什么了。那根短棒挣脱了他的左手。马鸣看见它被举了起来,感觉它就要砸在自己的头上。他集中全部精神,用力抽出一把小刀,戳了出去。

    攻击他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马鸣依稀感觉到那根棒子打中他的肩膀,然后落在地上。但那个人并没有放开他的喉咙。马鸣蹒跚前进着,向那人逼去,一只手撕扯着掐住他喉咙的手指,另一只手不停地将小刀刺进那个人的身体。

    那名歹徒突然倒了下去,身体划过马鸣的小刀,差点将小刀从马鸣手里弄掉。马鸣也差点跟着他一同倒在地上。他大口吸进愉悦的空气,抓住某样东西.好像是门框,撑住身体。

    在地板上,一个面貌普通的男人睁大眼睛盯着马鸣,但他永远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那是一个体格魁梧的家伙,留着弯曲的三江口式胡子,穿着代表小商人或店铺老板身份的深蓝色长衫,根本没有半点盗贼的样子。

    马鸣忽然意识到,他们刚才在打斗时,冲进了一道打开的门。这个房间比马鸣的小,没有窗户,两张窄床旁的小桌上各放着一盏油灯,为这个房间提供了昏暗的光芒。一名浅色头发的瘦高男人从一个敞开的大箱子里站起来,用古怪的眼神盯着那具尸体。那个箱子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空地。

    马鸣张开嘴,想要为如此粗鲁的打扰道歉,而那名瘦子已经从腰带里抽出一把长匕首,从床上拿起一根棒子。他跳出箱子,朝马鸣扑来,任何人看到一具陌生人的尸体都不会有这种反应。

    马鸣一只手仍然颤抖地撑着门框,另一只手以不易察觉的动作掷出了小刀。刀柄刚刚离开他的手掌,他就伸手到衣服下面去摸索第二把小刀。射出的小刀正中对面男人的喉咙,马鸣再一次差点跌倒,只不过这次是因为放松的心情。那个男人抓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从他的指间喷涌而出,接着仰面跌回到箱子里。

    “运气可真好。”马鸣沙哑地说道。

    马鸣踉跄地从那个人的喉咙上抽出小刀,在那个人的灰色长衫上擦净刀刃。这件长衫和那件深蓝色的一样都是黄麻质地,不过剪裁更好,配得上低阶贵族。根据领子的风格,马鸣认出他是锡城古国人。马鸣躺倒在窄床上,皱起眉盯着那个瘫软在箱子里的人。一阵声响让他又抬起了头。

    马鸣的仆人正站在门口,徒劳地想要将一只大平底锅藏在背后。夏金瑞拥有各种样式的锅碗盆罐,以及所有他认为庄主的仆人在旅行时需要的对象。

    他和阿泽一同住在马鸣隔壁的小房间里,即使对于雨师城人而言,他也是个矮个子,而且瘦得皮包骨。“老爷的长衫又溅上血了。”他忧郁地喃喃说道,如果哪一天他的音调变了,那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真希望老爷穿衣服能更小心一些。想要把血渍洗干净其实是很难的,而且血渍很容易招来虫子,这个地方是我见过虫子最多的地方,老爷。”他自始至终都没提到那两个死人,或者他拿个平底锅要干什么。

    那声尖叫也引起其它人的注意,流浪女人并不是那种尖叫声已经成为家常便饭的客栈。走廊里传来奔跑的声音。胡大妈用力推开夏金瑞,拉起裙子跨过地上的尸体,她的男人紧跟在她身后。

    他是个方脸的灰发男人,左耳上戴着两只耳环,那是“老捕鱼人行会”的标志。耳环挂着的铁环上镶着两块白色石头,说明他除了是一艘船的船长以外,还有其它的船。

    马鸣很小心地不向胡大妈的孩子报以微笑,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来自于贾斯菲·胡。这个男人在腰带上别着一把雕花匕首和一把弯刀,他穿着蓝绿色长马甲,露出手臂和胸口上在比武中留下来的十字形伤疤。不过,他活下来了,而大多数给了他这些伤疤的人都死了。

    另一部分原因来自于胡三娘。马鸣以前不曾有因为某个姑娘的母亲而避开这个姑娘,即使那位母亲拥有他所住宿的客栈,但胡大妈有她自己的办法。她毫无惧色地低头检视那两个死人,挂在她耳朵上的大金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尽管头发上已经显露出灰色,她仍然是个漂亮女人。

    夹住她的刺星刃的丰满前胸总是会吸引马鸣的目光,就像烛火吸引飞蛾。但用那种眼神看她就像……当然不是像看马鸣自己的母亲,大约就像是看鬼子母。不过马鸣确实这样看过鬼子母,当然,只是看看而已,或者是看巫马容川女王。自己真是找事儿!马鸣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胡大妈确实有自己的办法,让马鸣觉得想到任何冒犯这个女人的事都是很困难的。

    “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在走廊里袭击我。”马鸣轻轻踢了一下那个箱子。尽管箱子里有一个死人,但马鸣踢到的地方还是发出一记空洞的响声。“除了他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我觉得他们是要用能偷到的一切东西装满这个箱子。”大约是那些金子?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听说那场赌马的事,现在距离阿泽取得胜利还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过马鸣已经决定要求胡大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保管好那些金子。

    胡大妈平静地点点头,浅褐色的眼睛如同两池静水。男人们在她的旅馆里行凶作恶并不会对她有丝毫滋扰。“他们坚持要亲手把这个箱子抬上来,说这里面装着他们的货物。在你进来之前,他们刚刚订下这个房间。他们说只是要在这里睡几个时辰,就要赶往洙泗了。”

    那是东边海岸上的一个小村子。当然,他们说的不可能是实话,听胡大妈的语气,她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向那两个死人皱起眉,仿佛是希望他们能活过来,好让她揪着他们的脖子,逼问出实情。

    “他们挑房间的时候可是花了一番工夫。那个浅色头发的男人是头头。我们最先让他看的三间房都被他拒绝了,然后他挑中了这一间。我本以为他是个吝啬鬼。”

第一千九百二十六章 去理解男人

    “即使是盗贼也可能是吝啬的。”马鸣心不在焉地说道。这大概就是骰子在他脑海中旋转的原因了,如果不是运气让那个家伙踩中大约是整个旅馆唯一一块会响的地板,马鸣的脑袋现在已经碎掉了。但那些他娘的骰子还在翻转着,马鸣不喜欢这样。

    “那么您觉得这是巧合,大人?”

    “还能是什么?”

    胡大妈没有回答,只是皱起眉又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大约她并不像马鸣以为的那样自信,毕竟她不是狐仙城本地人。

    “最近城里有太多暴徒了。”胡菲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他的语气总像是在渔船上发号施令一样。“大约您应该考虑雇用保镖。”胡大妈向她的男人挑起一侧眉弓,胡菲急忙防御般地举起双手。“那什么,老婆,我这些都是无心之言。”狐仙城女人很著名的一点,就是以过于激烈的方式向男人表达她们的不满,胡菲身上的一些伤疤很可能就是来自他的老婆,刺星刃有着许多实际的用途。

    马鸣一边真是运气他没有和狐仙城女人成亲,一边将小刀收回衣服里。要真是运气的是他没有和任何女人成亲。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张纸。

    胡大妈并没有轻易放过她的男人。“你经常这样,傻男人。”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拨弄着胸前的匕首柄,“有许多女人都不会容忍这种行为。艾总是告诉我,我在你说话逾越权限时不够严厉,我需要为我的孩子做一个好榜样。”刻薄的表情变成一个小小的微笑。“就当作你已经受到惩罚了吧!我会管住自己,不告诉你该让谁拉起哪一艘船上的哪张网。”

    “你对我真好,老婆。”胡菲冷冷地答道。狐仙城客栈业没有行会,但每一家客栈都掌握在女人手里。在狐仙城人的观念里,最糟糕的厄运总是跟随着男人的客栈和女人的船,所以渔夫行会里也没有女人。

    马鸣抽出那张纸,它雪白而坚硬,肯定是很贵的纸。它被折成很小一块,上面的几行字都是古怪的印刷体,就像阿泽用的那些一样。或者是某个成年人不想让自己的笔迹被认出来。

    仪景公主和湘儿做得太过分了。记住,她们仍然受到来自白塔的威胁。警告她们要小心,否则她们还是会跪在厉业魔母面前,乞求饶恕。

    只有这些,没有签名。仍然受到威胁?这暗示着她们并没有新的危险,也指出她们并非受到那些叛徒的诱拐。不,这样想不对,是谁将这张纸条塞给他的?显然这个人认为不能当面把这张纸条交给他。

    从他早晨穿上长衫到现在,谁有这样的机会?他穿长衫时肯定没有看见这张纸条。是某个曾经靠近他的人,某个……他发现自己正在哼着一段“她让我的眼瞎了,她让我的脑子傻了”,在狐仙城,这段曲子被称作“忐忑不安”。马鸣觉得只有焕文和裘丽恩会这样做,但这是不可能的。

    “坏讯息,大人?”胡大妈问道。

    马鸣将那张纸条塞进口袋里。“有没有男人能够懂得女人?我不是说鬼子母,是所有的女人。”

    胡菲大笑了一声,他的老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只是让他笑得更厉害了。然后胡大妈又以鬼子母也及不上的平静看着马鸣:“男人很容易就能做到,大人,只要他们愿意看一看,听一听。女人就困难多了,我们必须努力去理解男人。”

    胡菲扶住了门框,眼泪从他的黑脸上滚了下来。胡大妈瞥了他一眼,歪歪头,然后冷静地转过身,一拳打在胡菲的肋骨下。胡菲被打得膝盖弯曲了一下,他的笑声中夹杂着一阵喘息,却没有停下来。

    “在狐仙城有一句俗话,大人,”她头也不回地对马鸣说,“男人是黑暗中的荆棘迷宫,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路径。”

    马鸣哼了一声,这个女人说的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嗯,焕文或裘丽恩,或者其它什么人————一定不会是她们两个,但他又想不出会是谁————毕竟白塔还在很远的地方。冷清羽就在这里。他朝那两具尸体皱起眉。这里还有成千上百的歹徒。他一定要将那两个女人安全地带出狐仙城。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还没有任何线索。他希望那些他娘的骰子会停下来,能够结束这一切。

    裘丽恩和焕文同住的居室非常大,其中包括了分属两人的卧室、仆人房和一个可以让阿布和芬住得很舒服的房间。不过焕文很难容忍裘丽恩的护法和她们住在一起。焕文把所有男人都看成是随时都可能发狂的狸力,而她的意愿是很难违逆的。

    她像厉业魔母一样冷酷无情,一切挡在她面前的都会被她压倒。她们在很多实际的方面也是平等的,除非是占据明显的优势,否则没有人能压倒焕文。裘丽恩走进来时,她正在暖屋的书桌旁。她的笔尖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刮擦声,焕文总是对墨汁非常吝啬。

    裘丽恩一言不发地走过她身边,来到阳台上。这里有点像一只漆成白色的长铁笼子,雕铁的漩涡花纹非常繁密,在三层楼下面的花园里干活的男人们很难看到这个阳台里是否有人。

    狐仙城本来就是个天气炎热的地方,通常这里的花朵都会繁茂地开放,用各种色彩点缀这里,但现在她看不到任何美丽的颜色。下面的花园里,园丁们沿着石子小径走动,手中提着一桶桶清水,但几乎每一片叶子都是黄色或褐色的。

    她可以不承认这场灾难,但身边的高热已经在让她害怕了,魔尊正在碰触世界,而她们全部希望所寄托的小子却还在四处乱跑。

    “大饼和水?”焕文突然说道,“将那个叫马鸣的小子送去白塔?如果我们的计划真的有什么改变,你应该在告诉别人之前先告诉我。”

    裘丽恩感觉到脸颊有点发热。“我们需要压倒易巧。我还是初阶生时,她已经在授课了。”焕文也是这样————一个严厉的教师,用铁的手腕控制自己的课堂,她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在提醒别人不要违逆她的意思。

    易巧则比她低调得多。

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 无端羞辱

    “她经常让我们站在全班学生前面,不停地从我们嘴里挖出她想要的答案,直到我们在所有人面前挫败地哭泣。她会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或者大约她真的是有些同情,但她愈是拍着我们说不要哭,我们的心情就愈糟。”

    裘丽恩突然闭上了嘴,她并没有想要说出所有这些话,这是焕文的错————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应该为衣服上的一点污渍受到责备。但焕文应该知道这些,易巧也是她的老师。

    “你一直都记得这些?”焕文的声音里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怀疑,“教导我们的姐妹只是在履行她们的职责。有时候,我确实认为厉业魔母对你的看法是对的。”那种恼人的刮擦声又响了起来。

    “这……只是我偶尔想起来的,我实在看不惯易巧那种仿佛真的是使节代表的模样。”而不是将自己视为一个叛徒。裘丽恩朝下方的花园皱起眉。她蔑视所有那些分裂了白塔,却又在全世界炫耀自己的女人们————她们和任何帮助她们的人。但厉业魔母也有错误,非常严重的错误,只要一点努力,那些反叛的姐妹可能已经与白塔和解了。“她是怎么看我的,焕文?”笔尖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指甲刮过石板。裘丽恩回到暖屋内。“厉业魔母是怎么说的?”

    焕文将另一张纸放在她的信上,大约是要吸干上面多余的墨汁,大约是要挡住裘丽恩的眼睛。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裘丽恩,却只是带着一脸怒容看着她————或者只是以平常的表情看着裘丽恩,这一点并不好区分。最后,她叹息一声:“好吧,如果你一定想知道,她说你还是个孩子。”

    “孩子!?”裘丽恩的震惊丝毫没有对焕文造成任何影响。

    “有些人,”焕文平静地说,“确实是从她们穿上初阶生白袍起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厉业魔母相信你还没有长大,而且永远不会长大。”

    裘丽恩恼怒地扬起头,对于这种评价,她不想说些什么。更何况,在她得到长衫时,这样评价的人自己的母亲还只是个孩子!厉业魔母还是一名初阶生时就受到了太多的宠爱,虽然她很有力量,学得很快,但她得到了太多不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裘丽恩怀疑正是因为这一点,厉业魔母才会对仪景公主、半夏和那个野人湘儿如此恼火,因为她们比她更强,因为她们在初阶生阶段花费的时间远比她更少,而且她们的进境确实堪称神速。湘儿甚至完全没当过初阶生,裘丽恩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提到了这个问题,”焕文继续说道,“大约我们应该试着利用现在的条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裘丽恩运起了真源,导引真气风之力提起了绿松石壁桌上的银酒罐,在一只银酒杯里倒满寒潭香。像往常一样,拥抱太一的喜悦让她全身震撼,也安抚了她焦躁的心情。

    “这很明显。我应该想到的。厉业魔母早已下达了命令,一旦找到仪景公主和湘儿,就要立刻让她们返回白塔。我先前同意再等一等,但大约我们不该再等了。很可惜,那个叫半夏的姑娘没有和她们在一起。但即使只有两个,也会让厉业魔母热情地欢迎我们返回白塔。如果我们再加上那个叫马鸣的小子……我相信,这三个人会让我们受到厉业魔母盛大的欢迎,就如同我们带回了令公鬼一样。而且那个鬼笑猝也可以成为一名好初阶生,不管她是不是野人。”

    银酒杯随着风之力落进裘丽恩的手里。她不情愿地放开了上清之气,她从没有失去过第一次碰触真源时的那种热情,寒潭香根本无法代替太一。

    在离开白塔前她进行的苦修里,最令人难过的部分就是她没有权力碰触太一。所有那些苦修的内容都是她自己拟定的,但厉业魔母已经知道地表示,如果她不让自己经历严厉的苦修,厉业魔母会亲自给她拟定苦修内容。她毫不怀疑厉业魔母会让她承受怎样的痛苦。

    “她的热情欢迎?焕文,她无端羞辱我们,只是为了让其它人知道她有这样的能力。她把我们派到这个偏远的苍蝇窝里,来会见一名比阶下十几名贵族权力更小的女王。如果她做得到,她会把我们派到葬月之海的另一边。你却还想要得到她的恩宠?”

    “她是丹景玉座。”焕文隔着放在上面的那张纸轻按她的信,将信纸朝这边移一点,再朝那边移一点,仿佛在组织她的思想。“保持一段时间的静默会让她知道,我们不是供她玩弄的玩赏狗,但保持静默太长时间就会被看成是反叛了。”

    裘丽恩哼了一声:“荒谬!当她们返回白塔时,她们只会因为逃跑而遭受惩罚,现在她们却装扮成正式鬼子母的样子。”她的嘴唇绷紧了。那两个姑娘这样做是有罪的,那些允许她们这样做的人也是一样,其中一个姑娘竟然宣称加入了她的宗派,这就和她脱不了关系。

    等到鼍龙派结束对仪景公主的处置之后,坐上锡城古国王座的一定会是个饱经磨练的年轻女子,但如果仪景公主先掌握住锡城古国王座大约会更好。不管怎样,她的训练一定要完成。裘丽恩不打算看到仪景公主浪费掉她本身的能力,无论她做了什么。

    “同时不要忘记,她们也加入了那些叛徒。”

    “苍天啊,焕文,她们很可能只是像其它被拐出白塔的姑娘一样被顺便带回去的。你真的很在意她们是在明天还是在明年开始清扫马棚吗?”这绝对会是那些跟随叛徒的初阶生和见习使最后得到的处罚。“即使是各宗派也会耐心等待这些姑娘回到她们手中。不必担心她们会逃掉,她们很安心地留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就让我们留在厉业魔母给我们安排的位置上,继续袖手旁观吧!直到她向我们发出亲切的询问为止。”

    裘丽恩没有说出她准备一直等到厉业魔母像丹景玉座一样被废黜为止。长老会肯定不会对厉业魔母的专横跋扈和胡作非为一直容忍下去。但焕文毕竟是凌日盟的,她听到这种话不会高兴的。

第一千九百二十八章 酒太甜

    “我觉得,这确实不需要着急。”焕文缓缓说道,但其中反感的意味是不言自明的。

    裘丽恩用另一股风之力拉来一把球腿椅,坐了上去。她要说服她的同伴,保持沉默是最好的策略。仍然是个孩子?如果依照她的意愿,厉业魔母将不会从狐仙城得到任何一个字,除非厉业魔母来乞求她。

    桌上的那个女人向后弯曲起身体,直到她骨骼允许的极限。她的眼珠突出到眼眶外,喉咙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尖叫声突然变成一阵响亮而沙哑的哽咽声。她的全身开始抽搐,然后就无声地倒了下去。一双无神的眼睛大睁着,瞪着密布蛛网的地下室天花板。

    用咒骂来泄愤是不理智的,否则甘松会像任何马夫一样让空气里充满了脏话,她已经不止一次希望待在身边的不是叶曼姬,而是李之仪了。被审问的人总是迫不及待地回答李之仪的问题,在他们供出全部信息之前,没有一个会死掉。当然,李之仪对这种事情总有些过于在其中,但这并不是重点。

    甘松再次进行导引真气,从脏污的地板上拿起那个女人的衣服,将它们扔在那具尸体上。一根红皮带掉了下来,她用手将它拾起,扔回到衣服堆里。大约她应该试试别的手段,但皮鞭、铁钳和烙铁都是那么……脏乱不堪。“找一条巷子把这东西丢掉吧!在她喉咙上划一刀,让她看上去像是遭到抢劫的样子。她荷包里的钱你们拿走就好了。”

    蹲在石墙边的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从外表看,老五和老七大约是一对兄弟,他们全都有一头黑发,小珠子般的眼睛和伤疤,身上的肌肉比普通人要多出一半,但他们通常还有足够的脑子可以执行简单的命令。

    “请原谅,主人,”老五犹豫地说,“但没有人会相信————”

    “照我的话去做!”甘松断喝一声。风之力揪住老五,让他站了起来,又将他朝石墙上丢去。他的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但这肯定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老七急忙向桌子跳过去,一边慌乱地说着:“是的,主人,听从您的命令,主人。”甘松放开老五,老五什么都没说,只是蹒跚着跑到桌边,帮老七抬起那具尸体,像垃圾一样把它搬了出去。嗯,它现在确实只是一堆垃圾了。甘松很后悔自己刚才的暴怒,让情绪失控是不理智的。不过有时这样做似乎能产生不错的效果。这么多年之后,她仍然对此感到惊讶。

    “燕痴不会喜欢这种结果。”那两个男人离开后,叶曼姬说道。她摇头时,缀在许多根黑色细辫子上的蓝色和绿色珠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一直留在角落的阴影里,被她的一个小阵法包覆着,让她可以不用听到那些凄厉的叫声。

    甘松努力不去瞪她。如果由她自己选择,叶曼姬绝对不会成为她的同伴。叶曼姬是卿月盟的,或者说曾经属于卿月盟,大约她现在仍然是。甘松同样不认为自己因为加入了玄女派就不再是绀珠派了。卿月盟的人都太狂热了,她们在应该冷静的时候,仍然会让个人的情绪影响自己。

    她想选择灼华————另一名绀珠派,但那个女人在逻辑上有一些古怪而荒谬的看法。“燕痴已经忘记了我们,叶曼姬。或者你从她那里收到了某些私人讯息?不管怎样,我相信那个隐密的地方根本是不存在的。”

    “燕痴说它是存在的。”叶曼姬坚定地说,但她的声音很快又变得温暖了,“一个法器、上古法宝和密炼法器的仓库,我们也能够从中分一杯羹。我们自己的法器,甘松,甚至大约还有上古法宝。她答应过我们。”

    “燕痴错了。”甘松看到叶曼姬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星主也只是人。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甘松也有同样的震撼,但总是有人拒绝知道这一点。星主比她们强大许多,拥有她们无法企及的知识,而且很可能已经得到了魔尊不朽的奖赏,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和争夺一张毯子的两个三江口人没有两样。

    叶曼姬的惊骇很快就变成了愤怒。“这里还有其它人在搜寻,难道他们全都在寻找子虚乌有的东西吗?这些搜寻的人里有魔尊的爪牙,他们一定是其它星主派来的。如果星主们都盯着这里,你仍然认为这里一无所有吗?”叶曼姬难道不知道,如果一样东西不管怎样都找不到,那么明显的原因就是它并不存在。

    甘松等待着。叶曼姬并不傻,只是对力量有些过于敬畏。甘松相信,只要耐心对待,人们自己会知道心里已经知道的事情。心智需要经过历练才能变得锐利。

    叶曼姬开始来回踱步,皱起眉看着周围的尘土和蛛网,她的裙子随她的脚步沙沙作响。“这个地方全都是污秽和臭气!”她看见一只黑色的大蟑螂从墙上飞快地爬过去,打了个哆嗦。一片光晕出现在她身上,那只蟑螂在砰的一声中被压扁了。

    叶曼姬带着嫌恶的表情在裙子上抹了抹手掌,仿佛刚才她并不是用上清之气将蟑螂打死的。她很容易感到反胃,幸好如果有需要的话,她还是可以控制住这个感觉。“我不会向星主报告这种失败,甘松,否则她就会让我们羡慕琼霄夫人的遭遇了,不是吗?”

    甘松的身体没有颤抖,但她还是走过地下室,为自己倒了一杯李子寒潭香。李子太陈,酒太甜,不过她的手能够保持稳定。对燕痴的恐惧是非常明智的,但向恐惧屈服就不对了。大约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否则她早已该召唤她们,或者是在她们睡觉时把她们抓进夜摩自在天,质问她们为什么还没完成她的任务。但在看到她的尸体前,唯一符合逻辑的选择就是继续燕痴的任务,做好燕痴随时都会出现的准备。“倒是另有一个办法。”

    “如何?审问狐仙城的每一名智妇?这里有多少智妇?一百?大约两百?曜日宫中的姐妹会注意到的。”

第一千九百二十九章 上古法宝

    “忘记你那个拥有上古法宝的梦吧,叶曼姬,这里没有隐密的仓库,也没有宫殿下的地下密室。”

    甘松的嗓音冰冷而稳定,大约叶曼姬表现得愈激动,她就会愈加稳定,她一直都很喜欢用嗓音将整班的初阶生催眠。

    “几乎所有智妇都是野人,她们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没有野人愿意被发现私藏法器,更不可能是上古法宝,而且如果她们有私藏的话,我们早就找到了。根据所有的记录,任何野人在发现某样物品与上清之气有关之后,都会立刻让自己离开它,她们害怕惹来白塔的怒火。只有那些被白塔遣返的女人似乎并没有这种畏惧,当那些女人在被遣返前接受搜身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藏匿了与上清之气有关,或者是她们以为与上清之气有关的物品。就我们目前已经证实的几名智妇里,钰果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四年前她被从白塔遣返时,她确实差点就偷到了一件小密炼法器。一件只能制造出花朵的幻象和瀑布的声音的没有用的东西,但那确实是一件和太一有关的物品。而且她还试图发现所有其它初阶生的秘密,结果她成功的比率非常大。如果狐仙城真的有一件法器,你认为她会在四年时间里都毫无察觉吗?更何况那是一个仓库?”

    “我也穿着长衫,甘松,”叶曼姬用粗暴的声音说道,“我也知道你知道的这一切。你说有别的办法,是什么办法?”真是个不用脑子的女人。

    “有什么会像那个宝藏一样让燕痴感到高兴?”叶曼姬却只是盯着她,用脚板拍着地面,“湘儿,叶曼姬。燕痴没有要我们继续猎捕她,但她显然是逃到了这里,如果我们将湘儿和那个叫仪景公主的姑娘献给燕痴,即使我们丢掉了一百件上古法宝,她肯定也会原谅我们。”星主当然也会失去理智。对付既没有理智,又比你强大的人,最好是保持极度的谨慎。当然,叶曼姬并不强大。

    “我们真该在她刚刚出现时就杀死她。”叶曼姬啐了一口。她晃动着双手,大踏步走来走去,地上的沙砾在她的软鞋下不停地发出咯吱声。“是的,是的,我知道,我们的姐妹就在那座宫殿里,她们大约已经开始怀疑了,我们不希望引起她们的注意。但你忘记忽罗山了吗?还有晋城?那两个姑娘出现在哪里,灾难就随之而来。如果我们不能杀死她们,我们就应该尽量远离湘儿和仪景公主,有多远就躲多远!”

    “镇定,叶曼姬,镇定。”甘松安抚的语音却似乎只是让叶曼姬更加躁动不安。但甘松充满了自信,逻辑一定不能受到情绪的干扰。

    这是一条偏僻、狭窄、被阴影覆盖的小巷,他坐在巷口一只倒扣的桶上,端详着拥挤街道对面的那幢房子。突然间,他发觉自己又在用手摸头了,他并没有头痛,但他的头有时候会感觉……很奇怪。在他思考那些他记不起来的事情时,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用白色石膏粉刷的三层楼房,这幢房子是属于一名金匠的。现在正有两个朋友在拜访她。她告诉别人,那是她在数年前在北方旅行时遇到的朋友。她们只是刚来时被别人看到了一眼,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们。查出这些信息很容易,查出她们是鬼子母也不会多费多少力气。

    一名瘦削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破旧的马甲,吹着口哨向这里走来。这家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那个年轻人在看到他时停了下来。他的长衫和他所在的地方,他沮丧地承认,还有他身上的其它东西,大约让他看起来很具诱惑力。

    令公鬼伸手到衣服下面。他的手已经不再有用剑的力量和灵活了,但他携带超过三十年的那两把长匕首曾经让不止一名剑士吃惊。大约是因为他眼睛里闪烁的某些东西,那个瘦削的年轻人显然觉得还是继续吹着口哨走开来比较好。

    在那幢房子旁边,通往那名金匠马厩的门打开了,两名粗壮的男人推出了一辆小车,车上堆满了土草和马粪。他们要去那里?老五和老七可不是给马厩清理粪便的人。

    令公鬼决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天黑,然后再去看看是否能找到冷清羽的那个杀手。

    又一次,他将双手从头上放下来。迟早他能记起来。他没有太多时间了————这一点时间就是他拥有的一切,他只能记起来这么多。

    令公鬼运起阳极之力,解开他在前厅一角编织的阵法,然后举起箍银的小杯子,说道:“再来些热茶。”真龙在他的脑海深处愤怒地嘀咕着。

    覆金的雕花椅被整齐地排成两列,中间是六尺宽的走道,抛光的石板地上镶着初升朝阳的黄金图案。走道尽头的高台上是一把高大的座椅,从台基到椅子都布满了雕花,而且也全都包覆着黄金。

    但令公鬼盘腿坐在一块临时铺设的地毯上,地毯上用绿、金和蓝三色绣出了晋城迷舞的图案。坐在他对面的三名部族首领不会喜欢他坐在椅子上见他们,他们是另一座迷宫,需要谨慎对待。

    令公鬼只穿着中衣,中衣袖子也被卷起,露出盘绕在他前臂上闪烁金属光泽的黄褐色龙纹。三名厌火族人只露出了左臂。大约他们在提醒他是谁————他也像他们一样,经历过对大多数男人都是致命的昆莫之旅。大约这种提醒是有必要的,大约。

    当梅兰娜从她刚刚被封住的角落里走出来时,那三张面孔上看不到任何变化。照白骨满是褶皱的面孔仿佛是从老树上雕刻出来的,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如果他绽青色的眼睛里面如同聚集着风暴,那它们也一直都是如此,但他其实是一个脾气和缓的男人。

    阴风西和一只眼的鬼何卒大约是在思考着别的事情,除了他们不眨一下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外。真龙突然安静下来,就好像他也在看着那名鬼子母,透过令公鬼的眼睛。

    梅兰娜看不出年纪的面孔上表现出的情绪比部族首领们更少。她抚下浅灰色的裙子,跪到令公鬼身边,提起了茶壶,那是一只错金丝的球形白银大壶,有着老虎形状的壶足和提手,还有一只老虎盘据在壶盖上。

第一千九百三十章 压下那个声音

    梅兰娜要用两只手把它提起来,即使这样,给令公鬼斟茶时,她还是有些颤抖。她的神态似乎是在说,她这么做是因为她想要这么做。但因为某种在场男人们不知道的原因,他们都觉得她的神态正在大声疾呼她是一名鬼子母。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有我的允许,她们不能导引真气。”令公鬼说。部族首领们仍然保持着沉默。梅兰娜直起身,膝行到他们每个人身边。鬼何卒用手捂住茶杯,表示不用了,另外两个人则递过了茶杯,绽青色眼睛和碧色眼睛都在审视着她。他们看见了什么?他还能做些什么?

    梅兰娜将沉重的茶壶放在有老虎形握柄的厚托盘上,仍然保持着跪姿说:“我还能为真龙大人做些什么?”

    她的声音沉着冷静,但在令公鬼示意她回到角落里,她站起来转过身时,一双纤细的手在裙子上紧抓了一下。这大约是因为她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柯朗和丁景桓。

    这两名毕月使(精确地说,景桓仍然只是士兵,是毕月使最低的阶层,他的衣领上既没有剑,也没有龙)面无表情地站在两面镶在墙上的金框高立镜之间。

    那个更年轻一些的毕月使至少看上去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他将两根拇指插在剑带后面,对梅兰娜完全视而不见,对令公鬼和厌火族人似乎也没怎么注意。但仔细看去,你就会发现他那双大得过分的黑眼睛一直没休息,仿佛随时都在期待着有意外发生。又有谁敢说不会出意外?柯朗则似乎正陷在云雾中,他不停地眨眼、皱眉,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但这些动作都看不出有什么意义。

    当令公鬼看着毕月使时,真龙都会发出嚎叫,不过烦扰令公鬼脑海中这个死人的并不是毕月使,而是梅兰娜。只有傻瓜才会以为狻猊和女人能够被驯服。

    令公鬼焦躁地压下那个声音,让它变成模糊的嗡嗡声。真龙能够突破他的压制,但绝不会很轻松。令公鬼运起阳极之力,重新编织出防止偷听的阵法,将梅兰娜封在里面。放开真源让令公鬼感到更加焦躁,他脑子里的噪音就如同水滴落在热煤上的滋滋声,真龙遥远的疯狂与愤怒不停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梅兰娜站在那道她既无法看到,也无法感觉到的阵法后面,高昂着头,双手交叠在腰间,仿佛一条长衫正垂在她的臂弯里。从头到脚,她都是一名标准的鬼子母。

    她冷冷地看着令公鬼和部族首领,那是一双亮棕色的眼睛,闪烁着些许黄色。我的姐妹并没有全部认识到我们是多么需要你,今天早晨,就在这个房间里,她这么对令公鬼说道,但我们所有发过誓的人都会服从你的一切命令,只要那不违反三誓。

    当她在鬼营室的看管下来见他时,令公鬼刚刚醒来。那两个女人似乎都完全不在乎他仍然只穿着一件睡袍,并且才刚将早饭的大饼咬了一口。我有很多谈判和仲裁方面的技巧,我的姐妹们有其它的技巧,请让我们为你服务。就像我们誓言中说的那样,让我们侍奉你。我们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们的能力。

    采蓝一直都缩在他脑海中的一角。她又哭了,令公鬼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一直哭。他禁止她出现在他身边,除非得到他的召唤,没有枪姬众的看管,她甚至不能离开房间。那些向他立誓的鬼子母昨晚都在宫里住下了,这样方便令公鬼监视她们。

    但从她约缚令公鬼那一刻开始,令公鬼就感觉到了眼泪和深深的创伤。这种感觉时强时弱,但一直都是存在的。采蓝也对他说过,他需要那些发过誓的姐妹。

    最后采蓝甚至是在对他尖叫了。那时她满脸通红,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从他面前跑开。她也提到过侍奉令公鬼。但令公鬼怀疑梅兰娜是否想到会做现在这种事情。大约让她穿上一身制服能帮助她理清思路?

    梅兰娜在看部族首领时,部族首领们也在看着她。他们的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智者们已经告诉过你们这些鬼子母效忠于谁了。”令公鬼直言道。鬼营室也告诉令公鬼他们已经知道了,而且他们在第一次看到梅兰娜为他们斟茶并行叩拜礼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你们见到她为我们倒茶,你们见到她依照我的吩咐做事。如果你们愿意,我会让她跳一段快步舞。”

    让这些厌火族人相信他并没有被拴在鬼子母手中的链条上,正是这些鬼子母现在要为他做的事。如果有必要,他会让所有鬼子母来跳快步舞。

    鬼何卒调整了一下他右眼上的灰绿色眼罩,他在需要时间来思考时总会这么做,一道宽厚的伤疤穿过他的眼罩,从他的前额一直爬上光秃的头顶。当他最终开口说话时,生硬的语气并不比令公鬼好多少,“有些人说,鬼子母做事是不择手段的。”

    阴风西垂下浓密的白眉毛,越过自己的长鼻子盯着茶杯。在厌火族人中,他的身高一般,大概要比令公鬼矮半拳,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显得很长。荒漠的热风显然吹去了厌火族人身上所有多余的赘肉,甚至更多。

    阴风西的颧骨甚至显得有些锋利,而双眼则有如深陷在洞穴~里的翡翠。“我不喜欢谈论鬼子母,”他那深重、浑厚的声音和这样一张脸配在一起,每次都会让令公鬼感到惊讶,“做过的就是做过了,让智者们去对付她们吧!”

    “最好还是谈谈突阕狗。”照白骨的声音很温和,而和照白骨那张凶猛的面孔相比,他的声音也让令公鬼同样吃惊。“在几个月之内,顶多是半年内,每一名还是突阕的人都要死,或者是成为屈从者。”他的声音并不能表现他的心意。另外两个人点点头,鬼何卒露出渴望的微笑。

    看样子,令公鬼并不能说服他们。突阕是他为了进行这次会谈而提出的原因。这件事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肯定不是不重要的————突阕已经制造了太多的麻烦————但对于令公鬼来说,他们和鬼子母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第一千九百三十一章 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加上鬼幽泉的巫师山,四个部族已经靠近了猨翼之山脉。大约他们能做到照白骨所说的事情,但令公鬼身边还有既不能成为屈从者,也不能杀死的人。有些更加急迫的事情。“智者们怎么说?”令公鬼问。

    片刻之间,首领们的表情变得无法捉摸。这件事鬼子母都不可能比厌火族人做得更好。上清之气吓不倒厌火族人。没有人能比死亡跑得更快,这是厌火族人的信仰。如果一名厌火族人戴上面纱,即使是一百名狂怒的鬼子母也无法让他摘下来。但是,当他们知道智者们也参加了杜麦的井的战斗时,他们受到打击的样子就像是看见太阳在黑夜中升起,月亮在白昼血红的天空中高挂。

    “沙林告诉我,几乎所有智者都会和雅加矛共赴战场。”阴风西最后不情愿地说道。沙林是从聚居地红泉随他而来的智者,或者用“随”这个字眼形容智者并不正确,不管怎样,大多数蒲犁、精绝部和西夜部智者都会与战士们一同前往北方。“突阕智者们可以……由智者们去处理。”阴风西的嘴唇嫌恶地扭曲起来。

    “一切都改变了。”照白骨的声音甚至比他平时更显柔和。他相信这一点,但肯定不想这样。智者们参与战争,这亵渎了与楼兰一样古老的传统。

    鬼何卒用显得过于谨慎的动作放下茶杯。“珂荔珲希望在梦醒之前再见到嘉珥,我也是。”像沙达奇和鬼玄元一样,他有两名老婆,其它部族首领大多只有一名老婆,鬼幽泉则是个鳏夫。不过没有老婆的情况对部族首领一般都不会持续很久,即使首领自己不关心此事,智者们也会为他找一名配偶。“我们之中还能有人看见三绝之地的太阳升起吗?”

    “希望你们都能看到。”令公鬼缓缓地说。

    如同破碎大地的犁,他将破碎众生的姓名,一切都将湮没在他眼中的火焰里。战争的号角将伴随着他的脚步,大鬼鸮将在他的声音中掠食,他将戴上剑之冠冕。

    除了对于魔尊可能的胜利以外,真龙预言没有给凡人任何希望。而厌火族人的昆莫预言则说他会毁灭厌火族人,因为他,荒季在各部族中蔓延,古老的传统被彻底遗弃。

    即使没有这些鬼子母,如果一些首领开始思考追随令公鬼是否正确,令公鬼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不管他的手臂上是不是有龙纹。“希望能这样。”

    “愿你总是能找到清水和阴凉,令公鬼。”阴风西说。

    首领们离开后,令公鬼仍然坐在原地,盯着手中的茶杯,紧皱眉头,但他在深褐色的茶水中找不到任何答案。最后,他将茶杯放在托盘旁边,放下了两侧的衣袖。

    梅兰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仿佛是要把他的想法揪出来。她似乎也有一点不耐烦了,令公鬼曾经命令她一直站在角落里,除非是能听到说话的声音。很显然,她肯定认为既然首领们已经离开,她没理由还停留在角落里了。她要走出来,查清楚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你们认为他们相信我是鬼子母操控的傀儡吗?”令公鬼问。

    年轻的景桓愣了一下,实际上,他比令公鬼还要大一点,但他看上去就像比实际年龄要小五六岁的小子。他瞥了梅兰娜一眼,仿佛鬼子母才有答案,然后他的肩膀不安地颤动了一下,“我……不知道,真龙大人。”

    柯朗眨眨眼,停止喃喃自语,他侧过头,鸟一样的眼睛侧瞥着令公鬼。“这有什么关系?她们听话不就行了?”

    “这有关系。”令公鬼说。柯朗耸耸肩,景桓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似乎也不知道。但令公鬼觉得景桓大约能够知道他的意思。

    各种地图散乱地铺在王座后面的石地板上,令公鬼用靴尖踢了踢它们。他竟然得同时看管这么多地方。雨师城北部和那片被称作弑亲者之匕的高山、雨师城以及周围地区、云梦泽和通往毋极海的涿鹿平原、嘉荣城和周围的村镇、海丹和奇肱国的一部分。

    各种行动和势力混杂在他的脑海里。真龙在遥远的地方狂笑,呻吟、虚弱地吼叫着要杀死毕月使,杀死弃光魔使,杀死自己。采蓝停止了哭泣,正用一丝微弱的愤怒试图赶走心中的苦痛。

    令公鬼用双手紧抓住头发,用力压紧额角。他的脑海中只有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已经不记得了。

    其中一扇高大的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名守在走廊里的枪姬众。鬼靖英有着一头鲜艳的橘红色头发和永远带着笑容的双唇,虽然同样是厌火族人,但她的身材确实可以说是丰腴,至少从枪姬众的角度看是这样的。

    “夜娇靡和秋桑希望能见到朅盘陀王。”她用正式的语调说道。她的声音在念出第一个名字时友善又热情,到第二个名字时则显得冰冷刻板,不过她唇角的笑容并没有受到影响。

    令公鬼叹了口气,开口想叫她们进来,但夜娇靡并没有等待。她像一阵旋风般冲进屋里。秋桑紧跟在她身后,看上去比她要平静一些。看到柯朗和景桓时,那名鬼子母露出戒备的神态,而当她看见站在角落里的梅兰娜,似乎又有些好奇。夜娇靡的脸上则没有这么多变化。

    “这是什么意思,真龙大人?”她亮出今天早晨送到她那里的信,大步走到令公鬼面前,将信纸在他鼻子下用力摇晃。“为什么我要返回占西?我以您的名义将这里治理得很好,这您知道的。我没能阻止羌活戴上冠冕,但我至少阻止了她更改您的律法。为什么我要被遣走?为什么只是以书信的方式通知我?而不是当面告诉我?只是一封信!感谢我的服务,然后像解雇一名税吏一样赶走我!”

    虽然在盛怒之中,占西留候仍然是令公鬼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之一。黑发在她的肩头化作光泽闪烁的波浪,艳丽无俦的脸庞能让瞎子睁开眼睛,男人们都会淹死在她那双黑眸里,毫无抵抗的能力。

    今天,她穿着闪亮的银色丝裙,轻薄贴身,更像是与爱人幽会时穿的衣服,领口只要再低一根头发的宽度,她就绝不能在公众场合穿这件衣服了。

第一千九百三十二章 轻柔的哼声

    不过令公鬼怀疑即使是那样,她仍然会把它穿出来。令公鬼在写这封信时,告诉自己利用信件是因为现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没时间和夜娇靡争论。而事实是,他有点喜欢见到她,以至于他开始觉得……这不该算是错误,但也差不多了。

    夜娇靡一出现,真龙的咆哮就变成轻柔的哼声,他在赞赏一名女人时总是会这样。突然间,令公鬼意识到自己正在揉着耳垂,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恐。他凭直觉知道这是真龙的另一个习惯,就像他那种轻哼一样。

    令公鬼用力将手放到身侧,但片刻之间,那只手又想回到他的耳边。玩命一搏吧,这是我的身体!他在心中发出一阵怒吼。我的!真龙的轻哼在惊讶和困惑中停止了。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这个死人逃回到了令公鬼脑海中最深的阴影里。

    令公鬼的沉默产生了效果。夜娇靡放下信纸,怒气也减弱了一点。她紧盯着令公鬼,吐出一口气,让令公鬼的面颊也感觉到了热度。“真龙大人————”

    “你知道是为什么。”令公鬼打断了她的话。直视她的眼睛并不容易。奇怪的是,他此刻很希望紫苏也在这里。这非常奇怪。紫苏观察幻象的能力现在帮不了他。“当你今天早晨从讨海人船上回来时,码头上有一个人在等你,他还拿着一把刀。”

    夜娇靡轻蔑地一扬头:“他还没走到我身边三步以内,有十二名翼卫队和黑魆将军陪着我。”率领翼卫队前往断坡的井的是刑奔雷,黑魆则是全体翼卫队的统帅。除了被刑奔雷带回来的人以外,夜娇靡还有另外八百名翼卫队护卫。“你认为我会被一个小偷吓破胆?”

    “别傻了!”令公鬼咆哮道,“一名小偷?你就要用十二名士兵保护你?”她的脸颊变成了红色。是的,她知道,令公鬼没有给她反对、辩解,或是做其它任何傻事的机会。“崔戍告诉我,他已经在宫中听到人们悄声议论,说你背叛了羌活,那些曾经支持她的人大约会在我面前战战兢兢,但他们会用匕首让你付出代价的。”根据崔戍的说法,同样要付出代价的还有小丹,这也是要小心的。“但他们不会有机会,因为你要回占西了,崔戍会取代你在这里的位置,直到仪景公主得到太阳王座。”

    夜娇靡打了个哆嗦,如同令公鬼从她头顶浇下了一桶冷水,眼睛猛地睁大了。当夜娇靡不再害怕令公鬼时,令公鬼曾经感到很高兴,但现在,他对这一点不那么确定了。

    夜娇靡张开口,眼看就要爆发了,秋桑却在这时碰了碰她的手臂。夜娇靡猛地转过头。她们对视良久,夜娇靡又打了个哆嗦,平静了下来。她用力地抚平裙子,挺起肩膀。令公鬼急忙将目光转向一旁。

    梅兰娜开始在那道阵法后面来回走动。令公鬼怀疑她曾经跨过了界限,只是立刻又退了回去————现在她正踩在那道阵法的边缘上,虽然那肯定是她不可能察觉到的阵法。

    令公鬼向她转过头去时,她立刻退回到几乎贴住墙壁的位置。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令公鬼,从她的表情来看,如果能让她听到现在令公鬼所说的话,她宁可为令公鬼斟十年茶。

    “真龙大人,”夜娇靡微笑着说,“这里还有雕题的问题。”她的声音如同温软的蜂蜜,嘴唇的曲线可以让一块石头燃烧出接吻的欲望。“通天巫黳熏在她的船上被忽视了这么久,所以非常不高兴。我已经去拜访过她几次,我可以抚平她的情绪,让我们与讨海人的合作变得更加容易,这点崔戍大人是很难做到的。我相信,不管真龙预言是怎样说讨海人的,他们对您十分重要。您在他们的预言中似乎也是至关重要的,只是他们似乎并不愿意对外人多说这件事。”

    令公鬼愣了一下。为什么她要努力为自己争取这个困难的干活,她不但得不到雨师城人的感谢,现在甚至还有人想要杀死她。她是一名统治者,习惯于对付统治者和他们的使者,但不善于防备藏在暗中的流氓和匕首。不管是不是温软的蜂蜜,这并不代表她渴望留在令公鬼身边。她曾经……嗯,曾经试图向他献过身,但那是因为占西是个小国,夜娇靡不得不像男人用剑一样使用自己的美丽,以保护自己的国家不被她强大的邻居晋城给吞并,而现在,占西的命运已经落在令公鬼手中。

    “夜娇靡,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保证占西是你的,我会写下一切————”血液冲进令公鬼的头脑。他的舌头冻住了。真龙发出一阵阵狂笑。知道这种危险却仍然不害怕的女人————只有疯子才会抛弃这样的珍宝。

    “保证。”愉悦中混入一丝凄冷,然后又是一股怒意。秋桑扯着夜娇靡的袖子,但她完全没在意那个鬼子母。“在我拿着你的保证待在占西时,会有其它人为你服务。他们会向你要求回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光彩耀人,而我的努力只会变得陈旧,被丢弃,被遗忘。如果段干木大君将云梦泽献给您,要求得到占西作为回报,您会怎样说?如果他给您三江口、黑齿国,和直到葬月之海的一切土地呢?”

    “那么如果你虽然离开,但还会继续为我服务呢?”令公鬼平静地问,“你会从我眼前离开,但不会离开我的脑子。”

    真龙又笑了,那种笑声几乎让令公鬼红了脸。他喜欢看夜娇靡,但有时真龙所想的……

    夜娇靡用顽固的双眼盯着他,令公鬼能看出秋桑正在谨慎地选择着问题,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问什么。

    鬼靖英再次打开了门。“一名鬼子母来见朅盘陀王了,”她的声音冰冷却又带着疑惑,“她的名字是谢惠连。”一名光彩耀人的女子紧随她身后走进屋里,她的铁灰色头发在头顶上盘成一个发髻,上面垂挂着一些黄金小饰品。这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几乎同时发生了。

    “我以为你死了。”秋桑倒抽了一口气,眼珠几乎从眼眶里蹦了出来。

    梅兰娜从阵法里冲出来,伸开双臂。“不,谢惠连!”她尖叫着,“你绝不能伤害他!绝对不能!”

第一千九百三十三章 杀戮与死亡

    令公鬼感到皮肤传来一阵刺麻,这代表着房里的某个女人运起了太一,大约还不止一个人。他以迅捷的动作离开夜娇靡,抓住了真源,让阳极之力猛地灌入体内,同时也感觉到毕月使体内充满了阳极之力。

    柯朗扭曲着面孔逐一瞪向那些鬼子母。尽管已经拥有了上清之气,景桓还是用两只手握紧剑柄,摆出虎豹踞树的姿势,做好了随时拔剑出鞘的准备。真龙嚎叫着杀戮与死亡,要杀死她们所有人,现在就杀死她们。

    鬼靖英戴上了面纱,喊了一声,十二名枪姬众突然出现在房里,全都戴着面纱,擎起了短矛。夜娇靡瞪大了眼睛,仿佛她身边所有人都疯了。

    而这一切的肇因,谢惠连,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看着那些枪姬众,摇了摇头,挂在她发髻上的黄金星星、月亮和飞鸟也随之来回轻轻晃动。

    “想要在北海丹培育真正的优婆罗花几乎就等于死亡,秋桑,”她冷冷地说,“但那里并不是坟墓。哎哟,镇静,梅兰娜,不要吓到什么人,你在脱掉初阶生白袍后应该要稳重一些了。”

    梅兰娜的嘴唇张开又闭上,露出羞窘的模样。那种刺麻感也突然消失了,但令公鬼没有放开阳极之力,毕月使们也没有。

    “你是谁?”他问道,“属于哪个宗派?”凌日盟,这是根据梅兰娜的反应做出的判断,但一名凌日盟鬼子母竟然这样孤身走进来,这可得要有寻死的勇气。“你想干什么?”

    谢惠连的目光并没有在令公鬼身上停留很久,她也没有回答令公鬼。梅兰娜又张开嘴唇,但那名灰发女人看着她,挑起一侧眉弓,梅兰娜立刻红着脸低垂下眼睛。秋桑一直在盯着这名女人,就像是在盯着一个鬼魂,或者是一个巨人。

    谢惠连一言不发地朝两名毕月使走去,深绿色的骑裙随着她的步伐扫过地板。令公鬼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一直都在用这种流畅而连续的步伐走路,优雅、不浪费任何时间、不允许任何人阻挡她的道路。

    柯朗上下打量着她,发出一阵冷笑。虽然直视着柯朗的面孔,她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一阵冷笑;随后她也丝毫没有注意景桓握剑的双手,却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左右挪动了两下,景桓才来得及将头转回来。

    “多么可爱的眼睛。”她喃喃地说道。景桓不确定地眨眨眼。柯朗的冷笑消失了,与他现在脸上的凶恶笑容相比,那一阵冷笑就像是快乐的傻笑。

    “什么都不要做。”令公鬼喝了一声。柯朗恼恨地看了令公鬼一眼,才带着阴郁的神色将一只拳头放在胸前,行了个毕月使的军礼。“你到这里要干什么,谢惠连?”令公鬼继续说道,“饶不了你,看着我!”

    谢惠连只是转过了头:“那么你就是令公鬼了,转生真龙,我本以为即使是纯熙夫人那样的孩子也能教会你一些礼仪的。”

    鬼靖英将右手的短矛收到左手的小盾后面,向其它枪姬众打着手语。这次总算没有枪姬众露出笑容。令公鬼确信,这一次的手语总算不是在开他的玩笑。“别紧张,鬼靖英,”令公鬼抬起一只手,“所有人都不要紧张。”

    谢惠连对这一切都没有注意,她微笑着转向夜娇靡:“那么这位就是夜娇靡了,秋桑,她比我听说的更美丽。”她低下头,行了个叩拜礼,一个相当深的叩拜礼,但其中没有任何谦恭之意,只是个礼节。“占西留候,我必须和这个年轻男人谈一谈,而且我要留下您的资政。我听说您在这里有许多事务,我无意耽搁您的干活。”一个清晰的逐客令,就差她亲自为夜娇靡把房门拉开了。

    夜娇靡优雅地点点头,然后她毫无滞涩地转向令公鬼,展开裙子,行了个深深的叩拜礼。她的衣服很轻薄,以至于让令公鬼开始担心她起身时,会不会变得衣衫褴褛。“真龙大人,”她以悠扬庄重的语调说道,“请允许我告退。”

    令公鬼用有些生硬的动作向她打恭回礼。“当然可以,小姐,听您吩咐。”他伸出一只手,要牵夜娇靡站起来。“希望您能考虑我的建议。”

    “真龙大人,我会依照您的意思为您服务,无论在什么地方,您要我去做什么。”她的声音又变得愉悦亲切,令公鬼觉得这是谢惠连为他带来的好处。夜娇靡的脸上没有任何轻浮,只有坚决的意愿。“不要忘记黳熏。”她又悄声说了一句。

    当房门在夜娇靡身后被关上时,谢惠连说:“看到孩子们的游戏总是让人感到愉快,是不是,梅兰娜?”

    梅兰娜圆睁着眼睛,在令公鬼和那名灰发鬼子母之间来回转着头。秋桑似乎全凭意志在支撑着自己继续直立着。

    大多数枪姬众都跟随夜娇靡出去了,枪姬众们显然已经确信这里不会出现暴力。不过鬼靖英和另外两名枪姬众还守在门边,也仍然戴着面纱,大约是每一名枪姬众正在检视每一名鬼子母。柯朗似乎也认为危险过去了,他靠在墙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臂抱在胸前,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两只眼睛盯住了鬼子母。

    景桓带着疑问的神情朝令公鬼皱起眉,但令公鬼只是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是故意要激怒他。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激怒一个能轻松地遏绝她,或是杀死她的男人?而她自己应该很清楚这一点。真龙也在嘀咕同一件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令公鬼走上高台,从王座上拿起真龙令牌,坐了下去。他在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这个女人不会得逞的。

    “非常华丽,你说不是吗?”谢惠连一边对秋桑说着,一边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在镶嵌进墙壁的镜子上方,有一圈将近两尺宽的黄金墙围。“不知道在奢侈方面,雨师城人和晋城人谁做得更过分,但他们肯定都能让狐仙城人脸红,甚至让匠民脸红。这是茶盘吗?我倒是想喝些茶,只要茶是新沏的,水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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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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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