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圣师魔命TXT下载圣师魔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三十四章 我没有疯

    令公鬼导引真气上清之气,托起茶盘,将它向那三个女人送过去。他觉得这个金属盘子仿佛也会被阳极之力中的污染腐蚀。

    梅兰娜送茶来时带来了额外的茶杯,因此现在茶盘里仍然有四只未用过的茶杯。令公鬼倒满了其中三只,放下茶壶,等待着。茶盘被阳极之力支撑着飘浮在半空中。

    这三个女人在外表上截然不同,她们的反应也截然不同。秋桑看着那只茶盘,仿佛在看着一条蜷曲的毒蛇,她微一摇头,向后退了一小步。梅兰娜深吸一口气,用一只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拿起了一杯茶。知道一个男人能导引真气和被迫观看这种导引真气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惠连却轻松地拿起茶杯,带着愉悦的微笑吹去上面的热气。她不知道是房里三个男人之中的哪一个倒的茶,但她从茶杯后面直视着将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令公鬼。“真是个好孩子,”她说道。戴面纱的枪姬众们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

    令公鬼打了个哆嗦。不,她不能激怒他,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个女人就是要做到这一点,她不会成功的!“我再问一次,”令公鬼直起身体,他的声音是冰冷的,但他心中比最热的阳极之力之火更热,“你想干什么?回答我,或者离开,门或窗子任你选。”

    梅兰娜又流露出想说话的样子,谢惠连再次制止了她。这一次,谢惠连的目光没有离开令公鬼,只是向梅兰娜打了一个严厉的手势。

    “来看你。”她平静地说,“我是鼍龙派,不是凌日盟,但我比任何其它在世的姐妹更早戴上披巾,任何四名凌日盟所见过的能导引真气的男人加在一起也没有我见过的多。我没有猎捕他们,这你知道,但我见识过那些人。”她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女人在谈论她一生中在市场上的经历。“有些人一直挣扎着,直到痛苦的结束,即使在被屏障、被束缚之后,他们仍然踢蹬着、尖叫着;有些人则是哭泣着哀求,愿意献出黄金,或是其它任何东西,只要不被带往嘉荣城,他们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魂魄。但也有一些人会因为安心而落泪,他们像羔羊一样驯顺,感激自己终于能够摆脱它。苍天的真实啊,他们最终全都会哭泣。到最后,除了眼泪之外,他们都变得一无所有。”

    令公鬼心中的焦热变成怒火喷发出来。托盘和茶壶被甩过去,砸碎了一面镜子,然后伴随着一片琉璃雨点落在地上。半瘪的茶壶泼了一地热茶,撞弯的托盘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除了谢惠连之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令公鬼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紧握着真龙令牌的手指关节都痛了。

    “你是要吓唬我吗?”他咆哮道,“你以为我会求饶?或是感激?哭泣?鬼子母,我合起双掌就能把你压碎。”他的另一只手愤怒地挥舞着。“梅兰娜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而只有上天知道我为什么不会这样做。”

    那个女人从容不迫地看着破烂的茶具。“现在你知道了,”她说道,她的语气像刚才一样平静,“我知道你的未来,你的现在。苍天从不曾怜悯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有些知道这一点的人认为苍天抛弃了那些男人,我不这样想。你开始听到声音了吗?还没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令公鬼缓缓地问。他能感觉到真龙也在听。

    那种刺麻感又出现在他的皮肤上,他差点又要开始导引真气。他只是看到茶壶从地面浮起,飘向谢惠连,在谢惠连面前缓缓转动。这名鬼子母一边端详着茶壶,一边说道:“有些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会从听到声音开始。”她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说着,朝那个被砸扁的金银球体紧皱双眉,“这是疯狂的一部分,声音会劝说他们,告诉他们要去做什么。”那只茶壶轻轻落到她脚边的地面上。“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

    令令公鬼惊讶的是,柯朗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甚至连肩膀也随之抖动起来。景桓舔了舔嘴唇,刚才他大约并不害怕这个女人,但现在他紧盯着她,仿佛是盯着一只蝎子。

    “提问的是我,”令公鬼坚定地说,“你似乎忘记了这点。我是转生真龙。”你是真实的,不是吗?让他奇怪的是,没有声音回答他。真龙?有时候那个人不会回答,但鬼子母总是会引他出来。真龙?他没有疯。那个声音是真实的,却非出自想象。不是疯狂。他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但这对他并没有帮助。

    谢惠连叹了口气:“年轻人,你还不知道该做什么,为什么要做,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上有什么,你似乎是有些太紧张了。大约等你安定一些后,我们能好好谈谈,现在你能让我将梅兰娜和秋桑带走一会儿吗?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们了。”

    令公鬼只是张着嘴看着她。这个女人毫无预兆地走进来,冒犯他,威胁他,轻松地宣布知道他脑子里的那个声音,而现在,她又想丢下他,与梅兰娜和秋桑去谈话了?她疯了吗?真龙仍然没有给他任何回答。那个人是真的。是真的!

    “走吧!”令公鬼说道,“离开这里……”他没有疯。“你们所有人,出去!出去!”

    柯朗对着令公鬼眨眨眼,侧过了脑袋,然后又耸耸肩,向门口走去。谢惠连还是带着那种微笑,让令公鬼以为她又要说他是好孩子了,然后她带着梅兰娜和秋桑向枪姬众走去。那些枪姬众已经放下面纱,但是都担忧地皱紧了眉头。景桓也在看着令公鬼,犹豫着,直到令公鬼用力打了个手势。

    最后,他们全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令公鬼痉挛地掷出真龙令牌。那根短枪戳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颤动不止。

    “我没有疯。”

    他对空旷的房间说道。真龙告诉了他许多事情,如果没有那个死人的声音,他将永远也无法逃脱羽涅的箱子。他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前就已经开始使用上清之气了。他自己摸索出了召唤闪电和火焰的方法。他也自己造出了一种特殊的物质构造,杀死了几百名黑水修罗。

第一千九百三十五章 只是个梦

    但大约那也是真龙做的,就像那些爬上李子树的记忆,那些进入使者殿堂的记忆,以及其它许多悄然进入令公鬼脑海中的记忆。

    大约这些记忆全都是他的幻想,疯狂的意识中疯狂的梦,就像那个声音一样。

    令公鬼意识到自己在踱步,他不能停下来,他必须不停地活动,否则痉挛的肌肉就会从他的骨骼上剥离而去。“我没有疯,”他喘息着。现在还没有。“我不是……”开门的声音让他猛然转过身,心中期待着紫苏的出现。

    站在门口的还是鬼靖英,一名穿深蓝色衣服的矮壮女人仿佛完全是被她撑起来的。那个女人的头发大多已经变成了灰色,面孔生硬鲁钝,但是相当憔悴,一双眼睛已经完全红了。

    令公鬼想命令她们离开,让他一个人待着。他真的是一个人吗?真龙只是个梦?只要她们离开他……这名矮壮女人叫林佳树,是他在雨师城建立的学舍校长,一个非常实际的女人,实际到很可能根本不相信上清之气的存在,因为她既没有见过它,也没有接触过它。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令公鬼努力让自己看着她。不管是不是疯了,是不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够代替他,甚至是那些最小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够代替。责任重过高山。“出什么事了?”他用力所能及的最温和的口吻问道。

    林佳树突然哭了起来,她蹒跚着跑到令公鬼面前,伏倒在令公鬼的胸膛上。当她能够清楚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令公鬼也有了想哭的冲动。

    梅兰娜跟在谢惠连身后,不过她并不敢太靠近这位姐妹。有上百个问题几乎要从梅兰娜的嘴里蹦出来,但谢惠连不是那种能随便被拉住袖子的人。该和谁说话,什么时候说话,这全由谢惠连一个人决定。秋桑也保持着沉默。她们两个就这样跟随谢惠连走过一条条走廊和阶梯,先是抛光的大理石,然后是普通的暗色石头。

    梅兰娜与她的无为派姐妹交换了个眼神,瞬间感到一阵苦闷。她并不真正了解这个女人,但秋桑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坚强的神情,就像一个姑娘正要去见初阶生导师时那样,充满了想鼓起勇气的决心。但她们已经不是初阶生,更不是小孩子了。她张开嘴,又闭上。前方那个悬挂着月亮、星星、鸟和鱼的灰色发髻,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谢惠连就是……谢惠连。

    梅兰娜以前见过她一次,虽然那次只是单方面听她讲话。那时梅兰娜还只是一名初阶生。所有宗派的姐妹都来拜访谢惠连,她们流露出的敬畏之情是显而易见的。谢惠连曾经是被用来评判所有新初阶生的标准,在仪景公主之前,梅兰娜不知道还有哪个初阶生能及得上这个标准,更遑论超越它了。

    在很多方面,谢惠连这样的鬼子母都是千年来独一无二的。梅兰娜从未听说过有人拒绝成为宗派守护者,但她听说谢惠连曾经拒绝过姐妹们的推选,而且至少拒绝过两次,据说她也拒绝了成为鼍龙派的首脑。

    还有传闻说,当长老会打算推举谢惠连成为丹景玉座时,她立刻从白塔消失了十年之久。除非有必要,否则她平时也不会在白塔多逗留一天。但不断会有关于谢惠连的讯息传到白塔,那些故事让许多姐妹瞠目结舌;其中的危险让许多梦想得到长衫的姑娘不寒而栗。她是鬼子母中的传奇。

    当谢惠连宣布退休,彻底离开世事纷争时,梅兰娜已经戴上长衫超过二十五年了。又过了二十五年,楼兰战争爆发,那时所有人都认为谢惠连早已经死了。

    但是当那场战争进行到第三个月时,谢惠连重新出现,那时跟随她的两名护法早已人老齿疏,但仍刚硬如铁。有人说谢惠连一生中拥有过的护法比大多数姐妹穿过的鞋子还多。厌火族人从嘉荣城撤退后,她又一次退休了。有人甚至相当认真地传说着,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点冒险的火星,谢惠连就永远不会死。

    这当然是初阶生们的胡说。梅兰娜坚定地提醒自己,即使是我们,最终也会死亡。但谢惠连就是谢惠连。如果她不是在令公鬼被虏获后才来到城里的鬼子母之一,太阳就不会在今晚落下了。梅兰娜伸手想调整一下长衫时,才意识到长衫还挂在自己的房里。这太荒谬了,她不需要提醒自己是谁。如果面前的不是谢惠连……

    两名智者站在走廊的一处十字路口上,看着她们走过。暗色头巾下,她们以冰冷的浅色眼睛盯着这些鬼子母。她们是鬼婆四和丽恩,两个人都能导引真气,而且力量相当强大。

    如果她们在小的时候就来到白塔,可能已经晋升到很高的位置了。谢惠连径自走了过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两名脸色阴沉的野人。但秋桑却没有对她们视而不见,她皱起眉,低声说了些什么,细辫子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微微晃了晃。梅兰娜的眼睛则一直盯着地板。

    毫无疑问,现在梅兰娜必须向谢惠连解释昨晚在她和其它人被带进宫之前与智者们达成的……妥协。秋桑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参与其中。梅兰娜也不能指望之桃和连翘,或是其它能让她推卸责任的人会出面帮她。

    这应该可以被看成是一种妥协,大约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所。能期望的最好结果了,但梅兰娜非常怀疑谢惠连是否能知道这点。她真希望自己不是那个说服谢惠连的人。大约为那些该诅咒的男人们斟一个月的茶也要比这个更好。

    她希望自己不曾对年轻的令公鬼说过那么多事情。她知道令公鬼为什么要让她奉茶,但这并不能让她的心情有所好转,令公鬼早已经封杀了任何能让她从这件事上获得优势的机会。

    梅兰娜宁可认为自己是陷进了缘起的漩涡里,也不愿相信自己不过是因为一看见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如同两颗绽青色的宝石————就使得她心中泛起纯粹的恐惧,口中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胡言乱语。但不管怎样,她已经把所有优势都放在托盘里,奉给了令公鬼。

    她希望……

第一千九百三十六章 别无选择

    希望是小孩子的奢想。

    梅兰娜曾经协商制定过无数的条款,其中有许多都达到了她预期的效果。她结束过三场战争,预先制止的战争更是超过二十场。她会见过许多国主和将军,让他们看清了轻重损益。

    即使这样……只要下一个墙角站的是问兰,或是傲痴,或是元香,那么令公鬼无论让她做多久的女仆,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当梅兰娜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时,她真希望自己能眨眨眼睛,然后发现自从离开独狐陈后的这一切都只是场噩梦。

    让梅兰娜惊讶的是,谢惠连直接将她们带到了鬼去疫和苍术夫人居住的小房间,这个房间在宫殿深处仆人居住区内。它只有一扇窗户,开在墙上很高的地方,但窗台却和外面庭院里的石砌路面等高。

    从窗口透进了一点阳光,但房里还是很昏暗。墙壁上粉刷的黄色石膏已经有了许多裂缝,挂钩上挂着披风、鞍囊和几件衣服。未经缀饰的木地板上有多处刮伤————虽然为了掩饰这些伤痕,地板经过了重新打磨。

    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破烂的小圆桌,另一角是一个同样破烂的盥洗架和有缺口的脸盆与水罐。梅兰娜看了房里的小床一眼,这张床看上去并不比她被迫与问兰和傲痴合用的那张床窄多少。她们的房间和这个房间只隔两扇门。

    她们的房间的长宽与这个房间比起来大约还要多出三四尺,但也绝不够三个人共享。那些被视作囚徒羁押在厌火族人帐篷中的姐妹们,大约住得比她们还要舒服些。

    梅兰娜没有看见鬼去疫和苍术夫人,但戴妮澜在屋里。她是一名圆胖、白皙的女人。她的黑色长发间系着一条白银细链,将一块圆形的石榴石垂挂在额前。她的暗色雨师城长裙在胸前绣有四根细窄的有色纹饰,裙摆上有代表她所属宗派的白色条纹。

    戴妮澜是一个小贵族的次女,她总是让梅兰娜想到球胸鸽————一种嗉囊异常膨大的家鸽。当谢惠连走进来时,戴妮澜立刻期待地站了起来。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或者说,是一张有靠背的凳子。谢惠连坐上去,叹了口气:“请给我倒些茶,才喝两口那小子倒的茶,我都能用我的舌头去垫鞋底了。”

    太一的光晕立刻包围了戴妮澜,不过不算是很亮的光晕。一只有凹痕的锡茶壶从桌上升了起来,火之力的能流开始加热壶中的水。戴妮澜打开一只箍铜的茶盒。

    梅兰娜别无选择,只好坐到床上。她一边在粗硬的床垫上调整着裙摆和坐姿,一边竭力整理自己的思绪。现在大约和她以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谈判同样重要。过了一会儿,秋桑和她一起挨在毯子边。

    “梅兰娜,既然你们在这里,我应该可以断言,”谢惠连突然说道,“那些关于那个小子已经向厉业魔母屈服的谣言是假的。不要那么吃惊,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她说出最后一个词时,语气里充满了厌恶,听起来就像是出自军人口中的咒骂。“还有你,秋桑?”

    “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向夜娇靡提供建议,而实际情况是,她根本就忽视了我的建议,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骆驼城女人高昂起头,声音很有信心,但她也在不停地揉搓着拇指。如果她一直都是如此容易暴露自己的情绪,那么她是不可能在谈判桌上有任何表现的。“至于其它,”她谨慎地说,“我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真是明智的决定,”谢惠连喃喃地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转向梅兰娜,“看来在最近几年里,有太多姐妹忘记使用自己的大脑和判断力了。鬼子母们曾经能够在平静的思考后再做出决定,在那个时候,白塔总是她们所考虑的第一位。记住小丹景玉座和令公鬼搅在一起的下场,秋桑,太靠近炉火,肯定会被烧伤。”

    梅兰娜抬起下巴,想舒缓一下紧绷的脖子,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急忙制止自己。谢惠连的地位并没有比她崇高那么多;她不过比其它姐妹都要高出一些。“我能否问一下……”这样说显得很没自信,但如果停下来重新开始只会更糟糕,“你的目的是什么,谢惠连?”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的仪态更庄重一些。“很显然,你一直在……保持中立。为什么你会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决定来……会见……令公鬼?你刚才……对待他的方式……并不符合外交策略。”

    “你就差直接甩他一耳光了。”秋桑说。梅兰娜的脸红了。和梅兰娜相比,秋桑现在的情势理应比她更羞窘,但她的表现显然比梅兰娜更加从容。

    谢惠连以怜悯的方式摇摇头。“如果你想看出一个男人是如何塑造出来的,那么就从一个他想不到的地方去推动他。我觉得,那个小子是块很好的金属,但想铸冶他绝不会是件简单的干活。”

    她将指尖搭在一起,越过它们看着对面的墙壁,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他的怒火足以烧毁世界,而他对于这股怒火的控制仅仅悬于一发。如果将他推得太远,让他失去平衡……呸!令公鬼不像成少卿或萧子良那么强硬,但恐怕和他相处要更加困难百倍。”听到这三个名字被放在一起,梅兰娜立刻有一种瞠目结舌的感觉。

    “你也见过成少卿和萧子良?”秋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听说萧子良正在追随令公鬼。”梅兰娜努力咽下一个松了口气的叹息。断坡的井的传闻还没来得及传播出去,但它们是不可能被控制住的。

    “我也有耳朵能听到谣言,秋桑。”谢惠连尖刻地说,“虽然在听说那两个人的事迹后,我倒很希望从来没听到过。如果是那样,我的一切努力都要重新来过了。其它人的也是一样,不过我比较关心我的那部分。而且这里还有那些穿黑衣服的,那些毕月使。”

    她从戴妮澜手中接过一只茶杯,向她报以温暖的微笑,并低声向她致谢。

第一千九百三十七章 变成一堆废渣

    那名圆脸的绀珠派姐妹似乎是准备要行叩拜礼了,但她只是退到角落里,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她的初阶生和见习使阶段比起任何姐妹都来得久,她曾经差一点就被遣返回家,而她得到戒指和长衫也很勉强。戴妮澜在其它姐妹面前总是非常谦逊。

    吸着茶杯上方的蒸气,谢惠连忽然用闲聊般的愉快语气说道:“实际上,真正跑到我门槛上来的是成少卿,他让我因此离开了我的枸骨。呸!就算是一群绵羊的打斗也能把我从那些苍天诅咒的植物旁边引开。如果你用了上清之气,却让每根枸骨枝上长出一万根刺……呸!我甚至考虑去立下弯月夔牛角探宝者誓言。当然,朝参内廷不会允许的。嗯,追捕成少卿的那几个月,我确实过得不错,但当我真的抓住他,将他押往嘉荣城时,那和种枸骨一样无趣。我绕了些路,想看看能找到些什么,大约能找到一个新护法。不过这对成少卿来说既不公平,也太迟了。这时我听说了萧子良,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滕州策马飞奔。没有什么能比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更让人兴奋了。”她的声音和目光突然变得严厉。“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人参与了那个……邪恶的……就在楼兰战争之后?”

    梅兰娜不禁流露出困惑的眼神,谢惠连的眼睛让她仿佛看到了断头台和刽子手的斧刃。“什么邪恶的?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而谢惠连的目光让秋桑差点从床上跌下来。“楼兰战争?”她有些喘息地稳定着自己,“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一直在努力让大联盟不仅是一个名字。”

    梅兰娜饶富兴致地看着秋桑。有许多无为派姐妹在楼兰战争后从一个都城赶往另一个都城,徒劳地想要维持住对抗厌火族人的联盟。不过梅兰娜从来不知道秋桑也是这些无为派鬼子母之一。那么秋桑就不可能是这么差劲的谈判人。

    “我也一样。”梅兰娜说道。她尽力维持着庄重的神情。自从离开玄都来找令公鬼时起,她就没有多少尊严了,仅存的这一点尊严绝对不能丢弃。她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你所说的邪恶是指什么?谢惠连?”

    那名灰发女人只是简单地一挥手,就好像她从没说过那个词一样。

    片刻之间,梅兰娜怀疑谢惠连的脑子是不是坏了。她还没听说过有姐妹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大多数姐妹在余生将尽时都会选择隐退,远离只有鬼子母才会知道的谋略与纷争,远离所有人。

    有谁能知道年迈体衰的鬼子母会是什么模样?梅兰娜又看了看茶杯后面那双清澈、镇定的眼睛,立刻就知道自己错了。不管怎样,二十年前的邪恶,无论那是什么,其严重性肯定比不上这个世界现在所面对的问题。而且谢惠连仍然没有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她要干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没等梅兰娜再次提问,房门打开了,鬼去疫和苍术夫人走了进来。璐鱼走在她们身后,似乎是在驱赶着她们。这名身材细瘦的全丹派鬼子母有些小子子气。她有着浓浓的黑眼眉和一头纯黑色的乱发,让她无论穿上多么典雅的衣装,都会流露出一种野性的感觉,更何况她总是穿着一身适合乡村舞蹈的衣裙,在袖子、胸衣和裙摆两侧都有大片绣花。现在屋子里几乎已经没有可以移动的空间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璐鱼总是能从中看到有趣的地方,现在她脸上的微笑却似乎介于不相信和坦然大笑之间。苍术夫人的脸上冻结着傲慢,一双眼睛闪耀着怒意。鬼去疫则一脸恼怒,紧皱着眉头,前额堆积着皱纹,嘴唇抿得很紧。但当她们看见谢惠连时,表情全都变了,梅兰娜觉得那一定像是她的面前站着以茜,或是夏沁,或是蔡摩诘。她们的眼睛都突了起来,苍术夫人甚至吃惊得张大了嘴。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鬼去疫喘息着说。

    谢惠连恼怒地哼了一声:“我早就听厌这句话了,下次我再听到哪个傻瓜这么说,我一定让她哀嚎六七天。”秋桑开始盯着自己软鞋的鞋尖。

    “你绝对猜不到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她们两个的。”璐鱼用轻快的三江口音调说。她敲了敲上翘的小鼻尖,每次她要说笑话,或者看到笑话时都会这么做。鬼去疫的脸颊开始红了起来,苍术夫人几乎红了脸。

    “鬼去疫在六名楼兰野人的监视下,柔顺得像只老鼠般坐在那里。她们粗鲁地告诉我,除非有鬼营室的命令,否则我不能带她走。哎哟,那个鬼营室真是个能让你做噩梦的老妖婆。结果我一直等到鬼营室和她的另一名学徒结束私人谈话,而那名学徒就是我们亲爱的苍术夫人。”

    苍术夫人和鬼去疫努力躲避着对方的视线,她们的头发都要变成红色的了。就连戴妮澜也在瞪着她们。

    松懈的心情浪潮般涌过梅兰娜的身子,不必由她来解释那个他娘的令公鬼是如何命令她们必须服从那些智者,以及那些智者是如何解释那道命令的了。她们当然不是真正的学徒,这跟课程毫无关系。

    那些野人中的野人怎么可能比鬼子母知道得更多?智者们只是要弄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令公鬼在知道这件事时,只是大笑着————大笑!————说他不在乎智者们会怎么做,而且他希望她们都会是听话的学生。幸好这些也都不必由她来告诉谢惠连了。当然,她们之中没有人愿意低下头,尤其是苍术夫人。

    但谢惠连并没有要求她们解释。“我觉得这里的局面应该是一团糟,”她冷冷地说,“却没想到会变成一堆废渣。来看看我是否已经把状况搞清楚了。你们这些反抗一名合法丹景玉座的孩子们现在把你们和那个叫令公鬼的小子捆在了一起;如果你们会听从那些楼兰女人的命令,我觉得你们应该也会听从他的命令。”

    谢惠连又冷哼了一声,那种厌恶的模样仿佛是嚼了满嘴的烂李子。

第一千九百三十八章 半数谣言

    然后谢惠连摇摇头,盯着自己的茶杯,又将目光定在鬼去疫和苍术夫人身上。“嗯,怎样才算是叛变?长老会可以处罚你们进行苦修,让你们从现在一直跪到末日战争,但她们只能将你们的头拿下来一次。其它人呢?还在厌火族人的帐篷里?我觉得,那些人应该都是忠于厉业魔母的。她们也……承认自己是学徒了?她们不允许我们靠近那些帐篷,厌火族人似乎对鬼子母没什么好感。”

    “我不知道,谢惠连。”苍术夫人涨红的脸似乎就要燃烧起来了,“我们一直是被分开来的。”

    梅兰娜睁大了眼睛,她从没听过苍术夫人用如此恭顺的语气说话。

    鬼去疫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仿佛要迎接一个不愉快的任务。“厉业魔母不是————”她激动地开口说道。

    “厉业魔母的野心太大,这是我的结论。”谢惠连打断了她的话。她猛地向前一倾身体,让坐在床上的梅兰娜和秋桑不由得都向后退了一下。不过谢惠连看的不是她们。“她大约正在招来大祸,但她是丹景玉座,由白塔长老会推举,完全符合白塔的律法。”

    “如果厉业魔母是合法的丹景玉座,为什么你没有遵从她的命令返回白塔?”鬼去疫的双手僵在身侧,虽然没有握紧或摩搓裙摆,但还是因为太过刻意而泄露了她焦躁的心情。

    “你们之中毕竟还有人有一点骨气。”谢惠连轻声笑了起来,但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愉悦。她靠回到椅子里,吮了口茶。“现在坐下,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梅兰娜和秋桑站起身,让出床上的位置。但苍术夫人只是站在原地,忧虑地盯着谢惠连。鬼去疫瞥了她的朋友一眼,摇摇头。璐鱼转动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在咧嘴笑着。只有谢惠连似乎对这一切完全不在意。

    “我听到的半数谣言,”谢惠连继续说道,“都是关于弃光魔使逃出封印的事情。这件事即使发生了也并不令人惊讶,但你们有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或反驳这种谣言的?”

    过不了多久,梅兰娜已经很庆幸自己能继续坐着;过不了多久,她也知道了衣服通过洗衣房的轧干机时是什么感觉。谢惠连一直在提问,她的问题总是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让人不知道待会儿要回答什么样的问题。

    璐鱼除了偶尔笑出一两声,或者摇摇头之外,一句话也没说过。戴妮澜则完全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梅兰娜、苍术夫人和鬼去疫则是处境最差的,秋桑也没能幸免。每当夜娇靡的资政以为自己没事了时,谢惠连就会去榨取她的答案。

    谢惠连想知道一切事情,从自小子令公鬼在厌火族人中的权威,到为什么会有讨海人的通天巫在城边的河道中泊船;从纯熙夫人是否真的死了,到那个小子是否真的重新发现了穿行技巧,以及夜娇靡是否和令公鬼同床过,或者她是否有这样的企图。

    梅兰娜不知道谢惠连对这些问题预先有着什么样的答案,只有一次,当她得知采蓝已经约缚了令公鬼时,她的双唇顿时抿成一条细线,双眉紧锁的眼睛似乎要在墙上瞪出一个洞。尽管其它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厌恶,梅兰娜却想起自己刚才听到谢惠连说————她本来还想再找一名护法的。

    她们的回答经常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如果只说一句不知道,是不可能让谢惠连满意的。谢惠连要得到每一分每一毫的信息,包括被她们忽略在记忆角落里的也要通通挖出来。不过她们还是努力隐瞒了一点信息,实际上,大多数事情都是应该隐瞒的,但还是有些事情被谢惠连挖掘出来,结果让她们自己大吃一惊。

    连秋桑也被挖出许多信息:几乎是从夜娇靡启程赶往北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收到夜娇靡写给她的内容详细的信件。谢惠连一直在索取答案,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这让梅兰娜很担心。她看到其它人的表情从顽固到戒备,再到开始为自己辩护,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变成这样。

    “谢惠连,”她必须再做一次努力,“谢惠连,为什么你现在开始对他感兴趣了?”谢惠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了她一会儿,然后又转向鬼去疫和苍术夫人。

    “那么她们真的把他绑架带出宫殿了。”灰发女人一边说着,将空茶杯递给戴妮澜,让她重新倒满茶水。别人都没有茶喝。谢惠连的表情和声音都不带一丝情感,让梅兰娜恨不得要撕扯自己的头发。如果令公鬼知道苍术夫人披露了绑架的事情,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谢惠连会抓住每个你说溜嘴的机会,从里面套出更多的东西来。不过,至少他在那次绑架中遭受的待遇还是被瞒住了。他知道地表示过,如果这些情况被泄漏出去,他将会有多么不高兴。梅兰娜只能真是运气,这个女人不会在任何一个话题上停留太久。

    “你确定那是萧子良?你确定那些穿黑衣的男人不是骑马来的?”鬼去疫不情愿地做了回答,苍术夫人则一脸阴沉。她们能确定的程度也是有限的,没有人真正看见那些毕月使的到来和离开,而那些……洞……很可能是令公鬼造成的。当然,这样的答案不能让谢惠连满意。

    “想一想!你们不再是没脑子的姑娘了。呸!你们一定注意到什么事吧!”

    梅兰娜感到有些难受。她们曾经用半个晚上的时间争吵她们向令公鬼立下的誓言代表什么,最后她们的结论是那个誓言就表示它本身的意思,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最后,就连苍术夫人也承认,她们必须保护并支持令公鬼,以及服从他的命令,即使是最轻微的回避也不行。而当她们要面对厉业魔母和那些忠于她的姐妹时,这个誓言又将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她们对此还没得出任何结论。

    至少,还没有人承认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她们做出结论的事情已经让她们头晕目眩了,而现在,梅兰娜很想知道鬼去疫和苍术夫人是否真的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第一千九百三十九章 他被撕成了碎块

    她们大约正在对抗一个传奇,更不要说璐鱼和戴妮澜早已追随在她身边了。更可怕的是……谢惠连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没有透露任何讯息,却要索取一切。更可怕的是,梅兰娜确信谢惠连很清楚这一点。

    紫苏沿着宫殿的走廊快步前行,对于沿途枪姬众们的问候毫不理会,也完全没考虑这么做有多失礼。穿着有跟的鞋子小跑起来并不容易,这肯定也是女人们为男人做的蠢事之一!

    令公鬼并没有要她穿上这样的鞋子,但她在想到他时,立刻就把这双鞋穿上了。他喜欢这双靴子。苍天啊,她在做什么,现在竟然还想着靴子的事!她绝对不应该去羌活的住处的。紫苏打了个哆嗦,眨眨眼,抑制住泪水,开始跑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一些枪姬众正蹲在那两扇雕刻着日升图案的镀金大门旁,束发巾披垂在肩头,短矛横放在膝上,但她们不会有半点懒散。她们是一群豹,正在等待送上门的猎物。枪姬众通常会让紫苏感到不安,虽然她们都对紫苏很友善。今天,即使她们戴上面纱,紫苏也不在乎了。

    “现在他的脾气很差。”鬼靖英发出警告,却没有要阻止紫苏的意思。紫苏是少数几个能不经通报就接近令公鬼的人之一。紫苏拉了拉长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但令公鬼能让她感到安全。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不需要任何人就能觉得很安全。

    刚刚走进房间,紫苏就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她的手不自觉地把门在背后关上。这个房间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一些闪亮的碎片仍然挂在镜框上,但大部分琉璃已经碎了满地。房间尽头的高台侧翻了过来,上面的王座只剩下一些堆在墙边的金色碎片,一座沉重的灯架被扭折成环形,覆金剥落,露出里面的锻铁。

    令公鬼只穿着中衣,坐在走道旁的一张小椅子上,双臂下垂,头向后仰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各种影像盘旋在他身边,伴随着不同颜色的光晕不断闪动,就像那些鬼子母一样。在令公鬼和鬼子母身上,紫苏总是能看到比光明使的作品更加令她眼花缭乱的光影。

    当紫苏走过来的时候,令公鬼完全没动一下。他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紫苏的存在。破碎的琉璃在紫苏脚下发出咯嚓的声音。他的脾气确实是很糟糕。

    即使是现在,紫苏也没有感到恐惧,她无法想象令公鬼会伤害她,她对他怀抱的深情足以让她摆脱掉在羌活那里的记忆。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说服自己已经彻底地坠入爱河了。

    现在一切都没有关系,不管他是不是不谙世故的乡下人,他是不是比她年轻,他是什么人,他是否会陷入疯狂,是否会死于疯狂。我甚至不介意和别人分享他。她想道。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得多么深,她不能对自己说谎。她强迫自己接受仪景公主也拥有他的一部分,还有她素未谋面的那个叫鬼笑猝的女子。不能改变的事情就只有去接受,恩贞姑妈总是这么说。而且她已经变得柔软许多。

    苍天啊,她一直都以自己犀利的智慧感到自豪的。

    紫苏停在一把椅子旁。真龙令牌的枪尖戳穿了这把椅子厚实的椅背,从后面透出有一拳的长度。这个男人不知道她爱他,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把她送走。而她知道,这个男人爱着她,也爱着仪景公主,还有那个鬼笑猝,她让这个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不能改变的……他爱着她,却拒绝承认。难道他以为只因疯子玄武翊圣真君杀死了心爱的女人,他就命中注定也会这么做吗?

    “很高兴你来了。”令公鬼突然说话了,他的眼睛依旧盯着天花板。“我一直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人。”他痛苦而阴郁地笑了笑,“李森科死了。”

    “不!”紫苏悄声说道,“那个可爱的小老头怎么会死。”她的眼睛有一种刺痛感。

    “他被撕成了碎块。”令公鬼的声音是那么疲倦,那么空洞。“林佳树在发现他时晕了过去,她整整晕了半个晚上,当她终于醒过来时,变得语无伦次。学舍里的另一个女人给她服用了一些药,让她睡了一觉。她对此感到很惭愧。她来找我的时候,又开始哭了。那一定是魔界杂兵干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将人体撕成碎块?”令公鬼没有抬头,而是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让椅子发出了嘎吱声。“但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他能告诉我什么?”

    紫苏在竭力思考,她确实是在思考。金一是一名圣贤智者,他和令公鬼讨论一切问题,从真龙预言中一些片段的含意,到魔尊牢狱中那个空穴的真实状态。

    紫苏也从他那里借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书,当紫苏搞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会把这些书借给紫苏看。现在他不在了,他也不会再借书给她了。他是一位很温和的老人,被完全包裹在自己思想的世界里,当他发现任何那个世界以外的东西时,都会大吃一惊。

    她还珍藏着一份他写给令公鬼的笔记。金一说过她很漂亮,这让他感到心烦意乱。而现在,他死了。苍天啊,她已经见到太多死亡了。

    “我不该告诉你的,不该像这样告诉你。”

    紫苏愣了一下,她没发觉令公鬼已经来到她身边。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双颊,抹去上面的泪水。她正在哭。

    “对不住,紫苏,”令公鬼轻声说道,“我不再是个好人了。已经有一个人因我而死,我却只是在担忧他被杀的原因。”

    紫苏张开双臂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她无法停止哭泣,也无法停止颤抖。“我去了羌活的住处。”影像在她的脑海中飘过。那个空荡荡的暖屋,所有的仆人都不见了。那个卧室。她不想去回忆,但现在她已经开始讲述了,她无法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停下来。“我那时候在想,既然你宣布流放她了,她大约可以避开我所预见的那种遭遇。”羌活身上穿的一定是她最好的长裙装————闪亮的黑色云锦,缀着精致的奇玉色颖纱绢丝。

第一千九百四十章 你能改变因缘

    “我曾经以为应该不会那样的,你是缘起,你能改变因缘。”羌活戴着祖母绿和绿莹火石的项链与手镯,珍珠和红宝石戒指,那肯定是她最好的珠宝。黄钻精巧地点缀在她的发丝之间,如同雨师城冠冕一样。她的脸……“她在她卧室里一根床柱上吊死了。”突起的双眼和垂在嘴外的黑紫色舌头,肿胀的面孔,脚下是翻倒的凳子。紫苏无助地抽泣着,瘫软在令公鬼的怀里。

    令公鬼的手臂缓缓地环抱住她,非常温柔。“哎哟,紫苏,你的天赋给予你的痛苦远比欢乐更多。如果我能承担你的痛苦,我会的,紫苏,我会的。”

    紫苏渐渐感觉到他也在颤抖。苍天啊,他是那么努力地想表现得更刚强,努力想成为转生真龙所应有的模样,但因他而死去的人仍然打击着他。羌活带给他的打击大约不会小于金一。他在为每个受伤害的人流血,却要努力装作完全没事的样子。

    “吻我。”紫苏悄声说着。他并没有动。紫苏抬头望去,看见他不确定地向她眨着眼,眼睛时而是青色,时而是灰色,就像清晨的天空一般。“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会对他开玩笑,坐在他的大腿上,亲吻他,叫他放羊的,因为害怕叫他的名字会让他听出关切的心意,这种情形有过多少次了?他会容忍这一切是因为他以为这些都是玩笑,只要她相信这些都不会影响他,她就会停下来。哈!

    恩贞姑妈和慧省姑妈都说过,如果你不打算嫁给一个男人,就不该去吻他。只有梅琴姑妈似乎更经世事,她说不应该太随意去亲吻一个男人,因为男人很容易就会陷入爱河。

    “我的内心感觉很冷,放羊的,羌活,还有金一……我需要感觉到温暖的肌肤。我需要……可以吗?”

    令公鬼的头缓缓低了下来,起初,那只是个亲人间的吻,像茶汤般温和,让人感到安慰、舒适。然后那里又增加了别的一些什么感觉,完全不是抚慰。他猛地抬起头,努力想离开紫苏。“紫苏,我不能,我无权————”

    紫苏双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双唇又拉回来。过了一会儿,他停止挣扎。紫苏不确定是谁的双手先在解谁的衣带,但她绝对能确定一件事————如果他现在想停下来,她一定会跑出去抢下鬼靖英的一根短矛,抢下她所有的枪矛,将令公鬼刺出几个洞来。

    在离开太阳王宫的路上,谢惠连一直在暗中审视着那些楼兰野人。璐鱼和戴妮澜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她们知道最好不要用闲谈去打扰她,但并非所有在桃香的小宫殿里短暂停留过的人都如此。

    她们一路上遇到了许多野人,每个野人都盯着她们,仿佛是在看着满身跳蚤和溃烂、正在寻找垃圾的恶犬,把新买的地毯踩得满是泥泞。有些人会用崇敬的目光看待鬼子母,另一些人盯着鬼子母的目光里则带有恐惧或恨意;谢惠连从不曾见过有人如此轻蔑地看着鬼子母,连白袍众也不曾如此过。但产生出如此众多野人的族群,真该源源不断地将姑娘送往白塔。

    这件事迟早一定要做好,如果有需要,谢惠连会把那些传统全都扔进末日深渊里去,但这不是当务之急,她要继续吸引住令公鬼的兴趣,好让他允许她靠近。而且还要继续扰乱他的心神,以便在他不注意时轻轻将他推到正确的方向上。而任何可能会造成影响的因素都必须加以控制或压抑,不能让那小子受到错误的影响,或因为错误的事情而感到不安,绝对不可以。

    漆光闪亮的黑色马车正等在院子里,马车前头是六匹温顺、体型一致的灰马。一名男仆跑过来,打开了在红色和绿色条纹上有两颗银星的马车门,同时向三位鬼子母深深作了个揖,光秃的头顶几乎都要和膝盖等高了。他只穿着中衣和裤子。自从来到太阳王宫之后,除了几名崔戍的侍从外,谢惠连没有注意到任何人穿着制服。毫无疑问,这些仆人都不知道该穿什么,而且惟恐因为服饰惹祸上身。

    “如果有机会,我会剥了厉业魔母的皮。”马车启动时,谢惠连说道,“那个傻孩子差点让我的任务变得不可能。”

    她突然笑了起来,让戴妮澜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璐鱼的微笑变得更加灿烂,其中露出期待的神情。她们两个都不知道,不过谢惠连也不打算解释。

    在她这一生中,引起她兴趣的最好办法就是告诉她某件事是不可能的,但直到现在,她最后一个没能完成的任务已经是在二百七十年前了。现在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天,但年轻的令公鬼将是一个合适的结尾。

    沙奇娜轻蔑地审视着她风尘仆仆的同伴们,她们一起围坐在一块小空地上,头顶上落光叶片的树枝为她们提供一点可怜的阴凉。令公鬼散播死亡恐怖的地方已经在她们西边百里之外,但这些女人之中仍然有人显露出想要回头观望的样子。

    没有了出汗帐篷,她们没办法妥善地清洁身体,只能在一天终了时草草洗一下脸和手。八只样式各不相同的小竹杯摆放在她身边的枯叶上,另外还有一只盛着水的银罐,但这只银罐也在逃亡中被撞出了凹痕。

    “大约是朅盘陀王没有再继续追踪我们,”她突然说道,“大约是他找不到我们了,这两种情况都令我感到满意。”

    这回她们之中确实有人吓了一跳,提盎的圆脸变得惨白。穆大娟拍了拍她的肩膀。穆大娟如果不是那么高,如果不总是对身边的人摆出一副母亲的姿态,她应该算是个美人的。

    瑶苡很不自然地整理着自己已经很平整的裙摆,显然是想要忽略掉她不想注意的那些事。鬼逆的薄嘴唇角垂了下来,有谁知道那表情是在责怪他人对朅盘陀王毫不掩饰的畏惧,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恐惧?她们确实有理由害怕。

    那场战役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现在聚集在沙奇娜周围的枪矛还不到两万。鬼怯慑和大多数去了西边的智者们都还没回来,那里大饼括所有那些已经和她绑在一起的人。

第一千九百四十一章 连一只鸟都没有

    她们之中一定有人正在赶回猨翼之山脉,但有多少人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屠杀,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死了那么多人,即使是雅加矛也无法在那种事发生后很快就重新做好枪矛之舞的准备。她们有理由害怕,但没有理由将畏惧表现出来,只有湿地人才会将自己的魂魄和心赤裸裸地表现在脸上。

    发秃至少是同样认知到这点。“如果我们要这么做,那就去做吧!”她喃喃说着,因为难堪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是刚才那些表现出畏惧的人之一。

    沙奇娜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灰色的小匣,将它放在面前的枯叶上。莎莫林将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向前倾过来,直到她仿佛要跌在地上,衣服也快要掉下来。她的鼻子几乎碰到那只小匣,匣子的每一面都覆盖着错综复杂的图案。

    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大花纹中套叠着小花纹、更小的花纹,以及虽然看不见,但似乎能感觉到的更加细小的花纹。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如此精致、繁复,沙奇娜完全不知道。她曾经以为这个匣子是石雕的,但现在她已经不那么肯定了。

    昨天她失手将这只匣子掉落在岩石上,但却没有在那些雕刻上找到任何损伤————如果那真是雕刻的话。她们只知道这是一件密炼法器。

    “必须用最小的火之力能流,以最轻缓的程度碰触它上面那个看起来像扭曲的月牙的图案。”沙奇娜开始对她们讲解,“再用另一股同样的火之力碰触顶部这个像闪电的标志。”莎莫林立刻直起身。

    “会发生什么事?”瑶苡问。她的手指在梳理着头发,但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动作,不过她总是会用各种方式提醒其它人,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而不是一般的红或黄色。

    沙奇娜露出微笑,她喜欢知道其它人所不知道的信息。“我会用它来召唤那个将它给我的湿地人。”

    “这个你已经告诉过我们了。”发秃有些气恼地说。提盎则直接问道:“但它要怎么召唤那个人?”她大约是害怕令公鬼,但对其它事物并不容易感到畏惧,而且她肯定不怕沙奇娜。贝林用一根干瘦的手指轻轻抚摸那只匣子,因日晒而变淡的眉毛低垂了下来。

    沙奇娜努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克制住双手去碰项链和披巾的冲动。“我已经把你们需要的都告诉你们了。”其实她已经说得太多了,虽然这是有必要的————否则这些人现在已经带着所有枪矛和其它智者们返回三绝之地,去啃硬大饼和腌肉了;或者至少正在西行的路上,寻找着任何其它的存活者————并且提防着追兵。如果她们这时决定开始向西移动,她们还有机会在停下休息前赶五十里路。“空话无法取得蛊雕皮,更不可能把蛊雕杀死。如果你们决定要窜回那些山里,让自己的余生都在逃亡和躲藏中度过,那么你们现在就走。如果你们不想,那就做你们必须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好我的那部分。”

    发秃的大眼睛和提盎的灰眼睛都在冷冷地盯着她,流露出挑衅的神情。就连穆大娟也怀疑地看着她,她和莎莫林都是被沙奇娜控制得最紧的人。

    沙奇娜等待着,外表显得非常平静。她不愿意再提出任何命令或要求,虽然早已怒火中老天爷收了,但她绝不能因为这些女人的软弱而被打败。

    “如果我们必须这样的话。”发秃最后叹了口气。除了缺席的鬼怯慑之外,她是最常反对沙奇娜的,但沙奇娜对她抱有希望。拒绝弯曲的脊骨一旦屈服,就是最能够听从命令的脊骨,男人和女人都是这样。发秃和其它人都在望着这只匣子,其中有些人皱起了眉头。

    沙奇娜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这匣子没作用,她也永远不知道真相。

    但是突然间,莎莫林呼喊了一声,而鬼逆几乎是耳语着说道:“它吸收了更多,看!”她指着那只匣子。“在这里和这里是火之力、地之力、风之力和纯阴之气,它们充满了这些细缝。”

    “并非全是如此,”贝林说,“我觉得,它们能够被以很多方式充满,而且有些地方的能流似乎绕过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她的前额出现了皱纹。“它一定也在吸收男人那一半的力量。”

    有几名智者稍稍向后退去,整理着披巾,又掸了掸裙摆,仿佛那上面沾染了灰尘。如果能看到她们操控能流的情形,沙奇娜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几乎是一切代价。她们怎么会这么懦弱?她们怎么能把这一切表现出来?

    最后穆大娟说道:“我觉得知道,如果我们用火之力碰触别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

    “向召唤匣中注入太多真气或者以错误的方式注入,它就有可能融化,”一个男人的声音凭空出现,“甚至有可能爆————”

    围坐的智者们全都跳了起来,警戒地盯着周围的树林;那个声音也随之中断了。瑶苡和穆大娟甚至抽出了腰间的匕首,虽然拥有上清之气的她们并不需要钢铁。那些斑驳的阴影中并没有任何动静,连一只鸟都没有。

    沙奇娜没有动一下。对于那个湿地人告诉她的一切信息,她大概相信三分之一,其中并不包括现在这种情景。但她听得出凯达的声音,湿地人总是有很多名字,那个湿地人只告诉了她这个名字。沙奇娜怀疑这个男人有许多秘密。“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她命令道,“继续那些能流。如果你们听到这个声音就会害怕,我又怎么能召唤他?”

    发秃向周围看了一圈,嘴巴张得大大的,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毫无疑问,她在惊诧沙奇娜怎么会知道她们已经停止了导引真气,这个女人的脑子现在并不是很灵活。她们缓慢而不安地又坐成了一个环形。发秃的脸上比其它人更多了一分生硬。

    “你回来了,”凯达的声音又从空中传来,“你得到令公鬼了吗?”

第一千九百四十二章 别那么荒谬了

    他嗓音中的某些语调警告了她。他不可能知道的,但他真的知道了。沙奇娜抛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没有,凯达,但我们必须谈一谈,十天内我要在我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见你。”她能以更快的速度到达猨翼之山脉中的那道山谷,但她需要时间准备。他是怎么知道的?

    “说实话是好的,姑娘。”凯达冷冷地说道,“你要知道,我不喜欢被欺骗。维持好这条路线,让我知道你的位置,我会来找你的。”

    沙奇娜吃惊地盯着那只匣子。姑娘?“你刚说什么?”她质问道。姑娘!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发秃故意不去看她。鬼逆的嘴角扭曲成微笑的形状,这个表情显得很笨拙,因为她很少使用这样的表情。

    凯达的叹息声充满了这片空地:“让你的智者们继续做她们正在做的事————不能做任何别的事————我会来找你的。”他的声音中强忍的耐心仿佛是正在磨碎谷物的石头。沙奇娜决定,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之后,她会给这个人穿上屈从者的白袍,不,要给他穿上一件黑袍!

    “你是什么意思,你会来找我,凯达?”回应她的只有寂静。“凯达,你在哪里?”还是寂静。“凯达?”

    其它人都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他疯了吗?”提盎问。瑶苡嘀咕着说他一定是疯了。贝林恼怒地要求知道她们还要继续这种蠢行多久。

    “直到我说停为止。”沙奇娜轻声说道。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匣子,一丝希望在她的胸口蠕动着。如果他能做到这样的事情,那么他肯定能履行他的承诺,大约……她不能有太多的期望。沙奇娜抬头望着几乎完全覆盖这片空地的枝桠。太阳离天顶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他到中午还没来,我们就走。”期望她们不会有任何怨言,那就是要求太多了。

    “难道我们要像石头一样一直坐在这里?”瑶苡以熟练的动作一甩头,将头发全都甩到一侧肩膀上,“只为了一个湿地人?”

    “无论他是怎么承诺你的,沙奇娜。”发秃的脸上显出怒意,“这样做并不值得。”

    “他是个疯子。”提盎怒气冲冲地说道。

    穆大娟对着那只匣子点点头。“如果他仍在听呢?”

    提盎不屑地哼了一声。莎莫林说:“就算是有一个男人听到我们在说些什么,我们又何必在乎?但我可不打算在这里等着他。”

    “如果他像那些穿着黑衣的湿地人一样呢?”贝林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它们几乎像鬼逆的一样薄。“别那么荒谬了,”瑶苡冷笑着说,“湿地人只要看见这种人就会立刻杀掉。不管那些雅加矛是怎么说的,那一定都是鬼子母们干的,还有令公鬼。”这个名字让大伙陷入一段痛苦的沉默,不过并没有持续很久。

    “凯达一定也有一只这样的匣子。”贝林说,“他身边一定也有个女人,能让这种匣子起作用。”

    “一名鬼子母?”发秃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声音,“即使他有十名鬼子母,那也让她们来吧!我们会让她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鬼逆笑了,她的声音就像她的表情一样刻板。“我觉得你们几乎已经相信是她们杀死了沙乌娜。”

    “注意你的发言!”发秃厉声喝道。

    “是的,”莎莫林气恼地喃喃道,“疏忽的言论大约会传进错误的耳朵里。”

    提盎的笑声短暂而阴郁。“你们这些人的勇气比一名湿地人还要少。”莎莫林和穆大娟当然是立刻予以反驳,而鬼逆说的话————如果她们不是智者,她们之间会立刻开始一场比武。瑶苡和贝林的言辞更加激烈……

    她们的争吵让沙奇娜心烦意乱,但这样能保证她们不会串通起来对抗她。不过沙奇娜还是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们安静。发秃紧皱眉头对她张开了嘴。就在此时,她们也听到了沙奇娜听到的声音。林中的枯叶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厌火族人不可能会发出这么大的脚步声,也不太可能在没有宣告的情况下接近智者;野兽也不会如此靠近人群。这一次,沙奇娜和其它人一同站起了身。

    林中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他们脚下枯枝落叶断裂的声音足以惊醒石块。在空地边缘,他们停了下来,那个男人低头对女人说了些什么。

    那是凯达,穿着一件几乎是黑色的长衫,在领子和袖口上缀有镶边。至少他没有佩剑。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正在争论。在这么短的距离里,沙奇娜应该能听到他们的一些对话,但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凯达比穆大娟几乎要高出一拳,在湿地人中,甚至在厌火族人之中,他都算是高个子。而那个女人的头顶还不及他的胸口。她的深色皮肤和黑头发都与凯达相同,而且美丽得足以让沙奇娜抿紧双唇。她穿着亮红色的丝衣,胸口暴露的程度甚至比莎莫林还多。

    仿佛想到她就能召唤她一样,莎莫林走到沙奇娜身边。“那个女人有天赋,”她仍然盯着那两个人,悄声对沙奇娜说道,“她编织了一个阵法。”她咬了一下嘴唇,又不情愿地补充道:“她很强大,非常强大。”连她都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事实的确如此。

    沙奇娜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智者们的尊卑排序和她们的力量完全无关————当然,这种情况对她有利,莎莫林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从没有任何女人能像她一样强大。沙奇娜怀疑这个陌生女人比莎莫林还要强。

    不过沙奇娜并不在乎那个女人是能够移动山脉,还是只能点亮一根蜡烛。她一定是鬼子母,她没有鬼子母的面孔,但沙奇娜见过的一些鬼子母也没有。

    凯达一定是因为她才能够使用那件密炼法器,能够找到她们的位置,并且这么快就来到这里。她知道了原因,希望也更大了。但他们两个人之间谁是主人?

    “停止导引真气。”沙奇娜发出命令。虽然有阵法阻隔,但他大约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

    发秃几乎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莎莫林早就已经停止了,沙奇娜。”

第一千九百四十三章 速度愈来愈快

    没有任何事能干扰沙奇娜的心情。她微笑着说道:“很好,记住我说过的话。让我负责全部交谈。”大多数智者都点了头,发秃哼了一声,沙奇娜仍然保持着微笑。智者不能被当成屈从者,但已经有那么多传统都被破除了,剩下的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凯达和那个女人向她们走了过来。莎莫林又悄声说道:“她仍然维持着上清之气。”

    “坐到我身边,”沙奇娜急忙对她说,“如果她导引真气了,就碰碰我的腿。”这实在是让人恼火,但她必须知道。

    莎莫林盘腿坐了下来,其它智者也纷纷坐下,并给凯达和那个女人留了位子。莎莫林的膝头和沙奇娜的靠在一起。沙奇娜很希望自己能有一把椅子。

    “你还活着,凯达。”沙奇娜用正式的语调说道,但她心里还在为凯达的无礼而感到不悦。“你和你的女人都坐下吧!”

    她想看看那名鬼子母会如何反应,但那名鬼子母只是挑起一侧眉弓,露出慵懒的微笑,她的眼睛像凯达的一样黑,像大鬼鸮一样黑。其它智者们的表情都变得冷若冰霜。

    如果在那处水井旁的鬼子母没有让令公鬼打破囚禁逃走,这些智者肯定已经将她们全都杀死或俘虏了————这名鬼子母应该也知道这点。凯达肯定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上去却没有半点畏惧。

    “这位是紫依。”凯达一边说一边坐到地上。他坐下的地方和智者们留给他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某些原因,他不喜欢和其它人靠得太近。大约他是害怕智者们的刀子。“我告诉过你只使用一名智者,沙奇娜,而不是七个。如果换成别人,大约就会对你产生怀疑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显得很愉快。

    那个叫紫依的女人本来还在抚平裙子上的皱褶,但当凯达提到她的名字时,她停了一下,用凶狠的目光瞪着凯达,就像是要剥下他的皮一样。

    大约她是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过她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坐到凯达身边,那种微笑突然又回到她脸上,仿佛从不曾消失过。沙奇娜又一次很高兴湿地人总是把情绪写在脸上。

    “你带来能控制令公鬼的那样东西了吗?”沙奇娜甚至没有瞥那只水罐一眼。既然凯达如此粗鲁,她又何必继续保持礼节?她不记得凯达在他们以前见面时曾如此无礼,大约是那个鬼子母让他的胆子变大了。

    凯达只是带着嘲弄的神情看了沙奇娜一眼。“为什么要带来?你又没有得到他。”

    “我会的。”沙奇娜冷冷地说道。凯达却微笑了,那个叫紫依的也是一样。

    “那就等你做到的时候吧!”他的微笑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那个女人则是纯粹地讥笑着。也应该让她穿上黑袍。“只要将他逮住,我的东西就能控制住他,但不能仅凭那件东西就战胜他。我不会冒险让他发现我。”在承认这件事时,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羞惭的样子。

    沙奇娜努力压下心中的失望。一个希望完蛋了,但还有其它的。发秃和提盎交叠双手,眼睛直盯着前方————这个男人的话已经不值得继续去听了。当然,她们并不知道一切。

    “那么鬼子母呢?你的东西能控制她们吗?”发秃和提盎的目光从树林里转了回来。贝林皱起眼眉,鬼逆则直接盯着沙奇娜。沙奇娜只能在心里咒骂这帮缺乏自制力的家伙。

    不过凯达像所有湿地人一样盲目。他扬头大笑起来:“你是说你丢掉了令公鬼,却捉住了鬼子母?你本来想猎鹰,却捉住了几只云雀!”

    “你能提供同样可以作用于鬼子母的东西吗?”沙奇娜有种要咬牙的冲动。凯达以前确实是相当谦恭的。

    凯达耸耸肩:“大约,如果价格合适的话。”他肯定不在乎这样的物品。紫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的模样。鬼子母对这种话题会有这种表现很奇怪。但她一定是鬼子母。

    “你的舌头倒是鼓起不少漂亮的风沙,湿地人。”提盎冷冷地说道,“你能证明那里有什么真正的东西吗?”这一次,沙奇娜没有介意提盎不守规矩。

    凯达的面孔紧绷起来,仿佛变成了部族首领,仿佛这句话冒犯了他,但眨眼间,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微笑。“你看着办,紫依,为她们玩一下这只召唤匣。”

    莎莫林拉了拉裙子,用膝盖碰了一下沙奇娜的大腿。此时,那只灰匣子也升到三尺高的半空中,来回跳动,仿佛被两只手来回抛掷一样。然后它倾斜过来,以一角为中心,开始旋转,速度愈来愈快,直到众人再也看不清它的具体样貌。

    “你们想看她用鼻尖顶着它吗?”凯达一边问,一边露齿微笑。

    那个深色皮肤的女人立刻紧张起来,她紧盯着前方,脸上的微笑也变得非常勉强。“我觉得,我已经示范得够多了,凯达。”她的语音凛冽如冰,但那只被称作召唤匣的东西还在旋转。

    沙奇娜缓缓地默数了二十下,然后才说道:“够了。”

    “可以停下来了,紫依,”凯达说,“把它放回去。”这时,那只匣子才缓缓落回它最初所在的位置。那个女人黝黑的面孔现在已经变得苍白,并且散发着怒意。

    如果没有那些智者,沙奇娜一定会大笑着跳起舞来,实际上,现在她也很难保持面容的平静了。幸好发秃和其它人只顾着用轻蔑的眼光去看紫依,并没注意到她脸上有什么变化。能够对一名有天赋的女人起作用的方法也会对其它有天赋的女人起作用。莎莫林和穆大娟大约不需要使用这个方法,但发秃,还有鬼怯慑……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特别是当她们清楚她们并没有鬼子母俘虏的时候。

    “当然,”凯达继续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你想要的提供给你。”他努力想隐藏眼睛里狡黠的目光,大约在别的湿地人面前,他的掩饰会成功。“我警告你,这个价格不会很低。”

    沙奇娜不由得向前倾过身体。“那么你是如何能这么快就到这里的?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向她学习这个方法?”她仍然压抑着声音中的渴望,但她担心心中的轻蔑还是流露了出来。湿地人为了金子能做出任何事。

第一千九百四十四章 虚假的外表

    大约这个男人听出了沙奇娜的轻蔑,他的眼睛明显变大了,随后才恢复对自己的控制。他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嘴唇稍稍弯曲起来。为什么他的微笑似乎很愉快?

    “这不是她做的事,”他的声音就像他的手掌一样平顺,“不是她自己做的。那种工具和这只召唤匣差不多,我能为你提供几个,但它们的价格只会更高。我怀疑你从雨师城收集来的那些金银是否够用。不过幸运的是,你能用那些……穿行匣……到达更加富饶的地区。”

    就连鬼逆也为了控制心中的渴望而显露出吃力的模样。更加富饶的地区,不会受到令公鬼手下那批蠢货的阻挡。

    “多告诉我一些,”沙奇娜冷冷地说,“富饶的地区听起来倒是挺有趣。”但这并不足以让她忘记朅盘陀王。凯达要将所允诺的一切给她,然后她就会宣布凯达为歹藏。他似乎喜欢穿着黑色,这样也很好,这样就不需要给他任何金子了。

    监视者像鬼魅般穿梭在树林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能够通过一只召唤匣取得信息令人非常满意,特别是在一个只有两名旁人的环境中。

    那身红裙装很容易被看见,而且他们甚至一直没回头去看看那些所谓的楼兰是否在跟着他们。砉砉仍旧维持着隐藏自己真实容貌的面镜,幽瞳则已经放下了,又恢复成金胡子和只是肩膀高过砉砉头顶的模样。他也放开了他们之间的连结。

    监视者怀疑这样是否明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一直都在怀疑幽瞳所吹嘘的勇敢其实只不过是愚蠢和盲目。但那个男人确实还握持着阳极之力,大约他并不是真的毫无警觉。

    监视者跟随并倾听着,他们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直接从暗主那里汲取的真力不可能被看见,也不能被察觉,除非是它的使用者。黑色的斑点浮过他的视野。这力量肯定是有代价的,每次使用时,这种情况都会更严重;但如果有必要,他非常乐意付出代价。被真力充满的感觉,几乎就和跪倒在煞妖谷之下完全一样;暗主的荣光让他感到温暖幸福,为了它,什么痛苦都值得。

    “我当然必须带着你。”幽瞳气恼地说着,脚下被一根枯藤绊了一下,他从来都不适应城市以外的地方。“你出现在那里,就回答了她们上百个问题,我几乎不能相信那个傻姑娘真的会提出我觉得要的建议。”他发出一声吼叫般的大笑。“大约我自己就是缘起。”

    一根挡住砉砉的树枝向外弯曲,最后被折断下来。片刻之间,它悬浮在空中,仿佛砉砉要抽打她的同伴。“只要有半点机会,那个傻姑娘会挖出你的心脏,并吃掉它。”那根树枝被甩到一旁。“我也有几个问题。我觉得,只要不再有需要,你会立刻结束与令公鬼之间的休战,但这次……”

    监视者挑起眉弓。停战?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种行为都是在冒险。

    “我没有安排绑架他的事。”幽瞳看了砉砉一眼。他大概以为自己现在脸上是一副嘲讽的神情,但那道伤疤让他的表情变得相当凶狠。“不过空青插了一手,大约韩咒和吉陀婆也参与其中。大约你应该重新考虑暗主不允许伤害令公鬼的意旨。”

    砉砉确实在考虑这个问题,她甚至为此而踉跄了一下。幽瞳捉住她的手臂,帮她站稳。砉砉一恢复平衡,就立刻甩开他的手。这很有趣,砉砉的这种表现肯定不全是因为在那片空地上发生的事情,她真正的兴趣一直都是最有权势也最为美丽的人们,不过她也会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和她要杀死的或是想要杀死她的男人调调情。

    她绝对不会调情的对象只有那些暂时位于她之上的星主,她绝对不会接受在任何合作中处于从属地位。

    “那为什么还要跟她们合作?”她的声音如同滴落的熔岩,砉砉平时都能优雅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令公鬼在空青手中是一回事,在那些野蛮人手中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如果你真的要让那些人去烧杀抢掠,她也不再有很多机会去捉拿令公鬼。穿行匣?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们真的有俘虏吗?如果你真的以为我会教她们心灵压制,那最好放弃这种幻想。那些女人之中有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忽略的,我不会冒险让她们同时具有力量和技巧。或者你还对你的那些玩具隐藏着什么手段?而且,你之前在什么地方?我不喜欢等待!”

    幽瞳停下来,向后瞥了一眼。监视者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全身除了眼睛之外都被包覆在幻光布中。他一直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在许多被幽瞳轻蔑或喜爱的领域中学会了各种技艺。

    他们面前突然打开了一个通道,将一棵树切成两半,也把砉砉吓了一跳。被切开的树干歪歪斜斜地分开了。现在砉砉也知道了幽瞳正握持着上清之气。

    “你认为我对她们说了实话?”幽瞳嘲讽地说道,“增加混乱,无论规模是大是小,都很重要。她们会去我要她们去的地方,做我觉得让她们做的事,并且学会满足于我给她们的一切,就像你一样,紫依。”

    砉砉褪去虚假的外表,恢复成那个灰发美人。“如果你再这样叫我,我就杀了你。”她的声音中流露出的情绪比她脸上的更少,但她的这句话是认真的。监视者感到有些紧张。如果她这么做,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就会死掉,他应该阻止他们吗?黑色斑点飞过他眼前,速度愈来愈快。

    幽瞳用同样严厉的目光和砉砉对视着。“记住谁将成为十方杀神鬼王,砉砉。”他说完,便走进了他的通道。

    片刻之间,砉砉只是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开口。一道垂直的银色亮线出现在那个通道旁边,但在它展开成通道之前,砉砉又放弃了编织,任由它缩成一个光点,最后消失掉。

    然后监视者皮肤上的刺麻感也消失了。他知道这是因为砉砉放开了太一。砉砉面无表情地走进幽瞳的遁道,那个遁道在她进去之后就闭合了。

第一千九百四十五章 光明使的烟火

    监视者在幻光布头罩后面露出扭曲的笑容。十方杀神鬼王。所以砉砉会屈从于幽瞳,所以她没有杀死幽瞳。即使是砉砉在这件事上也瞎了眼。

    而幽瞳这么做是比他宣布和真龙停战更大的冒险。当然,除非这是真的。暗主喜欢让他的奴仆彼此对抗,看看谁更强大,只有最强大的奴仆才能站在他的阴影之下。但今天的事实不一定能维持到明天,监视者见到过事实在一次日出与日落之间改变了上百次,他也不止一次亲手改变过事实。

    他考虑过返回去杀死空地上的那七个女人,她们很容易被除掉,他怀疑她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组成连结。黑色斑点充满了他的眼睛,像是水平刮起的暴风雪。

    不,他可以让事情顺其自然,至少现在还可以。

    在他耳边,这个世界正在哀嚎,因为他用真力撕破了一个小洞,走出了因缘。幽瞳不知道他的话有多么正确,微小的混乱就像巨大的混乱一样重要。

    夜幕缓缓笼罩了狐仙城,耀眼的白色建筑仍然在抵抗着黑暗的降临。已经有苏万夜的狂欢者们聚集成数群,头发间装饰着常绿树的小枝,在仍然缺了一角的月亮下载歌载舞。

    他们从狂欢场地的一边舞到另一边,从酒馆和宫殿中飘出的竹笛、手鼓和号角的乐声成为了他们的伴奏。不过其余的街道就很空旷了。

    远处传来一阵狗吠,随后又有狗在更近的地方发出激烈的响应。突然间,那只后来的狗发出了一声哀嚎,接着狗吠声又全部停止了。

    马鸣踮起脚尖倾听着,眼睛不停地在月影中搜寻。只有一只猫溜过了街道。赤脚奔逃的声音渐渐远去,其中一个人显然瘸了,另一个人在地上留下了血迹。

    马鸣弯下腰,他的脚踢到了石板地上一根手臂一样长的棒子,沉甸甸的铜钉反射着月光。这根棒子肯定能打破他的头骨。他摇摇头,在脚边那个男人的破烂衣服上擦净小刀。一张满是皱纹、肮脏的脸,两只眼睛仍然盯着天空,一名乞丐,模样和气味都是。

    马鸣没听说过乞丐会攻击路人,但大约现在的局势比他想象的更糟糕。一只大黄麻袋掉在那名乞丐伸开的手旁边,这些家伙肯定认为能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一大笔钱,这只麻袋应该是用来套住他的脑袋的。

    在北边,这座城市上方,光芒突然在空中绽放,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耀眼的绿光扩散成一个球形,光芒在短暂地消失后,又有许多红色的小火花纷纷爆裂开来。

    然后是一道蓝光,一道黄光。是光明使的烟火。如果是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这些烟火一定会更加壮观夺目,但现在它们也让马鸣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马鸣愿意一直这样看着那种美景,直到饿得晕倒。彬蔚向他提起过光明使————苍天啊,这真的是在今天上午才发生的吗?但在此之后就没有其它的烟火了。

    光明使能让夜空百花齐放,而绝对不会只种下这四朵。显然这是某个有钱人为苏万夜准备的,马鸣希望知道那个有钱人是谁,能够卖出烟火的光明使一定能够卖出更多其它的东西。

    马鸣将小刀收回到袖里,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帽子,快步走开了。他脚步声的回音让这条街显得更加空寂。大多数窗户已经关上,透不出一丝光亮。这座城市里大约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杀人地点了。

    与这三名乞丐的遭遇只持续了不多一会儿,并没有其它人看见。在这座城市里,即使不有意去挑衅,一天也可能卷入三四起打斗。但是一天之内就遭遇两伙强盗的几率,就像治安官拒绝贿赂的几率一样小。

    他的运气出了什么事?如果他脑子里那些他娘的骰子能停止转动就好了。马鸣没有试图逃跑,但也没有松懈下来。他的一只手握住长衫里的刀柄,睁大眼睛盯着所有阴影中的动静,但一路上,除了几群歌舞作乐的人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

    漠客居大厅里,只有靠墙处还剩下几张桌子,中间的场地都已经被清空了,竹笛手和鼓手演奏出高亢的乐曲。欢笑的人们排成了四队,脚下跳的半是节拍舞,半是快步舞。

    马鸣看了他们一眼,依样跳了一步。穿着薄麻料直裰的外地商人和穿着绸缎汗衫、将长衫甩在肩头的本地人正在一同舞蹈。马鸣注意到其中两名商人,她们一个身材苗条,一个不是,但两个人的动作都显得轻盈优雅。

    还有几名马鸣认识的本地女子穿着她们最好的衣服,深深的领口缀着一些绢丝,或是大量的绣花,不过那些衣服都不是云锦的。当然,他不会拒绝和穿云锦衣裳的女人跳舞,他从不拒绝和任何年纪或身份的女人跳舞,不过真正有钱的人们今晚都还在宫殿和富商与放债人家里。

    那些坐在墙边的人们正在为迎接下一场狂欢的舞蹈喘口气,或者把脸埋进酒杯里,或是不停地从女侍的托盘里拿下新的浑酒杯。胡大妈在这个晚上卖出的高粱酒,大概抵得上平时六七天卖出的量了,还有酿米酒————那些本地人一定都没有味觉。

    试了一下舞步,马鸣抓住正端着托盘想要跑过去的阿丽,然后用盖过音乐的喊声问了些问题,并点了晚餐————胡大妈的厨师拿手的浇汁鱼,一道滋味浓烈的餐点,男人跳舞时会耗费很多的体力。

    一名穿黄色汗衫的家伙从阿丽的托盘上拿起一只酒杯,然后扔过去一个铜钱,阿丽向他抛回一个放荡的笑容。但她没有朝马鸣笑,实际上,她抿紧了嘴唇,脸色一点也不好看。

    “小野兔,这是在叫我吗?”她又哼了一声,才不耐烦地继续说道,“那个小子已经上床去了,待在他应该在的地方。我不知道彬蔚大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肖志蓁、万宁和其它人在哪里。厨师说除了汤和大饼之外,她不会为这些把舌头淹在酒里的男人准备任何菜肴。而且,为什么大人您在房间里已经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等待时,还想要什么浇汁鱼呢?我是不知道。请大人原谅,我还得为糊口饭吃而忙碌呢!”

    说罢,她飞快地走开了,还一边不停地将微笑和托盘送到所有酒客面前。

第一千九百四十六章 云层覆盖了大地

    马鸣皱起眉看着她的背影。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他的房间里?现在那一箱金子被放进厨房一座火炉前的地板下面一个小洞里。那些骰子在马鸣的脑子里突然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当马鸣缓缓爬上楼梯时,嬉闹的声音消退了一点。在房门前,马鸣停了一下,倾听骰子的声音。今天已经有两伙人想要打劫他了,他的脑袋经历了两次险些被敲破的危机。

    马鸣确信那名魔尊的爪牙没有看见他,她也不是那种会被形容成花枝招展的女人,但……他用手指抚弄着长衫里的刀柄,突然又把手抽回————一个女人在他的意识里闪动了一下。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子,他的刀子。幸运还是要在他身边才好,他叹了口气,推开房门。

    那名成为仪景公主护法的探宝者转过身来,手里还掂着马鸣没上弦的红河长弓。她的漂亮绕过肩膀,垂在胸前,大眼睛直盯着马鸣,脸上露出坚决的神情,看样子,如果她得不到她想要的,她会用这把弓背打碎马鸣的脑袋。

    “这次大概不是和阿泽有关的事情吧!”马鸣开口道。突然间,一个深藏的记忆被打开了,马鸣生命中某一天某半个时辰所覆盖的迷雾被吹散了。

    已经没希望了,霄辰人从西方杀来,白袍众从东方杀来。没希望了,但是有一个机会,于是他举起那只弯曲的号角,用力吹响它。他并不知道应该期待些什么。

    黄金号角中飘出黄金般的声音,愉悦的感觉让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号声引起阵阵共鸣,天地都随之一同歌唱。随着号音的播散,一片浓雾凭空出现,开始只是丝丝缕缕的薄烟,逐渐变得浓重,开始向上升腾,直到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云层覆盖了大地。

    在那片云层之下,他们在纵马奔驰,仿佛从山巅直冲而下,他们是传说中死去的英雄,受到弯月夔牛角的召唤回到世上。领军的是过堂白虎神卫符,高大英武,有着鹰喙般的鼻子。

    跟随在他身后的人数只比一百稍多一些,他们都是随着上古神镜的转动一次又一次来到世间,引领因缘,制造传奇与神话的人。纯洁之心杜回。猎人雷朋依旧戴着他的黑色面具————传说中他是纪元结束的通报者,宣告旧日毁灭和未来新生的人。他的妹妹雷黎被称为选择者,戴着红色面具骑马立在他身边。戴直的手中握着光芒闪耀的太阳剑。金舌的调解者崔杼。还有那名拿着银弓、从不会射失目标的……

    马鸣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他觉得有点头晕。“你是瑶姬,真的瑶姬。把我的骨头烧成灰吧!这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个传说中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马鸣的长弓放回墙角他的黑矛旁。“我被错误地剥离出来了,号手,燕痴将我抽出来,要置我于死地,是仪景公主的约缚救了我的命。”她缓缓说着,一边仔细端详着马鸣,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知道。“我总是害怕你会记起我曾经是谁。”

    马鸣带着晕眩的感觉跌坐在桌边的扶手椅里。曾经的瑶姬,确实。现在她正用拳头杵在腰上,用挑战的眼神看着他,和那一天策马驰出天空的女人没有丝毫差别,就连衣服的样式也完全一样,只是短长衫是红色,裤子是黄色的。

    “仪景公主和湘儿知道你的事,却瞒着我,对不对?我已经厌倦了被隐瞒,瑶姬,而她们藏起来的秘密却像谷仓里的老鼠那么多。她们已经成为鬼子母,从里到外都是,就连湘儿现在也变得更加陌生了。”

    “你也有你的秘密。”瑶姬双臂抱胸,坐到床脚,她看着马鸣的眼光就好像马鸣是酒馆里的拼图。“首先,你没有告诉她们是你吹响了弯月夔牛角。我觉得,这还算是你最小的秘密。”

    马鸣眨眨眼,他本来以为她们已经告诉了她,毕竟,她是瑶姬。“我有什么秘密?那些女人连我的脚趾甲和我做的梦都知道。”她是瑶姬,当然。马鸣向前倾过身子。“让她们明理一些吧!你是银弓瑶姬,她们听你的话。这座城市在每个街角都有陷阱,而且现在埋在那些陷阱里的尖桩可能更锋利了。在还来得及之前,让她们赶快离开这里。”

    瑶姬笑了,她用手捂住嘴,竟然笑了!“你错了,号手,我不会命令她们,我是仪景公主的护法,我只听从命令。”她的微笑中流露出沮丧。“银弓瑶姬。苍天的忠诚,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个女人了。自从我奇怪地重生以来,我所知道的一切就像夏日阳光下的薄雾般消退了。现在我不是英雄,只是另一个正在摸索道路的女人。至于说到你的秘密……我们现在用的是什么语言,号手?”

    马鸣张开嘴……又停了下来。他这时才注意到瑶姬问出的那句话。————说我们什么语言,吹响号角的人?马鸣脖子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古老的血脉,”他谨慎地说道,这次他没有用古语,“曾经有一位鬼子母告诉我,古老的血脉流淌在————你他娘的在笑什么?”

    “你,马鸣,”她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弯下腰去,这次她也终于没有再用古语了。她用指节从眼角抹掉一滴泪水。“在古老血脉还流淌的地方,大约会有人说出一两个自己也不知道的词汇,但你……在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还是卫疆的王子,但说出第二句话时,你已经变成锡城一名首席庄主,口音和使用的方言都完全正确。不,不要担心,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很安全的。”她犹豫了一下。“你会泄漏我的秘密吗?”

    马鸣摇了摇手,他还陷在震撼之中,没有回过神来。“我像是管不住舌头的人吗?”他低声嘟囔着。瑶姬!就在他面前!。“真不让人活,我需要喝一杯。”这句话刚说出口,马鸣就知道自己错了,女人们从不————

    “这个主意不错,我也需要,”瑶姬说,“我能喝下一整瓶高粱酒。他娘的,你认出我的时候,我差点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吞掉了。”

    马鸣猛然坐直了身体,盯着瑶姬。

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 不会超过一杯

    瑶姬抛给他一个促狭的眼神。“大厅里有很多声音,在那里不必担心别人会听到我们说话。而且,我不介意看看那些跳舞的人们。每次我向男人递个眼神,仪景公主的脸都会沉得像拓梵枢机团的成员一样。”

    马鸣点点头。这时有一个记忆告诉他,拓梵人都是一些沉闷刻板的家伙,生活节制到几乎可以算是苦修的程度。不过这些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马鸣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痛哭一场。就某方面来说,他有机会和瑶姬面对面交谈,瑶姬!马鸣怀疑自己永远也无法克服这种震撼。但另一方面,脑袋中那些骰子的轰鸣,让他怀疑自己根本听不进去楼下那些音乐。瑶姬一定是这些骰子的关键。现在任何有脑子的男人都会从窗户跳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逃走。“一两瓶酒听起来很不错。”他说。

    一阵带着盐味的滞重气流从海湾中吹来,带来一丝凉意,但这个夜晚仍然让湘儿感觉有些烦闷。音乐声和笑声不时飘进宫里,其中大概也有不少就是宫里的声音。

    巫马容川女王曾经亲自邀请她、仪景公主和鬼笑猝参加舞会,但她们都以不同程度的礼貌拒绝了。鬼笑猝说她只愿意和湿地男人跳一种舞,这让巫马容川不确定地眨了眨眼。湘儿倒是很想去参加————只有傻瓜才会放弃跳舞的机会————但她知道,如果她去了,她也只会像以前一样,忧心忡忡地坐在角落里,几乎要把自己的指节给咬破。

    所以现在她们都聚在她们的居所中,和谢铁嘴与李药师在一起,焦躁得如同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猫,而狐仙城中所有的人都在尽情狂欢。瑶姬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通知一个男人早晨过来要多少时间?

    上天啊,而且现在早就过了上床时间。如果她能睡觉,至少她可以忘掉上午那段可怕的船上旅程。最糟糕的是,她对天气的感觉告诉她,现在应该有一场风暴正要袭来,窗外应该有飓风咆哮,骤雨泼洒在地面上,让人们看不清十尺之外。

    她总是很难适应这种被听风能力欺骗的情形,但至少她知道,另一场风暴正在到来,那将不止是大风和雨水。她没有证据,但如果这跟马鸣无关,她很愿意把自己的软鞋吃下去。

    她想要睡上一个月甚至一年,忘记所有担忧,直到孔阳用一个吻唤醒她,就像太阳王对塔丽亚那样。当然,这种愿望很荒谬,那只是个故事。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她不会成为任何男人的宠物,即使是孔阳也不行。但她还是会去找他,去约缚他。她要……苍天啊!如果她不是害怕别人盯着她看,她肯定会一直来回踱步,直到把鞋底磨破!

    时间不断地过去,她将马鸣留给巫马容川的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鬼笑猝像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她的太师椅旁的浅绿色地板上,显得很平静。

    在她的膝头摊开着一本镀金皮封的《徐振之游记》,从她身上看不到半点焦躁,不过就算是这个女人的裙子里被塞进一条毒蛇,她也不会动一根头发。

    回到这座宫殿之后,她又戴上那条她几乎日夜都不离身的银丝项链,除了乘船时。鬼笑猝说不想拿它去冒险。湘儿心不在焉地想着鬼笑猝为什么不再戴那只奇玉手镯了。

    湘儿记得无意间听到鬼笑猝说过,在仪景公主戴上同样的东西之前,她不会再戴它,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事。让她焦躁的是膝头的这封信。

    暖屋里的立灯让阅读很方便,但马鸣那种孩子气的字迹实在是不太好认。这封信的内容几乎在湘儿的肠子上打了个结。

    这里除了炎热和苍蝇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们在玄都也能找到这两样东西。

    “你确定你没告诉他任何事?”湘儿问。

    在房间对面,李药师的手在石雕棋盘上停了一下,他用愤怒又无辜的眼神看着湘儿。“我还要说多少次?”愤怒无辜的表情是男人最擅长的手段之一,特别是当他们像溜进鸡舍的狐狸般犯下罪行时。有趣的是,雕刻在那个棋盘边缘的花纹就是一些狐狸。

    谢铁嘴坐在棋盘对面,他穿着精致的青铜色麻料直裰,看起来既不像是说书先生,更不像是银蟾女王曾经的情人。现在他已经满脸皱纹,发丝雪白,有着长长的胡子和眉毛。从他那双锐利的大眼睛到靴底,浑身都流露出疲于应付的耐心神情。“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能告诉他的,直到今晚,你几乎没有告诉我们任何讯息。你应该派我和李药师出去。”

    湘儿重重地哼了一声。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这两个人一直听从马鸣的命令,像小鸡找虫子一样对她和仪景公主的事情探头探脑。

    这三个家伙只要聚在一起就会立刻交换各种流言蜚语,男人都是这样,他们……但她只能不情愿地承认,她们确实没想到要借用这些男人的能力。“你们只会出去和他一起寻欢作乐,喝得烂醉,不要对我说你们不会。”马鸣一定是那样,把瑶姬丢在旅馆里,那个男人能把一切计划都搞乱。

    “让他们出去又会怎样?”仪景公主靠在一道高拱窗旁,透过白色的铁窗向外望去。她咯咯地笑着,脚尖在地面打着节拍。她是怎么分辨出这些混杂在一起的乐曲的?“这就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夜晚。”

    湘儿朝仪景公主的背影皱起眉,仪景公主今晚的行为变得很奇怪,如果是以前,湘儿肯定会怀疑她喝了酒。但现在她们都已经有了关于酒的糟糕经验,所以湘儿相信,仪景公主现在一次喝酒的量绝对不会超过一杯。

    “让我感兴趣的是冷清羽。”鬼笑猝合上书本,将它放在身边,她从没想过穿着一身蓝丝裙却盘腿坐在地板上的样子有多怪。“在我们之中,一旦有暗影跑者被发现就会立刻被处死,任何部族、氏族、战士团,甚至日和姐妹都不能表示反对。如果冷清羽是暗影跑者,为什么巫马容川不杀死他?为什么我们不杀死他?”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 不能忘记你

    “这里的情况有一点复杂。”湘儿对她说,但她其实也在思考同样的事情。当然,她想的不是为什么冷清羽没有被杀,而是为什么他仍然能如此随意地行动?

    就在今天,接到马鸣的信以后,湘儿还在这座宫殿里见到过他。他和巫马容川的交谈超过了半个时辰,而在离开时,仍然像他到来时那样得到礼遇。湘儿本想和仪景公主讨论这件事,但更让她关心的是,马鸣到底知道什么样的信息,是怎么知道的。那家伙肯定会制造麻烦,湘儿非常清楚这一点。无论别人怎么说,这件事肯定会被导向错误的地方,坏天气就要来了。

    谢铁嘴清了清喉咙。“巫马容川是一名弱小的女王,而冷清羽则是强权的使者。”他放下一颗棋子,眼睛还盯在棋盘上,正思考着什么。“白袍众圣火判官不可能是魔尊的爪牙,至少在九阳圣城的规定中是这样的。如果巫马容川抓他,甚至是指控他,白袍众的军团会在眨眼间就开进狐仙城。那时他们大约会将她留在王座上,但她将只是一个傀儡,随着天理圆顶对丝线的牵扯而动作。你还不打算认输吗,李药师?”捕盗者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狂怒地研究着棋盘。

    “我不认为她弱小。”鬼笑猝厌烦地说。谢铁嘴给了她一个饶富兴味的微笑。

    “你还不曾面对过你无法与之作战的力量,孩子。”他温和地说道,“有些力量非常强大,让你只能选择逃跑,否则就会被活活吞掉。不要急着对巫马容川进行评判。”不知为什么,鬼笑猝的脸红了,平常她总是能完全隐藏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脸如同石头一般。

    “我知道,”仪景公主突然说道,“我们要找到即使是天愚上尊也必须接受的证据。”她步伐轻快地离开窗边,回到众人面前,或者不如说是迈着舞步。“我们要进行伪装,然后跟踪他。”

    突然间,站在这里的不再是身穿绿色狐仙城裙装的仪景公主,而是一位穿着轻薄蓝色紧身裙的白水江城女子。湘儿不由得跳了起来,气恼得连嘴唇都绷紧了————现在她看不见编织,但也不至于因为看到幻像术就惊讶成这样。

    湘儿瞥了谢铁嘴和李药师一眼,就连谢铁嘴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湘儿在无意中紧紧地抓住辫子。仪景公主要泄漏她们的一切秘密吗?她到底怎么了?

    施行幻像术的人如果静止在原来的位置,幻像术的效果才是最好的。当仪景公主跑到房里一面大立镜前转动着身体检查自己的模样时,这身白水江城服装又显现出一点狐仙城裙装的样子,不过仪景公主还是笑着拍起了手:“哎哟,他绝对不会认出我来。你也是,姐妹。”

    突然间,一名骆驼城女人出现在湘儿的椅子旁边,她有一双棕色的眼睛,黄色的发辫上缀着红珠子,贴身长裙完全用褶皱云锦缝制————这副模样的鬼笑猝用质疑的眼神看着仪景公主,湘儿则抓紧了自己的辫子。“我们当然也不能忘记你,”仪景公主还在胡言乱语,“我知道什么最适合你了。”

    这一次,湘儿看见了仪景公主周身的光晕,她已经气极了。尽管她看见了仪景公主在自己身上编织的能流,却并不知道仪景公主把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湘儿朝一面镜子里望去,看见一名讨海人女子正惊讶地盯着自己。在她的耳朵上缀着十几只宝石耳环,两倍于这个数量的黄金徽章挂在耳环与鼻环之间的细链上;她的身上只有一条宽松的绿色鱼口缎长裤,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衣物了————就像雕题女子远离陆地时的穿着。这只是幻像术,她本人仍然是衣着整齐的。但……在镜子里,她看见谢铁嘴和李药师正努力忍住笑意。

    一阵吼声从仿佛被掐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闭上你们的眼睛!”她挥舞着手臂叫喊着,开始四处蹦跳,拼尽全力想让自己原本的衣服显露出来。“闭上眼睛,饶不了你们!”他们终于闭上了眼睛。湘儿停止了蹦跳,只是她仍然感到怒发冲冠。男人们已经不再有笑容了,但鬼笑猝却仍毫不掩饰地大笑着,甚至还在来回摇晃着身体。

    湘儿拉了拉自己的裙子————镜子里的那名讨海人女子正努力将自己的裤子往下拉。她瞪着仪景公主:“不要这样,仪景公主!”那名白水江城女子也在盯着她,眼睛和嘴巴都难以置信地大张着。

    直到此时,湘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愤怒,真源就在她触手可及之处召唤着她。她运起了太一,想在仪景公主和真源之间狠狠插进一道屏障。至少,她试着这么做。即使她比仪景公主更强大,但真想要屏障正在导引真气的人是很困难的。

    还是姑娘的时候,湘儿曾经用尽全力挥动欧阳师傅的铁锤,狠狠敲在铁砧上,随之而来的震动让她的脚趾都麻了起来。这次的力道足足是那次的两倍。“我的老天爷啊,仪景公主,你喝醉了吗?”

    光晕从那名白水江城女子身上消失,连同那名白水江城女子也消失了。湘儿知道自己身上的编织也消退了,但她还是瞥了那面镜子一眼,重新看到穿着黄条纹蓝色裙装的湘儿之后,才放松地叹了口气。

    “没有。”仪景公主缓缓地说道。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但那不是羞愧,或者不完全是。她扬起下巴,声音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我没有。”

    通往走廊的门猛然被撞开,带着笑意的瑶姬踉跄地走了进来。嗯,大约她的脚步不是那么混乱,不过确实是不稳定。“没想到你们都还在等我。”她轻快地说,“嗯,你们一定想听听我要说的,但首先……”迈着醉鬼才有的那种步伐,她消失在她的房间里。

    谢铁嘴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看着瑶姬的房门,李药师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他们知道她是谁,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仪景公主只是昂首瞪着她。瑶姬的卧室里传来一阵溅水声,似乎是一只罐子打翻在地上。湘儿和鬼笑猝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圣师魔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圣师魔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圣师魔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