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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 不要那样看我

    瑶姬重新出现在暖屋里,脸上和头发上都是水滴,长衫从肩膀到臂肘也都湿透了。“现在我的脑子清醒些了。”她叹了口气,一屁股坐进一张圆脚椅里,“那个年轻人的脚底下肯定有个洞,他甚至比罕虎喝得还要多,我已经开始以为高粱酒对那个小伙子来说像清水一样了。”

    “罕虎?”湘儿的声音提高了,“巫马容川的儿子?他在那里干什么?”

    “为什么你不管管他们,瑶姬?”仪景公主喊道,“马鸣会拉着那个小子一起堕落,他的母亲会责备我们的。”

    “那个小子的年纪和你一样。”谢铁嘴用正经的口气说道。

    湘儿和仪景公主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谢铁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知道,男人永远都比同龄的女人小十岁。

    疑惑的神情很快就从仪景公主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决和相当的愤怒,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柏姬泰身上。她们将会争辩,而她们说出来的话会让双方在明天都后悔不已。

    “谢铁嘴、李药师,现在离开吧!”湘儿飞快地说道。他们自己八成看不出现在应该怎么做。“你们需要好好睡一觉,好应付明天早晨的干活。”但他们却只是坐在那里,像两个没脑子的傻瓜般瞪着她。湘儿只好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快点!”

    “这一局在二十子之前就结束了,”谢铁嘴说着,瞥了棋盘一眼,“我们回自己的房里再开一盘如何?我会让你十子。”

    “十子?”李药师惊呼一声,将椅子往后一推,“你还不如去帮我端个鱼汤和鸡汤大饼来。”

    他们一边争吵一边走了出去,但一出门口,他们都闷闷不乐地朝房里瞥了一眼。湘儿相信,他们大概整晚都无法入睡了。

    “马鸣不会让罕虎堕落的,”房门被关上后,瑶姬不带表情地说,“我怀疑即使是九名羽翎舞女和一船浑米酒也无法让他堕落,他们会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番话让湘儿松了口气,但这个女人的嗓音让她感觉有些奇怪,大约是因为瑶姬喝多了。当然,罕虎并不是她们要讨论的主题。她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仪景公主也说道:“罕虎并不重要。你喝醉了,瑶姬!我能感觉到。如果我不集中精神的话,我还是会头晕。约缚不该有这样的作用,鬼子母不该因为她的护法喝多了酒就变成傻子。”湘儿有种绝望的感觉。

    “不要那样看我,”瑶姬说,“你知道的比我更多,以前鬼子母和护法都是女人和男人,大约这就是他们和我们的差别,大约是我们太像了。”她的笑容有些扭曲,那只罐子里的水大概还不够。“我觉得,大约这确实让人很难堪。”

    “我们能不能谈一下重要的事情?”湘儿紧绷地说,“比如马鸣?”仪景公主本来已经张开嘴要对瑶姬进行反击,此刻她急忙闭上了嘴,火红的双颊上却写满了懊恼。“那么,”湘儿继续说道,“马鸣明天早上会来吗?或者他已经跟你一样灌了一肚子酒?”

    “他大约会来。”瑶姬说道,从鬼笑猝手中接过一杯薄荷茶。后者当然还是坐在地上。仪景公主皱起眉看了鬼笑猝一会儿,然后,盘腿坐到她身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约会’?”湘儿问。然后她开始导引真气,刚才她一直坐着的那把椅子朝她飘了过来,重重落在她身边。如果说椅脚撞击地面发出太大的声音,那也是她故意要这么做的。喝得太多了,坐在地板上,下一步又会是什么?“如果他想让我们爬到他面前……”

    瑶姬感激地啜了一口茶水,奇怪的是,当她再看向湘儿时,已经不那么神智不清了。“我已经说服他放弃那样要求你们了。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认真的。现在他想要的只是一声道歉和谢谢。”

    湘儿的眼睛瞪大。她说服他放弃了?道歉?对马鸣?“绝不!!”她咆哮道。

    “为了什么?”仪景公主想知道,这对她来说似乎非常重要。湘儿凶狠地瞪着她,她却装作没看见。

    “海门通。”瑶姬说。湘儿猛一抬头,这个女人已经完全没有迷糊的样子了。“他说他和李药师一起闯进那座城堡,将你们从那里的地牢中解救出来。”她缓缓摇摇头,一副惊讶的模样。“我不知道除了温去疾之外,我会为了谁这么做。他说你们只是很粗暴地对待他,仿佛倒应该是他感谢你们没踢断他的肋骨。”

    马鸣说的不能算是假话,但他把一切都扭曲了。那时马鸣只是带着他那种嘲讽的笑容,说什么要把她们这些栗子从火里掏出来,或者是诸如此类的话。他总是以为能指导她们该怎么做。“那座地牢里只有一名玄女派在看守,”湘儿嘟囔着,“而且我们已经把她制服了。”这是真的,她们当时只是还没有找到打开牢门的办法,因为她们都被屏障了。“不管怎样,关老对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兴趣……他只是想引诱令公鬼,据我们所知,那时纯熙夫人应该已经把他杀死了。”

    “玄女派,”瑶姬的嗓音比地砖还要平板,“还有一名弃光魔使,马鸣从没提到过他们。你真该跪在他面前谢谢他,仪景公主,你们两个都是,这是他应得的。还有对李药师也是一样。”

    血液涌上湘儿的脸。他从没提到过……这个可恨透顶的男人!“我不会向马鸣道歉的,死也不会。”

    鬼笑猝向仪景公主倾过身体,碰了碰她的膝盖。“姐妹,我应该谨慎地对你说,”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像一根石柱般谨慎,“如果这是真的,你们就对马鸣负有义,你和湘儿。而且根据我所见到的,你们现在让这个义更加沉重了。”

    “义!”湘儿喊道。这两个家伙总是在谈论一些关于什么节义的蠢话。“我们不是厌火族人,鬼笑猝,马鸣是所有人脚底的一根刺。”

    但仪景公主却在点头:“我知道,你是对的,鬼笑猝,但我们必须怎么做?你要帮助我,姐妹。我不打算成为厌火族人,但我……我觉得让你因为我而骄傲。”

    “我们不会道歉!”湘儿还在叫喊着。

第一千九百五十章 发牢骚

    “认识你就是我的骄傲。”鬼笑猝轻轻碰了碰仪景公主的脸颊,“道歉是开始,但还不足以符合这个义。”

    “你在听我说话吗?”湘儿问,“我说了,我————不————会————道歉!”

    仪景公主和鬼笑猝只是自顾自地交谈着,只有瑶姬在看着湘儿,那个女人脸上的微笑几乎就要变成大笑了。湘儿用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辫子。她就知道,她们当初应该派谢铁嘴和李药师去的。

    仪景公主斜眼看了看这家客栈拱门上的招牌————一幅粗糙的画面上,一名女子拄着一根行路杖,正充满希望地向远方眺望。仪景公主希望自己现在正躺在床上,而不是随着太阳一同爬起来,跑到这个地方。不过,即使她真的躺在床上,大概也睡不着。正阳广场上只有几辆吱嘎作响的牛车和驴车,还有一些顶着大篮子的女人正朝市场走去。

    一名独腿的乞丐拿着一口碗坐在这家客栈的一角,再过不久,广场上就会有很多这样的人了。仪景公主给了他一小块碎银。以现在的物价,这足够让他吃上六七天,但他只是将银子收进破烂的长衫里,用无牙的嘴向仪景公主笑了笑,又继续坐在那里。

    天空还是灰色的,但阵阵热气已经扑面而来。今天早晨,仪景公主觉得集中精神将炎热隔绝在意识外的技巧格外难以维持。

    瑶姬的宿醉感觉仍然残存在她的脑子里,如果她的治疗能力不那么弱就好了。她希望鬼笑猝和瑶姬今天能查出一些关于冷清羽的信息,当然,她们都已经用幻像术进行了伪装。

    虽然冷清羽并不认识她们,但万事小心为妙。鬼笑猝并没有要求跟她一起来,甚至对她的这个建议感到惊讶,这让仪景公主感到骄傲。鬼笑猝信任她,相信她不需要别人在后头监看着就会去做应该做的事。

    仪景公主叹了口气,将裙摆拉直,虽然这个动作实属多余。这身裙装的基色是蓝色和茶白色,装饰着一点茶白色的范大娟绢丝。不过,这身衣服让她觉得有些……暴露。她唯一一次对于穿着当地风格服装有意见,是在她和湘儿搭乘讨海人船前往忽罗山时,但狐仙城的风格……她又叹了口气,她只是在拖延时间,鬼笑猝真应该来牵着她的手。

    “我不会道歉的。”旁边的湘儿突然说道。她的两只手正紧抓着灰色的裙摆,瞪着漠客居客栈,仿佛燕痴正等在里面。“不会的!”

    “你真应该穿上一身白衣服。”仪景公主嘟囔着,结果招来怀疑的一瞥。过了一会儿,仪景公主又说道:“你说过那是葬礼的颜色。”

    湘儿满意地点点头。但这并不是仪景公主的意思。如果她们甚至不能保持内部的和平,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为了解酒,今天早晨瑶姬不得不喝下一剂苦药,因为湘儿说她并没有愤怒到能够导引真气的程度。

    她有些神经质地说葬礼的白色才是合适的颜色,坚持说她不会来,直到仪景公主将她拉出她们的住所。从那时起,她至少声明了二十次她不会道歉。必须保持和平,但……“你答应了,湘儿,不,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我们在恐吓你。你答应了,所以不要再发牢骚了。”

    湘儿显得有些慌乱,她的眼睛也因气恼而瞪大,其中还包含着一份强烈的怀疑。“发牢骚?”她咬着牙说,“我们需要对此再进行讨论,仪景公主,这件事不需要这么急。这个主意之所以不会成功有一千个理由,不管马鸣是不是缘起,他就占了其中九百个原因。”

    仪景公主白了她一眼。“今天早晨你在茶里是不是放了世界上最苦的药草?”

    因为气愤而瞪大的双眼变成无辜的大眼睛,不过湘儿的脸颊已经红了起来。仪景公主推开客栈大门,湘儿跟在后面,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如果她在背后对她吐舌头,仪景公主也绝不会感到惊讶。

    烤大饼的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大厅里所有的支摘窗都打开了,一名脸颊丰满的女仆踮着脚尖站在一张高凳子上,正将窗户上一簇枯萎的常绿树枝拿下来。还有一些女仆在把昨晚为准备舞会而搬走的桌椅摆放回原位。这么早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一名瘦小的姑娘穿着白围裙,正心不在焉地扫着地。如果她不总是那样撅着嘴,她应该是很漂亮的。想到昨晚的狂欢,现在这里整洁得让仪景公主感到吃惊,不过她倒也想看看当时的景象。

    “能带我去马鸣大人的房间吗?”仪景公主带着微笑问那名瘦姑娘,同时给了她两个银锞子。湘儿哼了一声,她握住钱包的手就像新鲜苹果的表皮那么紧,刚才她只给那名乞丐一个铜子儿。

    再次让仪景公主感到惊讶的是,那姑娘只是沉着脸看着她们和那些钱币,嘴里嘟囔着什么“昨晚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今天又是两位贵妇”,然后不情愿地为她们指示方向。

    仪景公主本以为她会轻蔑地拒绝自己手里的钱币,但就在那姑娘要转过身去时,她抓起那两个铜钱,一声谢谢也不说,就把它们塞进衣领里,然后开始用扫帚使劲拍打地面。大约她是在衣领里缝了个口袋。

    “看见了吗,”湘儿发着牢骚,“他的心思只是在那个年轻女人身上。你和我要向这种男人道歉?”

    仪景公主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大厅后方的楼梯。如果湘儿不停止抱怨……像那个姑娘说的一样,右手第一条走廊,然后是左边的最后一扇门。但在那扇门前,仪景公主咬住下唇,犹豫了起来。

    湘儿顿时喜形于色。“现在你知道这是个错误了,对不对?我们不是厌火族人,仪景公主。我很喜欢那个姑娘,虽然她总是对那把匕首爱不释手,但想想她说的话有多荒谬!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也很清楚。”

第一千九百五十一章 轻轻关上门

    “我们没有同意任何不可能的事情,湘儿。”仪景公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保持声音的坚定。鬼笑猝郑重提出的一些建议……她甚至建议让马鸣抽她们鞭子!“我们同意的都是我们能做到的。”应该能够做到的。

    她开始用指节敲击那扇木门。这块门板上雕刻着一条鱼,一种带着条纹和长鼻吻的球状鱼类,所有这些门上都有不同的雕刻,其中大多数是鱼。

    没有人应答。

    湘儿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气。“大约他已经出去了,我们以后再来好了。”

    “这么早就出去了?”仪景公主还在敲门,“你说过,他能躺在床上的时候绝不会去别的地方。”房里仍然没有动静。

    “仪景公主,如果瑶姬说的没错,那么马鸣昨晚一定是被酒给淹没了。如果我们现在叫醒他,他不会感谢我们的。为什么我们不离开,然后————”

    仪景公主拉开门闩走了进去,湘儿长叹一声,跟在后面。这声叹息几乎能传回曜日宫去了。

    马鸣正躺在床铺的红色棉被上,一块折好的布巾盖住他的眼睛,枕头上还能看见从那块布巾上滴下来的水渍。房里虽然一尘不染,却不显得有多整洁。一只靴子立在盥洗架上————盥洗架!

    在那只靴子旁,白色洗脸盆里的水丝毫没动过。一面立镜歪歪斜斜地靠在旁边,似乎是被他撞倒在那里。满是皱褶的长衫扔在梯形的椅背上。除此之外,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不缺,包括那条他似乎永远也不会解开的黑色丝巾,以及另一只靴子。那个银狐狸头从他解开的中衣中垂了下来。

    这个徽章让仪景公主的手指有些发痒。如果他真的已经烂醉如泥,那么大约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这个徽章拿下来,仪景公主很想弄清楚这东西是如何吸收上清之气的。找出一切神秘物品的运作原理是件让她很痴迷的事情,而这个狐狸头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让她感到困惑的东西。

    湘儿捉住她的袖子,向门口一摆头,无声地用唇形说了些什么,仪景公主只能辨认出一句“睡着了”,湘儿大概又在央求她离开了。

    “走开,夏金瑞,”马鸣忽然含混地说道,“我告诉过你,除了一个新的脑袋,我什么都不想要。轻轻关上门,否则我就把你的耳朵钉在门板上。”

    湘儿吓了一跳,急忙要将仪景公主朝门口拖去,但仪景公主没有挪动半步。“我们不是夏金瑞,马鸣大人。”

    马鸣从枕头上抬起头,两只手将盖住眼睛的布巾掀开一点,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朦胧地看着她们。

    湘儿笑了起来。显然,马鸣这副可怜相让她感觉很愉快。仪景公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有点想笑。她曾经有过一次喝醉的经验,那只是让她对其它所有被酒俘虏的人多了一份同情与怜悯。

    在意识深处,她能感觉到瑶姬的头仍然像针刺般疼痛,这种感觉让她瞬间知道了,她当然不可能喜欢瑶姬喝得酩酊大醉,无论什么原因。但她也绝对不想看到别人比她的护法有更好的酒量。这是个荒谬的想法,让她感到羞窘,不过也确实让她感到满意。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马鸣哑着嗓子问,然后哆嗦一下,又放低声音,“现在还是半夜呢!”

    “已经早晨了,”湘儿厉声说道,“你不记得和瑶姬说过话吗?”

    “你能不要那么大声吗?”马鸣悄声说道,又闭上眼睛,但突然间,他猛地睁开双眼。“瑶姬?”他的两条腿滑下床沿。好一段时间,他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地板,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他脖子上那个徽章在皮绳上来回晃荡。

    最后,他转过头,凶恶地看着她们,大约只是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让他显得很凶恶。“她告诉你们什么了?”

    “她告诉我们你的要求了,马鸣大人。”仪景公主庄重地说道,大概站在断头台前也就是这种感觉了。仪景公主只能竭力高昂起头,努力让自己以傲然的姿态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切。“我衷心地感谢你在海门通对我们的援救。”

    毕竟她已经开口了,而且感觉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不是非常糟糕。湘儿圆瞪着双眼,嘴唇愈绷愈紧。仪景公主不可能放过她的。

    还没等她多想,仪景公主已经运起了真源,用细细的风之力弹了湘儿的耳垂一下。湘儿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转头瞪着仪景公主,但仪景公主只是冷冷地将目光转回马鸣大人那里,等待着。

    “我也感谢你,”湘儿终于阴沉着脸嘟囔道,“衷心地。”

    仪景公主不由得转了转眼珠。毕竟他刚才还要她们说话轻一些,而且他看上去确实是在听。奇怪的是,马鸣仿佛很羞愧地耸了耸肩。

    “哎哟,这个,这没什么,很可能,即使没有我,你们也能逃出来。”他用双手捧住脸,又一次用那块湿布捂住眼睛。“你们出去的时候,能不能请阿丽给我拿些寒潭香来?就是那位苗条的姑娘,很漂亮,有一双温暖的眼睛。”

    仪景公主打了个哆嗦。没什么?这个男人要求她们道歉,而当她卑躬屈膝地来满足他的要求,他却说那没什么?他真是不值得同情!她仍然握持着太一,现在正考虑用风之力狠狠敲他一记,那绝对会比她刚才用在湘儿身上的强劲许多。但只要他戴着狐狸头徽章,这么做就是白费力气。不过,现在它只是挂在他身前,并未触及他的身体,这样它也能为他提供同样的保护吗?

    湘儿打断了仪景公主的思绪————她已经张牙舞爪地朝马鸣扑了过去。仪景公主挡在他们中间,抓住湘儿的肩膀。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是面对面地站着,如果不论身高的话,她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终于,湘儿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放松下来,仪景公主觉得可以安全地放开她了。

    马鸣却仍然低着头,对她们的动作全无察觉。现在不管那个徽章是否能保护他,仪景公主还是可以从角落里拿起那把弓,将他痛打一顿。她感觉脸颊发烫:她阻止湘儿将一切毁掉,只是为了自己能亲手将这些毁掉。更糟糕的是,湘儿脸上泛出得意的冷笑,看来她很清楚仪景公主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一千九百五十二章 哆嗦了一下

    “还不止这些,马鸣大人。”仪景公主挺直肩膀,继续以庄重的口气说道。湘儿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我们还要为拖延了这么久才将你应得的感谢奉上感到对不住,我们谦卑地……道歉……”

    她变得有些口齿不清,“为了我们一直以来对你的不公平对待。”湘儿恳求地伸出双手,却被仪景公主完全忽略掉。“为了表达我们的悔意,我们向你许下诺言。”鬼笑猝说过,道歉只是个开始。“我们不会以任何形式轻视或贬低你,不会为了任何原因对你叫喊,不……不会试图命令你。”湘儿退缩了一下。仪景公主的嘴唇也绷紧了,但她并没有停下,“我们承认你有权力关心我们的安全,因此只要我们离开宫殿,就会告诉你我们要去哪里,而且我们会倾听你的建议。”

    苍天啊,她不希望当厌火族人,不希望做这种事,但她想得到鬼笑猝的尊敬。“如果你……如果你认为我们……”绝不是因为她考虑到要和鬼笑猝成为姐妹老婆————这个主意实在下流!————她确实喜欢鬼笑猝,“不必要让自己身处险境……”

    令公鬼抓住了她们两个人的心,这不是鬼笑猝的错。当然,还有紫苏。“我们会接受你选择的保镖……”不管是命运还是缘起,不管是为了什么,她爱这两名女子,就像姐妹一样。“我们会尽可能让他们留在我们身边。”老天爷收了那个如此对她的男人吧!————她指的不是马鸣。“我以锡城古国的银蟾王座立誓。”说完这句话,仪景公主喘了口大气,就像跑了一里路,湘儿则像极了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獾。

    马鸣非常缓慢地抬起头,又将那块湿布放低一点,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听上去好像有一根铁条卡在您的喉咙里,小姐,”他嘲弄地说,“我允许你叫我马鸣。”可恶的男人!必须敲敲他的鼻子才能让他知道什么是礼貌!那只血红的眼睛瞥向她。“你呢,湘儿?仪景公主说了不少‘我们’,但我还没听你说句话。”

    “我不会对你喊叫,”湘儿喊道,“还有剩下的那些,我答应,你这个……你这个……”湘儿仿佛是要吞掉自己的舌头,她大概是意识到如果现在喊出她以往对马鸣的各种称呼,就是违背了她的承诺。现在她已经在用最大的力气克制自己不要喊出来了。

    马鸣哭嚎一声,哆嗦着丢掉那块布巾,用两只手抓住头,眼睛也从眼眶中突了出来。“他娘的骰子!”仪景公主觉得他应该说的是这句话,但他的声音很模糊。

    仪景公主突然想到,如果想学习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马鸣会是个好资源;他说话一直都很简洁洗练。相较之下,马夫之类的人在见到仪景公主时,总是恨不得要把自己的舌头刮干净才敢和她说话。

    仪景公主向自己承诺过,要让马鸣变得文明些,要让他为令公鬼所用,但她似乎不必太费力去纠正马鸣的言谈。实际上,仪景公主意识到还有许多事情她并没有向马鸣承诺,告诉湘儿这些一定能让她安心不少。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马鸣用空洞的声音说:“谢谢,湘儿。”他停了一下,费力地吞了口口水。“我本来以为你们两个一定是别人伪装的。既然我现在似乎是还活着,我们大约应该关注一下剩下的事情。我好像还记得瑶姬说你们想让我为你们找一样东西,是什么?”

    “你找不到的。”湘儿用坚定的口气对他说,大约用强硬形容会更加合适。不过仪景公主并不想阻止湘儿,这么难受也是他应得的。“你要陪同我们,我们会找到它。”

    “已经开始反悔了,湘儿?”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配上那双红眼睛,这副表情显得特别邪恶。“你们刚刚还许诺说要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你们想要一名被链子拴住的、驯服的缘起,那去问问令公鬼或子恒吧!看看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我们没有这么许诺过,马鸣。”湘儿喊道,她几乎跳了起来,“没有!”她看上去仿佛是要再度向马鸣扑过去,连她的辫子似乎都要炸起来了。

    仪景公主的自我控制要好得多,用粗蛮的方式对付马鸣是没有用的。“我们会‘倾听’你的意见,如果它有道理,我们会接受……马鸣大……马鸣。”她的话里还带着些责备的意味。马鸣该不会真的相信她们会答应……但看着他的表情,仪景公主知道他真是这么想的。苍天啊!湘儿是对的,他真的会是个大麻烦。

    仪景公主仍然紧紧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她再次导引真气,将马鸣的长衫从椅子上拉起来,挂在墙钉上,然后她坐进椅子里,后背挺直,同时仔细整理好自己的裙摆。遵守对马鸣大人————马鸣————和对自己的承诺一定会是非常困难的,但无论马鸣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不可能影响她的思考。

    湘儿看了一眼房里仅有的另一处座位————一只低矮的木脚凳————便保持了站姿,她的一只手正要向辫子移去,幸好她在半途及时克制住了,但她的脚还是在不悦地敲打着地板。

    “雕题称它为风之碗,马鸣大……马鸣,那是一件密炼法器————”

    马鸣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那么要找的就是那个东西了,”他喃喃地说着,“在双月区。”他摇摇头,又哆嗦了一下。“我现在告诉你们,如果没有四五名我的红队在你们每个人身边,你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不能到河的另一边去,不能走出宫殿。瑶姬有没有告诉你们被塞进我长衫里的纸条?我相信我告诉过她,这里还有冷清羽和他的魔尊的爪牙,别告诉我他到这里来没有目的。”

    “任何支持半夏成为丹景玉座的姐妹都会受到来自白塔的威胁。”无时无刻不跟随她们的保镖?真麻烦!湘儿的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光,她的脚开始以更快的频率敲击地面。“我们不能躲起来,马鸣大……马鸣,我们也不会躲起来,我们会等到适当的时候再处理冷清羽。”她们并没有向马鸣允诺过要让他知道一切,她们也不会让马鸣转移注意力。“有比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第一千九百五十三章 真该被痛骂一顿

    “适当的时候?”马鸣带着不相信的神情提高了音量,但湘儿打断了他的话。

    “每个人都带上四五名红队?”湘儿语气尖刻地说,“这太荒————”她的眼睛闭上一会儿,嗓音变得柔和了些,只有一些。“我是说,这样没道理,仪景公主和我,瑶姬和鬼笑猝,你没有那么多士兵,不管怎样,我们真正需要的只有你。”最后这句话仿佛是从湘儿的喉咙里硬抽出来的,承认这点对她实在有些困难。

    “瑶姬和鬼笑猝不需要照看。”马鸣不在意地说,“我觉得,那只风之碗应该比冷清羽更重要,但……放任魔尊的爪牙不管应该是不对的。”

    湘儿的脸慢慢变成了紫色。仪景公主朝立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看到自己仍然保持着平静,至少外表是如此,她才松了口气。这个男人真该被痛骂一顿!照看?

    仪景公主不知道他丢出这种话是故意要惹怒她们,还是根本没想到她们会生气;她也不知道这两种情况哪种更糟糕。她又朝镜子里望了一眼,稍稍放低了下巴。照看!她要完全冷静下来。

    马鸣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打量着她们,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瑶姬就告诉了你们这些?”他问道。湘儿则狠狠地回答:“我觉得,这应该足够了,即使对于你也是。”不知为什么,马鸣看上去有些惊讶,而且显然是很高兴。

    湘儿愣了一下,然后抱紧双臂。“既然你现在的情势不适合和我们一同行动————不要对我摆出这种凶相,马鸣,这不是贬低你,只是简单的事实!————你可以在今天早晨搬进宫里来。而且不要以为我们会帮你搬东西,我没答应过要当一匹驮马。”

    “漠客居就够好了。”马鸣恼怒地说。然后他停了一下,一种惊诧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仪景公主相信,那是一副被吓坏的表情。这总该让他知道,不要在自己头晕脑胀得像颗烂瓜时咆哮————至少仪景公主在她的那次醉酒时是这么觉得的。

    当然,这个男人是不会接受教训的,男人们总是会去玩火,以为这一次不会烧起来。李嬷嬷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不可能一次就找到那只碗,”湘儿继续说道,“不管你是不是缘起,如果每天你都要走过那片广场,就太麻烦了。”她嫌麻烦的显然是每天都要等马鸣。根据她的说法,除了宿醉之外,马鸣还能提出其它许许多多让他在床上赖个一整天的理由。

    “而且,”仪景公主又说道,“这样的话,你就能一直监视我们。”湘儿的喉咙里发出怪声,很像是呻吟。难道她不知道必须给马鸣一些诱因?这样并不是真地答应马鸣可以一直监视她们。

    马鸣似乎并没在听她和湘儿说些什么,那双憔悴的目光穿透仪景公主的身体,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为什么它们他娘的偏偏现在停下来了?”他呻吟道,低微的声音让仪景公主几乎无法听到。苍天在上,他在说什么?

    “为你准备的房间足以拿来接待国主了,巫马容川亲自挑选了这些房间,就在她居所的隔壁,她对你很感兴趣。马鸣,你不会让我们冒犯女王吧,对不对?”

    看了马鸣的脸一眼,仪景公主急忙导引真气上清之气打开窗户,将脸盆里的水倒了出去————这个双眼通红的家伙大概马上就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大惊小怪的。”仪景公主说道。实际上,仪景公主认为自己知道。在这里的一些女侍大约会让他搂搂抱抱的,但宫殿里很可能没有姑娘会和他调情。他也不能在那里整晚喝酒赌钱了,巫马容川肯定不会允许罕虎身边出现这样一个坏榜样。“我们全都必须做出牺牲。”

    仪景公主努力让自己的劝告仅止于此,而没有告诉马鸣,他的牺牲是微小而正确的,她们的牺牲才是巨大而不公平的。虽然鬼笑猝似乎并不认同这点。湘儿还在她身边为她们的每一项牺牲抱怨不已。

    马鸣又将头埋进了手掌里,肩膀颤抖着,嘴里发出仿佛被掐住喉咙的声音。他在笑!仪景公主用风之力举起那只脸盆,考虑着要把脸盆砸在他脸上。但是当他再次抬起眼睛时,他看上去却非常愤怒。

    “牺牲?”马鸣吼道,“如果我要你们做出同样的牺牲,你们一定会抽聋你们见到的每一只耳朵,然后把屋顶掀起来砸在我的脑袋上!”他还没清醒吗?

    仪景公主决定不去理会他可怕的瞪视。“说到你的脑袋,如果你想要治疗,我相信湘儿会帮你的。”湘儿现在的怒火肯定能让她进行导引真气了。湘儿稍稍哆嗦了一下,偷瞄了仪景公主一眼,然后急忙说道:“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她脸上的红晕确认了仪景公主在今天早晨的所有怀疑。

    马鸣如往常般无礼地冷哼了一声:“忘掉我的脑袋吧,没有鬼子母我也能做得很好。”然后,他又用犹豫的语气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的好意。”他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真心的!这让仪景公主又开始困惑了。仪景公主努力不显出吃惊的样子,她对男人的了解仅限于令公鬼、李嬷嬷和母亲告诉她的。令公鬼会像马鸣一样令人困惑吗?

    在离开之前,她还记得要马鸣保证会马上搬进宫里去。马鸣承诺过的都会做到,就连湘儿也不情愿地承认了这点;但只要给他留下一道缝隙,他就会千方百计地溜过去————这点是湘儿迫不及待向仪景公主强调的。

    马鸣在做出这个保证时表情阴沉,充满怨恨,或者这也只是因为他的那双红眼睛。当仪景公主将那只脸盆放到他脚边时,他确实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仪景公主决定不同情这个家伙,绝不!

    她们走出房间,待马鸣的房门关上后,湘儿朝天花板挥了挥拳头。“那个家伙能让石头也对他发火!我很高兴他就那样头疼下去!听见我的话了吗?很高兴!他会制造麻烦的,他一定会的。”

第一千九百五十四章 放开她

    “你们两个只会对他造成更多的麻烦。”说话的人正朝她们走过来。那是个在鬓角处有一些灰丝的女人。她有着坚毅的面孔和威严的声音,两道眉毛已经皱紧在一起,尽管胸前挂着刺星刃,但白皙的皮肤表明她并不是狐仙城人。“阿丽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无法相信,我真怀疑两套裙子里怎么能塞进这么多的愚蠢。”

    仪景公主上下打量了那个女人,就连她还在初阶生时,也不习惯别人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那么你是谁,女人?”

    “胡三娘,可以叫我胡大妈,我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娘,孩子。”女人冷冷地回答。说完,她打开走廊另一侧的门,抓住仪景公主和湘儿的手臂,将她们推了进去。仪景公主的软鞋差点掉在走廊里。

    “你似乎是有些误解,胡大妈。”当那个女人松开她们,关上房门时,仪景公主冷静地说道。湘儿则没有任何解释的心情,她举起手,露出巴蛇戒,语气激烈地说道:“现在,你好好看看————”

    “非常漂亮。”那个女人说着,又用力推了她们一把,让她们肩并肩地坐到了床上。仪景公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叫胡大妈的女人站在她们面前,双拳抵在腰间,表情严肃,完全像是一位正在教训孩子的母亲:“炫耀这种东西只能表明你们有多愚蠢。那个年轻人会把你们放在膝盖上逗弄一下————如果你们愿意,他把你们同时放在两只膝盖上也不会让我惊讶。他也会按照你们的意思,和你们亲吻几下,但他不会伤害你们,而你们却会伤害他,如果你们坚持要这么做的话。”

    伤害他?这个女人竟然以为————她还以为他们在调情!————她以为……仪景公主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但她站起身,一边掸平自己的裙子。

    “就像我说的那样,胡大妈,你误会了。”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平稳,困惑被镇定所取代。“我是仪景公主,锡城古国的公主,鼍龙派鬼子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胡大妈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仪景公主的鼻尖上,让她因为盯着那根指头而变成斗鸡眼。

    “仪景公主,如果这是你的名字,只是因为你们可能有导引真气能力,我才没有将你们拖到厨房去,给你们好好洗洗嘴巴。或者你们真的愚蠢到还没有这种能力,却戴上了这种戒指?我警告你们,这对曜日宫中的那些鬼子母们而言并没有差别。你们知道她们吗?坦白说,如果你们知道,那你们就不算愚蠢,而是瞎眼的白痴了。”

    仪景公主的火气愈燃愈烈。愚蠢的姑娘?瞎眼的白痴?她无法容忍这些,特别是在被强迫向马鸣卑躬屈膝后。逗弄?马鸣?仪景公主还算能维持外表的镇静,但湘儿就不行了。

    湘儿的眼里早已喷出怒火,她跳起身,太一的光晕围绕着她。一股风之力的能流从胡大妈的肩头一直缠绕到她的脚踝,让她的裙子和衬裙紧贴在腿上,可能差点就要将她捏扁了。

    “我恰巧就是宫殿中的那些鬼子母之一,全丹派的湘儿,现在你会不会喜欢我把你拖到厨房去?我知道一些洗嘴的方法。”仪景公主从这位老板娘身前退了一步。

    这个女人一定感觉到了风之力的压迫,即使是白痴也能知道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是什么,但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那双碧眼睛眯了起来,仅此而已。“那么,你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能导引真气的。”她平静地说,“我应该让你们把我拉下楼梯,孩子。无论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很快就会落入真正的鬼子母手中,我可以跟你们打赌。”

    “你没听到吗?”湘儿喊道,“我————”

    那个叫胡的女人甚至没有停一下:“你们将不仅是在今后的一年里以泪洗面,而且是在每个听过你自称为鬼子母的人面前哭泣。她们会让你们承认,她们会让你们害怕得五脏六腑都要融化了。我应该让你们继续这样错下去,或者是等你们一松开我就立刻到宫里去。我没这么做的唯一原因是我不愿意引来她们对马鸣大人的反感,即使她们只是怀疑马鸣在帮助你们,而且就像我说的那样,我喜欢那个年轻人。”

    “我说————”湘儿又开始做出努力。但老板娘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虽然这女人被绑得一动也不能动,但她却像是一块从山巅上滚下来的巨石,整座山坡仿佛都崩塌下来,要扫平沿途一切拦路的东西。

    “坚持这种谎言并不好,湘儿。你看上去应该是二十一岁左右,如果你已经获得了那种迟滞的效果,大约你还要再大上十岁,甚至有可能已经戴上长衫四五年了。但是有个例外。”她的头现在是她身上唯一能动的部位,她缓缓将头转向仪景公主。“你,孩子,还没有年长到迟滞的阶段,没有女人能在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戴上长衫,在白塔的历史上从没有过。如果你在白塔,我打赌你一定还穿着白裙装,为初阶生导师瞥向你的每一眼而大惊小怪。你一定是找某个金匠为你打造了这个戒指————我听说这种蠢货还是有的,或者大约是湘儿替你偷来的,如果她真的有戴这种戒指的权利。不管怎样,你不是鬼子母,湘儿也不可能是,没有鬼子母会和另一名冒充的鬼子母在一起。”

    仪景公主皱起眉头,没注意到自己正咬着下唇————迟滞,一名狐仙城的客栈老板娘怎么会知道这些?大约胡三娘在小的时候去过白塔,但她不可能在那里待很久,因为她显然不会导引真气。即使她的能力像仪景公主的母亲一样弱小,仪景公主也能感觉到,而当年如果银蟾女王不是个强大家族的继承人,她很可能在几十天里就被送走了。

    “放开她,湘儿。”仪景公主微笑着说道。现在她对这个女人有了一点好感。经过长途跋涉来到白塔,最后却被遣返一定是很糟糕的经验。这个女人没理由也没必要相信她们————这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但如果她去过嘉荣城,她也可以轻松地走过正阳广场。易巧或者其它姐妹能够让她知道。

第一千九百五十五章 揪住耳朵

    “放开她?”湘儿喊道,“仪景公主?”

    “放开她。胡大妈,我看,唯一能让你相信的办法————”

    “即使是丹景玉座和守护者们也无法说服我,孩子。”真是的,她就不能让别人说完一句话吗?“现在,我没时间玩游戏了。我能帮助你们两人,至少我知道谁能帮助你们,有些女人会接纳迷途的人。你们要感谢马鸣大人,因为我会带你们去见那些女人。但我必须知道,你们是否曾在白塔待过?或者你们只是野人?如果你们去过白塔,那你们是遭到了遣返,还是逃出来的?那些女人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

    仪景公主耸耸肩,她们已经完成了来此的目的,现在她不打算浪费时间了。“如果你不相信,那就这样吧!湘儿?我们该走了。”

    缠绕客栈老板娘的能流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湘儿身周的光晕,但湘儿看着胡大妈的目光却在警戒中带着希望。湘儿舔了舔嘴唇。“你知道有一些能帮助我们的女人?”

    “湘儿?”仪景公主说,“我们不需要任何帮助,我们是鬼子母,你忘了吗?”

    胡大妈瞥了仪景公主一眼,随手掸平了裙子和衬裙,但她真正的注意力在湘儿身上。仪景公主一生中都不曾感觉到自己如此被忽略过。“我知道有几名女人会接纳野人、白塔的逃亡者,或者是在试炼中失败的人。她们现在一定至少有五十人了,不过她们的数量一直在改变,她们能帮助你们找到合适的人生,而不必冒着被真正的鬼子母活剥掉你们的皮的危险。现在,不要再对我说谎了,你们去过白塔吗?如果你们是逃出来的,你们大约还是回去比较好。即使是在百年战争时,白塔也找回了大部分的逃亡者,不要以为现在这点小乱子就能让鬼子母们罢手。如果真是那样,我的建议是,你们走过那片广场,去求得姐妹们的仁慈。这样的仁慈不会很多,但相信我,如果你们是被硬拉回去的,那你们能得到的仁慈还要少得多。在那之后,如果没有允许,你们大约今生都无法离开白塔的范围了。”

    湘儿深吸一口气:“我们是被命令离开白塔的,胡大妈,无论你怎么问,我能对此发誓。”

    仪景公主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同伴:“湘儿,你在说什么?胡大妈,我们是鬼子母。”

    胡大妈笑了:“孩子,让我和湘儿谈谈,她至少是有些年纪,懂得一些事理。你如果这样告诉‘社’里的人,她们可不会仁慈地对待你!她们不会在乎你能导引真气,因为她们也能。如果你敢愚弄她们,她们会打烂你的屁股,或者直接把你扔到街上去。”

    “这个‘社’是什么!”仪景公主问,“我们是鬼子母,你去一趟曜日宫就知道了。”

    “我会管好她的。”湘儿没好气地说。她一直朝仪景公主皱眉,表情严肃,仿佛发疯的是仪景公主。

    胡大妈只是点点头。“很好,现在摘下那些戒指,把它们收起来。社不会允许这种伪装,她们会把这些戒指熔掉。不过看你们的穿着,你们应该是有钱人。如果衣服是你们偷来的,不要让夏佳知道。你们要学会的第一条规则是:即使饿死也不能偷窃。她们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仪景公主在背后握紧了拳头,湘儿却顺从地摘下戒指,放进腰间的口袋里————每次易巧和尹姝忘记湘儿是正式姐妹的时候,她都会大发雷霆的!“相信我,仪景公主。”湘儿说。

    仪景公主觉得,如果她能知道湘儿想做什么,现在一定会更好过些。但她是信任湘儿的————在大多数时候是信任的。“一个微小的牺牲。”她嘀咕着。鬼子母在有需要时是会摘下戒指的,曾经她也必须要拿下它,但现在这个戒指是合法地属于她。摘下这只黄金小环真的让仪景公主感到很痛苦。

    “和你的朋友谈谈,孩子。”胡大妈不耐烦地对湘儿说,“夏佳不会容忍她这种小姐脾气的。如果你们让我浪费了这个上午……来吧,来吧!我喜欢马鸣大人,这是你们的运气。”

    仪景公主勉强维持着外表的冷静。小姐脾气?小姐脾气!!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狠狠踢一下湘儿的痛处!

    湘儿确实想和仪景公主谈谈,但不是在这名老板娘面前。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这个叫胡妈的女人仿佛是看守囚犯的狱卒般走在她们身边,表情严肃却又焦躁,最后,她还警觉地瞥了马鸣的房门一眼。

    这间客栈背后有一段没有栏杆的石砌阶梯,通往一间宽大闷热、充满烘烤气息的厨房。在那里,一名湘儿见过的最圆胖的女人正挥舞着一把大木勺,仿佛挥舞一个令牌般,指挥另外三个女人将外壳焦黄的大饼从炉子里取出来,然后再放进新鲜的面团。

    一大锅为早饭准备的小米粥正在白瓦炉上冒着泡。“吴孃,”胡大妈对那个圆滚滚的女人说,“我要出去一下,这两个孩子需要被送到有时间能正确照顾她们的人那里去。”

    吴孃一边在一块白毛巾上擦着沾满面粉的大手,一边不以为然地打量着湘儿和仪景公主。她全身上下都是圆的,满是汗水的葡萄色圆脸,圆圆的黑眼睛,她的身子就像是被塞进衣服里的一堆大球。在她雪白色围裙外闪光的刺星刃上足有十二颗宝石。

    “她们就是阿丽一直叨念着的那对客人吗?要我说,那位年轻的大人应该有些特殊癖好,他大概很喜欢看她们扭屁股的样子吧!”从声音里能听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有趣。

    老板娘气恼地摇摇头:“我提醒过那个姑娘要管住她的舌头,我不会让这种谣言影响漠客居。吴孃,留意一下阿丽,如果有需要,就用你的勺子让她懂事些。”然后她瞥了湘儿和仪景公主一眼,那种轻蔑的眼神让湘儿吃了一惊。

    “有哪个白痴会相信这两人是鬼子母?她们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衣服上,就为了吸引那个男人注意,现在如果她们不去取悦他,大概就要被饿死了。鬼子母!”

    她没有给吴孃回话的机会,直接揪住湘儿和仪景公主的耳朵,几步就把她们拉进马厩院子里。

第一千九百五十六章 一定要跟上

    湘儿的震撼一直持续到这个时候,她用力要挣脱胡大妈的手,而那个女人也在此时将手松开来,结果让湘儿踉跄了好几步。

    湘儿愤怒地瞪着那个女人;在她答应的事里当然不包括被这样拖出来。仪景公主的下巴扬了起来,她的大眼睛是那么冰冷,连她的发卷都仿佛结了冰。

    胡大妈将双手叉在腰上,似乎没注意到她们的表情,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

    “希望没有人会相信阿丽了。”她平静地说,“如果我能真的相信你们有足够的脑子闭上嘴,我就会做得更多一些。”她很平静,但没有半点愉快或温柔,她们毕竟给她找了很大的麻烦。“现在,跟着我,不要跟丢了。或者如果你们跑掉,就不要在我的客栈附近露脸了,否则我会派人去宫里向易巧和焕文报告。她们是两位真正的鬼子母,她们大约会把你们从中间切成两半。”

    仪景公主将目光从老板娘那里转到湘儿身上。她的眼神不算严厉,但也没有皱起眉头,不过那道目光确实是意味深长。湘儿很想知道她是否能够忍受这些。不过想到马鸣,她的心里有了底,毕竟不可能有什么状况比那个更糟糕了。

    “我们不会走丢的,胡大妈。”湘儿努力装出柔顺的模样,她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柔顺对她来说实在是件陌生的事。“谢谢你帮助我们。”她向老板娘微笑着,同时竭力不去看仪景公主。

    仪景公主这时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几乎有些不信任她了。但不管仪景公主怎么看,湘儿必须让胡大妈继续认为她们值得她费心费力。“我们真的很感激你,胡大妈。”

    胡大妈斜睨了湘儿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摇摇头。湘儿决定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她要把这个老板娘拖进宫去,让其它姐妹当着胡大妈的面承认她的身份。

    在这么早的时候,马厩院子里只有一名十来岁的小子拿着一只水桶和勺子往地上洒水。用白色石膏粉刷的马厩门敞开着,前面停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横着一柄粪叉。

    马厩里传出阵阵仿佛是大青蛙被踩到后发出来的叫声,湘儿认为那是个男人在唱歌。难道她们要骑马去那个地方?那就太糟糕了,她们本打算只是走过正阳广场,在太阳爬到天顶前就回去的,所以她们没带帽子、阳伞和有兜帽的披风出来。

    不过,胡大妈领着她们走过马厩院子,进入马厩和一堵高墙间的一条窄巷里。墙对面能看到一排干枯的树冠,毫无疑问,那是某人的花园。窄巷末端有一道小门,门后是一条更加窄小的泥土巷子,它实在太窄了,初升的太阳甚至还无法照到这里。

    “一定要跟上,孩子们。”老板娘一边对她们说,一边望着这条昏暗的街巷,“如果你们不见了,我发誓会亲自去宫里。”

    湘儿跟在后面,用两只手抓紧辫子,以免它们会掐住前面那个女人的脖子。湘儿真有些渴望鬓角能有一绺灰发。先是其它的鬼子母,然后是讨海人————真麻烦,她真不愿意想到他们!现在又是一个老板娘!人们不会认真看待头上没有一点灰发的人,即使是鬼子母的无瑕面容也比不上一根白发的分量。

    仪景公主拉高裙摆,以免沾到地上的尘土,但她的软鞋还是从地上踢起一些尘埃,弄脏了裙边。

    “让我弄清楚。”她直视着前方,轻声说道,声音很轻,但也很冷,非常冷。

    仪景公主能够用冷静的声音将别人撕成碎片,这是一种湘儿很羡慕的能力,但现在这只让湘儿想甩她一耳光。

    “我们本来能回到宫里,喝着洛神果茶,享受清凉的海风,等待马鸣大人搬进宫里。大约鬼笑猝和瑶姬已经带着有用的情报回来。我们能够在一起确定一下该如何利用他。我们是应该跟着他在双月区的街道中随意行走,看看会发生什么,还是带着他进入看起来与目标相似的建筑,还是让他自己选择?今天早晨有上百件值得去做的事情,包括决定回到半夏身边是否安全————虽然我们有了那个讨海人从我们手中榨取的约定。我们迟早要讨论这件事,忽视它是没有用的,但我们却要在刺得睁不开眼的阳光下不知道走多少路,去拜访一群会照顾从白塔逃出来的女人的陌生人。至于我,我可没兴趣在今天上午或任何一个上午去捕捉从白塔逃走的人,但我相信你可以向我解释这一切,让我知道。我很想弄清楚,湘儿,我不喜欢想到要从正阳广场一路把你踢回去,却什么都得不到。”

    湘儿的眼眉垂了下来。踢她?仪景公主真的受到了鬼笑猝的影响,变得粗鲁了,应该有人给她们两个人的脑里塞一些理智进去。

    “太阳还没刺到我们的眼睛。”她低声说道,不幸的是,太阳很快就会升得很高了。“想一想,仪景公主,五十名能导引真气的女人,她们在帮助野人和被白塔赶出来的女人。”

    有时候,湘儿在说出“野人”这个词时有一种罪恶感,在鬼子母口中,野人是个冒犯的称谓,但迟早有一天,湘儿会让鬼子母们将这个词当成是种尊敬与骄傲。

    “她管她们叫作‘社’,那听起来可不像是几个朋友组成的,听起来她们有点组织。”小巷一直在高墙和房屋背面之间蜿蜒曲折,有许多砖块从破损的石膏中裸露出来,随后是一些宫殿的后花园和一些店铺的后门,从敞开的后门里偶尔能看见正在干活的银匠、裁缝或木匠。

    即使是这样,胡大妈也经常会回头看一眼,好确定她们仍然跟在后面。湘儿只能不断地向她微笑点头,希望她能知道她们迫切要见到那些女人的心情。

    “湘儿,即使只有两个能导引真气的女人结成团队,白塔也一定会像狸力群般追捕她们,而且胡大妈怎么可能知道她们是否能导引真气?你知道,能够导引真气却又不是鬼子母的女人不会暴露自己的,不管怎样,我看不出这会有什么差别。半夏大约想要每个能导引真气的女人都进入白塔,但这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第一千九百五十七章 实在是令人难忘

    仪景公主嗓音中严霜般的忍耐让湘儿更加用力抓紧自己的辫子,这个女人怎么变得这么愚蠢?她又向胡大妈龇了龇牙,然后在胡转过头时努力不让自己在她背后怒目而视。

    “五十个女人不是两个。”湘儿严厉地悄声说道。她们能导引真气,她们一定可以,这是一切的关键。“如果那个社真的在这座城市里,而她们对于处在同一座城市中充满法器的一间储藏室毫无察觉,这说不过去。而如果她们真的……”她的声音不由得变得欢快起来,“那样我们不需要马鸣大人也能找到那只碗了,我们也能忘记那些可笑的承诺。”

    “那些承诺不是贿赂,湘儿。”仪景公主心不在焉地说,“我会遵守它们,你也要,否则你就没有骄傲可言了,我知道你不会允许这样。”仪景公主真是和鬼笑猝在一起太久了,湘儿希望自己能知道为什么仪景公主会认为她们都要遵守那个荒谬的楼兰节义什么的。

    仪景公主咬住下唇,皱起眉,所有那些冰冷都消失了,她又变成她自己,至少在外表上是这样。最后,她说道:“没有马鸣大人,我们永远也不会找到这家客栈,那么我们就绝对不会见到胡大妈,被带去拜访那个‘社’。所以即使真是那个‘社’带我们找到那只碗,我们也必须说,他是最根本的原因。”

    马鸣,这个名字一直在湘儿的脑子里翻腾。她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急忙放开辫子,拉高裙摆。这里的路面比不上石板路面,更比不上宫殿的地板。有时候,仪景公主还是糊涂点比较好。

    “实在是令人难忘。”湘儿嘟囔着,“我会让她也觉得我们非常‘难忘’,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们,仪景公主。即使那些人也不相信我们,即使是那些讨海人,即使是一个十岁的姑娘自称为鬼子母,大多数人也不敢轻易去碰她。”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鬼子母的容貌是什么模样,湘儿。我觉得,她曾经去过白塔,否则她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湘儿哼了一声,眼睛一直瞪着在前面大步行走的女人。胡三娘大约去过白塔十次、一百次,但她一定要知道,湘儿是鬼子母,还要为此道歉,她要知道被揪住耳朵是什么滋味!

    胡大妈回头瞥了她一眼,湘儿急忙又露出僵硬的微笑,点着头,仿佛她的脖子变成了门轴。“仪景公主,如果这些女人真的知道那只碗在哪里……我们应该不必告诉马鸣我们是怎么找到它的?”这句话不像是个疑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必,”仪景公主答道,然后她又加了一句,完全打消了湘儿的希望,“我必须问问鬼笑猝,确认一下。”

    如果不是害怕那个叫胡妈的女人大约会把她们丢在这里,湘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尖叫出来。

    蜿蜒的小巷变成一条街道,嘈杂的声音充满湘儿的耳朵。太阳在前方的屋顶上露出一道刺眼的光线,仪景公主夸张地用手掌遮住眼睛。湘儿拒绝这么做,阳光还没强到那种程度,她甚至还不用眯起眼睛。一片锭青色的天空嘲讽着她对天气的感觉。她仍然感觉到一阵风暴正盘踞在这座城市上空。

    即使在这么早的时候,这条曲折的街道上已经出现了几辆刷着亮漆的马车,和一些颜色更加鲜艳的轿椅。每张轿椅都由两名或四名身穿绿色和红色条纹背心的赤脚大汉抬着,轿夫们都是一路小跑,而他们的客人全躲在木格帘子后面,大车和马车在石板地上隆隆作响。

    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多,店铺的大门纷纷打开,遮阳棚被架起来,穿背心的学徒在为各种差事而奔忙。一些男人的肩上扛着卷起来的大地毯。百戏演员、杂耍艺人和乐手在街角做好了准备。小贩们捧着装有针线缎带或干瘪水果的托盘来回巡行。鱼肉市场充满了叫卖声;所有鱼贩和大多数肉贩都是女人,只有那些卖牛肉的除外。

    胡大妈穿过人群,躲开那些不会减速的马车、轿椅和大车,快步前进着,来弥补那些停下来讲话的时间,这种插曲发生了很多次。她似乎蛮有名望的,因此一路上不断有店铺老板、工匠和其它客栈老板娘跟她搭话。

    她会和老板与工匠们交换几句问候,微笑着向他们一点头,而对于客栈老板娘们,她总是要停下来和她们交谈一会儿。第一次这种交谈后,湘儿开始强烈地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了;第二次之后,她开始祈祷不要有第三次;到了第三次,她只是直视着前方,徒劳地努力不去听她们交谈的内容。

    仪景公主的脸愈绷愈紧,愈来愈冰冷,下巴高扬到几乎无法看到路的程度。

    湘儿只能不情愿地承认,这是有原因的。在狐仙城,也有人会穿戴云锦,但往往也只是衣服的一部分而已。现在她们看到的所有人都穿着黄麻或木棉衣服,衣服上很少有刺绣,倒是偶尔能看见一名乞丐穿着破烂不堪的云锦长衫。

    湘儿只希望胡大妈能够找些别的理由解释为什么她会带她们两个在这种街道上行走,她希望自己不再听到什么两个姑娘把钱全都花在衣服上,只为了取悦一个男人的故事了。

    马鸣也总是出现在这个故事里。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变成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了!如果胡大妈自己没成亲,大概也会视他为心仪的对象。他是个美丽的舞者,只是稍微有点野性。所有那些女人都会被胡大妈的故事逗笑,除了湘儿和仪景公主之外。

    这些没脑子的小蝴蝶,胡大妈就是这么说的,湘儿能猜出她指的是谁!为了追逐一个男人花光了身上的银子,现在她们的荷包里只剩下了一堆铜子儿和傻瓜才会要的锡币。如果不是胡大妈知道有人会雇她们在厨房里干活,她们迟早会沦落成乞丐或小偷。

    “她不必在这座城里的每家客栈前都停下来吧!”湘儿一边从“上架鹅”客栈门前走开,一边发着牢骚。那是一家三层楼的客栈,尽管名字不算高雅,但它的老板娘在耳朵上戴着硕大的石榴石。胡大妈现在甚至都不回头看她们是否还跟在后面了。“你有没有想到,现在我们再也没办法在这些地方露脸了!”

第一千九百五十八章 导引真气不代表

    “我怀疑这就是她的目的,”仪景公主嘴里蹦出的每个字仿佛都是寒冰,“湘儿,如果你让我们跟着一头蛊雕————”仪景公主不需要说完这个威胁,有瑶姬和鬼笑猝帮忙,仪景公主能让湘儿的人生悲惨到她满意为止。

    “她们能带我们找到那只碗。”湘儿坚持着,一边挥手赶走一名一只眼睛上覆盖着可怕的紫色疤痕的乞丐,她看得出来,那道疤痕实际上是用蓝麦芽上过色的面粉假扮的。“我知道她们会的。”仪景公主一脸阴云地哼了一声。

    湘儿已经数不清她们走过多少座桥,大桥和小桥,驳船在桥下撑篙而行。太阳已经完全露出屋顶,又爬上一个太阳的高度,甚至连湘儿也觉得胡大妈在故意绕路了,不过他们大致还是在朝东走。当这名榛子色眼睛的女人向她们转过身时,湘儿觉得她们一定已经靠近河边了。

    “现在,小心你们的舌头,只有被叫到时才能说话。你们让我感到难堪,而且……”她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大约这样做是个错误,然后一摆头,示意她们跟上,就走到对街一栋平顶房子前。

    这不是一栋大房子。两层的楼房都没有阳台,有几处的石膏还碎裂脱落,露出下面的砖块。房子的一边是一家织工铺,里面不断传出响亮的织布机碰撞声;另一边是一间染坊,从里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不过为她们开门的是一名女仆————一名有方下巴的灰发女人,肩膀像铁匠般壮硕,钢一样的眼神并没有因为脸上的汗水而有丝毫软化。当湘儿跟随胡大妈走进门内时,她微微笑了笑。在这栋房子的某处,有一名女人正在导引真气。

    方下巴的女仆显然一眼就认出胡三娘,但她的反应很奇怪,她以真正的敬意行了个叩拜礼,不过胡妈的出现显然让她感到惊讶和疑虑。在让她们进屋时,她几乎有些仓皇失措,但她向湘儿和仪景公主行礼时倒是没有那种矛盾的态度。

    她们两个被单独带进二楼的一间暖屋,那女仆用严肃的口吻对湘儿和仪景公主说:“不要乱动,别碰任何东西,否则你们就会遭到那个古老的惩罚。”然后就离开了。

    湘儿看着仪景公主。

    “湘儿,一个女人导引真气不代表————”那种感觉改变了,在一段时间里开始膨胀,然后又开始衰退,比刚才更微弱了。“即使是两个女人也不代表什么。”仪景公主继续说了下去,但她的口气显得有些犹豫,“那真是我见过态度最差的女仆。”她坐进一把高背红椅子里。过了一会儿,湘儿也坐了下来,不过却只是坐在椅子边缘,倒不是因为她紧张,她只是有些渴望,但绝不是紧张。

    这个房间并不豪华,蓝白两色的地砖光可鉴人,浅绿色墙壁也像不久前刚粉刷过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丝毫镀金,不过沿墙壁摆放的红椅子上都有精美的雕刻花纹。

    几张小桌子是比地板砖更深的蓝色。灯架下垂挂着吊灯,显然都是黄铜打制的,被擦得闪闪发亮。经过打扫的铜炉子里仔细放置着一些常绿树枝,铜炉子台上也有雕刻图案。那些图案很奇怪,是被狐仙城周围的人称作“十三罪”的情景:嫉妒————一个人的眼睛几乎充满了他的整张脸;饶舌————一个人的舌头垂到了脚踝;贪婪————一名牙齿尖利、表情狰狞的人将钱币抱在胸口;以及诸如此类的其它景象。不管怎样,这一切都让湘儿感到满意。能进行如此装饰的人肯定也有钱修缮房屋的外观,而不那么做的唯一理由肯定是要保持低调,避免被注意。

    那名女仆在离开时没有关上门,说话的声音这时忽然从走廊里传了进来。

    “实在无法相信你会把她们带到这里来。”说话人的声音在紧张中流露出愤怒和难以置信,“你知道我们是多么小心,三娘,你真正知道的比你应该知道的更多,而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很对不住,夏佳,”胡大妈僵硬地回答,“我没想那么多,我……愿意为那两个姑娘担保,也服从你的判决。”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佳的语调因为震惊而提高了,“我是说……我是说,你不该这么做,但……三娘,我为大声说话向你道歉。说一句原谅我吧!”

    “不需要道歉,夏佳。”老板娘的声音同时带着悔恨和不情愿,“我带她们来是错了。”

    “不,不是的,三娘,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的,请一定要原谅我。”

    胡大妈和夏佳走进房间。湘儿惊讶地眨眨眼,听刚才的对话,湘儿本以为会看见一个比胡三娘更年轻的女人,但夏佳的头发只差没有完全变成灰色。她的脸上满是笑纹,但现在那些纹路都因担忧而挤在一起。

    为什么年长者会对年轻者如此谦恭,而为什么年轻的那位又会接受?传统在这里果然是不同的。苍天在上,这里的一些传统是湘儿很不愿意去想的,当然,她在家乡时从不曾对女事会谦恭过,但这个‘社’……

    当然,夏佳能够导引真气————湘儿早就想到这点,这也是她希望的,但她没想到夏佳会有多强。夏佳的力量比不上仪景公主,甚至比不上柳若邻,老天爷收了那个可恶的姑娘吧,但她轻易就能与浣花夫人、米婕纱和苍术夫人相当。

    拥有这种力量的女人并不多,能在这里找到这样的人实在让湘儿感到惊讶。这女人一定是名野人,白塔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女人,哪怕让她终生只穿着初阶生的白袍。

    她们走进门时,湘儿站起身,用双手掸了掸自己的裙子。当然不是因为紧张,当然不是,哎哟,但假如能有她所希冀的结果……

    夏佳锐利的碧眼审视着她们两人,仿佛方才在她的厨房里发现了两头猪,而且这两头猪刚刚从猪圈里跑出来,身上还滴着泥水。夏佳用一条小手绢轻拍自己的脸,但实际上房间内比外面还要凉快。

第一千九百五十九章 必须请你离开

    “我觉得我们必须对她们做些事了,”她喃喃地说,“如果她们就像她们自称的那样。”她的音量直到现在还是很高。不过她的声音很年轻,而且充满律动感。当她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微微打了个哆嗦,又偷瞥了身边的老板娘一眼。

    而胡大妈这时又不情愿地表示要道歉,夏佳则忙不迭地再次劝阻她。在狐仙城,当人们真的变得礼貌时,这样的道歉和还礼往往要持续半个时辰之久。

    仪景公主也站起了身,脸上带着一点僵硬的微笑。她向湘儿挑起一侧的眼眉,用一只手掌捧住另一侧的臂肘,一根手指抵在了脸颊上。

    湘儿清了清喉咙:“乐正夫人,我是湘儿,这位是仪景公主。我们正在寻找————”

    “三娘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那名大眼睛的女人面色阴沉地打断她的话,无论她的头上有多少灰发,湘儿怀疑她仍然像岩石一样坚硬。“万事都要有坚韧的耐心,姑娘,我会亲自负责你的。”然后她转身面对三娘,又用手绢擦了擦脸,再一次勉强压下声音中的踌躇。“三娘,请原谅,我必须询问一下这些姑娘,而且————”

    “看看谁在这么多年之后回来了。”一名矮小、结实的中年女子闯进房间,进房时,她朝自己的同伴点了点头。尽管她穿着红色条纹的狐仙城裙装,闪着汗光的脸也是棕色的,但她的口音却完全像是雨师城人。她的同伴也是满脸汗水,身上穿着剪裁朴素的深色黄麻商人服。她比身边的矮女人要高出一个头,有一双眼角上翘的眼睛、鹰钩鼻和一张大嘴。“是万芳!她————”话音突然中断,那名矮壮的女人困惑地看着房里另外两位陌生人。

    夏佳仿佛祈祷般合拢双手,大约是她确实想要举手打人。“艺蔓,”她用绷紧的嗓音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不注意脚下而掉到悬崖外面去的。”

    “对不住,长————”那名雨师城人红着脸低垂目光,而那名滕州人只是专注地盯着胸前衣服上的一圈红色小石头。

    湘儿朝仪景公主抛去一个胜利的眼神。这两名刚来的人都能导引真气,这个屋子里也仍然有人在使用太一。艺蔓不是很强,而万芳甚至要超过夏佳,已经到达辛蜚零和罗花休的水平,这个地方至少已经有五名能导引真气的女人了。仪景公主顽固地挺着下巴,但最后她也不得不微微点了一下头。有时候,想要说服仪景公主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困难。

    “你的名字是万芳?”胡大妈朝那女子缓缓皱起眉头,“你看上去……很像我遇到过的一个女人————倪芯。”

    那双上翘的黑眸惊讶地眨了眨,滕州商人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汗巾子拍了拍脸颊。“那是我祖母的妹妹的名字,人们都说我非常像她。你在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吗?她在成为鬼子母后就彻底忘记她的家人。”

    “你的祖母的妹妹。”老板娘轻笑一声,“当然,我看见她时她很好,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比你现在还要年轻。”

    夏佳一直抱着手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在她插话进来:“三娘,真的很对不住,但我真的必须请你离开,你能原谅我不送你到门口吗?”

    胡大妈也道了歉,仿佛夏佳不能陪她下楼是她自己的错一样。最后离开时,她又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看了湘儿和仪景公主一眼。

    “三娘!”那名老板娘离开后,万芳突然喊道,“那是胡三娘?她怎么……我的个亲娘啊!即使在七十年之后,白塔还会————”

    “万芳!”乐正用极为严厉的声音喝道,她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滕州女子的脸红了。“既然你们两个在这里,我们就能有三个人进行询问了。你们两个站在这里,不要说话。”最后这句话是对湘儿和仪景公主说的。其它女人都退到房间的一角,开始用很轻的声音交谈起来。

    仪景公主靠到湘儿身旁:“我还是初阶生时就不喜欢被当成初阶生对待,你这个闹剧还要持续多久?”

    湘儿发出嘘声要她安静。“我正在努力听,仪景公主。”她耳语道。

    当然,她们不能使用上清之气,因为那三个人立刻就会知道。幸运的是,她们并没有编织阵法,大约她们是不知道如何编织。有时候,她们的声音甚至会提高到能让湘儿听清楚的程度。

    “……据说她们大约是野人。”这是夏佳的声音,其它人的脸上都露出震惊和反感的表情。

    “那么我们就让她们出去,”艺蔓说,“从后门出去,野人!”

    “我还是想知道那个胡三娘是什么人。”万芳插嘴说。

    “如果你总是想那些没用的事情,”夏佳说,“大约你应该到农庄去待上一轮,玥忆很擅长让人的头脑清醒,现在……”她们的对话重新变得弱不可闻了。

    另一名女仆出现在门口,她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身上穿着粗黄麻裙和一条白色长围裙,她很漂亮,只是沉着一张脸。她将一只绿色的漆盘放在一张小桌子上,同时偷偷用围裙一角擦了擦脸颊,然后开始忙着摆弄起一套蓝色镀釉的茶杯和茶壶。湘儿挑起眼眉————这个女人也能导引真气,虽然她的力量并不大,但她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女仆?

    万芳回头瞥了一眼,立刻愣住了。“黛芮丝做了什么要让她进行苦修?我一直都相信如果连她都会打破规矩,那么鱼也能唱歌了。”

    艺蔓响亮地哼了一声,不过湘儿差点就没听清楚她的回答:“她想成亲。她要完成一轮苦修,然后在半月节的后一天跟随媚彤离开,这会让铭素师傅满意的。”

    “大约你们两个都想去玥忆那里锄地?”夏佳冷冷地问。她们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湘儿感到一阵狂喜。她对规矩不是很在乎,至少是对于其它人的规矩————其它人很少能像她一样看清形势,所以总是会制定一些愚蠢的规定。比如为什么这个叫黛芮丝的女人不能成亲?但规定和苦修表示这是个有组织的社团,她的推测是正确的。此外她又发现另一件事,她用手臂推了推仪景公主,直到她低下头来。

第一千九百六十章 一定有某种原因

    “艺蔓系着一条红腰带。”湘儿悄声说道,这说明她是智妇,传说中狐仙城治疗者之一。她们声名远扬,被认为治疗能力仅次于鬼子母,任何病患都能被她们医好,世人一直认为这是因为她们的草药知识,但……“我们见到了多少智妇,仪景公主?其中有多少能导引真气?有多少是狐仙城人,或者甚至是黑齿国人?”

    “算上艺蔓一共七个,”仪景公主回答,“而其中我能确定来自狐仙城的只有一个。”哈!其它那些显然都不是。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但她还是继续悄声说道:“但她们的力量都远不及这些女人。”至少她终于承认了————所有她们见过的智妇都能导引真气。“湘儿,你真的认为那些智妇……所有那些智妇……都……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仪景公主,这座城市清扫广场的苦力也有自己的行会!我觉得我们只是找到古老的智妇姐妹会而已。”

    顽固透顶的仪景公主却只是摇摇头:“那样的话,白塔早就会派一百名,不,是两百名姐妹来了,湘儿,任何这种事情都会被立刻镇压下去。”

    “大约白塔不知道,”湘儿说,“大约她们一直非常低调,让白塔不认为她们会惹麻烦。白塔的律法并不禁止一般人导引真气,只是禁止一般人自称为鬼子母,或者是滥用上清之气,或者是诬蔑鬼子母的名誉。”

    但真正的问题是,湘儿自己也不相信这些解释,白塔似乎知晓一切事情,而且即使是编织社团里的姑娘能够导引真气,白塔也会将这个社团拆散。但这里一定有某种原因……

    湘儿依稀感觉到有人运起了真源,突然间,这种感觉变得非常清晰。她张大嘴————一股风之力抓住她的辫子,将她拉起来,让她向前飞去,只有脚尖能轻触地面。仪景公主也飘浮在她身边,脸色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最糟糕的是,她们两个都被屏障了。

    她们很快就被带到夏佳和另外两名女人面前,她们三个全都坐在靠墙的红色椅子里,三个人的身上全都围绕着太一的光晕。

    “你们被告知要保持安静。”夏佳严厉地说,“如果我们决定要帮助你们,你们就必须知道,我们管束之严厉绝不亚于白塔。”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音调中充满了尊敬。“我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是以这种非正常的方式找到我们,你们本来可以得到更温和些的对待。”抓住湘儿辫子的能流消失了,仪景公主被放开时气恼地一甩头。

    当湘儿意识到是艺蔓在屏障她时,惊骇变成强烈的愤怒,大多数鬼子母都比艺蔓强,应该是所有鬼子母都比她强。湘儿凝聚力量,朝真源猛扑过去,等着看艺蔓的屏障变成碎片。她至少要让这些女人知道,她不是……那个编织……在伸展,圆胖的雨师城人露出微笑,湘儿的脸色则变得阴沉。

    屏障不停地伸展,最后突起成球状,但它没有破碎。这不可能。任何人都能趁湘儿不注意时隔绝她与真源的连系,而屏障的编织完成后,力量比较弱的人也能够维持住,但不可能是力量这么弱的人。而且屏障也不可能在弯曲到如此严重的程度时仍然没有破碎,这不可能!

    “如果你继续这样做,你的血管也要破裂了。”艺蔓的语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友善。“我们不会做力所不能的事,但技艺是会随着磨炼而精进的,而这对我几乎已经是一种法术了。我大概可以屏障住一名弃光魔使。”

    湘儿眉头紧锁,但她还是放弃了。她能够等,既然她没有选择,她可以等。

    黛芮丝带着托盘走了过来,向在座的三名女人奉上颜色很深的茶水,然后行了个完美的叩拜礼,回到刚才的桌边,自始至终,她没有瞥湘儿和仪景公主一眼。

    “我们本来应该是在喝李子茶的,湘儿。”仪景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瞪了湘儿一眼,让湘儿差点要后退一步。大约是不该等待太久。

    “安静,姑娘。”夏佳的语调大约是平静的,但她用手绢擦脸的动作知道地表现出她的恼怒,“我们掌握的信息表明你们两个任性且好争吵,而且你们非常喜欢男人和谎言。从刚才的表现我可以推断出你们不可能听从简单的指示。如果你们寻求我们的帮助,那么这一切就必须改变,彻底改变,这实在让人不愉快,你们应该感谢我们愿意和你们说话。”

    “我们确实在寻求你们的帮助。”湘儿说。她希望仪景公主能不要再那样瞪着她,那比夏佳的瞪视还要可怕,嗯,至少是一样可怕。“我们正在努力寻找一件密炼法器————”

    夏佳完全没理会湘儿在说什么。“通常我们会预先了解被带到我们这里的姑娘,但我们必须确认你们自称的身份。初阶生能够使用白塔图书馆的几道门?是哪几道?”她吮了口茶,等待着。

    “两道。”仪景公主仿佛是一条正在喷出毒液的毒蛇,“东边的主门,必须得到姐妹的命令才能使用;或者是西南侧的小门,那被称作初阶生门,初阶生可以自行使用。还要多久,湘儿?”

    嘉妮鬼逆持着仪景公主的屏障,她又导引真气了一股细小的风之力能流,但她下手时却没有丝毫温柔。仪景公主打了个哆嗦,然后又打了个哆嗦。湘儿退缩了一下,急忙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用手抓住裙子。“礼貌的口吻是另一个要求。”万芳盯着茶杯,用嘲讽的口吻喃喃说道。

    “回答得不错。”夏佳做出评价,仿佛其它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她还是越过茶杯瞥了那名滕州女人一眼。“现在,清水花园有多少座桥?”

    “三座。”湘儿喊道,主要是因为她知道答案,她对初阶生该如何使用图书馆并不了解,因为她从没当过初阶生。“我们需要知道————”艺蔓没办法再分出一道能流了,但夏佳可以。湘儿几乎无法保持面容的平静,她用力抓住裙摆才维持住身体的稳定。仪景公主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微笑,很刺人,但显得很满意。

第一千九百六十一章 带她们出去

    随后又有十几个问题向她们轰过来,从初阶生宿舍有多少层。十二层。到什么情况下初阶生可以出现在白塔长老会中,送信过去或者是因为罪行而遭到流放。

    每次湘儿只有机会说出一个词作为回答。在夏佳的淫威之下,她们两人只能乖乖答完所有问题,湘儿开始有了初阶生站在长老会面前的感觉。

    湘儿知道的答案并不多,幸好仪景公主总是能迅速填补她的空白。如果她们问的是关于见习使的问题,湘儿大约能回答得更好一点,但她们似乎只对初阶生感兴趣。湘儿很高兴仪景公主愿意合作,但根据仪景公主苍白的面孔和扬起的下巴判断,她的合作态度不会持续太久了。

    “我觉得,湘儿真的在那里待过,”夏佳最后和另外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这些是仪景公主事先教她的,她应该能回答得更好,有些人就是会对周围的东西视而不见。”万芳哼了一声,然后缓缓地点点头。艺蔓点头的速度却太快了,湘儿一点也不喜欢。

    “请原谅,”湘儿礼貌地说,如果有必要,她可以非常礼貌,“我们确实是需要找到一件密炼法器,讨海人称它为风之碗,它被放在双月区一间积满灰尘的储藏室里。我觉得,你们的行会,你们的‘社’一定知道它在哪里,请帮助我们。”三个人同时瞪着她,面孔如同石雕一样。

    “这里没有行会,”乐正冷冷地说,“只有几名在白塔里找不到位置的朋友……”又是那种尊敬的语气,“以及偶尔会向需要的地方伸一下手的蠢人。我们不知道任何密炼法器、法器或上古法宝,我们不是鬼子母。”“鬼子母”这个词也包含着尊敬的意味。“不管怎样,你们到这里来不是向我们提问题的。我们对你们还有更多问题,以确定你们已经走了多远。在此之后,你们会被带到乡下去,交由一位朋友照看,她会一直管理你们,直到我们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直到我们能确定鬼子母没有寻找你们,你们的面前将有一个新的人生,一个新的机会,只要你们能看到它。在白塔压抑你们的东西在这里不存在,你们不必担心自己不够敏捷,或是对某些事心存恐惧,没有人会催逼你们学习或做你们力所不能之事。你们现在所拥有的就足够了。”

    “够了!”仪景公主用冬天般的声音说,“够久了,湘儿,或者你想无限期地待在乡下?她们没有那个东西,湘儿。”她从衣袋里拿出巴蛇戒,戴在手指上。现在她看着面前三个女人的模样,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被屏障的,她是一位已经失去耐心的女王,是一位纯纯粹粹的鬼子母。“我是仪景公主,黑戈壁家族的家主,锡城古国公主,鼍龙派鬼子母,我要求你们立刻放开我。”湘儿呻吟了一声。

    万芳厌恶地扭曲了面孔,艺蔓惊骇地瞪大眼睛,夏佳怜悯地摇摇头,但是当她开口时,声音像铁一样坚定:“我本来希望三娘已经改变你对这个谎言的执着,我知道这很难————骄傲地前往白塔,最后却只能耻辱地承认失败,被赶回家,但这种谎言是不允许的,即使是玩笑也不行!”

    “我没有开玩笑。”仪景公主轻声说。雪也是很轻的。

    万芳皱起眉,向前靠过来,一股风之力被编织出来,但夏佳抬手阻止了她。“你呢,湘儿?你也还坚持这种……疯狂行径?”

    湘儿猛地吸了口气。这些女人一定知道那只碗在哪里,她们就是一定知道!

    “湘儿!”仪景公主焦躁地喊了一声,她绝不会让她忘记这次遭遇的,仪景公主能够喋喋不休地指责一个人的每一点错误,直到那个人觉得自己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湘儿不打算成为跌进深渊的那个人,即使她们为此要准备从这里逃出去。

    “我是全丹派的鬼子母,”她疲倦地说,“真正的丹景玉座半夏在独狐陈授予了我们长衫,她并不比仪景公主更年长,你们一定已经听说这件事了。”那三张强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改变。“她派遣我们来寻找风之碗,有了它,我们就能修正现在的天气。”

    仍然没有丝毫改变。湘儿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她真的做到了,怒气只是缓缓地从她的身体里渗出来。“你们一定也想这样!看看周围!魔尊正在扼杀这个世界!即使你们有一点线索,也请告诉我们!”夏佳向黛芮丝一招手,后者走过来拿起茶杯,同时睁大眼睛,畏惧地看了湘儿和仪景公主一眼。等到她快步走出房间后,那三名女人缓缓起身,如同宣布判词的审判官。

    “很遗憾你们不接受我们的帮助。”夏佳语音冰冷地说,“我对这次会面感到很遗憾。”她将三小块碎银放进湘儿手里,另外三个放进仪景公主手里。“这些可以支撑你们一段旅程,我相信,你们的这身衣服也能换些钱,虽然可能及不上你们为它们花的钱。它们不适合长途旅行。到明天日出,你们就要离开狐仙城。”

    “我们不去任何地方。”湘儿对她说,“求求你,如果你知道————”她大约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乐正宣判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到那时,我们会散布你们的相貌,我们会确保让曜日宫中的鬼子母知道你们。如果你们在日出后仍然被人看到,我们会确保鬼子母和白袍众知道你们的所在,那时你们只能选择逃跑,向鬼子母自首,或者是死亡。走吧,不要回来。如果你们放弃这种令人厌恶而且危险的谎言,你们应该能活得更长久些。我们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艺蔓,带她们出去。”夏佳从湘儿和仪景公主中间走过去,离开房间,头也没回。

    湘儿沉着脸跟随艺蔓走到这幢房子的前门。现在抗争没有任何用处,大约只能让她们被直接扔出门外,但她不喜欢放弃。太讨厌了,她真的不喜欢!仪景公主跟在她身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离开这里、结束这一切的决心。

    在狭小的门廊上,湘儿决心再做一次努力:“求求你,万芳、艺蔓,如果你们有任何一点线索,都请告诉我,任何信息都行。你们一定知道这有多重要,你们一定知道!”

第一千九百六十二章 记住她是谁

    “最盲目的人是那些只知道闭紧眼睛的人。”仪景公主用不算小的声音说出了这个谚语。

    艺蔓犹豫了一下,但万芳毫不迟疑地将目光转向湘儿,“你认为我们是傻瓜吗,姑娘?我要告诉你,如果我能做到,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会把你们捆到农庄去。被玥忆照顾几个月,你们就能学会该如何管住自己的舌头,以及知道感激别人好心的帮助,而不是随意唾弃。”湘儿开始考虑要揍扁她的鼻子,使用拳头不需要上清之气。

    “万芳,”艺蔓厉声说道,“道歉!我们做事不会违背任何人的意愿,你很清楚这一点。道歉,立刻!”

    让湘儿大感惊讶的是,万芳的脸立刻就红了。如果依照鬼子母的尊卑次序,万芳会在组织的顶端,艺蔓则只能处在组织的最底层。“我请求原谅,”万芳对湘儿嘟囔着,“有时候我会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我无权说出刚才那些话,我衷心请求原谅。”嘀咕完这些,万芳又瞥了艺蔓一眼,看到艺蔓点了点头,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当湘儿还没收起因吃惊而张开的嘴时,她身上的屏障已经被解开了,她和仪景公主被推到街上,屋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难以置信,夏佳心想。她从窗口看着那两个奇怪的姑娘消失在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那两个姑娘刚被送下楼,她就回到那间会客室里,她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们,而她们不顾现实坚称的那些东西只是加深了她的困惑。

    “她们一直没出汗。”艺蔓在她身边悄声说道。

    “是吗?”

    如果不是因为做出了承诺,她现在应该着手安排传进曜日宫中的讯息了,当然,这么做也是有危险的。恐惧在她的心中泛着泡沫。在她成为见习使的试炼中,她通过一道白银拱门时也有过这样的惶恐。往后的这些年来,每次这样的恐惧在她心底滋生时,她就会停下来重新把持住自己。

    实际上,她并没意识到这种对于自己大约会尖叫着逃跑的恐惧,早已征服任何让她这么做的可能性。她祈祷那些姑娘会很快放弃她们的疯狂行径,她祈祷即使她们没有放弃,她们也会在远离狐仙城的地方被捕,或者是一直默默无闻,不被人相信。她已经采取了多年未使用过的防范措施,但她的防范大约不会有任何用处————鬼子母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她从骨子里深深知道这点。

    “长姐,有没有可能她们之中年纪较大的那个是……我们导引真气了,而且……”

    艺蔓的声音悲惨地低沉了下去,但夏佳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她根本不屑反驳这个年轻的姑娘。为什么鬼子母会装作如此卑微的身份?而且,任何真正的鬼子母都会让她们跪在地上,哀求怜悯,而不是如此顺从地站在她们面前。

    “我们没有在鬼子母面前导引真气,”她坚定地说,“我们没有打破规则。”她要像其它任何人一样严格遵守那些规定,而规定的第一条就是她们是一体的,即使是她们之中某个人会暂时位于其它人之上,但居于高位者最终总会落下来。只有在不停流动和变化中,这些从白塔逃亡的人才能隐藏自己。

    “但长姐,确实有谣言提到一名姑娘成为丹景玉座,而且她知道————”

    “叛徒。”夏佳在这个词中灌注了全部的愤怒与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敢背叛白塔!那种人去编造出如此荒谬的故事倒是很有可能。

    “成少卿呢,还有凌日盟呢?”万芳问。夏佳的目光定在她身上。那个女人在回来时又拿了一杯茶,现在她正挑战似地吮着茶水。

    “无论事实如何,万芳,我们没资格评论鬼子母的行为。”夏佳的嘴唇绷紧了。她真正厌恶的当然是那些叛徒,但鬼子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滕州人默然低下头,大约她是想隐藏自己愠怒的表情。夏佳叹了口气。她自己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放弃了对鼍龙派的梦想,但仍然有像艺蔓那样的人,悄悄坚信着终有一天能够返回白塔,成为鬼子母。

    还有像万芳那样的人,可怜地隐瞒着她们的愿望。那些愿望才是真正要被禁止的————她们应该接受野人,甚至应该主动去寻找能被教导的姑娘!

    万芳还没说完,她总是在规矩的边缘晃动,而且经常会越界。“那么,那个胡三娘呢?那些姑娘知道了社,一定是她说的,但她是怎么知道————”

    她打了个哆嗦。这个动作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一定会显得过于矫情,但万芳从来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必须查出来是谁向她出卖了我们,一定要惩罚出卖我们的那个人,她是一名客栈老板娘,一定要让她管住自己的舌头!”艺蔓睁大眼睛,倒抽了口气,一屁股跌进一张椅子里,差点连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记住她是谁,万芳。”夏佳严厉地说道,“如果三娘出卖我们,我们早就要爬到嘉荣城去,还要在一路上不断地乞求饶恕。”当她第一次来狐仙城时,就有人告诉她关于女人爬着去白塔的故事,根据她对鬼子母的了解,她毫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感激之心会让三娘紧守住她所知不多的那点秘密,我怀疑她的感激到现在是否曾有一点消退。如果不是‘家人’的救助,她在生第一个孩子时就会死了。她确实是在无意间听到了某些人粗心的交谈,而那些粗心的人已经在二十年前受到了惩罚。”不过,夏佳也希望自己刚才能要求三娘更谨慎一些,三娘一定已经向这些姑娘泄漏了一些信息。

    万芳再次低下头,但嘴角顽固地紧绷着。夏佳决定,至少这次万芳要在农庄中度过一段时间,她那副顽固的表情要得到特别处置。玥忆只需六七天就能让女人相信,顽固是非常不值得的行为。

    但还没等她向万芳发出训令,黛芮丝出现在门口,行了个叩拜礼,报告说青娥来了。像往常一样,没等夏佳允许,青娥就走了进来,在夏佳眼里,这名俊俏耀眼的女子让万芳也变得像是个乖姑娘。

第一千九百六十四章 不需要帮助

    “你从没认真听过课,对不对?”仪景公主嘟囔着。

    她看见一名圆胖的女裁缝从店铺里走出来,对她们露出高兴的神色,便拉着湘儿走到角落里。从那个女裁缝衣裙上绢丝的数量————合身的上衣已经被缀饰淹没,几缕绢丝还垂到她袒露的衬裙边————看来,只要湘儿真的向她定做衣服,她应该不会在乎一些非常近距离的眼光。

    “先忘记漂亮衣服吧,湘儿,谁是你记忆中年纪最大的见习使?”

    湘儿冷冷地看了仪景公主一眼,这个女人说得仿佛她的心思总是在衣服上!而且她当然有听课,有时候有。“是珺瑶吧,我觉得,她应该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当然,那名裁缝的衣服上绢丝确实是太多了,如果能把领口提高到一个比较规矩的高度,减少一些绢丝,大约效果会更好些。绿色的云锦挺好的,孔阳喜欢绿色,但她肯定不会为孔阳选择自己的穿着。孔阳也喜欢蓝色。

    仪景公主突然大笑起来,让湘儿立刻开始害怕自己是不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她红着脸,努力想要解释,她一定能解释的,但仪景公主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在你第一次来白塔之前,珺瑶的妹妹刚刚来看过她,湘儿。那个女人已经有灰发了,虽然还没到全白的程度,珺瑶一定已经超过四十岁了。”

    珺瑶已经超过四十岁了?但……“你在说什么,仪景公主?”

    没有人在她们身边偷听,除了那名仍然在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们的裁缝外,甚至没有人多看她们一眼,但仪景公主还是将声音降低到耳语的程度:“我们的衰老都会减缓,湘儿,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我们的衰老就会减缓,减缓的程度要看我们有多么强,但这个时间是不会变的。你知道,有灰发的姐妹年纪都是非常大的,那么,夏佳一定也是,她到底有多老了?”

    湘儿不在乎夏佳有多老,她只是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怪不得所有人都拒绝相信她的年纪,怪不得家乡的女事会总是用那种充满怀疑的眼神偷觑她,仿佛根本不相信她已经是个可以信任的成年人。能够得到鬼子母的无瑕面孔是很好,但她要再过多久才能生出灰发?

    湘儿气恼地转过头,同时却感觉有某样东西以很大的力道从后脑扫了过来。她踉跄了一下,惊诧地望向仪景公主。仪景公主为什么要打她?但仪景公主已经软倒在地上,双眼紧闭,额头上瘀肿一块。湘儿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抱起她的朋友。

    “你的朋友一定是病了。”一名长鼻子的女人说道。她跪在她们身边,完全不在乎自己黄裙装的胸口有多暴露,即使是以狐仙城的标准来看,这身衣服也太暴露了。

    “让我来帮忙吧!”一名高大俊美、穿着绣花云锦汗衫的男人弯下腰搂住湘儿的肩膀,湘儿很不喜欢他脸上那种谄媚的笑容。“来吧,我有一辆马车,可以把你们载到比铺石子的路面更舒服的地方去。”

    “请走开,”湘儿客气地说,“我们不需要帮助。”

    但男人还是把湘儿扶起来,试图引领她朝一辆红色的马车走去,一名面露惊讶的蓝衣女子正在那里用力地挥着手。那名长鼻子女人一边努力撑起仪景公主,一边感谢男人的帮助,又喋喋不休地念着到他的马车上会是个好主意。

    周围似乎凭空聚集了一群围观的人,女人们用同情的口吻嘀咕着高热让人晕倒;男人们纷纷自告奋勇要来扶小姐。一个胆大的瘦子甚至在湘儿的鼻子底下伸手去偷她的钱包。

    湘儿仍然有些头晕,让她很难拥抱太一,但是周围这群无聊的人正不停地增添她的怒火,而真正让她怒不可遏的则是落在地面上的一件东西————一支有着石制钝头的箭,她后脑的擦伤或是仪景公主额头的肿块很可能就是这支箭造成的。

    她开始导引真气,那名干瘦的扒手弯下身子,紧缩成一团,尖叫得如同一头掉进荨麻丛的猪。又是一股能流,长鼻子的女人向后倒去,同时发出比那名扒手高两倍的尖叫声。穿云锦汗衫的男人显然是认为她们已经完全不需要帮助了,所以飞快地转过身,朝那辆马车跑去。但湘儿还是给了他一点教训。当那名蓝衣女子揪着他的汗衫,把他拉进马车里时,他发出公牛般的吼叫声。

    “谢谢你们,但我们不需要帮助!”湘儿喊道,她的语调仍然很客气。

    但已经没有人在听她说话了,刚才那些围观的人一见有人开始使用上清之气————当有人莫名其妙地跳起来或毫无理由地叫嚷时,很明显就是上清之气的缘故了————都慌忙地跑掉了。

    长鼻子女人从地上跳起身,一下子冲到红色马车的背后,摇摇晃晃地攀在马车上。穿着暗色汗衫的马车夫鞭打着马匹,催赶它们从人群中冲了过去,逼得行人们纷纷跳到路边。那名扒手也蹒跚着,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了。

    但即使是地面突然打开,将所有这些人全都吞下去,湘儿也不会再看他们一眼。她忍住浮上胸口的恶心感觉,将纤细的风、水、地、火和纯阴之气能流注入仪景公主的体内。

    这是一个简单的编织,虽然她还在头晕,但进行这样的编织还行。那处瘀伤并不严重,头骨没有裂。换作是其它时候,湘儿会进行更加复杂的编织,利用她自己发现的治疗方法治好仪景公主,但现在她只能进行简单的编织了。她只导引真气了魂、风和水之力,开始施行全丹派姐妹从远古时代就已熟悉的治疗术。

    仪景公主猛地睁开眼睛,用力喘着气,似乎要把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身体里。她的全身都在颤抖,仿佛是一条困在网中的鳟鱼,一双穿软鞋的脚不停跺着石子路面。这一切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仪景公主额头上的肿块很快就消失了。

    湘儿帮助仪景公主站稳身子。一只女性的手伸到她面前,手中是一只盛满水的锡杯。“即使是鬼子母现在也会口渴的。”那名胖裁缝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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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