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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六十五章 被彻底洞悉

    仪景公主伸手去接杯子,但湘儿用手按住她的手腕。“不,谢了。”裁缝耸耸肩,当她转身离开时,湘儿又用另一种口气说道:“谢谢你。”似乎这样的话说多了就会比较容易说出口,虽然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样。

    随着女裁缝一耸肩,那片绢丝海洋掀起了一阵波浪。“我为所有人缝制衣服,我可以让你们衣服的颜色比现在更好一些。”她消失在裁缝铺里,湘儿一直皱紧眉盯着她。

    “出了什么事?”仪景公主问,“为什么你不让我喝点水?我又渴又饿。”

    湘儿朝那名裁缝皱皱眉,弯腰捡起了那支箭头。

    仪景公主其实并不需要任何解释了,太一转瞬间已经闪耀在她身周。“焕文和裘丽恩?”

    湘儿摇摇头。最后一点晕眩感似乎也消退了。她不认为那两个人会下贱到做出这种事,她不这么想。“夏佳呢?”她低声说。那名裁缝站在门口,仍然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们,“她大约是想要确保我们会离开。或者情况更糟糕,大约是万芳干的。”这个想法几乎像焕文和裘丽恩一样让她感到一阵寒意,而且更让她感到加倍愤怒。

    仪景公主虽然也是双眉紧蹙,但看上去仍然是那么秀美。“无论是谁干的,我们会对付她们的,你看着吧!”随后她就舒展开眉头。“湘儿,如果那个社真的知道碗在哪里,我们能找到它,但……”她犹豫着咬了咬嘴唇,“我只知道一个确认的方法。”

    湘儿缓缓点点头,但要她那么做,她宁可吃下一把泥土。今天曾经让她那样兴奋欣喜,但结局却是如此凄惨,从夏佳到……这感觉不太对,她还要多久才能生出灰发?

    “不要哭了,湘儿,马鸣不可能有那么坏,他能在几天时间里就为我们查清楚,我知道。”

    湘儿只是哭得更伤心了。

    燕痴不想再做到那个梦了,她只想醒过来,只想尖叫,但一切都是徒然。睡眠比任何镣铐都更牢固地束缚着她。一开始过去得很快,只是一片突然掠过的模糊影子,这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这样她就必须更快重新体验接下来的一切。

    那名女人走进她的帐篷————她的牢笼,自己却几乎没认出她来。

    宋蕴齐,一名文书,她为一个自称为鬼子母的蠢货干活。那些蠢货。但她们确实用这段银色的金属绕住她的脖子,将她紧紧锁住,让她只能唯命是从。掠过的速度太快了,虽然她一直在祈祷能慢一些。

    那个女人导引真气出一点光亮,她却只能看到那一点光,那女人导引真气的只能是阳极之力。不是太一,也不是真力,在所有生命中,只有星主才知道如何触及真力————来自魔尊的力量。

    除非是有绝对必要,星主们绝不会愚蠢到使用这种力量。但女人是不可能导引真气阳极之力的!飞快地掠去。这个自称为紫霜的女人直接称呼燕痴的名字,她下达了末日深渊的召唤令,除去了罪铐,除下它的时候她似乎还感觉到女人不该会感受到的痛苦。

    又一次————她这样做已经有多少次了?————又一次,燕痴在那座帐篷里编织了一个小通道,她要在浮行的无尽黑暗中理清自己的思路。但是她才踏上自己的平台,这个平台是一座封闭的大理石小阳台,上面还放着一把舒适的椅子。她所立足的地方就已经是煞妖谷黑色的山坡了。

    这里永远被昏暗的光线包覆着,无数隧道和洞穴不停向外喷发出烟尘和灼热的蒸气。一名穿着那种死黑色衣服的黑水将军向她走来,就像是一名蛆虫般惨白、没有眼睛的男人,但它比任何其它魔兵都更加高大许多。

    它傲慢地审视着她,不等她有所反应,就报出了自己怪异的名字,并且命令她跟着它走。这不是黑水将军对待星主该有的态度。现在,燕痴在内心深处发出尖叫,希望那些梦能够飞快逝去,希望它们能飞掠过去,快得让她看不到、意识不到。

    但现在,她跟随着乌臂仆走进末日深渊,现在所有流动都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比夜摩自在天或梦的世界都更加真实。

    泪水从燕痴的眼里涌出,滑过已经闪着泪光的脸颊。她在坚硬的台子上来回扭动,手臂和双腿绝望、徒劳地抽搐着。她想要醒过来。她已经不再以为自己是做梦了,一切都是真的。但最深处的记忆没有被抹去,在那里,本能尖叫着、挣扎着想要逃出来。

    她很熟悉这条倾斜的隧道,无数利齿般的石块从上方垂下来,石壁上闪烁着惨淡的光线。自从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前来觐见混沌妖皇,献上自己的魂魄后,她已经来到过这里许多次,但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她的失败已经被彻底洞悉。

    即使是对于暗主,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成功隐瞒了自己的失败。这里会发生其它任何地方都不会发生的事情,这里能够做到其它任何地方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一根石牙拂过她的头发,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急忙尽力聚集起自己的心神。那些锋利的石块完全不会触及前面那只高大的黑水将军,虽然它的肩膀甚至超过了她的头顶,而她却不得不连连别开头,好躲过那些低垂的石牙。

    在暗主脚下,真实就如同黏土般可以随意塑造,而且暗主经常会让他不高兴的人清楚地感知到这点。一根石牙戳在她的肩上。隧道里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她可以直起身走路了。

    她弯着腰,尽量跟紧那名黑水将军。黑水将军的步伐一直没有改变,但无论她跑得有多快,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一直没变。隧道愈来愈低矮,暗主的利齿会撕裂背叛者和傻瓜。她手脚着地,向前爬行,最后只能用臂肘和膝盖支撑身体了。

    隧道前端透出一片光亮,那里一定就是深渊了。她趴在地上,向前爬行。石牙撕扯着她的衣服、她的皮肉,她忍着疼痛,挣扎爬过最后一段路程。而当她终于爬出来时,身后传来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

    回头望去,她痉挛般地打了个哆嗦,本该是隧道出口处现在却只是一片光滑的石壁。大约这只是暗主对她的警告,但大约,如果她的速度慢一点……

第一千九百六十三章 不会告诉我们

    但青娥却是个严格遵守所有规矩的典范。只是夏佳相信,如果可以,这个女人一定会把自己的头发编成辫子,再缀上铃铛,而绝不会顾忌这和她的红腰带是否相衬。不过,如果能够选择的话,这条红腰带在她的腰上大概连一轮都待不住。

    当然,青娥在进门时行了个叩拜礼,并跪在夏佳面前,低垂下头。但五十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名女人忘记,如果她能让自己返回故乡斗姆崮,她将是一名拥有相当权势的女人,叩拜礼之类的动作只是一些妥协。

    当青娥用她沙哑、强硬的声音开始说话时,她是否能成为一个顺从的女人,以及该怎么处置万芳等事情瞬间都被夏佳抛到了九霄云外。

    “钰果死了,长姐,她被割开喉咙,连长袜都被剥走了,但桑珂说她是被上清之气杀死的。”

    “不可能!”艺蔓喊道,“家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么鬼子母呢?”万芳犹豫了一下,“但这怎么可能?鬼子母会受到三誓的束缚,桑珂一定是搞错了。”

    夏佳抬手示意她们安静。在这个领域,桑珂从不会有错,如果她不是在接受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试炼中搞砸了所有机会,她本来会成为全丹派鬼子母的。而且,虽然遭受了无数的苦修,桑珂仍然违规偷学了许多知识。没有鬼子母会做这种事情,也没有家人会这么做,但……那些坚持不懈的姑娘,知道许多她们不应该知道的事。社已经持续了很久,为许多女人提供了援助,绝不能被毁掉。

    “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并得到妥善的处理。”夏佳说道。那种恐惧又开始在她心中悸动,但生平第一次,她几乎没注意到它。

    湘儿带着满腔怒火从那栋屋子里走出来。这太难以置信了!那些女人肯定有她们的行会,湘儿很清楚这点。无论她们怎么说,她相信她们知道那只碗在哪里,她会做一切必要的手段让她们说实话。即使在她们面前装几个时辰的乖乖女也是值得的,总比要容忍马鸣不知道多少天更好!

    我应该照她们所想那样顺从的,她气恼地想,她们一定以为我像旧布鞋般软烂!我本来应该可以……这是个谎言,而且这个谎言带有一股似曾相识、令人厌恶的味道,让湘儿根本无法相信。

    如果有半点机会,湘儿一定会把那些女人抓起来好好摇晃一阵,逼她们把一切都说出来。真应该用鬼子母的方式对待她们,让她们好好尖叫一番!

    湘儿皱紧眉头瞥了仪景公主一眼,仪景公主似乎正在沉思些什么。湘儿希望自己能够不知道仪景公主在想什么。一个上午被浪费掉了,而且她们几乎蒙受了彻底的羞耻。

    湘儿不喜欢犯错,她还没有真正习惯承认自己的错误,而现在,她只能向仪景公主道歉了。她真的非常痛恨道歉,嗯,等回到她们房里再道歉吧!那样已经很糟糕了。

    希望那时瑶姬和鬼笑猝不在。她不打算在大街上道歉,谁知道这时候谁会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街上的人群变得密集了,但越过如云般聚集盘旋的海鸟往天空看去,太阳似乎并没有爬升多少。

    找到回去的路并不容易。她们绕过了无数个街角,湘儿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向路人询问方向,而仪景公主则总是把头转过去,装作漠不关心的模样。

    湘儿走过桥梁,在马车中间钻进钻出,跳着避开飞奔而过的轿夫。一路上,她只想听仪景公主说些什么。湘儿知道,仪景公主愈长时间不说话,等她说话时情况就会变得愈可怕。

    现在湘儿已经不知道当她们回到房里时,会是怎样一种阴森的情景了,这让湘儿不由得怒火中烧。她已经承认自己错了,虽然只是对自己承认,仪景公主无权让她受这种罪。

    现在仪景公主的表情让那些没看见她们戒指的人也会立刻为她们让开路;而那些看见巴蛇戒的人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别条街上,就连一些本来在飞步前奔的轿夫也会从仪景公主面前让开。

    “你觉得夏佳年纪多大?”仪景公主突然问。湘儿差点跳起来,她们这时已经快回到正阳广场了。

    “五十,大约是六十岁,怎么了?”湘儿转动着眼珠,观察身边是否有人在听她们说话。一名小贩从她们身边走过,她的托盘上放着一些被称为柠檬的黄色小水果。

    当湘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急忙吞下了自己的吆喝,却害得她不得不弯下腰,咳嗽了好几声。湘儿哼了一声。这个女人大约正在偷听她们说话,大约是要偷她们的钱包。“她们是一个行会,仪景公主,她们知道那只碗在哪里,这点我很清楚。”这根本不是她打算说的话。如果她现在为了拖累仪景公主而道歉,大约情况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我觉得她们是的,”仪景公主不经意地说,“我觉得她们大约知道。但她怎么会有那么苍老的外表?”

    湘儿停在了街中央。在那么多争辩之后,在被扔出来之后,她竟然还只是“我觉得……大约”?“嗯,我觉得她应该和我们一样,年岁会一天天增长。仪景公主,为什么那时你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就像芮安诺在白塔时那样?”湘儿很喜欢那个故事,芮安诺女王得到的与她预想的可说是截然不同。

    仪景公主似乎没把这个问题听进去,虽然她一定也很清楚这个故事。她将湘儿拉到一旁,躲过一辆绿色窗帘的马车。现在她们正站在一家裁缝铺前,敞开的店门里立着几个穿戴半成品衣装的衣架模型。

    “她们不会告诉我们任何信息,湘儿,即使你跪下去哀求她们也不可能。”湘儿愤怒地张开嘴,却又猛地合上。她从没说过任何哀求的话,而且,为什么要受到指责的只有她一个?任何女人都比马鸣更容易忍受。但仪景公主似乎根本无意和她争论这种事情。“湘儿,按照年龄被迟滞的情况,她要到多少岁才会有五十或六十岁的外貌?”

    “你在说什么?”湘儿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记下这家店的位置;她觉得这名裁缝的作品看上去很不错,值得仔细再看看。“她大约是害怕被当成一名姐妹,所以极少导引真气,她肯定是害怕自己的脸庞变得太平滑。”

第一千九百六十六章 可怜可怜我

    现在燕痴所在之处是一座突出于崖壁之外的石台,下面是黑红色杂驳的熔岩湖,一人高的火焰不时从湖面上蹿起。

    头顶上方没有任何遮蔽,覆盖周围高峻大山的天空中堆积着永远狂野翻滚的云层,中间蹿动着红、黄和黑色的条纹,推动它们的仿佛是时间本身化成的飓风。

    这不是在外面煞妖谷中看到的被黑云遮蔽的天空,但燕痴没有向上方瞥上一眼,并不是因为她已经看过它许多次。暗主牢狱的孔穴距离这里并不比距离世界上其它地方更近,但在这里,她能感觉到它;在这里,她能够沐浴在暗主的荣光之中。

    真力冲刷过燕痴的身体,它在这里是如此强大,如果在这里引导它,肉身肯定会被烧成一片残渣。当然,即使是在别的地方,她也不想付出导引真气真力所需的代价。

    燕痴想要站起来,但有某样东西打在她肩胛骨之间,猛地将她按在石台上,将她肺中的空气都压了出来。她在晕眩中挣扎着想要呼吸,然后才回过头想看看是什么压住了自己。

    那名黑水将军的一只脚正踏在燕痴的背上。她几乎要拥抱太一了,但没有得到确切的允许时,在这里导引真气的下场只有死亡。这名黑水将军刚才已表现了足够的傲慢但现在这种事绝不是黑水将军该做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道,“我是燕痴!”在那种无眼的凝视里,她仿佛只是一只虫子,她经常见到黑水将军用这种目光去看普通凡人。

    燕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声音冲散了所有关于这名黑水将军的想法,冲散了她所有的意识。与它相比,任何凡人爱人最温暖的拥抱就如同一滴水与整个海洋相比。你的失败有多严重,燕痴?星主一直都是最强大的,而你却让自己成为了俘虏。你在教导那些反抗我的人,燕痴。

    她眨了眨双眼,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清醒:“暗主,我只教了她们一点小东西,而且我一直在竭尽全力与她们作战。我教了她们一个所谓的感知男人导引真气的方法。”她努力笑了笑。“而每次练习这个方法都会让她们感到头痛,让她们连续几个时辰无法导引真气。”

    随后是一片寂静,大约这样也好,她们在她逃离前很久就已经放弃学习这个方法,但暗主不需要知道这点。“暗主,您知道我是如何忠心侍奉您的,我一直在暗中侍奉您,您的敌人从不会感觉到我的螫咬,除非我的毒液开始发作。”

    她不太敢说自己是故意成为俘虏,要从内部攻击敌人,但她可以提供这样的暗示。

    “暗主,您知道我在混元之战中毁掉了您多少敌人,我一直藏在阴影中发挥力量,不被敌人看见;或者即使被看见了也会忽略我,会认为我不构成威胁。”寂静,然后……

    我的星主永远都是最强的。我的手要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个声音回荡在她的脑袋中,让她的骨骼随之沸腾、酥软,让她的脑浆爆发成了火焰。那名黑水将军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让她看清它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只要那把匕首一划,她全部的梦就结束在这里了,她的身体将成为黑水修罗的食物。大约乌臂仆也会选一块她的肉,大约……

    不。她知道她快死了,但她绝不会让这名黑水将军吃她任何一块肉!她向太一伸展过去,她的眼睛立刻突了起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难道她已经被隔绝了?她知道她没有。人们都说同上清之气撕裂开来是最深痛的,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弥补的痛苦,但————

    在这个令人惊骇的时刻,那名黑水将军强迫她张开嘴,刀刃刮过她的舌头,割破她的耳朵。当黑水将军带着她的血和唾液站直身体时,她知道了。而当她知道的时候,那名黑水将军已经拿出一只似乎是用金丝和水晶制成的精致小笼子。有些事情只能在这里做到,一些只能对能够导引真气的人做出的事,她自己就曾经为此带来相当数量的男女。

    “不!”她喘息着说道,她的视线无法离开那个拘魂匣,“不,不是我!不要是我!”

    乌臂仆没理会她,专心将匕首上的液体刮进拘魂匣里面。那块水晶变成了淡粉色,这是第一步。黑水将军一摆手腕,将那个精神枷锁扔到熔岩湖上,这是第二步。那只黄金和水晶的笼子沿着抛物线向湖中飞去,却突然在半空停了下来,就飘在那个孔穴所在的点上,那是因缘最薄的一点。

    她忘记了那名黑水将军,只是朝那个孔穴拼命地挥舞双手。“请您垂怜,暗主!”她从不知道至尊暗主何时有过怜悯,但如果她被紧紧捆住扔进满是狂狸力的笼子里,或者被扔到一头正在蜕皮的玳腊面前,她也会发出同样的哀求,即使这样的哀求是多么无用。拘魂匣悬浮在半空中,缓缓地旋转着,在下方火舌的跃动中闪耀着光芒。

    “我一直在全心全意地侍奉您,暗主,我乞求怜悯。求求您!可怜可怜我!”

    你仍然可以侍奉我。

    那个声音让她陷入了超出知觉的迷乱,但就在同一瞬间,一直闪烁不定的精神枷锁突然变得像太阳般耀眼。在疯狂的欢喜之中,她清晰地意识到痛苦,就如同已经沉没在那座火焰湖泊中一般。这些感觉混杂在一起,她开始狂嚎,发了疯般挣扎抽搐,在无尽的痛苦中抽搐。直到无数纪元完结,万物寂灭,存留下来的只有痛苦和痛苦的回忆时,黑暗的一点仁慈才淹没了她。

    燕痴在台子上扭动着。不要再来了,不要。

    那名女人走进她的帐篷————她的牢笼,自己却几乎没认出她来。

    求求你。她在内心深处尖叫着。

    那个女人导引真气出一点光亮,她却只能看到那一点光。

    深陷在睡眠中,她从头到脚都在颤抖着,摇晃着。求求你!

    这个自称为紫霜的女人直接称呼燕痴的名字,她下达了末日深渊的召唤令……

    “醒过来!”如同腐朽的骨骼被碾碎的声音说道,燕痴猛地睁开眼,却几乎希望还能继续刚才的梦境。

第一千九百六十七章 有多久了

    周围全都是没有任何特征的石墙,没有闪耀球,甚至连油灯都没有,但这里是有光线的。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过了多少天。

    这间囚室里会不定期出现没有味道的食物,那个用于排泄的桶子也会不定期被清空,偶尔还会出现澡豆泡和带有芬芳气息的清水供她清洗。她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种仁慈。看见一桶清水时那种欢喜的颤栗提醒着她已经堕落了多远。现在,乌臂仆正站在这间囚室里。

    她急忙从台子上翻起身,跪倒下去,将脸贴在岩石地上,为了能活下去,她会做出一切有必要的事,而这名黑水将军显然很高兴让她知道什么是有必要的。“我忠心向您问候,达耶提耶王,”这个头衔烧灼着她的舌头,“我的拥有者,”或者简而言之,“我的主人。”

    她感觉不到乌臂仆在她身上使用的那种奇怪的屏障。这不是黑水将军能做到的,但它确实做到了。但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导引真气。

    她当然无法使用真力,没有魔尊的祝福,她不可能导引真气它。真源就在她视野边缘的某处一直引诱着她,但她不会去想它。每次这名黑水将军到来时,都会带来她的精神枷锁。

    在靠近自己精神枷锁的地方导引真气是痛苦的,愈靠近就愈痛苦。在这么近的地方,她只要碰一下真源就会丧命,而这只是精神枷锁造成的最小的危险。

    乌臂仆低声笑着,声音如同干燥的皮革被磨碎。和只知嗜血的黑水修罗不同,黑水将军的残忍是冷静如冰的,而这名黑水将军经常会表现出饶富兴致的模样。现在燕痴只是有一些瘀伤,这已经让她感到很幸运了,大多数女人在这种时候早就会陷入疯狂边缘,或者就是个疯子了。

    “你会衷心遵从吗?”那个沙哑刺耳的声音问道。

    “是的,我会衷心遵从,达耶提耶王。”怎样都行,只要能活下去。但是当那些冰冷的手指抓住她的头发时,她还是倒抽了一口气。

    她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却还是被黑水将军紧紧扯着头发,不过至少这一次,她的脚还留在地板上。那名黑水将军打量着她,面无表情。燕痴想起它以前到来时的情景,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颤抖、尖叫,或者是向太一伸展过去,一了百了。

    “闭上眼睛,”黑水将军说道,“闭上眼睛,直到命令你睁开。”

    燕痴用力紧闭眼睛。乌臂仆的教训之一就是命令要立刻遵从。而且,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能装作是正在别的地方,这对她是有必要的。

    突然间,她头发里的那只手把她向前推去。尽管一直在强忍着,燕痴还是尖叫了起来,那名黑水将军要把她撞到墙上!

    她抬起双手想要保护自己,乌臂仆却在这时放开了她。她踉跄着至少向前迈了十步,虽然她的囚室对角线的长度也没有十步那么远。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烧灼木头的烟气,但她只是更加用力地闭紧眼睛,她要努力让自己接下来不会得到比瘀伤更严重的伤害,并且尽量降低这些瘀伤的数目。

    “现在你可以看了。”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

    燕痴小心地睁开眼。说话的是一名宽肩膀的高大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的靴子、长裤和一件飘逸的白中衣,中衣领口敞开着,他的一双大眼睛正盯着燕痴。

    燕痴现在所在之地是个装饰着木头壁板的房间,家具上都有一些雕刻和镀金,看上去应该是富商或中等贵族的宅邸。那名男子正坐在大理石铜炉子前一把大软垫扶手椅里,铜炉子中的圆木上跳动着火焰,但燕痴丝毫不怀疑这里是靠近煞妖谷的某个方。

    这里不是夜摩自在天,因为她没有在那个世界的感觉。她飞快地转过头,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那名黑水将军不见了,紧勒住她胸口的天舞宝箍也消失了。

    “在泡沫中过得好吗?”

    燕痴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挖进了她的头皮。她不是苦行者,也不是善造者,但她知道这个词,她甚至没想过要问这次出现的年轻男人为什么也知道。

    有时候,因缘中会出现泡沫,但像空青之类的人会说这种解释太过肤浅。泡沫是可以进入的,也像世界其它部分一样可以被控制、操纵。

    燕痴依稀听说过,苦行者们经常会在泡沫中进行大规模的试验。但泡沫实际上是在因缘之外的。有的时候,这种泡沫会彻底闭合,脱离因缘,到那个时候,泡沫中的一切都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除此之外还会发生什么,就连空青也说不清楚。

    “有多久了?”燕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仍然如此稳定。她将注意力转向那个年轻男人,后者只是坐在椅子里,向她露出一排白牙。“我是说,有多久了?还是你并不知道?”

    “我看着你在……”年轻男人停了一下,他从椅子旁边的桌上拿起一只竹杯,举到口边啜饮,带着笑意望向燕痴,“……前天晚上来到这里。”

    燕痴不禁松了口气。泡沫与因缘的唯一差异是那里的时间流不一样,有时候更慢,有时候更快。如果她发现暗主将她囚禁了一百年,或者是一千年才将她放回因缘里,让她只能在腐肉中挣扎,眼看着其它星主站在权力的顶端,她也不会感到奇怪。

    她仍然是星主之一,至少在她自己的意识中是这样的,暗主还没有亲口否认她的身份。她从没听说过有任何人能够脱离精神枷锁,但她会做到的。谨慎的人总会找到办法,称谨慎叫懦弱的人才会失败。她自己就曾经将几名所谓的勇士带进了煞妖谷,在他们身上用过拘魂匣。

    突然间,燕痴意识到这个人身为魔尊的爪牙,知道的似乎是太多了,更何况他看上去只不过二十多岁。在燕痴审视的目光中,他将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懒散地晃荡着。

    如果他拥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势,砉砉肯定会抓他去当宠物,只是因为那过于坚硬的下巴,他才不会被看成是个美人。燕痴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如此有杀气的眼睛。

    面对如此傲慢的小子,经受过乌臂仆的折磨和受着真源诱惑的燕痴开始考虑给这个年轻的魔尊的爪牙一个严厉的教训,毕竟,那名黑水将军已经走了。而且身上污秽的衣服更加重了她的坏心情。

第一千九百六十八章 原来的想法是错的

    她的身体还留着沐浴水的芬芳,但她无法清洁从半夏那里逃走时就穿在身上的粗粗麻衣服,在末日深渊中的被撕裂之处也都没有缝补。谨慎会获得成功————这个房间一定就在煞妖谷附近————但谨慎取得的成功总是有限。

    “你叫什么名字?”她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是的,燕痴,你可以称我为罗叉娑。”

    燕痴倒抽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蠢人即使管自己叫“死亡”,仍然只是个蠢人,但燕痴看见一点细小的黑点在那双大眼睛中的一只里飘过,又以同样的路线飘过他的另一只眼睛。

    这个罗叉娑已经碰触了真力,而且他浸淫其中的时间绝对不短。燕痴知道现在除了令公鬼之外,有些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同样存活了下来————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令公鬼的体型非常相似————但燕痴从没想到暗主会赐予谁这样的骄傲。

    有骄傲就有代价,任何星主都知道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真力上瘾的程度要比上清之气厉害得多,到最后,需要很强的意志才能压抑导引真气更多太一或阳极之力的欲望,但燕痴不相信能有意志可以抵抗真力,特别是萨埃出现在眼睛里之后。虽然最终的代价和上清之气的不一样,但恐怖的程度绝不会稍有逊色。

    “你被赐予的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燕痴对他说。她坐进那个男人对面的椅子里,仿佛身上并非衣衫褴褛,而是穿着最好的轻纱。“给我倒杯酒,我会让你知道,只有二十九个人曾经被赐予————”

    让燕痴语塞的是,那个男人竟然笑了起来。“你误会了,燕痴,你仍然侍奉魔尊,但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为所欲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不是偶然做了些有用的事,现在你早该死了。”

    “我是星主,小子。”怒火烧穿了燕痴的谨慎,她坐直身体,直视着那个男人。她拥有一个纪元的知识,在一些涉及到上清之气的领域,没有任何人能超越她,和她相比,这个小辈的时代与用泥土盖房舍的日子没什么差别。燕痴差点就忽略了煞妖谷的距离,运起了真源。“你的母亲大约在不久以前还曾经用我的名字吓唬过你,即使是能轻易捏死你的成年人听到我的名字也会出汗,在我面前小心你说话的口气!”

    罗叉娑将手伸进敞开的中衣领口里,燕痴的舌头立刻僵住了,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罗叉娑从领口中拉出的一只金丝和血红色水晶的小笼子上。她觉得罗叉娑似乎是又将另一只同样的笼子塞回领口里,但她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她自己的那只上。那肯定是她的。

    罗叉娑的拇指抚过那只笼子,燕痴感觉到那拇指也抚过了自己的意识和魂魄。打破精神枷锁所需的力量并不比他抚摸时所用的力量更大,即使燕痴逃到世界的另一端,甚至更远,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到那时,她将被分开,她的眼睛仍然能看见,耳朵仍然能听到,舌头仍然有味觉,皮肤仍然会感觉痛,但她将无法再控制自己的任何行动,她的身体会被掌握有拘魂匣的人彻底操纵。

    不管她有没有机会摆脱精神枷锁,这件东西的作用和它名字的意思是一样的,燕痴能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脸上被抽走了。

    “现在你知道了?”罗叉娑说,“你仍然侍奉暗主,只是要听从我的吩咐。”

    “我知道,达耶提耶王。”燕痴机械般地说道。

    这个年轻男人又笑了,深沉浑厚的笑声流露出对燕痴的讥讽,他将精神枷锁放回中衣里。“不需要如此,现在你应该已经得到了教训。我会称呼你燕痴,你可以称我为罗叉娑。你仍然是星主之一,又有谁能取代你?”

    “是的,当然,罗叉娑。”燕痴的声音平板得毫无生气。无论这个男人怎么说,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银蟾女王睁眼躺在床上,她的目光穿过屋顶,望向被月光笼罩的黑暗。她在心中努力地想着自己的孩子。一张白色的木棉床单盖着她的身体,尽管天气炎热,她已经全身是汗,但她仍然穿着一件厚黄麻睡袍,系带一直系紧到脖子上。

    她不在意汗水,无论沐浴了多少次,无论洗澡水有多么热,她总是无法摆脱肮脏的感觉。仪景公主在白塔一定是安全的。有时候,她觉得信任鬼子母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虽然现在她心怀矛盾,但白塔对仪景公主来说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努力去想丙火王子,丙火王子应该和他妹妹一同在嘉荣城,心中充满了对妹妹的骄傲,致力于成为妹妹需要的盾牌。还有楚狂,为什么他们不让她见楚狂?她关爱这个儿子,将他视如己出,而且在许多方面,楚狂比她的另外一双儿女更需要这种关爱。她竭力想着他们,但现在想任何事情都很困难,彻底占据她脑海的是……她睁大眼睛盯着黑暗,眼角闪烁着泪光。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勇敢地采取所有必须的行动,面对一切状况,她一直都相信能够随时重整自己,继续战斗。但在漫长的半个时辰中,虽然西门白青只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少的伤痕,却开始让她知道自己原来的想法是错的。

    而岑三易则用一个问题彻底教训了她,她的回答留在她心上的伤痕至今也无法退去。她应该回到白青那里,告诉他随便怎么做都可以,她应该……她祈祷仪景公主是安全的,大约对仪景公主比对楚狂和丙火王子希望得更多并不公平,但仪景公主将成为锡城古国的下一任女王。白塔不会错失将鬼子母推上银蟾王座的机会。要是能见到仪景公主就好了,她真想看看她所有的孩子们。

    黑暗的卧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银蟾女王屏住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发抖。微弱的月光让她勉强能辨别出床柱。岑三易和白青昨天已经率领数千名白袍众向北方进军,去对付那名先知了。但如果他回来了,如果他……

第一千九百六十九章 鸟

    黑暗中的人影靠近了银蟾女王,她能看出那是个女人,但个子太矮,不是李嬷嬷。“我觉得你可能还醒着。”风彩裳的声音很轻柔,“喝下这个,它能帮你入睡。”那名雨师城女子要将一个竹杯放进银蟾女王的手里。它散发着一股微酸的气息。

    “要听到我的召唤你才能进来。”银蟾女王喝道,同时将杯子推开,温热的液体泼溅在她的手掌和木棉床单上。“你闯进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要睡着了。”她说了谎,“走开!”

    那个女人并没有听从命令,只是站在床边,俯视着银蟾女王,面孔沉陷在阴影里。银蟾女王不喜欢风彩裳,她不知道风彩裳是否像自称的那样出身贵族,只不过中道没落,或者只是一名编造自己祖先的仆人。她什么时候听从银蟾女王的命令完全由她自己决定,而且从不管自己的舌头,就像现在这样。

    “你哭得像只羔羊,银蟾女王。”虽然压低了声音,她的语气里还是蕴含着怒气。她将杯子重重地放在墙边的小桌上,更多的液体泼洒而出。“呸!有许多人的情况比你糟多了,你还活着,你身上没有骨折,你的神智也还完整。你可以忍耐,让过去的过去,继续你的生活。你已经把你的人逼得快精神错乱了,就连熊笑三师傅也是一样,而倪彪已经有三晚没合眼了。”银蟾女王恼怒地红了脸。即使在锡城古国,仆人们也不会这样说话。她用力抓住风彩裳的手臂,但焦虑压倒了她的不悦:“他们不知道,对不对?”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会为她报仇,援救她,他们会死,马季淩会死。

    “李嬷嬷和我为你隐瞒了事实。”风彩裳哼了一声,抓住银蟾女王的手,想把它甩开。“如果我能救下倪彪,我会让他们知道你哭泣的样子。倪彪认为你是天意的化身,我却只看到一个没有勇气去接受明天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和你的懦弱毁掉他的。”

    懦弱。

    愤怒从银蟾女王的心底翻涌起来,她用手指抓紧棉被,一言不发。她不认为自己会出于冷血而和岑三易上床,但如果一定要这样,她就会撑过来。她认为她能。

    但让她说“是”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害怕再次面对白青的绳索和针尖,害怕他使出更糟的手段。但无论她怎样在白青的手中尖叫,岑三易才是真正让她看清自己勇气底线的人,而那条底线却比她想象的要低了许多。

    岑三易的碰触,他的床,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淡去,但她永远都不能抹去那个“是”字从她唇间脱出时的羞耻。风彩裳将事实甩在她的脸上,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房外一阵靴子踏地声为她解了围,卧室的门被猛然推开,一个男人冲进来,停在她面前。

    “你醒了,太好了!”马季淩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过来,这让银蟾女王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让她能够重新开始呼吸。她努力放开风彩裳的手————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抓住了风彩裳。但让她惊讶的是,风彩裳在放手之前又捏了一下她的手。

    “有事情发生。”马季淩大步走到长窗前,站在窗边,仿佛是要避免被外面的人看到。然后他向夜色中窥视。他的身体在月光中成为一道高峻的剪影。“熊笑三,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颗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秃顶在黑暗中闪着光,从门缝里还能依稀看见另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晃动,那是倪彪。当熊笑三意识到银蟾女王仍然躺在床上时,秃头顶上的那道闪光立刻晃了一下,他肯定是把视线别开了,其实他顶多也只能看清床的轮廓。熊笑三的身子甚至比倪彪还要宽,不过他的个子并不高。

    “请原谅,女王,我不是要……”他用力清了清喉咙,他的靴子在不停地摩擦着地板,如果他有帽子,他一定会在手里揉成一团。“那时我在长廊上,正要去……去……”去茅房,只是他没办法在女王面前说出这种字眼,“不管怎样,我向窗外瞥了一眼,看见……一只大鸟,我觉得是的……它停在南军营的顶上。”

    “一只鸟!”李嬷嬷高亢的嗓音让熊笑三一下子跳进房间里,将门口让了出来,但让他跳起来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肋骨被她狠狠戳了一下。李嬷嬷总是会尽情利用灰发为她提供的每一点优势。她一边大步走进来,一边还在系着睡袍的系带。“蠢货!猪脑子的笨蛋!你们叫醒我————”她的声音变成一阵响亮的咳嗽。

    李嬷嬷从没有忘记自己是银蟾女王的保姆,她同样是银蟾女王母亲的保姆,但在外人面前,她从不会胡乱说话,至于银蟾女王现在的情况,她根本不会在意。“你们叫醒女王,就为了一只鸟!”她拍拍发网,下意识地把几根睡觉时松落的发丝塞了回去,“你喝醉了吗,熊笑三?”银蟾女王自己也有这种怀疑。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只鸟,”熊笑三争辩说,“它看上去不像任何一种鸟,但除了蝙蝠之外,会飞的不都是鸟吗?它很大,男人们从它的背上爬下来。当它起飞的时候,它的背上还有一个男人。我拍打脸颊,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又有一只……那种东西……着陆了,有更多男人爬下来。然后又来了一只。我认为必须立刻向马季淩大人报告这件事。”

    李嬷嬷没有再发出哼声,但银蟾女王几乎能感觉到李嬷嬷瞪着熊笑三的目光。这名为了追随她而丢掉自己客栈的男人一定也感觉到了。“苍天在上,我说的都是实话,女王。”他坚持着。

    “苍天啊!”马季淩的声音仿佛是对熊笑三的响应,“有什么东西……某种东西刚刚落在北军营上。”银蟾女王从没听过他的声音如此惊骇。现在她只想让所有人都离开,不要来打扰独自伤神的她,但这个希望似乎很渺茫。马季淩在许多方面比风彩裳更糟糕得多。

    “我的袍子。”银蟾女王说道。这次,风彩裳飞快地将云锦长袍递给了她。熊笑三急忙将脸转向墙壁。

    银蟾女王一边系紧袍带,一边走向窗口。北军营在宽阔的场院里排成长长一列,一切都被寂静所笼罩。“我什么都没看见,马季淩。”

    马季淩将她向后拉了几步,“仔细看看。”

第一千九百七十章 为什么是现在

    如果换作别的时候,银蟾女王会因为马季淩的手离开她的肩膀而感到遗憾,同时又会因为这种遗憾以及他的语气而产生恼怒。现在,经历过岑三易之后,她感到一阵放松,但这种放松以及他的语气同样让她感到恼怒。他太无礼,太顽固,太年轻了,他甚至不比楚狂大多少。

    阴影随着月光而移动,但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动静。远处的霍山城中传来一阵狗吠,又有更多的狗随之应和。银蟾女王想要告诉马季淩看错了,但军营顶上的一片黑暗却在此时隆起,并飞离了屋顶。

    马季淩称它为“某种东西”,银蟾女王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她觉得有一个超过男人身高的颀长身躯,鼓起一双蝙蝠般的翅膀,飞落在院子里,一个人影就坐在那个身躯蜿蜒的脖子后面。那双翅膀又鼓起了风,然后那……某种东西……飞了起来,巨大的翅膀遮住月光,一根细长的尾巴吊在身后。

    银蟾女王缓缓闭上嘴,她能想到的只有魔界杂兵,妖境中并非只有黑水修罗和黑水将军。她学过的课程中没有这样的内容,但白塔的课程让她知道,许多盘踞在妖境中的生物从没有人见过,或者没有活着的人能够形容它们的样子。但它们怎么可能出现在如此遥远的南方?

    突然间,一片闪光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从主门方向传来,然后沿着围墙又是两次爆炸。银蟾女王相信,那两个地方也是大门。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马季淩嘀咕了一声。此时,黑暗中传出的警报声打破了寂静,喊声和尖叫声随之在四处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仿佛是某种号角的刺耳声音。火焰随着一阵雷声在不同的地方跃起。

    “上清之气。”银蟾女王喘息着说。她几乎不能导引真气,但她能分辨出这种力量,关于魔界杂兵的想法被打消了。“那……那一定是鬼子母。”她听到背后有人屏住了呼吸,应该是李嬷嬷或风彩裳。熊笑三兴奋地嘟囔着“鬼子母”,倪彪的嘀咕声太小了,银蟾女王听不到。黑暗中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烈火四处蔓延,闪电划过无云的天空,城市里终于响起了警铃,但出奇地稀少。

    “鬼子母。”马季淩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为什么是现在?为了援救你,银蟾女王?我一直都认为她们的上清之气不能用来攻击普通人。而且,如果那种有翅膀的怪物不是魔界杂兵,那我也不知道魔界杂兵还能是什么样子了。”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银蟾女王生气地转过头,“你————”一支十~字弩箭擦过窗棂,激起许多石屑。银蟾女王感到一阵冷风吹过脸庞。那支弩箭从她和马季淩之间穿过,咚的一声戳在床柱上,如果这支箭再偏右几寸,银蟾女王的全部麻烦就都结束了。

    银蟾女王没有动,但马季淩咒骂一声,把她拉离了窗口。在暗淡的月光中,银蟾女王能看见他望着她,眉头紧锁,片刻之间,她以为他会伸手来摸她的脸。如果他这样做了,她不知道是该啜泣、尖叫,还是命令他永远离开她……

    但他只是说:“更有可能是那些人,那些自称为沙铭或其它什么名字的人。”他还在相信那些古怪、不可思议的故事,现在这些故事甚至已经渗进了九阳圣城。“我觉得,现在我能带你出去,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跟我来。”

    银蟾女王没有纠正他,普通人不了解上清之气,更不可能知道太一和阳极之力的区别。不过马季淩的主意很有吸引力,他们大约能趁这场骚乱逃出去。

    “把她带进外面的战场?!”李嬷嬷尖叫道。窗外,耀眼的光芒掩盖了月光,雷声和爆炸声淹没了刀剑撞击声。“我以为你有更多的智慧,卫须无,‘傻瓜才会去戏弄马蜂,舔食火焰’。你听到了,她说那是鬼子母,你认为她不知道,是吗?”

    “大人,如果那是鬼子母……”熊笑三的声音弱了下去。

    马季淩的双手从她身边落了下去,他低声嘟囔着,希望自己能有一把剑。天愚上尊曾经允许他保留佩剑,但岑三易剥夺了这个信任。

    在这一瞬间,失望在银蟾女王的心中翻涌。如果他坚持,如果他硬将她带走……她是怎么了?不管什么理由,不管要去哪里,如果马季淩想要强制带走她,她一定会剥了他的皮。她需要控制住自己。岑三易削弱了她的自信————不,岑三易轻易就将这份自信撕成了碎片,但她必须将这些碎片粘起来,让它们重新成为一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这些碎片还值得修补。

    “至少我能查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马季淩咆哮着,大步向门口走去,“如果那不是你的鬼子母————”

    “不!你要留在这里,求求你。”银蟾女王很高兴暗淡的阴影遮挡了她火红的脸颊,她宁可咬断自己的舌头,也不愿意说出最后那句话,但它已经不知不觉从她的嘴里溜了出来。她急忙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你要留在这里,守卫女王是你的责任。”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能看见他的脸,和他郑重其事的打恭,但银蟾女王愿意用自己的最后一个铜子打赌,马季淩非常生气。“我会留在前厅里。”银蟾女王这次完全不在乎他有多么生气,或者是对自己的愤怒是多么不加掩饰。她很可能会亲手杀死这个让她气恼的男人,但今晚他不能死,如果他轻易死在某个士兵的刀下,那么她就永远也无法知道他真正的心思了。

    现在继续睡觉已经不可能了,银蟾女王没有点灯,只是在黑暗中洗脸刷牙,然后在风彩裳和李嬷嬷的帮助下穿上衣服。那是一件有绿色云锦饰带的蓝色裙装,在手腕和脖颈处还装饰着雪白的镶边,这样去会见鬼子母应该是足够了。太一在夜幕中汹涌沸腾,她们一定是鬼子母,不然还有可能是什么人?

    当银蟾女王走进前厅,重新见到那些男人时,他们都坐在黑暗中,屋里的照明只是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和偶尔闪现的上清之气火光,即使是一支点亮的蜡烛也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第一千九百七十一章 夜色变淡了

    倪彪和熊笑三立刻充满敬意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马季淩起立的动作更慢一些,银蟾女王不需要灯光就知道他正在用愠怒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她对此只能视而不见,不管她对他有多么生气————她是他的女王!她用勉强能控制住的平静声音命令倪彪将椅子拖到远离窗口的地方,然后他们就在寂静中等待着,至少在他们之间保持着寂静。

    而在窗外,雷声、喊叫声、号角声震耳欲聋。在其中,银蟾女王能感觉到太一的起伏澎湃。

    至少又过了半个时辰,战斗的声音开始渐渐趋弱,最后终于消失,只剩下仿佛是在发出各种命令的喊声、伤者的哀嚎和偶尔发出的奇怪号角声。太一也退去了,但银蟾女王确定,这座城堡里肯定还有女人连结着真源。不过城堡中肯定已经恢复了和平。

    马季淩动了一下,但银蟾女王挥手示意他坐回到椅子里。片刻之间,银蟾女王以为他会违抗她的命令。

    夜色变淡了。阳光从窗户透进屋里,照亮了马季淩带着怒意的眼睛。银蟾女王用力将双手压在膝上。耐心是这个年轻男人唯一需要学习的美德,对于一个高贵的人,耐心也是仅次于勇气的美德。

    太阳升得更高了。李嬷嬷和风彩裳开始用愈来愈担忧的语气窃窃私语,并不时向银蟾女王瞥上一眼。马季淩紧皱眉头,黑眼睛里燃烧着火焰,那套蓝黑色的长衫很适合他现在这种僵硬的坐姿。

    熊笑三则显得焦躁不安,两只手轮流抚过只是在周围有一圈灰发的秃头顶,又用手绢擦了擦脸颊。倪彪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这名曾经是街头恶棍的男子有双厚重的眼皮,让他总是显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只有在他瞥向风彩裳时,满是刀疤、鼻梁断塌的脸上才会闪出一丝笑容。

    银蟾女王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几乎就像是她还在白塔时的样子。耐心。但她已经在思量着该用哪些尖利的言辞对付要走进这个房间的人了,不管他们是不是鬼子母!

    通往走廊的房门外响起震耳的撞击声,银蟾女王不禁跳了起来。还没等她让风彩裳去看看谁在那里,房门已经狠狠地撞在墙壁上。银蟾女王紧紧地盯着那个进来的人。

    一名高大、黝黑、鹰钩鼻的男人也在冷冷地盯着她,一根长长的剑柄从他肩头伸出来,古怪的盔甲覆盖了他的胸膛,一层层甲叶上绘制着金色和黑色的漆光图案。

    他的一只手垂在腰侧,握着一只昆虫头般的头盔,上面同样绘着黑色、金色和绿色的花纹,顶端还插着三根细长的绿色羽毛。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穿戴同样盔甲的男人,只是他们的头顶没有羽毛,他们的盔甲只有图案,却没有漆光。这两个人的手中都端着上弦的十~字弩,外面的走廊里站了更多的人,手中都擎着金色和黑色穗子的长枪。

    马季淩、倪彪,甚至是矮胖的熊笑三都以最快的速度跳起身,站在银蟾女王和这群怪人中间,银蟾女王不得不伸手把他们拨开。

    没等银蟾女王要求一个解释,那名鹰钩鼻男子已经朝她走来。“你是银蟾女王,锡城的女王?”他的声音非常严厉,但他的语调显得圆润且模糊,让银蟾女王差点就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没等对方回答,他就继续说道:“你跟我来,一个人。”最后这句话是他看见马季淩、倪彪和熊笑三一起向前靠过来时说的。两名十~字弩手端平了他们的兵刃,沉重的弩箭看上去足以洞穿重甲。

    “我不反对让我的人留在这里,直到我回来。”银蟾女王的声音比她料想得更平静。这些人是谁?银蟾女王熟悉每个国家的口音,熟悉各国战士的盔甲。“我相信你们可以保障我的安全。队长……”

    那个男人并没有告诉银蟾女王该怎么称呼他,只是简单地一挥手,示意银蟾女王跟在身后。让银蟾女王大感轻松的是,马季淩虽然眼里几乎能喷出火焰,却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而让银蟾女王极为愤怒的是,熊笑三和倪彪都在看了马季淩一眼之后,才向后退去。在走廊里,士兵们将银蟾女王包围在中央,那名鹰钩鼻军官和两名十~字弩手领头走在前面。这只是代表尊敬的卫队————银蟾女王竭力劝说自己。这里刚刚发生过战争,没有卫兵护卫着便行动是愚蠢的。大约周围就隐藏着白袍众的残兵,妄想胁持人质,或者是杀害他们能找到的所有人。她只希望自己能相信这套理由。

    银蟾女王试着询问那名军官。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也没有减慢步伐,甚至没有转一下头。最后银蟾女王只能停止了努力。没有一名士兵瞥她一眼。银蟾女王以前的女王卫队里也有这样的人。这些刚硬的男人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战争。但他们到底是谁?他们的靴子整齐划一地踏在地板上,如同预示凶兆的鼓声。这座城堡里很少有任何色彩,能看到的装饰只有零星散布的壁挂上,描绘着白袍众浴血奋战的情景。

    银蟾女王意识到她正在被带往领队尊者的房间。她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在天愚上尊还活着的时候,她走在这条路上几乎已经有些愉快的心情了。在他死后的几天时间里,银蟾女王在这里就只剩下了恐惧。转过一个拐角,她吃惊地看见一名军官率领着大约二十几名箭手。那些士兵穿着宽松的裤子和镶嵌铁钉的皮制护心镜,护心镜上绘着蓝色和黑色横纹。他们的头盔是圆锥形的。面孔被灰色的钢制炼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中有几个人的面甲下缘露出了胡须。那名箭手军官向给银蟾女王领路的军官一打恭。而后者只是稍一抬手作为应答。

    大约是骆驼城人。银蟾女王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骆驼城士兵了。这些士兵虽然古怪,但只可能是骆驼城人,否则银蟾女王可以吃掉自己的软鞋。不过这并不合理。骆驼城人以混乱著称。在那里,王位的觊觎者和真龙信众们正进行着不下一百场的内战。

第一千九百七十二章 你有没有受伤

    但骆驼城人自己绝不可能发动这场对霍山城的突袭。除非,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一定是有一股势力胜过了其余的势力,也镇压了真龙信众,而且……这是不可能的,这也仍然无法解释那些穿着奇怪盔甲的士兵,还有那些有翼怪兽,还有……

    银蟾女王以为自己见识过奇异的景象,她以为自己知道什么是恶心。然后她和她的卫兵又转过一个拐角,遇到了两名女人。

    其中一名身材苗条,像雨师城人一样矮,比晋城人更黑。她的蓝色裙摆离脚踝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胸衣上镶着红色条纹,分叉的银色闪电从她的胸前一直延伸到宽松的裙裤上。

    另一名女人穿着单调的深灰色裙装。她比大多数男人还要高,有一头被梳得闪闪发亮的长衫灰发,和一双充满畏惧的碧眼睛。一根银索连接着矮个子女人手腕上的一只手镯和灰发女子脖子上的颈圈。

    她们为银蟾女王的卫兵让出道路。鹰钩鼻军官喃喃说了一句“会南夷卢”,模糊的语调让银蟾女王很难听清楚。随后他又用像是对平辈应有的语调————像是,但不完全是————说了些什么。

    那名黑皮肤的女人微微一点头,拉了一下连接手镯的银索,灰发女子立刻跪伏下去,手掌撑在岩石地板上,头几乎垂到膝间。当银蟾女王一行人走过去时,黑皮肤的女人弯下腰,亲切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就像是在抚摸一条狗。更糟的是,跪在地上的女子则用欢喜和感激的眼神看着她。

    银蟾女王努力让自己平稳地迈步,让自己的膝盖能够弯曲,让自己不至于吐出来。她可以确认,那名卑微怯懦的女子能够导引真气。不可能!银蟾女王茫然地向前走着,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她在祈祷这只是噩梦。她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停在更多士兵前面,那些士兵穿着红色和黑色的盔甲,然后……

    天愚上尊的接见室————现在掌管这里的是岑三易,或者是这座城堡真正的主人————装潢已经变了,地板上巨大的金色太阳还在,但所有天愚上尊曾经虏获的战旗,岑三易掌权之后保留了它们,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但都已经消失了,家具也只剩下天愚上尊和岑三易都坐过的那把朴素的太师椅。

    太师椅的两侧摆放了两架色彩浓艳的屏风,其中一架上是一只有雪白冠羽的黑色猛禽,展开的翅膀尖端也是白色的。另一架屏风上绘着一头有黑色斑纹的黄猫,它的一只爪子按在一头仿佛是鹿的野兽身上。这只鹿只有那头黄猫的一半大,有两根长而直的角,身上有白色的斑纹。

    房间里有几个人,但没等银蟾女王逐一细看,一名面孔冷酷的女人已经向她走了过来。那女人穿着蓝色长袍,头顶的一侧完全被剃光,另一侧的头发被结成一根棕褐色的长辫子,从右侧的肩头垂挂下来。

    她的碧眼里充满了轻蔑,和屏风上那只鹰或那头猫的眼睛没什么差别。“你受到了女大君苏易冷的召见,她是旧百姓的统帅,是回归者的救星。”她的声音如同吟咏,音调同样充满了滑音,因此显得模糊难辨。

    没有任何警告,鹰钩鼻军官抓住银蟾女王的后颈,将她按倒在地,那名军官也同时跪伏在地上。银蟾女王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被压了出去,但让她惊讶的是那名军官竟然在亲吻地面。

    “放开她,靳准,”另一个女人用缓慢但带着怒意的声音说,“锡城的女王不能被如此对待。”

    叫靳准的军官直起身子,但仍然跪在地上,低着头:“我是卑微的,女大君,我乞求宽恕。”他的语调是圆润的,但声音冰冷而刻板。

    “我对此不会有太多宽恕,靳准。”银蟾女王抬起头。苏易冷的样子让她又吃了一惊。这个女人的两侧头发都被剃光了,只剩下头顶一道光亮润滑的黑色长发,一直垂到背后。“不过大约在你被处罚之后可以得到饶恕。快去报到!现在退下,快点!”苏易冷挥了一下手,在银蟾女王眼前掠过一道光亮,是她的食指和中指上那些一寸长指甲的锭青色闪光。

    靳准跪着作了个揖,然后迅速站起身,后退着出了房间。银蟾女王这时才发现,其它士兵都没有跟他们走进房里。她还意识到一些别的事,靳准在消失之前,最后瞥了她一眼,那道目光里并没有因为遭受惩罚而产生的怨恨,他只是在……思考。靳准不会受到惩罚,这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的。

    苏易冷扫了银蟾女王一眼,这个女人一直仔细地握着她的淡蓝色长袍,让自己裙子露出一角,裙子是雪白的,上面差不多有几百条皱褶。她的长袍上绣满了藤蔓枝叶与盛开的红色和黄色花朵。直到银蟾女王站起身之后,她才向苏易冷正式转过眼睛。

    “你有没有受伤?”苏易冷问道,“如果你受了伤,我会对他加倍处罚。”

    银蟾女王掸掸裙子,这样就不必去看苏易冷脸上的假笑了,同时她也趁这个机会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四个男人和四个女人跪在墙边,全都非常俊美,全都穿着……她立刻将目光转向一旁。

    那种白色的长袍几乎是透明的!在屏风的外侧还跪着两对女子,都是其中一人穿着灰衣服,另一人穿着绣有闪电花纹的蓝色长裙,一条银索连接着前者的颈圈和后者的手环。

    银蟾女王距离她们很远,无法确定,但那种心寒的感觉让她知道,戴着颈圈的两名女人是能够导引真气的。

    “我很好,谢谢————”一个巨大的形体趴伏在地板上,看上去很像一堆棕褐色的牛皮,却在这时候动了起来。“这是什么?”银蟾女王努力不显出惊骇的样子,但她没能阻止自己喊出这个问题。

第一千九百七十三章 浅啜一口

    “喜欢我的异鳞兽吗?”苏易冷的目光立刻转到这只怪兽身上,巨兽抬起硕大的圆形头颅,让苏易冷搔了搔它的下巴。

    它让银蟾女王想到了一头熊,但它的体积至少是最大的熊的一倍半,而且它的身上没有毛发,也看不清它的嘴在哪里,在它的眼睛周围环绕着一圈宽厚的骨脊。

    “我得到蛮奴加时,它还是一只幼兽,那是在我的第一个正名日。它在那一年就第一次阻止了对我的暗杀,那时它只度过了成长期的四分之一。”她的这段话里确实是包含着感情。苏易冷抚摸着这……异鳞兽……的头,它便将嘴唇噘起,露出粗大锋利的牙齿。它弯起前爪,每只爪子上有六根长长的爪趾,随着皮肉的收放,锋利的爪尖时隐时现。它发出一串叫声,低沉的声音如同一百只猫齐声嚎叫。

    “很壮观。”银蟾女王最后无力地说道。正名日?听这女人的口气倒是很轻松,她到底经历过多少次暗杀?

    那头异鳞兽朝离开它的苏易冷发出呜呜的叫声,不过很快又将头埋进爪子里。它没有再去看苏易冷,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银蟾女王身上,不时还会瞥一眼门口和箭缝般的窄窗户,它的目光让银蟾女王感到有些惶恐。

    “当然,无论一头异鳞兽是多么忠诚,它也不可能比得上大食隶。”这次苏易冷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依莲娜和金晶在蛮奴加眨眨眼时就能杀死一百名刺客。”随着苏易冷说出这两个名字,那两名穿蓝色裙装的女人立刻拉了一下银索,穿灰衣的女人立刻跪伏在地面上,就像那些穿着薄纱的人一样。“回归之后,我们的大食隶多了许多,这片土地真是个猎捕那嫫黑空行母的好地方,”她又用不经意的语气说道,“依莲娜曾经是个……白塔的女人。”

    银蟾女王的膝盖摇晃了一下。鬼子母?她审视着那个卑躬屈膝、被称作依莲娜的人,拒绝相信这一切。鬼子母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奴隶,不止是鬼子母,任何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都应该能挣脱这根锁链,掐死折磨她的人,即使是普通人也能这么做。

    不,那个依莲娜不可能是鬼子母。银蟾女王思忖着自己是否敢要求一把椅子。“这很……有趣。”至少她的声音仍然是稳定的,“但我不认为你请我来这里是要和我聊鬼子母的事。”当然,她不是被请来的。苏易冷盯着她,除了左手的两根长指甲微微颤抖了一下之外,全身没有一根肌肉有丝毫抽动。

    “茉莉!”那名剃光半边头发、有着冷酷面孔的女人突然喝道,“为女大君和她的客人准备高馡!”

    一名穿薄纱长袍的女人,她是那四人当中最年长的,但仍然很年轻,以优雅的动作跳起身,她像优婆罗花蕾般的嘴唇显露出一点不悦的样子,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绘着鹰的屏风后面。

    片刻之后,她就捧着一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两只白色的小杯子。她在苏易冷面前跪了下来,低垂下头,高举托盘。银蟾女王摇摇头,锡城古国的任何仆人如果被要求这么做,或者是穿这种衣服,都会在盛怒中和主人断绝关系。“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从哪里来?”

    苏易冷用指尖拈起一只杯子,将杯子上腾起的蒸气深深地吸进鼻子里。她向银蟾女王一点头,仿佛是向她下达许可的命令。银蟾女王不喜欢这样,但还是拿起另一只杯子,浅啜一口。她立刻以惊愕的眼神盯着杯中的饮料,这种液体比任何茶汁都要黑,也更苦,无论多少蜂蜜都无法调和这种苦味。苏易冷却将杯子放到唇边,发出一阵愉快的叹息。

    “我们有许多事情必须谈一谈,银蟾女王,但我会让我们的第一次交谈尽量简短些。我们霄辰人回来是为了取回我们被偷走的东西,我们是至高王卫符的继承人。”对于高馡的喜悦在她的声音中变成另一种喜悦,其中蕴含着期待与笃定。她更加认真地看着银蟾女王的脸。银蟾女王无法避开她的目光。“我们的将再次属于我们,偷窃并不能拥有,我已经在骆驼城开始了我的职责,那个地方的许多贵族已经发誓遵从、等待并侍奉。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会立誓。他们的国主————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因为反对我而丧命。如果他被我活捉,为了他背叛水晶王座和王之血脉的罪行,他应该被钉到尖桩上。我还没找到他的家人,给予适当的处置,但新的骆驼城国主和大阿亚图拉已经向女皇————愿女皇永生————和水晶王座立下了誓言。强盗们将被根除,骆驼城不会再有战争和饥荒,人们将得到女皇羽翼的庇护。现在,我开始处理奇肱国。很快地,全部国家都将向女皇————愿她永生————跪倒,伟大的过堂白虎神卫符的直系子孙将成为他们永远的主人。”

    如果不是那名女仆已经带着托盘离开,银蟾女王一定会把手中的杯子放回去。黑色液体的表面没有丝毫波动。那个女人的长篇大论对她而言大部分都毫无意义。

    女皇?霄辰?一年多以前曾经有许多谣言说过堂白虎神卫符的军队跨过葬月之海回来了,但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相信,而现在,银蟾女王认为即使是市场上最饶舌的人也不会谈论这个话题了。这会是真的吗?不管怎样,她真正知道的信息并不多。

    “所有人都尊敬过堂白虎神卫符之名,苏易冷……”那个冷酷脸庞的女人恼怒地张开口,但她的女大君扬起一根蓝色的指甲,阻止她发出声音。“但他的时代早已过去,这里的每一个国家都有悠久的血脉传承,没有国家会欢迎你和你的女皇统治。如果你已经占据了骆驼城的某些部分……”

第一千九百七十四章 全都起来

    苏易冷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嘶声,双眼闪烁着光芒。“记住,这是一片诸多患难的土地,人们分裂割据,彼此攻杀。奇肱国不会轻易陷落,有许多国家在知道你们之后一定会来支持它的。”

    真的会这样吗?

    “无论你们有多少人,你们会发现你们的目标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我们以前面对过许多巨大的威胁,并且克服了它们。我建议你在被毁灭之前恢复和平。”银蟾女王记得那个太一沸腾的夜晚,她努力不去看那些……大食隶(苏易冷是这样称呼她们的?)。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去~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苏易冷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微笑的面具,她的眼睛如同宝石般烁烁放光。“所有人都必须做出选择。总有人会选择遵从、等待和侍奉,他们会在女皇的名义下统治诸国。愿女皇永生。”

    她拈住茶杯的手微微一颤,两根长指甲晃了一下。那个冷酷的女人立刻喝道:“茉莉!天鹅舞!”

    苏易冷绷紧了嘴唇。“不是天鹅,你个蠢货,你这个瞎眼的傻瓜!”她低声说道。模糊的发音让银蟾女王难以听清楚她的话。那种冻结的微笑立刻又回到她脸上。

    名叫茉莉的女仆重新从墙边站了起来,以古怪的姿势跑到房间中央。她踮着脚尖,手臂伸展在背后,踩在拜火教众的金色太阳上,开始舞蹈。

    她的手臂像翅膀般一张一合,然后她弯腰屈膝伸出左足,双臂展开,直到手臂、身体和右腿变成一条倾斜的直线,仿佛在乞求什么。只裹着一层白纱的肉体充满了妖媚的气息。随着舞蹈的继续,银蟾女王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茉莉是个新人,还没完成训练。”苏易冷喃喃地说,“这样的舞蹈经常是由十或二十名影仆共同表演的,他们必须是经过选择、血缘和身体都清洁而美丽的男女,但有时候看一个人的独舞也是件快乐的事。拥有美丽的东西是令人愉快的,不是吗?”

    银蟾女王皱起眉,人怎么可能是被别人拥有的东西?苏易冷之前说“给予适当的处置”,银蟾女王通晓古语,她对“影仆”这个词感觉很陌生,不过她还是想到了这个词的意思————“被拥有的人”。这实在是令人厌恶,太可怕了!“难以置信,”她干涩地说,“大约我应该离开,那样你就可以好好欣赏这个……舞蹈了。”

    “等一下,”苏易冷说,她还在一边微笑一边看着茉莉,银蟾女王则一直避免去看那个女仆,“就像我说的一样,所有人都要做出决定。骆驼城的旧国主选择了反叛,以及死亡。那名旧大阿亚图拉成为阶下囚,却仍然拒绝立誓。我们都有属于我们的位置,除非受到女王的拔擢,那些拒绝留在正确位置上的人就是走上了穷途末路。茉莉的姿态很优雅,莎素碧教得很努力,所以我觉得,不需几年,茉莉就能学会将这些舞蹈的技巧与她的优雅结合在一起了。”那张微笑的脸转向银蟾女王,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光泽。

    这名霄辰女大君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那名跳舞的仆人怎么了吗?苏易冷一直提到她的名字,似乎是在强调什么。但……银蟾女王猛地转过头,盯着那个女人。现在那个女人又踮起了脚尖,双手平伸合在一起,手臂伸展到了极限。“我不相信,”银蟾女王惊愕地说,“我不相信!”

    “茉莉,”苏易冷说,“你在成为我的财产前叫什么名字?你曾经有过什么头衔?”

    茉莉就以那种伸展的姿势停住了,她颤抖着,有些慌乱地向四周望着。看见莎素碧时,她开始显露出恐惧;看到苏易冷,她的眼里只剩下恐惧。最后她喘息着说:“茉莉曾经被称为妙用夫人,希望女大君喜欢,茉莉曾经是骆驼城的大阿亚图拉,希望女大君喜欢。”

    银蟾女王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板上撞成了碎片,黑色的高馡溅了一地。银蟾女王从没见过妙用夫人,但她曾经听别人描述过妙用夫人的样貌。不,有许多这个年纪的女人都会有黑色的大眼睛和优婆罗花蕾般的嘴唇。依莲娜绝对不是鬼子母,这个女人……

    “舞蹈!”莎素碧喝道。茉莉立刻收回瞥向苏易冷的目光,又开始动作,无论她是谁,显然她现在只是在想着不要犯错。银蟾女王努力压抑下自己呕吐的冲动。

    苏易冷向前迈了一步,面孔如同深冬般寒冷。“所有人都要面对选择,”她的声音能在钢铁上留下烙印,“我的一些俘虏说你在白塔中待过。根据律法,任何那嫫黑空行母都不能逃脱制裁,但我发誓,你————虽然你直呼我的名字,并拒绝相信我说的话————不会遭受这样的命运。”她的声音清楚地表示出银蟾女王没什么可供选择的命运,微笑的面具又回到她的脸上。“希望你会选择立下誓言,银蟾女王,你将在女皇的名义下继续统治锡城古国,愿女皇永生。”对话以来第一次,银蟾女王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在说谎。“明天我会再和你谈谈,大约后天吧!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苏易冷转过身,不急不缓地走过那名孤单的舞者,坐回她的太师椅中,以优雅的姿势调整好自己的长袍。莎素碧又在吼叫了,她似乎不知道别的说话方式:“全都起来!天鹅舞!”

    跪在墙边的年轻男女立刻跳起来跑到茉莉身边,他们在苏易冷的椅子前排成一条直线。现在,只剩下异鳞兽还在注意着银蟾女王,银蟾女王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被忽略,她拢起自己的裙子和尊严,离开了。

    当然,她一个人没走多远,就看见那些穿着红色和黑色盔甲的士兵如同雕像般站在前厅,擎着红黑色穗子的钩镰枪,被漆纹头盔裹住的面孔毫无表情,昆虫颚骨般的面甲下射出一道道严厉的目光。

    其中一名并不比银蟾女王高多少的士兵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旁,一直到了她房间。现在她房间门口站了两名佩剑的骆驼城人,他们穿戴漆着横条纹的钢制护心镜,他们深深作了个揖,双手一直垂到膝头。银蟾女王本以为这是在向她行礼。

第一千九百七十五章 您让我很吃惊

    但这时她的护卫说话了:“记住荣耀。”他的嗓音沙哑干涩。

    骆驼城人直起腰,没有瞥银蟾女王一眼,只是继续听他说道:“小心看着她,她还未立誓。”钢制面甲上的黑眼睛向银蟾女王闪动了一下,然后他们又向霄辰人作了个揖。

    银蟾女王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着急,但是在她身后的房门一被关上,她立刻就靠在门板上,开始试着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霄辰人和大食隶,女皇、誓言、违背誓言的人,李嬷嬷和风彩裳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她。

    “你知道了些什么?”李嬷嬷耐心地问,语气就像是问还是孩子的银蟾女王今天的阅读功课做好了没。

    “噩梦和疯狂。”银蟾女王叹了口气。她忽然抬起头,焦急地望向房间各处。“他……那些男人去哪里了?”

    风彩裳用嘲讽的语气回答银蟾女王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马季淩寻找线索去了。”她的拳头叉在腰间,一脸严肃。“倪彪跟他一起走了,还有熊笑三。你知道了什么?那些……霄辰人是什么人?”她皱起眉,这个名字对她而言还很陌生。“我们只听到了这些。”李嬷嬷的目光像针一样钉在她身上,她却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现在我们要怎么做,银蟾女王?”

    银蟾女王从这两个女人中间冲了过去,跑到窗前。这里的窗户并不是狭窄的箭孔,从窗口可以俯瞰二十几尺外的院子。那里有一队没戴帽子、衣衫凌乱的男人,其中一些人身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他们蹒跚地走过院子,旁边是擎着钩镰枪的骆驼城士兵。

    几名霄辰人站在附近的一座高塔顶端,从城垛间向远处眺望,其中一名霄辰人头盔上装饰着三根细长的羽毛。一名女子出现在院子对面的一扇窗前,闪电花纹和红色条纹在她的胸衣上非常显眼,她正皱紧眉头盯着下面的白袍众囚徒。那些蹒跚而行的囚徒看上去都很呆滞,似乎仍然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要怎么做?银蟾女王害怕做出决定。看起来,在最近几个月里,即使她只是决定早饭是否有水果,也会导致灾祸。只是一个决定,苏易冷这样对她说,帮助这些霄辰人占领锡城古国,或者……这是她能为锡城古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战俘队伍的末端出现了,后面也跟了一些骆驼城人,那些在院子里站岗的骆驼城人加入到后来的这群同胞之间,一同走过院子。只要跳下这段二十尺的距离,苏易冷就会失去控制锡城古国的钥匙,大约这是懦弱的行为,但银蟾女王早就是名懦夫了。不过,锡城的女王不该就这样死掉。

    银蟾女王悄声说出那段不能撤销的话,在此之前,锡城古国的千年历史中这段话只出现过两次。

    “苍天在上,我将黑戈壁家族的家主之位让与仪景公主。苍天在上,我断绝与枸骨冠冕的一切关系,由银蟾王座上逊位,并将这一切交与仪景公主————黑戈壁家族的家主。苍天在上,我将我自己交与锡城古国的仪景公主,我将服从她的一切意志。”这并不能真的让仪景公主成为女王,但这至少可以将道路扫清。

    “你在笑什么?”李嬷嬷问。

    银蟾女王缓缓转过身。“我在想仪景公主。”老嬷嬷和她之间有一段距离,不会听到她刚才说的话。

    但李嬷嬷已经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立刻离开那里!”她喊道,并且立刻付诸行动————抓住银蟾女王的手臂把她从窗口拉开。

    “李嬷嬷,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你早就不是我的保姆!”银蟾女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直视李嬷嬷那双被吓坏的眼睛并不容易,李嬷嬷从不曾害怕过任何事。“我做的是最好的,相信我。”她温和地对李嬷嬷说,“已经没有其它办法————”

    “没有其它办法?”风彩裳恼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抓住裙子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很显然,她更想抓住的是银蟾女王的喉咙。“你在干什么傻事?如果霄辰人认为是我们把你推下去的该怎么办?”银蟾女王抿紧嘴唇,她的心思已经变得这么容易被识破了吗?

    “闭嘴!”李嬷嬷从没生气过,也没提高过音量,但这两样现在她都做了。她满是皱纹的脸涨红,一只干瘦的手也抬了起来。“管住你的嘴,否则我就一巴掌让你变得比现在更傻!”

    “如果你想甩人巴掌,就找她吧!”风彩裳喊道,“银蟾女王!她会把你、我和我的倪彪送到绞刑架上去,还有她宠爱的马季淩,这都是因为她的心胸比老鼠还窄!”

    门开了,马季淩走进来,这也让房里的吵嚷戛然而止,没有人想在他面前叫喊。李嬷嬷假装检查银蟾女王的袖子,仿佛它需要缝补,这时熊笑三和倪彪也跟着马季淩走了进来。风彩裳装出一副轻快的微笑,掸了掸裙子。当然,男人们什么都没注意到。

    银蟾女王却注意到了很多,马季淩的腰间有了佩剑,还有熊笑三,连倪彪也挂了一把剑,只是他的是短剑,比其它任何兵刃相比,倪彪更喜欢使用他的双拳。还没等银蟾女王开口询问,最后走进来的那名瘦小的男子已经谨慎地关好了门。

    “陛下,”司徒鹰扬说道,“请原谅我的冒犯。”就连他的打恭和微笑也显得干瘪却精确无误。当他的目光离开银蟾女王,闪到别的女人身上时,银蟾女王相信天愚上尊的私人文书已经注意到房里的气氛。

    “见到您让我很吃惊,鹰扬大爷。”银蟾女王说,“听说您和岑三易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岑三易曾经对银蟾女王说过,如果他看见鹰扬,他一定会把那个老头子踢出城堡去。鹰扬微笑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知道岑三易说的话。

    “他有一个让我们全部离开这里的计划,”马季淩插嘴说,“今天,现在。”他看了银蟾女王一眼,仿佛她并不是一名女王。“我们接受了他的建议。”

第一千九百七十六章 你不是昊天上帝

    “怎么做?”银蟾女王缓缓地问,她努力让自己的双腿站直。这个胆小的老光棍能帮什么忙?逃走。她非常想坐下来,但她不能坐,特别是在马季淩以那种眼神看着她时,当然,现在她不是他的女王了,但他还不知道这点。这时,银蟾女王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鹰扬大爷,我不会抛弃任何帮助,但为什么你要冒这种风险?霄辰人如果发现你的行动,一定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在他们来到之前我就已经在安排计划了。”他小心地说,“把锡城的女王留在岑三易手里似乎……很不明智,而且岑三易也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我知道我不像是个值得信任的人,陛下……”他谦逊地用手捂住嘴,咳嗽了两下。“……但这个计划会有效的,实际上,霄辰人让它的实行更容易了。如果没有他们,大约这几天里我还没办法把它安排好。在这座刚刚被他们征服的城市里,只要是向他们立誓的人都能得到相当大的自由度。就在日出后不到半个时辰,我已经得到随意出入的许可。而且我可以最多带十人集体行动,只要这十个人都立下了弃绝霍山的誓言。他们相信我要去买酒,所以我能准备运酒的马车,就在东边。”

    “一定是陷阱。”银蟾女王的语气很苦涩。与其落入陷阱里,还不如从那扇窗口落下,“他们不会允许你把关于他们的讯息传出去。”

    鹰扬揉搓着双手,把头侧向一边,然后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实际上,陛下,我考虑过这点,给我许可令的军官说这不要紧。他的原话是,‘向你遇到的任何人描述你见到的一切,让他们知道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我们。不管怎样,这片土地上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这一点了。’今天早晨我已经看见几名立誓的商人带着他们的马车队走了。”

    马季淩靠近银蟾女王,有些太靠近了,银蟾女王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目光。“我们接受了他的帮助。”他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如果我必须捆住你,堵上你的嘴,他也会有办法带我们出去。他似乎有些门路。”

    银蟾女王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扇窗户,或者……一个机会。如果马季淩能管住自己的舌头,大约她早已经做出决定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接受它,鹰扬大爷。”她向旁边跨了一步,这样就不必避开马季淩才能看见鹰扬了。靠近这个男人总让银蟾女王感到困扰,他太年轻了。“首先要做什么?门口的那些卫兵应该不会让我们出去。”

    鹰扬低下头,仿佛已经收到银蟾女王的质疑。“恐怕他们必须遭遇一些意外,陛下。”马季淩握了一下腰间的匕首,倪彪抖了抖拳头,就像刚才那只异鳞兽屈伸爪子。

    银蟾女王不相信事情能如此简单,但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一切能带走的东西,房门外那两名骆驼城人也被顺利地塞进她的床底下。他们走到城堡大门时,银蟾女王紧紧拉住防尘的木棉披风,因为肩上的包袱而显得有些笨拙。

    她向门卫打恭,双手一直垂到膝头,就像鹰扬教她的那样,鹰扬则向卫兵说他们全都已经立誓遵从、等待和侍奉,银蟾女王则一直在想该如何确保自己不会被活捉回去。直到他们骑着鹰扬备好的马,通过最后一道岗哨,离开霍山时,银蟾女王才相信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当然,鹰扬大约会期待救出锡城的女王能得到某些好处,银蟾女王还没告诉其它人这已经是历史了。她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件事别人不需要知道,为这件事后悔是毫无意义的。现在,她要看看没有王座的生活可以是什么样子,而且这种生活应该远离一个太年轻、太令人困扰的男人。

    “为什么你的微笑显得这么伤心?”李嬷嬷问。她拉住缰绳,让她那匹两肋瘦瘪的棕色母马靠近银蟾女王,那匹马看上去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银蟾女王的枣红马也好不了多少,他们之中没有人骑好马。霄辰人会放过鹰扬,但他们不会放过战争必须的良驹。

    “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银蟾女王对自己说,然后踢了一下坐骑,强迫它装出一副奔跑的样子,追上了马季淩。

    将斧柄插进腰带的环扣里,子恒从墙角拿起没有上弦的长弓,将鞍袋甩到肩头,离开他曾经和小丹共享的房间,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们在这里曾经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光————大部分时光都是快乐的。

    子恒不认为自己还会回来,有时候他会怀疑,是否因为曾经在某个地方和小丹有过许多快乐回忆,他就永远都无法回到那里。他希望不是这样。

    宫殿走廊里的仆人们仍然穿着那种黑色的制服,大约是令公鬼的命令,大约只是仆人们想不到还有别的衣服可穿,没有制服,他们会感到内心不安,如同他们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而且黑色衣服似乎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令公鬼手下的毕月使也都穿着黑衣。

    仆人们看到子恒时都会立刻逃走,连打恭和叩拜礼都没有。恐惧的气息从他们身上飘散出来,但这一次他们并不是害怕子恒那双黄色的眼睛,而是因为今天早上转生真龙刚刚在公开场合对这个人大发雷霆,所以在这个人身边逗留肯定是不安全的。

    子恒动了动鞍袋下的肩膀,被别人抓起来并丢出去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当然,以前没有人用上清之气对他做过这种事。他绝对无法忘记那个时刻。

    他抚住自己的肩膀,站起身,背靠在将他挡住的那根方柱上,他觉得大约有一两根肋骨断了。太阳大厅里,前来向令公鬼提出各种诉求的贵族们都努力注意着一些偏僻的角落,竭力装作他们正在别的地方。只有崔戍摇着满是灰发的头,看着他和正在走过这座大厅的令公鬼。

    “我自己会对付那些鬼子母!”令公鬼喊道,“你听到我说的吗,子恒?我自己会的!”

    “你只是把她们交给了智者!”子恒同样叫喊着,猛地撑起靠在柱子上的身体,“你不知道她们是睡在云锦床垫上,还是已经被割断了喉咙!你不是昊天上帝!”

第一千九百七十七章 总有一天

    令公鬼仰头怒吼一声:“我是转生真龙!我不在乎她们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她们应该被锁进地牢里去!”

    当令公鬼的目光离开拱形天顶,望向子恒的时候,子恒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冰块和那双眼睛相比也显得温暖而柔软,那张面孔因为痛苦而完全变形了。

    “不要让我见到你,子恒,听到我的话了吗?离开雨师城!今天!现在!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他转过身,大步走出太阳大厅。所有贵族立刻匍匐在地,恭送他离开。

    子恒抹去嘴角的一丝血,他本以为令公鬼会杀死他。

    子恒摇摇头,甩掉这些念头,接着绕过一个转角,差点撞在巫咸身上。这位黄巾力士的背上系着个大包袱,挂在肩头的铺盖卷足以装下一只羊,他的手里拄着一把长柄斧,仿佛那是根行路杖,他长衫上的大口袋都因为塞满书本而显得方方正正的。

    巫咸看见子恒时,满是茸毛的耳朵突然竖直起来,他的表情颓丧,眉毛一直垂到脸颊上。“我听说了,子恒。”他嗡嗡的说话声显得很哀伤,“令公鬼不该这么做的,草率的言辞会造成长久的祸患,我知道他会重新考虑的,大约等明天再看看。”

    “不要紧,”子恒对他说,“雨师城对我来说太……光鲜亮丽了,我是名铁匠,不是朝臣。到明天,我已经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了。”

    “你和小丹可以跟我一起走,倪于雨和我打算去拜访聚落,子恒,我们要去所有的聚落,去察看那些道门。”

    一名窄脸、淡色头发的年轻人站在巫咸身后,时而看着子恒,时而看着黄巾力士,只是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他也背着包袱和铺盖卷,腰上还别着一把剑,虽然穿着蓝色的长衫,但子恒认出他是一名毕月使。

    遇到子恒似乎并不让倪于雨感到高兴,他的身上散发出冰冷和愤怒的气息。巫咸朝子恒背后的走廊瞧了一眼。“小丹在哪里?”

    “她……在马厩和我碰头,我们刚才有些不太愉快的对话。”这是事实,小丹有时候似乎很喜欢朝他大声叫嚷。子恒压低了声音,“巫咸,我不会在别人能听到的地方谈论那个,我是说,道门。”

    巫咸重重地喷了一下鼻息,那声音足以让公牛跳起来,但他也压低了声音:“除了我们,我没看见任何人。”现在他的声音在十几步之外就听不到了,他的耳朵……只能说是猛烈地抖动了一阵,又带着怒意紧贴在脑袋上。“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你,但你为令公鬼做了那么多。”

    倪于雨拉了拉巫咸的袖子。“我们必须走了。”他说着,又瞪了子恒一眼。在他眼里,任何被转生真龙斥骂的人都应该被远远地踢出去。子恒怀疑现在这个人是不是握持着上清之气。

    “好,好。”巫咸一边嘟囔,一边挥动着蒲扇般的大手,但他又靠在长柄斧上,沉思般地皱起眉。“我不喜欢这样,子恒,令公鬼将你赶走,他也支开了我,我该怎么完成我的书……”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然后咳嗽了几声。“嗯,当然,这不是现在该担心的事,但你、我,还有上天才知道马鸣去了什么地方。下次他就要把紫苏也送走了,今天早上他就在躲着紫苏。他要我告诉紫苏,他不在,我觉得紫苏知道我在说谎,最后他就会变成孤身一人,子恒。‘孤身一人是可怕的’,这是他对我说的话,他正计划着把所有的朋友都支开。”

    “上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编织。”子恒说。巫咸眨眨眼。这句话最初是纯熙夫人说的,子恒最近常常会想到她;纯熙夫人一直都能遏制并稳定令公鬼。“再见,巫咸,路上小心,不要信任任何你不必去信任的人。”他的视线避开了倪于雨。

    “你不是说真的吧,子恒。”巫咸显得很吃惊,他似乎信任所有的人,“你和小丹跟我一起走吧!”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子恒温和地对他说。没等巫咸再开口,子恒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子恒不喜欢说谎,特别是面对一位朋友的时候。

    在北马厩,情形和宫里完全一样,看见子恒走进来的马夫全都丢下了粪叉和马梳,争先恐后地从后门溜了出去。阁楼上传来一阵窸窣声,大概不少来不及逃跑的人都躲到了那里,子恒能听到焦虑、畏惧的喘息声。

    他从一座绿色条纹的大理石马栏中牵出快步,为它戴上笼头,把马缰系在一只镀金的拴马环上,然后从一个大理石工具间中取出马鞍和鞍垫,放在那里面的马鞍半数都镶金嵌银。这是一座典型的宫廷马厩,有着高高的方形大理石立柱和大理石地板,连干草下的地板也是大理石的。子恒很高兴自己就快离开这座宏伟的建筑。

    到了城市北边,子恒沿着大道前行,几天前,他还跟着令公鬼在这条路上拼命飞驰,直到雨师城消失在地平线之外。他又转向东方。那里还残存着一大片树林,林地从一座高大的山丘开始,又覆盖了远处另一座更高的山丘。

    子恒才刚走进树林,小丹就催赶燕子来到他面前。平措跟在她身后,如同一条忠心的猎犬,一看见子恒,平措的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但这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他只不过是开始以那种忠犬的眼神轮流看着子恒和小丹罢了。

    “男人。”小丹说。声音不算很冰冷,但她带着草药香皂味道的清凉体香中,仍然混杂着锋利的怒意和尖锐的嫉妒。她已经换上了旅行服装,一条薄防尘披风从她背后垂挂下来,红色的手套和颜色相配的靴子,黑色的骑乘窄裙裤,这是她喜欢的穿着。在她的腰带上藏着不少于四把匕首。

    小丹的背后还有鬼断怨和鬼指残,以及苏琳带着的另外十二名枪姬众。子恒的眉梢颤了一下,他很想知道尸弃对这种情形会怎么想,楼兰男人们都说尸弃正在努力与鬼断怨和鬼指残和谐相处。但让子恒更觉惊讶的是小丹的另一些同伴。

第一千九百七十八章 你有老婆吗

    “那些人在这里干什么?”子恒一边问,一边望着后面一小群骑在马背上的人,他认出其中的兮柔、蜚零和那名高个子晋城女人,她们全都穿着男人的衣服,腰间佩剑。

    此外让子恒觉得有些眼熟的还有一名身材短粗的男人,穿着宽袖长衫,修尖的胡子上涂着油,头发被一根缎带绑在脑后。还有两名年轻的雨师城男人,子恒就完全不认识了,不过看他们用缎带绑住头发的模样,他们一定也是兮柔的“战士团”成员。

    “我将兮柔和她的几名朋友收为我的侍从,”小丹轻快地说,但她身上突然出现一种谨慎的意味,“他们留在城里迟早是要陷入麻烦的,他们需要有人指导。就把这个当成做善事吧!我不会让他们妨碍你的。”

    子恒叹口气,搔了搔胡子,明智的男人不会当面指责自己的老婆对他有所隐瞒,尤其当这位老婆是小丹的时候。小丹正变得像她的母亲一样强大。妨碍他?她收了多少这样的……小娃娃?“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城里很快就会有人以为能用我的脑袋到令公鬼那里邀功了,我不打算停留到那时候。”平措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吼声。

    “没有人会得到你的脑袋,男人。”小丹朝他露了一下洁白的牙齿,然后又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说道,“大约除了我之外。”接着用正常的声音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在树林外面平坦的山谷空地上,锡城人站在他们的坐骑旁边,他们排成的两列纵队一直绕过了山丘。子恒又叹了口气。队伍的最前端,红狸力旗和锡城的红鹰旗在热风中轻轻飘扬,那两面旗帜下还有另外十几名枪姬众。在队伍的另一边,尸弃的表情算是子恒在厌火族人的脸上见到的最近似于郁闷的样子了。

    子恒一下马,两名穿黑衣的男人立刻走到他面前,将拳头按在心脏的位置,向他行礼。“子恒大人,”翟凝孤说,“我们昨晚就到这里了,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翟凝孤粗糙的农夫面孔让子恒几乎能对他感到安心,但萧剑南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大概比翟凝孤年轻十岁,就子恒所知,他原先也是一名农夫,但他现在却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勉强留出的一点胡子被涂上油,修得尖尖的。

    翟凝孤是鬼金士,他的衣领上连剑徽都没有,只是一名士兵,但这并没有阻止他开口:“子恒大人,我们真的有必要带着这些女人吗?她们只会添麻烦。她们一定会添麻烦的,你很清楚这点。”

    他所说的那些女人正站在距离锡城人不远的地方,其中一部分女人的手臂上都垂着披巾。鬼婆四应该是这六位智者中年纪最大的,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另外两名同样被萧剑南盯住的女人。

    实际上,这两名女人也让子恒很担心,问兰穿着绿色丝裙,显得镇定矜持,一双高傲的眼睛竭力不去看那些楼兰女人。没有当自己是楼兰的雨师城人,大多也都装作这些楼兰女人不存在的样子。当她看见子恒时,就把缰绳交到另一只手上,用臂肘推了推傲痴。

    傲痴似乎吃了一惊,临月盟鬼子母似乎总是会陷在白日梦里,她茫然地看了自己的鼍龙派姐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子恒。那种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头非常罕见且有些危险的野兽。她们已经发誓效忠令公鬼,但她们会用什么方式服从呢?要向鬼子母下达命令让子恒觉得很不自然,但至少比让她们对他下命令更好。

    “所有人都过来,”子恒说,“我们要在被发现之前出发。”小丹哼了一声。

    翟凝孤和萧剑南又行了个礼,大步走到谷地中央。子恒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但突然间,那道他已经见过许多次的银白色细线出现在半空中,飞速旋转成一个骑马能够勉强通过的通道,透过通道能看见一些和这里不同的树。

    翟凝孤立刻就要走过去,但他差点被苏琳率领的一小队蒙面枪姬众推倒在地上。枪姬众们似乎认为率先走过通道已经是属于她们的骄傲了,任何人都不能侵占她们的这项骄傲。

    子恒脑袋里有上百个问题在打转,这些都是他以前从不曾想到的。他牵着快步穿过通道,走到一个地势平坦的地方,这里不是空地,不过林木并不茂密。树干比雨师城的更高,但也是同样枯干,就连松树也不例外。除了松树之外,这里的树木中子恒还认得的也只有榕树和羽叶木了,气温似乎比雨师城还要热一点。

    小丹跟在他身后,但是当他从左边回转过身时,小丹却牵着燕子从右侧走了过去。平措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人,直到子恒朝自己的老婆点点头,这名前匠民立刻牵着自己的阉马跟上了小丹。

    尽管他的动作很快,鬼断怨和鬼指残还是超过了他;她们仍然戴着面纱。尽管子恒命令随后跟进的是锡城人,但兮柔和二十多名年轻的雨师城和晋城人已经拉着马从通道中涌了出来。二十多名!子恒摇摇头,停在翟凝孤旁边,后者正转着头,四处端详着稀疏的林地。

    这时,沈晋才和尸弃一起穿过通道,后面跟随着跑步通过的锡城人。那两面猩红的旗帜就跟在沈晋的身后,一离开通道,它们就被高高竖立起来。那些男人们真该刮一刮他们愚蠢的胡子。

    “女人真让人不敢相信。”尸弃嘟囔着。

    子恒张开嘴想为小丹辩护,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尸弃一定是在说鬼断怨和鬼指残。为了掩饰自己的动作,他说道:“你有老婆吗,翟凝孤?”

    “秀英。”翟凝孤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的注意力还在周围的树干之间,子恒相信他现在还握持着上清之气,虽然林木稀疏,但在这里安排伏兵并非不可能。“她正在想念我,”翟凝孤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你一下子就能知道。真希望能知道她的膝盖为什么受伤了。”

    “她的膝盖受了伤,”子恒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他的话,“现在很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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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