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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九十四章 平静我的心神

    她的皮肤上冒出了鸡皮疙瘩,仿佛被一阵突来的冷风吹过。抚摸的感觉消失了,她又打了个哆嗦。这确实提醒了她。罗叉娑本人也能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任何地方,她的动作一定要快。

    燕痴快步走到环绕屋顶的矮墙边,沿着下面的河道向远处搜寻。几十艘大小各异的舢板伸开桨,在大船中间穿行。燕痴所注意的那些舢板舱的舱顶大多都是素色的,她看到了一个黄色舱顶,一个蓝色舱顶,在河中央,向南快速航行的……红色舱顶。一定就是那艘船。她不能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燕痴抬起手,但是当烈火刚刚射出时,有什么东西在她旁边闪了一下,燕痴猛地转过头。罗叉娑来了,他就在这里,他会……燕痴瞪着一群飞走的鸽子。鸽子!她几乎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随后她的视线转回到河面上,立刻怒吼了一声。

    因为她刚才转头的动作,本来应该射向船舱和乘客的烈火射到了船中桨手和保镖们所在的位置。桨手们前一段时间在因缘中的命运丝线也被烧断了,舢板剩下的两段全都回到了百多步外的河道上游。不过,她大约还没完全搞砸。因为那艘船中间的一段也随桨手们一同彻底消失了,河水立刻灌进了舢板剩余的部分。结果船头和船尾很快就在一片泡沫中沉没,将它的乘客带到了河水深处。

    突然间,燕痴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大吃一惊,她一直在幽暗中活动,一直保持着隐匿的状态……而现在,城中所有能导引真气的女人都会知道有人使用了大量的太一,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看见一道如同液体的白色火焰横过半空。恐惧让她如同生出双翼,不是恐惧,而是惊恐。

    燕痴拉起裙子,跑下楼梯,冲过大厅,丝毫不在乎撞歪桌子,撞倒客人。她一直跑到街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挡在她前面的人都被她伸出双手用力地拨开。

    “跑!”她一步跳进轿椅里,一边尖声高喊着,她的裙子卡在轿门上,也被她用力撕开。“跑!”轿夫们立刻依照她的命令开始行动,让她在轿子里饱受颠簸,但她并不在乎,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了雕花窗栏,身体却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没有禁止这种情况,他大约会原谅她,或者甚至不会在意她在这里的擅自行动,只要她能顺利地、有效率地完成他的命令。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要让甘松和叶曼姬匍匐在她脚下!

    当舢板离开码头时,湘儿将面具扔到身旁的软垫座位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抱着双臂,一只手紧抓着辫子,气呼呼地望着前方。一切事情都让她生气。听风的能力仍然在告诉她,一场猛烈的风暴即将到来,那是能够掀起屋顶、推倒谷仓的狂风。她几乎相信河水马上就要掀起波澜了。

    “既然天气没那么糟,湘儿,”她模仿着仪景公主的样子,“应该去的人是你。如果我们之中最强的人不去,诸船长大约会认为受到了冒犯,她们知道鬼子母很重视力量的强弱。呸!”当然,最后这个“呸”是湘儿自己加上去的。难道仪景公主以为忍受易巧的胡言乱语会比对付佩珊珊更容易?不过,如果给某人的第一印象很糟糕,想要弥补确实很难。马鸣就是个例子!而现在如果她们和佩珊珊的关系再差一点,她肯定就会赶她们去做各种杂役了。

    “可怕的女人!”湘儿嘟囔着,在坐垫上挪了挪身子。当她建议鬼笑猝也来见讨海人时,鬼笑猝的反应不比仪景公主好多少。其实那些人倒是对鬼笑猝很着迷。湘儿就算故意学鬼笑猝说话,声音还是完全不像,不过那副模样倒是学得惟妙惟肖。“这方面的信息我们该得到时就会得到,湘儿,大约我今天能在冷清羽那里搜索到一些信息。”

    如果不是知道这名楼兰女子不会害怕任何事情,湘儿一定会以为鬼笑猝是因为惧怕才想去监视冷清羽。天气这么炎热的时候还要挤在街上的人群里绝不是件好事,而且今天的节日只会让街上的状况更糟糕。湘儿本以为那个女人会很喜欢坐在船里乘凉的。

    舢板开始左右倾侧。这是一次清凉的乘船旅行,湘儿告诉自己。舒爽的凉风正从海湾里吹来,是充满了水气的微风,但舢板几乎已经在翻滚了。“哎哟,他娘的!”湘儿呻吟着。她吃了一惊,急忙用力将嘴捂住,又气恼地跺了一下船板。如果她一定要忍受那些讨海人,到最后她肯定会像马鸣那样不停地从嘴里喷出脏话来。湘儿不愿意想到他,但只要继续在那个……那个男人面前假装顺从一天,她一定会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拉掉!马鸣迄今为止倒是没提出过什么不讲道理的要求,虽然她一直在等他这么做,但他的态度……

    “不!”湘儿坚定地说,“我要平静我的心神,而不是让它翻腾起来。”舢板还在缓慢地摇晃,湘儿竭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衣服上。她不像仪景公主那样注重穿着,但想到云锦和绢丝,确实会让人感到心情愉快。

    现在她这一身衣服完全是为了想给诸船长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们想借此挽回一点颓势。绿色的丝裙上装饰着黄色丝带,绣金花纹贯通了两只袖子和前胸;裙摆下缘、袖口和领口都缀着金色绢丝。大约领口应该更高一些,这样可以让她显得比较严肃,但这已经是她领口最高的衣服了。考虑到讨海人的风俗,这样也已经是非常正式的装扮。佩珊珊应该尊重她,湘儿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她辫子上的蛋白石别针是她自己的,它是骆驼城大阿亚图拉的礼物,但这条镶嵌着翡翠和珍珠、一直铺展到胸前的金项链是巫马容川送的。湘儿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华美的首饰。作为酬谢带来马鸣的礼物————巫马容川这样称呼它。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没道理,但大约女王认为送出这样一件贵重的礼物总需要某个理由。她手腕上的黄金和奇玉手镯是鬼笑猝的。

第一千九百九十五章 不用管我

    鬼笑猝有几件珠宝收藏,这让湘儿有些惊讶,平时鬼笑猝身上唯一的一件首饰只有她脖子上的银项链。

    湘儿本来想借她那只漂亮的、雕刻着枸骨和荆刺图案的手镯,她从没见鬼笑猝戴过它。但鬼笑猝用力地将那只手镯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财产一样。甚至要在仪景公主的安慰下,鬼笑猝才重新定下心神。

    而当仪景公主安慰鬼笑猝的时候,湘儿觉得她们两个似乎都很想抱住对方的肩膀大哭一场。她们肯定有什么古怪。幸好湘儿知道她们都是很有理智的人,否则以她的经验判断,她们的模样都很像是被某个男人把心偷走了。

    当然,鬼笑猝肯定是理智的,而仪景公主毕竟还思念着令公鬼,湘儿不能因为这个挑她的错————

    突然间,湘儿感觉到大量的太一波动几乎就出现在头顶,然后……

    她挣扎在没顶的咸水中,拼命向上攀爬,想要呼吸到一点空气。裙摆缠住了她的双腿,但她的头终于还是探出了水面。她在四散飘浮的椅垫中间大口喘着气,困惑地望向周围。过了一会儿,她才摸索着辨别出倾斜在头顶上方的东西是船舱里的一个座位。

    这应该是船舱中残留下的一小块还有着空气的地方。这个空间很小,她不用伸直手臂就能碰到舱壁。到底是怎么了?她听到一声钝响,可能是船身碰到了河底。周围的舱壁在继续倾斜,她觉得空间又缩小了一点。

    现在不是思考为什么的时候,得先要在这里的空气用光之前浮上河面。她知道如何游泳,在家乡时,她经常会去水林的池塘里玩耍,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吸一口气,她一头栽进水里,朝应该是舱门的地方游去。

    因为裙装的关系,她的两条腿有些吃力。如果脱掉裙子会好一些,但她不打算在冒出水面时身上只有贴身衣物、长袜和那些首饰。当然她不想把首饰丢掉,而且,如果要脱掉裙装,她就必须先丢掉腰带,但她宁可淹死也不会丢掉腰带的荷包里的东西。

    水里很黑,没有一点光线。她伸出的手指碰到了木头,然后她沿着船壁上的浮雕向前摸索,终于摸到了门框,接着是门的铰链。她暗自咒骂了一句,小心地向门框的另一侧摸去。是了!拴住的门把!她将它扳开,向外推去。门移动了大约两寸————就停住了。

    她感到肺部一阵阵抽紧,便游回到那个小空间里,重新深吸了一口气,再潜下去。这一次,她用更短的时间找到了门。她将手指伸出门缝,想知道是什么挡住了门————船身陷进了泥里。大约她能挖开表层的淤泥,或者……她向更高的地方摸去。还是泥。她有些狂乱地从门缝的最底端一直摸到了最顶端,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从底至顶全都是黏胶般的淤泥。

    这一次,当她游回到那个小空间时,她伸手抓住头顶上的座位,让自己吊住,大口喘息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这里的空气感觉上更加……浊重了。

    “我不会死在这里,”她喃喃地说道,“我不会死在这里!”

    湘儿伸出拳头猛敲那个座位,直到感觉手掌已经瘀肿。她努力激起心中的怒火。她不会死,不会死在这里,孤单一个人。没有人知道她死了。没有坟墓,只有一具尸体腐烂在河底。她的手臂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她费力地呼吸着,黑色和银色的斑点在她的视野中跃动,而她的视野似乎也在逐渐缩小。

    没有愤怒,这是模糊的意识告诉她的。她一直努力想碰触太一,但现在她已经不相信自己能成功了。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没有希望,没有孔阳。希望在意识的边缘渐渐熄灭,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于是她做了一生中从没做过的事情,她彻底屈服了。

    太一流进她的身体,充满了她。

    湘儿只是依稀感觉到头顶的木板突然爆开,伴随着充满泡沫的一股急流,她向上飞去,穿过船舱上的破洞,进入无尽的黑暗。她模糊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几乎能记起是什么了。是的,她开始虚弱地踢蹬双脚,尽量划动手臂,但它们仍然只是无力地漂在水中。

    有什么拉住了她的衣服。她感到慌乱,那是鲨鱼、蝶鱼,还是天知道的什么栖息在这片黑暗中的东西?她的一点意识向她叫喊着上清之气,但她只是绝望地挥舞手脚,感觉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幸地,她同时开始尖叫,或者是想要尖叫。大量的水直冲进她的喉咙,卷走了尖叫、太一,和大约是她最后一点的意识。

    有什么拉住了她的辫子,然后她又被拉到……某个地方。她已经没有意识争斗,甚至也已经不再害怕被吃掉了。

    突然间,她的头冒出了水面。她被手掌托起。不是鲨鱼,是手掌,一只手掌以她最熟悉的方式用力按压她的肋骨。她咳嗽着,水从她的鼻子里喷涌出来。她只能痛苦地咳嗽,然后颤抖着吸进一口气。她从不曾品味过如此愉悦的生命。

    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她再次被突然拉起。疲惫感流过她的身体,她只能无力地躺着,呼吸着,望着天空。那么蔚蓝,那么美丽。双眼的刺痛感并非全部来自于带有盐分的河水。

    然后她被拉到一艘船旁边,一只粗鲁的手抵在她的臀下,将她向更高处推去,直到两名戴着黄铜耳环、身材瘦高的男人俯下身子把她拖上船。他们扶她走了一两步。但是当他们放开她,去帮助那个捞起她的人上船时,她的两条腿就像浸满水的泥土一样软倒了。

    湘儿用不稳定的双手和膝盖撑住身体,茫然中看见被扔在甲板上的剑、靴子和绿色长衫。她张开嘴,吐出了几乎整条虎跳河的水,再加上她的午餐和早饭。即使她吐出的东西里有一两条鱼,或者是她的软鞋,她也不会感到奇怪。当她用手背抹嘴唇时,她听到上方传来的对话声。

    “大人还好吗?您待在下面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不用管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找些东西让这位小姐裹住身体。”那是孔阳的声音,是她每晚在梦中都会听到的声音。

第一千九百九十六章 约缚断裂了

    湘儿睁大眼睛,几乎要失声痛哭。刚才她对死亡的恐惧也完全无法与她现在受到的震撼相比。根本无法相比!这一定是一场梦魇!不要是现在!不要是她这副模样的时候!她不要像淹死的老鼠般跪在这里,面前满溢着本来在她胃里的东西!

    湘儿不假思索地运起了太一,开始导引真气。水分离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飞快地带走她在刚才那场小灾难中留下的痕迹。她爬起身,匆匆扶正项链,尽力抚平身上的裙子和头发。但是在咸水中的浸泡和刚才迅速的干燥过程,还是在云锦上留下几片污渍和许多皱褶,只有经验丰富的手才能洗净并熨平它们。一些头发仿佛急于离开头皮一样,怎么也压不下去,辫子上的蛋白石就好像挂在一只发火的猫尾巴上。

    这不要紧,她就是镇静的化身,冷静如同早春的微风,沉着、自信,如同……她急忙转过身,以免他从背后走过来,把她吓得失去所有的端庄典雅。

    而孔阳现在才刚刚从栏杆那边跨出第二步。他是最俊美的男人,穿着被浸湿的中衣、长裤和长袜,他是那么灿烂,还在滴水的头发贴在他的额角上,还有……一片紫色的瘀伤浮现在他脸上,好像是被打了一拳。湘儿用双手捂住嘴里的一声惊叹,她记起刚才拳头撞击的感觉。

    “哎哟,不!孔阳,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他们中间那段距离的。反正她已经踮起脚尖,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那块伤痕。

    混合先天五行的精细编织涓涓流出,孔阳脸上的伤痕立刻消失无踪。但他大约还有别的伤。她编织出对他身体的探察,每一道新的伤疤都让她的心颤抖。他的体内有些怪异,但应该是像一头年轻公牛那么健康。

    她驱走了浸湿他身上的水,河水滴落在他脚边的船板上,向四方流散开去。但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双手离开他。她抚摸着他脸颊的棱线,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坚定的嘴唇,还有他的耳朵。

    她用十指梳理他那云锦般的黑发,重新系好束发的皮绳。她的舌头似乎自己有了生命。“哎哟,孔阳,”她喃喃地说,“你真的在这里。”有人发出傻傻的笑声。那一定不是她,湘儿不会这样傻笑。“这不是梦,这感觉不太对,你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一名曜日宫的仆人告诉我你到河边来了,码头上的一个人向我描述了你乘坐的舢板。如果不是白蹄乌掉了一只蹄铁,我昨天就到这里了。”

    “我不在乎,现在你已经来了,你已经来了。”她没有傻笑。

    “大约她是鬼子母,”一名桨手用不算低的声音喃喃说着,“但我仍然要说,她是一只愿意把自己送进狸力嘴的小鸭。”

    湘儿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立刻将手收到身侧,脚跟稳稳地踏在甲板上。如果是在其它时候,等到她能够思考时,她一定会教训那家伙一顿。但现在孔阳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将一切都挤出去了。她又抓住孔阳的手臂。“我们去船舱里说话吧!”那些桨手有没有在窃笑?

    “我的剑————”

    “我来拿。”湘儿急忙用风之力抓起甲板上孔阳的所有东西,另一股风之力拉开了舱门。她忙不迭地将孔阳和他的剑和他的一切推进舱里,然后用力关上舱门。

    苍天啊,她怀疑就算是家乡的武眔也不会这么大胆,虽然见过卡勒胎记的商队保镖比见过她的脸的还要多。但这根本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不过,大约她确实不该那么……迫不及待。她的双手回到了他的脸上————只是为了再梳理一下他的头发,如此而已,但他用温柔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

    “现在是灵之真拥有了我的约缚,”他低声说,“她将我借给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护法。”

    她平静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用力甩了他一巴掌。他一动也不动。她又挥动另一只手,更加用力地打了他的另一侧脸颊。“你怎么能这样?”她的手掌再次挥动。“你知道我在等你!”又是一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她这么做?”又是一下。“你这个他娘的,孔阳!他娘的!他娘的!你掉到末日深渊里去吧!他娘的!”

    那个男人,那个他娘的男人!没有说一句话。当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能为自己进行怎样的辩护?他只能站在那里,任凭她的掌击像雨点般落下。一双丝毫不曾眨动的眼睛里泛着特殊的情感,双颊在她的掌掴中变得火红,而湘儿的手掌已经开始感到火烧般的刺痛了。

    她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捶在他的肚子上,他微微哼了一声。

    “我们要冷静、有条理地讨论这件事,”她从他面前退开,“就像成年人那样。”孔阳只是点点头,坐下来开始穿靴子。湘儿用左手拢起几根垂落在脸上的发丝,右手背到身后,偷偷活动着酸痛的关节。在她打他的时候,他无权让自己变得这么强硬。她真的很想至少打断他的一根肋骨。

    “你应该感谢她,湘儿。”这个男人怎么还能如此平静!他用力套上一只靴子,又弯下腰捡起另一只,眼睛并没有看她。“你不会想让我和你约缚的。”

    风之力抓住了他的一把头发,让他的头抬了起来。“如果你再敢胡说什么不想让我戴上寡妇的黑纱,孔阳,我就……我就……”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严厉的惩罚了,光是踢他当然不够。灵之真。灵之真和她的护法们。该死的!就算是一条一条剥掉他的皮也不够!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像他弯着脖子的姿势那样不舒服。他将前臂横抱在膝盖上,仍然带着那种奇怪的眼神望向她。“我觉得过大约不该告诉你,但你有权知道,”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点犹豫,孔阳从来不曾犹豫过,“当纯熙夫人死的时候,我和她的约缚断裂了。这种断裂会带来改变……”

第一千九百九十七章 什么都不要说

    随着他的讲述,湘儿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好让自己不会颤抖。她感觉下巴有些酸痛,因为她正紧咬着牙。她放开抓住他的能流,放开太一,但他只是直起身,继续解释那恐怖的事,继续望着她。

    突然,她看懂了他的眼睛,比寒冬之心更加寒冷的眼睛。一个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并对此毫不关心。一个正在等待着,或者几乎是渴望着永远睡去的人。湘儿感觉眼里传来一阵刺痛。

    “那么你知道了,”他用一个完全没有触及到双眼的微笑结束了这段讲述,那是一个听天由命的微笑,“当它结束的时候,她要经历一年或者更久的痛苦,而我仍然会是死的。你避开了这件事。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并蒂莲。”并蒂莲,他失落的爱。

    “在我找到另一名护法之前,你将是我的护法?”湘儿被自己平静的声音吓了一跳。现在她不能痛哭着倒下,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不能。她必须聚集自己所有的力量。

    “是的。”他慎重地说着,套上了自己的另一只靴子。他一直都像是一头半驯服的狸力,而现在他的眼睛给他增添了更多的野性。

    “很好。”湘儿调整了一下裙子,极力克制着冲向他的欲望。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恐惧。“因为我已经找到他了————就是你。我等待过纯熙夫人,我不会再等待灵之真。她要把你的约缚给我。”

    灵之真会的,即使要扯着那个女人的头发把她拉到嘉荣城去再拉回到这里,湘儿也一定会让她交出来。说到这个,大约她真的应该拖着她走一段路,为了原则问题。

    “什么都不要说。”当孔阳再次张开嘴时,她厉声喝止了他。她的手指抚过腰带里的荷包,孔阳沉重的金玺戒被裹在云锦汗巾子中,就放在那里面。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孔阳病了,严厉的话语对病人永远都不会有好处。但每次想到他和那个女人,她都想狠狠地斥责他一顿,想扯断自己的每一根头发。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继续说下去:

    “在红河,当一个人送给另一个人戒指的时候,他们就算订婚了。”这是个谎言,其实这只是她从故事中听到的。她觉得他会愤怒地跳起来,但他只是警觉地眨了眨眼。“我们早已经订婚了,我们今天就要成亲。”

    “我一直都在为此祈祷,”孔阳轻声说道,然后摇摇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湘儿。即使能这样,灵之真————”

    尽管湘儿一直在命令自己控制住脾气,要温柔,但她还是运起了太一,将一团风之力塞进了孔阳的嘴里,不许孔阳说出她不想听的话。只要他不说出来,她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她一定会去找灵之真算账!

    蛋白石紧紧地压在她的掌心,她急忙松开辫子,仿佛被火烧到一样。当孔阳大张着嘴,愤怒地瞪着她的时候,她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梳着头发。“这是给你一个小教训,让你知道老婆和其它女人的不同。”她轻快地说,虽然实际上费了很大的力气。“如果你不再对我提起灵之真的名字,我会非常感谢你,你知道吗?”

    孔阳点点头,她放开了能流。但是孔阳在活动了一下下巴之后,又说道:“不管说不说名字,湘儿,你知道她能够透过约缚感觉到我的一切。如果我们是夫妻————”

    湘儿觉得自己的脸要着火了。她从没想过这个!他娘的灵之真!最后她说道:“有没有办法能让她知道那个人是我?”她的脸颊真的要喷出火焰了,特别是在看到孔阳一边惊讶地笑着,一边靠回到舱壁上时。

    “老天啊,湘儿,你真是只鹰!苍天啊!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笑了……”他的笑声渐渐退去,曾经有一瞬间在他眼中沉下去的冰冷又回来了。“我确实希望可以这样,湘儿,但————”

    “可以这样,而且会这样的。”湘儿打断了他的话。如果让男人说太久,他们似乎就会占上风。湘儿走过去,一屁股坐进他怀里,他们还没成亲,但他比那些没有坐垫的凳子要柔软。湘儿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些。至少他不会比那些凳子更硬。“你应该让自己接受事实,孔阳,我的心是属于你的,而且你也承认,你的心是属于我的。你属于我,我不会让你跑掉的。你会是我的护法,我的男人,我们会在一起度过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知道吗!如果我需要变得多顽固,我就会多顽固。”

    “我还没注意过。”孔阳说道。她眯起眼睛,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冷淡。

    “你看着就好了。”湘儿坚定地说道。她转头透过孔阳背后的窗户向外望去,然后又望向舱房前面的窗户。长长的石砌码头从石岸上伸进河道里,湘儿看见的只有更多码头,以及在午后阳光下亮白耀眼的城市。“我们要去哪里?”她喃喃地说。

    “我告诉过他们,等我把你捞出来后立刻回到岸边去。”孔阳说,“看样子我们应该尽早离开水面。”

    “你————”湘儿猛地合上嘴。孔阳还不知道湘儿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去。孔阳凭借自己掌握的信息做出了最妥当的判断。而且他救了她。“我还不能回城里去,孔阳。”湘儿清清喉咙,改变了语调,她必须对他温柔,但那种做作的感觉让她差点又吐出来。“我必须去讨海人船上,去驰风号那里。”这次好多了,语气轻柔,但不是很轻柔,而且显得坚定。

    “湘儿,我那时就在你的船后面。我看见发生的一切。你在我的五十步之前,然后突然出现在我的五十步之后,沉入水中。那一定是烈火。”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湘儿对这状况的了解绝对比他更多。

    “燕痴。”湘儿喘了口气。那也可能是另一名弃光魔使,或是一名玄女派鬼子母,但她知道是燕痴干的。是的,她曾经两次击败过燕痴,如果有必要,也会第三次击败她。但湘儿的表情显然并没有表达出这样的信心。

    “别怕,”孔阳轻抚过她的脸颊,“我在你身边。即使你要与燕痴作战,我也会让你有足够的怒火,我在这方面似乎还满有办法的。”

第一千九百九十八章 我没有生气

    “你绝不能再让我生气了。”湘儿刚开口便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盯着孔阳,然后缓缓地说:“我没有生气。”

    “不是现在,但如果你需要————”

    “我没有生气。”湘儿笑了,她轻快地踢着双脚,两只拳头不停地捶在孔阳的胸膛上。太一充满了她的身体,不止是生命和喜悦,还有敬畏。她用羽毛般的风之力抚过他的脸颊,悄声说:“我不生气,孔阳。”

    “你的封锁消失了。”孔阳也笑了。他分享着她的喜悦,但那笑容并没有让他的眼里出现丝毫喜悦。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孔阳。湘儿无声地许下承诺。我不会让你死。靠在孔阳的胸膛上,她很想亲吻他,甚至……你不是武眔。她严厉地告诫自己。

    突然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击中了湘儿的胸口,因为它的迟来,让她感到更加恐怖。“那些桨手呢?”她低声说,“我的保镖呢?”孔阳无声地摇摇头。

    她叹了口气。

    保镖。

    苍天啊,是他们需要她的保护。燕痴又欠下了四条性命;虽然被她杀死的人已不止成千上万,但这四个人是湘儿认识的,是湘儿关心的。不过现在并不是解决燕痴的时候。

    湘儿站起身,看看是否还能对自己的衣服做些什么。“孔阳,你能不能告诉桨手让船全速前进?”即便如此,她在日落之前也不可能看到曜日宫了。“再为我找把梳子来。”她不能就这样去会见佩珊珊。

    孔阳拿起长衫和剑,向她作了个揖:“听从您的吩咐,鬼子母。”

    湘儿咬住嘴唇,看着舱门在孔阳身后关闭。他刚才是在笑她吗?她敢打赌驰风号上一定有能为他们举行婚礼的人,而根据她的了解,那些讨海人的方式绝对会让孔阳知道,要听从她的命令。到时候他们就知道谁会笑了。

    她的身体忽然歪了一下,舢板开始颠簸起来,她的胃也开始随之抽搐了。

    “这感觉不太对!”湘儿呻吟了一声,蜷缩在凳子上。为什么这种毛病不能跟着封锁一块消失?她还握持着上清之气,但这让她能敏锐地感觉到流过肌肤的每一丝空气的上清之气,只会让情况更糟糕。放开上清之气也没什么帮助。她不要再呕吐了。她要让孔阳成为她的,永远永远。这是精彩的一天,但如果她能不再感觉到那蛰伏的风暴就更好了。

    当仪景公主轻叩房门时,太阳已经贴在了屋顶上。人们在她背后的街上纵情狂欢,笑声、歌声和香水的气味充满空气中。仪景公主心不在焉地希望自己能有机会真正享受一下这个节日。

    如果像瑶姬一样穿上那种衣服大约会很有趣,或者至少是穿得像莉以宁那样也好。今天早晨她看见那位巫马容川女王的侍从时,还吃了一惊。当然,穿那种衣服是一定要戴上面具的。她又用更大的力气敲了敲门。

    那名灰发、方下巴的女仆开了门,当仪景公主放下自己的绿色面具时,她的脸上一下子冒出了怒火:“你!你回来干什么————?”而当易巧、尹姝和其它人也摘下面具时,那张愤怒的面孔变得死白。每张光洁无瑕的面孔出现,都会让那名女仆抽搐一下,即使在她看到陶慧敏时也不例外。当她拿下面具时,那个女仆大概已经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了。

    那名女仆惊呼一声,用力想把门关上,但瑶姬冲过仪景公主身边,覆有羽毛的肩膀一下子将门撞开。女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重新站稳。没等她逃跑或再喊出声,瑶姬已经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

    “安静,”瑶姬严厉地说,“我们不想惹任何麻烦,不是吗?”她的样子很像是在搀扶着那名女仆。女仆笔直地站着,睁大眼睛盯着瑶姬脸上华丽的面具,缓缓摇了摇头。

    “你的名字?”仪景公主一边问,一边带着所有人走进屋子的前厅,关闭的屋门将一切噪音阻隔在外。女仆的视线扫过一张又一张光洁的面孔,仿佛她没办法朝其中任何一张面孔注视太久。

    “赛……赛月舒。”

    “带我们去见夏佳,赛月舒。”这一次,赛月舒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好像是要哭了。

    赛月舒僵硬地朝楼上走去,瑶姬仍然抓着她的手臂。仪景公主本来想让瑶姬放开她,但仪景公主不想让躲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收到警报四散逃走,这也是宁可借用瑶姬的肌肉,而没有导引真气的原因。赛月舒没有受伤,她只是被吓坏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要多多少少承受一点惊吓。

    “就……就在这里。”赛月舒一边说,一边朝一道红色的门点了点头,仪景公主和湘儿就是在这道门后的房间里进行那次不幸的会面。仪景公主打开门,走了进去。

    夏佳果然就坐在房里,她的背后正对着那座雕刻着十三罪的铜炉子,另外十二名仪景公主不认识的女人占据了靠淡绿色墙壁摆放的所有椅子。

    这里的窗户全都紧闭着,窗帘被拉下,房里的人全都在出汗。她们大多穿着狐仙城人的衣服,但只有一个人拥有葡萄色的皮肤,她们的脸上几乎都有皱纹,头发至少能看见一点灰丝。无一例外地,她们拥有不同程度的导引真气能力,其中七个人系着红色的腰带。

    仪景公主不由得叹了口气。当湘儿是对的时候,她会一直提醒你,直到你因为受不了而尖叫起来。

    房门一被打开,夏佳立刻跳了起来,整张脸像刚才的赛月舒一样因愤怒而涨红。而她一张口说出的话几乎也和那名女仆一样:“你!你怎么敢再出现————”

    当易巧和其它人跟着仪景公主走进房间时,她这句没说完的话连同她的怒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名留着黄色发辫、系着红腰带、领口开得很深的女人虚弱地叫了一声,一翻白眼,从自己的红椅子上滑了下去。

    没有人去扶她,没有人瞥一眼瑶姬。她将赛月舒拉到房间的一角,让她站在那里,甚至没有人在呼吸。仪景公主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大吼一声,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一千九百九十九章 我乞求您相信

    夏佳摇晃了一下,脸变得惨白。她显然是在努力恢复镇定,但显然不是很成功。她扫视了一下面前五位面容冷静的鬼子母,很快就认出她们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位。

    她踉跄着走到易巧面前,跪倒下去,头几乎低垂到了地面。“请原谅我们,鬼子母。”她的声音充满了敬畏,像她的膝盖一样颤抖不止。

    实际上,现在她的话音并不比咿呀学语的孩童清晰多少:“我们只是几名朋友,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绝对没有玷污鬼子母的名誉,我愿意对此发誓。请不要轻信这个姑娘的话,我们原本应该向您揭发她的,但我们害怕。我们只是见过面,说过一些话。她还有个朋友,鬼子母,您也逮到她的朋友了吗?我可以告诉您她的模样,鬼子母。无论您想怎样,我们都会去做,我发誓,我们————”

    易巧大声清了清喉咙:“你的名字是夏佳,对不对?”夏佳哆嗦着悄声回答,眼睛仍然盯着那位无为派鬼子母的脚。“恐怕你必须把这些话向鬼子母仪景公主说,夏佳。”

    夏佳猛地抬起头,她这个动作让仪景公主感到很满意,夏佳瞪着易巧,然后一双瞪大的眼睛缓缓地转向仪景公主,舔了舔嘴唇。她长而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朝向仪景公主又一次低下头,以沉重的语气说道:“我乞求您的原谅,鬼子母,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然后又是一阵长长的、绝望的喘息。“无论您施以什么样的惩罚,我们都会谦恭地接受。但求求您,我乞求您相信————”

    “哎哟,站起来吧!”仪景公主不耐烦地说。她本想让这个女人像承认易巧一样地给予她适当的尊重就可以了,但这种卑躬屈膝的样子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你没有错,站起来吧!”她等到夏佳照她的话做了,才走过去坐在刚才夏佳的椅子里。仪景公主不需要阿谀,但她也不会让别人对她的权威产生怀疑。“你仍然否认知道风之碗的存在吗,夏佳?”

    夏佳摊开双手:“鬼子母,我们绝对没有使用过密炼法器,更不要说法器和上古法宝了。”她的样子很坦白,同时又警觉得像来到城市里的狐狸。“我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有过任何哪怕是与鬼子母相似的行为。正如您看到的那样,我们只是因为都曾进入过白塔的友谊而聚在一起的几名朋友,就是这样。”

    “只是几名朋友,”仪景公主将两手的指尖搭在一起,“当然,还有万芳,还有艺蔓、黛芮丝和玥忆。”

    “是的,”夏佳不情愿地回答,“还有她们。”

    仪景公主非常缓慢地摇摇头:“夏佳,白塔知道家人的存在,白塔一直都知道。”

    房里一名皮肤黝黑、从样貌看来显然是来自晋城的女人穿着蓝白色的云锦背心,上面绣着金匠行会的徽记,发出一声窒息的尖叫,将圆胖的双手捂在嘴上。一名系着红腰带的瘦削、灰发的滕州人长叹一声,像那名黄色发辫的女人一样瘫倒在地上。还有两名女人微微一晃,仿佛也快昏倒了。

    夏佳望向门口的鬼子母,仿佛是在寻求证实,而那些鬼子母显然是让她相信了这一点。易巧的表情已经在鬼子母的端庄之中散发出寒气,陶慧敏皱了一下眉头,范采蓝和玉瑾念都抿紧了嘴唇。

    连尹姝也在逐一打量着靠在墙边的那些女人们,仿佛对她们很不屑。当然,夏佳并不知道仪景公主的底细。鬼子母们确实接受了仪景公主的决定,但一句“好的,仪景公主……”并不能让她们喜欢她的主意。她们之所以没有在一个时辰前就来到这里,正是因为她们说了很多“但是,仪景公主……”。有时候,领导就意味着要让所有人服从自己。

    夏佳没有晕过去,但恐惧堆满她的脸上。她抬起双手,做出恳求的样子:“您是要毁掉家人吗?为什么在这么久以后?我们做了什么,让您现在将惩罚降到我们头上?”

    “没有人要毁掉你们。”仪景公主对她说,“玉瑾念,能不能帮忙把地上那两个人扶起来?”这句话立刻在房里引发了一阵骚动,没等玉瑾念有动作,已经有两个人跑过去扶起晕倒在地的同伴,并将藿香瓶放到她们的鼻下。“丹景玉座希望每一名能导引真气的女人都与白塔建立联系,”仪景公主继续说道,“任何家人的成员都可以接受这份好意。”

    即使仪景公主编织出风之力捆住所有这些女人,她也无法让她们僵成现在这副德性。如果她勒紧能流,凸起的眼睛也不会比现在更多。一名晕倒的女人突然发出很大的喘息声,并咳嗽起来。她一把推开在自己鼻孔前放了太久的藿香瓶,这个动作打破了房里的寂静,那些女人纷纷开始说话了。

    “我们终于可以成为鬼子母了?”那名穿着金匠行会背心的晋城人兴奋地问道。与此同时,一名腰间的红腰带足有其它人两倍长的圆脸女人也说道:“她们会让我们学习吗?她们又会教我们了?”随后是一连串充满渴望的声音:“我们真的能……”、“她们会让我们……”

    夏佳朝她的同伴们转过身:“巫伊莱、苏梅珂,你们所有人!自重些!你们是在鬼子母面前说话!你们……是在……鬼子母面前!”她用一只发抖的手捂住脸颊,那些人立刻又红着脸垂下目光,陷入困窘的寂静。看着她们脸上的皱纹和灰白的发丝,仪景公主想到的却是一群在末刻钟敲响之后,初阶生导师来检查前,仍然在打枕头仗的初阶生。

    夏佳犹豫着,越过指尖看着仪景公主,双唇嗫嚅着:“我们真的被允许返回白塔?”

    仪景公主点点头:“能够通过学习成为鬼子母的人将获得机会,而所有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都可以得到应得的地位。”

    夏佳的眼里闪动着泪光。仪景公主不太确定,但她相信自己听到这个女人在悄声说:“我可以成为鼍龙派。”仪景公主非常想扑过去拥抱她。

    其它鬼子母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易巧更是僵硬得如同一段木头。“我能否问个问题,仪景公主?夏佳,我们需要接纳多少……你们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她本来想说的是“多少野人和失败者”。

第两千章 我们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夏佳是否注意到了易巧的停顿,她只是喘息着说:“我相信我们没有人会拒绝这个机会。大约让所有人知道这个讯息需要一些时间,您要知道,我们很分散,只有这样……”

    她笑出了声,虽然她的表情还有点紧张,眼睛里还闪动着泪水。

    “只有这样鬼子母才不会注意到我们。现在我们的名单上有1783人。”

    大多数鬼子母都学习过用冷静的外表掩饰内心的惊诧,所以只有陶慧敏稍稍睁大了眼睛,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但仪景公主能够从她的唇形中读出话来。近两千名野人!苍天助我!仪景公主用尽全力整理着自己的裙子,直到她确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苍天确实需要帮助她们。

    夏佳误解了鬼子母的沉默:“您认为应该有更多吗?确实,我们每年都会有一些意外,或者是自然死亡,就像普通人一样。而且我觉得在最近这一千年里,家人的增长变慢了。大约我们在与离开白塔的人们进行联系时太谨慎了,但我们总是害怕联系到的人会揭露我们,而且……而且————”

    “我们一点也不失望。”仪景公主一边挥着手,一边向她保证。失望?仪景公主很想撕心裂肺地笑起来。家人的数量几乎是鬼子母的两倍!半夏永远都不能说她在搜索有潜力的女人方面失职了。但如果家人不收容野人……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接纳家人只是这次任务的附带成果。“夏佳,”她温和地说,“现在你能不能记起来风之碗在哪里?”

    夏佳的脸红得如同黄昏前的太阳:“我们从未碰过它们,鬼子母仪景公主。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被收集在那里。我从没听说过风之碗,但这里确实有一间您所形容的那种储藏室————”

    在楼下,出现了一个女人短暂的导引真气,有人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尖叫。

    仪景公主立刻站起身。瑶姬从身上不多的几根羽毛下抽出一把匕首。

    “那一定是黛芮丝,”夏佳说,“现在屋里的其它人都在这里了。”

    仪景公主冲过去,抓住正要朝门口跑去的夏佳。“你还不是鼍龙派鬼子母。”她低声说道。夏佳向她露出微笑,惊讶、喜悦和胆怯同时充盈在她那双可爱的酒窝里。“我们会处理这件事,夏佳。”

    其它鬼子母自动站成了两排,准备跟随仪景公主冲出去,但瑶姬已经抢先到了门口,嘴角带着笑意握住门把。仪景公主吞了口口水,什么都没说。这是护法的骄傲————护法们全都这么说————最先冲上去,最后撤退。但仪景公主还是将太一提升到最大的限度,准备摧毁任何会威胁她的护法的事物。

    没等瑶姬转动门把,房门已经打开了。

    马鸣不急不徐地走进来,一只手推着仪景公主见过的那名女仆。“我觉得你大约会在这里,”他得意地笑着,完全不在乎黛芮丝愤怒的瞪视,继续说着,“因为我看见不少他娘的护法在我最不喜欢的那家酒馆喝酒。我刚刚跟踪一个女人去了双月区又回来。严格来说,我爬到一栋空屋的顶楼上————那个顶楼倒是真够脏的,以至于在她离开后我还能从脚印看出她去过哪里。那栋空屋的门上有一把他娘的大锈锁,我愿意用一千冠冕赌在你屁股上踢一脚,你的碗一定就在那扇门后面。”

    黛芮丝的模样倒是很想在他的屁股上踢一脚。马鸣将那个女人推开,从腰间拉出一把小刀,在手掌上掂着:“你们能不能告诉这只野猫我是站在谁那边的?这些日子,带着小刀的女人总是让我不舒服。”

    “我们已经知道了,马鸣。”仪景公主说道。嗯,她们确实就要知道了。马鸣脸上那种惊讶的表情倒是很值得一看。仪景公主从瑶姬那里感觉到了些什么,瑶姬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在仪景公主脑后的那一小团思想正散发着不赞成的情绪。不管怎样,鬼笑猝大约会对她现在的行动有意见,这让仪景公主感觉到开口说话实在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但我必须谢谢你,马鸣,全都是因为你,我们才能找到那件东西。”马鸣的脸上却只是显露出更大的震惊与困惑,这让仪景公主觉得即使有一点苦恼也是值得的。

    马鸣立刻把刚刚张开的嘴闭上,但他很快又开口道:“那么就让我们雇一艘船,去找出那只他娘的碗吧!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今晚就能离开狐仙城了。”

    “这不行,马鸣。我不是在贬低你的建议,我们不会进入黑暗中的双月区,而且我们在使用那只碗之前不会离开狐仙城。”

    当然,马鸣想要反驳,但黛芮丝看准机会向他踢了过去。马鸣躲到瑶姬身后,叫喊着要别人来管管这个女人,而那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又朝他冲了过去。

    “他是你的护法吗?鬼子母仪景公主?”夏佳怀疑地问。

    “老天啊,不!瑶姬才是。”夏佳惊讶得张大了嘴。仪景公主不由自主地问了个问题————如果换成是其它鬼子母,她绝对不敢这样问:“夏佳,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告诉我你有多大年纪了?”

    夏佳犹豫了一下,又瞥了马鸣一眼。马鸣还在绕着不住微笑的瑶姬转圈,闪避着黛芮丝。“我的下一个命名日,将是我的第412个命名日。”她的口气仿佛这是世界上极普通的事。

    易巧的身子晃了一下,晕了过去。

    厉业魔母庄严地坐在丹景玉座的位子上,雕刻着藤蔓花纹的高大座椅现在只涂了六种颜色,而不是七种,六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披在她的肩头。她的目光扫过白塔中的这座环形大厅。不同颜色的宗派守护者座椅在高台下的大厅里呈环形排列,因为只有六个宗派,所以这些座椅也显得稀疏了。

    十八名宗派守护者毕恭毕敬地坐着,年轻的令公鬼一言不发地跪在丹景玉座身边,除非得到允许,否则他不能说话,而今天他不会得到允许,今天,他只是丹景玉座权威的另一个象征。十二名最强的宗派守护者正与她连结在一起,她的绝对力量让令公鬼只能对她俯首帖耳。

    “伟大的一统已经完成,尊主。”苦菊持着金焰手杖,谦卑地向她打恭。

第两千零一章 轻蔑的冷笑

    在高台下,浣花夫人在白塔卫兵的押缚下狂乱地尖叫着,屏障她的凌日盟姐妹向她抛去轻蔑的冷笑。罗花休和辛蜚零竭力维持着冷静庄重的外表。

    其它被屏障和看押在地上的人都只是在无声地哭泣,大约是为了只有四个人会受到最终的惩罚而松了口气,大约是在害怕自身还要遭受什么样的灾厄。

    最为死灰的三张面孔属于那三名代表现在已经被解散的卿月盟叛徒,所有叛徒都会被驱逐出宗派,除非得到厉业魔母允许,否则不得返回宗派。而从前的卿月盟们知道她们要经过许多年的努力,才有可能积累足够的良好表现,被允许进入其它宗派。在那之前,她们全都被紧握在丹景玉座的手心里。

    厉业魔母站起身,她的上清之气沿着连结流过,体现了她的权势。“长老会服从丹景玉座的意志,让罗花休第一个接受鞭挞吧!”罗花休猛地抬起头。厉业魔母倒要看看等到遏绝后她还能维持多少庄重,她挥挥手:“将囚犯带走,先让那些被蛊惑的姐妹们上来,我会接受她们的投诚。”

    囚犯中发出一阵哭喊声,一名囚犯挣脱卫兵的手,跑了过来,是半夏。她倒伏在厉业魔母脚下,伸出双手,泪如涌泉。

    “请原谅我,尊主!”那个姑娘边哭边说,“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忏悔!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您,求求您,不要遏绝我!”她的话语不停地被抽噎打断,肩膀在抽泣中颤抖。“求求您,尊主!我忏悔!我真的忏悔!”

    “丹景玉座自然有怜惜之心。”厉业魔母一边说,一边压抑住心中的狂喜。为了以儆效尤,白塔不得不失去辛蜚零、罗花休和浣花夫人,但她毕竟可以保留这个姑娘的力量,她是白塔唯一的裁决,她就是白塔。“半夏,你背叛了你的丹景玉座,但我会以仁慈待你。你会再次穿上初阶生的衣服,直到我亲自决定你获得晋升的资格。但在今天,你首先要持镇岳乾坤杖立下第四个誓言————忠诚并顺从丹景玉座。”

    囚犯们纷纷跪倒下来,痛哭着乞求能立下这个誓言,以证明她们的忠心,辛蜚零是第一个,罗花休和浣花夫人的速度也绝不比她慢。半夏爬上台阶,亲吻了厉业魔母的裙摆。

    “我完全屈服在你的意志之下,尊主,”她一边流泪,一边低声说道,“感谢您,哎哟,感谢您!”

    苦菊抓住厉业魔母的肩膀,摇晃着她,向她吼叫着:“醒过来,你这个傻瓜!”

    厉业魔母睁开双眼,看见苦菊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油灯,弯下腰,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厉业魔母昏昏沉沉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请起身,尊主。’”苦菊冷冷地回答,“李零露已经从雨师城返回了。”

    厉业魔母摇摇头,竭力从脑海里清除那个梦的残余。“那么快?我以为她们至少还要再一周才会回来。你说是零露?羽涅在哪里?”愚蠢的问题。苦菊不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但那个女人只是用冰冷如水晶的语调说道:“她相信羽涅已经死亡,或者是被俘了,恐怕她带来的……不是好讯息。”

    厉业魔母立刻不再去理会苦菊该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她一把掀开云锦被,跳下床,拉起云锦睡袍裹在身上。在这个过程中,她只听清楚苦菊的只言片语。一场战斗。大群能够导引真气的楼兰女人。令公鬼跑了。灾难。她隐约注意到苦菊穿着整洁的绣银雪白色长裙,颈子上戴着太微玄使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这个女人是梳妆打扮整齐后才过来的!

    当厉业魔母走进暖屋时,书房里的座钟奏出一段音乐,表明时间已经到了初二刻,这种阴暗的凌晨时分真是接收坏讯息的最差时刻。

    零露急忙从一张红垫扶手椅中站起身,跪倒在厉业魔母面前,吻了她的戒指。她的脸上满是焦躁、疲倦和担忧,她的黑色圆领袍仍然显得风尘仆仆,她的浅色头发也需要好好梳理一番了。但她戴着历经的岁月和厉业魔母的年龄一样久的长衫。

    厉业魔母几乎没等这个女人的嘴唇碰到自己的戒指就甩开了手。“为什么你先被派回来?”她一边说,一边拿起被自己留在椅子上的针织品,拨弄起奇玉长针。针织和玩弄奇玉小雕刻都能安抚她的心神,而现在的她绝不能有任何急躁,针织也能帮助她思考,她必须思考。“解蠡在哪里?”

    一旦捉住令公鬼,如果羽涅死了,解蠡应该比童艺先获得指挥权,她格外强调过这一点,指挥权必须在凌日盟手中。

    零露缓缓站起身,仿佛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应该站起来,她的双手紧抓着有红色穗子的长衫。“解蠡也失踪了,尊主,我现在是最高————”看着厉业魔母的眼睛,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厉业魔母拈着奇玉针的手指已经停住了。零露吞了口口水,挪动了一下脚步。

    “还有多少人,孩子?”厉业魔母最后问道。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声音竟然会如此平静。

    “我不确定有多少人逃出来了,尊主。”零露犹豫地说,“我们不敢等太久,他们搜得很急,而且————”

    “有多少?”厉业魔母喊道,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继续手中的编织,慢慢压制心中的怒火。卷起丝线,穿过、翻下,动作一定要流畅。

    “我……我带回另外十一名姐妹,尊主。”零露停了一下,她喘息得很厉害。看到厉业魔母没有反应,她急忙又说道:“大约还有其它人回来了,尊主,丙火王子拒绝等太久。没有他和少白~军,我们也不敢等在那里,那里的厌火族人太多了,还有————”

    厉业魔母没有听下去。回来了十二个人,如果还有人逃脱,她们一定会全速返回嘉荣城,不会比零露更迟。即使可能有一两个人身上带伤,速度受到影响……去了三十九个,却只回来十二个。即使在黑水修罗战争时,白塔也不曾遭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

第两千零二章 巨大的麻烦

    “一定要给那些楼兰野人好好上一课!”厉业魔母猛地喝止了零露的话。羽涅曾经想要用厌火族人去对付厌火族人,这个愚蠢的女人!“我们要去援救被他们俘虏的姐妹,并让他们知道,向鬼子母挑衅的下场会是什么!我们会再次捉住令公鬼!”她不会放过那个小子,即使她要亲自率领整个白塔去捉拿他!她的预言是确定无疑的,她会赢得胜利!

    零露不安地瞥了苦菊一眼,又挪了挪脚步。“尊主,那些人……我觉得————”

    “不必想了!”厉业魔母喊叫着,她的两只手痉挛般地紧扣住编织针,用力向前倾过身子。零露被吓得抬起一只手,仿佛是要抵挡她的攻击。厉业魔母已经完全不考虑苦菊的存在了。当然,苦菊已经知道了她刚刚知道的事情,这件事可以稍后再去处理。“你对此一直严格保密,对不对?你是不是只让太微玄使知道?”

    “哎哟,是的,尊主。”零露匆忙地说。她用力点着头,显然是很高兴这件事做对了。“我是单独进入嘉荣城的,在找到苦菊之前,我一直遮住自己的脸。丙火王子想陪我进来,但桥头卫兵拒绝让任何少白~军的成员通过。”

    “忘了丙火王子吧!”厉业魔母没好气地说。那个年轻人还活着,这只会给她的计划带来干扰。如果羽涅确实还活着,她也要为这次的失败付出代价,更不要说她还放走了令公鬼。“你要像进入这座城市时一样隐密地离开这里,孩子,将你自己和其它人妥善地藏匿在桥头镇外的村庄中,直到我召唤你。多廉应该是个合适的地方。”她们在那个没有客栈的小村子里只能睡在谷仓中,这根本算不上对她们的惩罚。“现在就走,祈祷地位高过你的人快点回来吧!长老会将要对这次空前的惨败做出惩处。到那时候,如果你还是你们之中地位最高的,那就是你倒霉了,走吧!”

    零露的一脸惨白,她蹒跚着行了个叩拜礼,然后向外走去。厉业魔母觉得她大约会跌倒在地上。笨蛋!她的周围全都是蠢货、逆贼和笨蛋!

    外头传来关门的声音后,厉业魔母扔下手中的针织,跳起来向苦菊吼道:“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听到这个讯息?如果令公鬼逃脱————你说什么?七天前?如果他在七天前就逃脱了,那么一定有眼线能看到他,为什么我没有得到报告?”

    “我只能将宗派向我报告的信息向你报告,尊主。”苦菊平静地调整了一下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确认上面没有一丝皱褶,“你真的要援救那些俘虏吗?即使这样有可能导致第三次崩解?”

    厉业魔母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真的相信野人们能对抗鬼子母?羽涅只是受到了伏击,一定是。”她又皱起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第三次崩解?”

    “你没有认真听,尊主。”令厉业魔母震惊的是,苦菊没有得到允许就坐了下去,交叠双腿,又不急不徐地整了整裙子。“零露认为如果只是野人的攻击,她们应该能予以压制。我相信她只是在为失败找寻借口,但那些男人确实不容忽视。几百名身穿黑衣的男人,全都能导引真气,她对这点确认无疑,其它人也和她一样。‘活着的兵刃’,她这么称呼他们,我觉得她只是因为回忆起那些人就已经在精神上受到了打击。”

    厉业魔母离开椅子,身子僵得如同一根矛杆。几百名?“不可能,不可能超过……”她走到一张仿佛全都是奇玉和黄金打制成的桌子旁,为自己倒了杯寒潭香。倒酒时,水晶酒罐口不停碰撞着水晶杯,倒在桌面上的酒几乎和倒在杯里的一样多。

    “既然令公鬼能够穿行,”苦菊突然说,“合乎逻辑的推测是,那些男人之中至少有一些人也能穿行,零露很确定他们是如何出现在战场上的。我觉得令公鬼对自己受到的待遇很感困扰,零露和一些姐妹似乎也对此感到不安,令公鬼似乎认为你欠他些什么。如果那些男人突然凭空出现在白塔里,肯定不会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对不对?”

    厉业魔母猛地将杯中的酒全都倒进喉咙。她给羽涅的命令是温和地对待令公鬼,如果令公鬼来复仇……如果真的有几百个男人能够导引真气,即使只有一百个……她必须考虑清楚!

    “当然,如果他们要来的话,我相信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不会等到我们已经掌握情报时才行动。大约即使是令公鬼也不愿意与全体白塔为敌。我觉得他们已经全部回到玄都,他们的黑庄去了。恐怕,这意味着东方玉会遭遇到令她最不愉快而惊讶的事。”

    “发出命令,要她立刻回来。”厉业魔母嗓音沙哑地说,那杯酒似乎没什么用。她转过身,吃惊地看到苦菊就站在她面前。大约不会有一百人————即使只有十个人,也是一件十足疯狂的事————但她不能冒险。“你亲自写信,苦菊,立刻就写,就是现在。”

    “那该怎么寄给她?”苦菊侧过头,目光中带着冰冷的好奇,不知为什么,她的脸上出现了一层淡淡的微笑。“我们之中没有人能穿行。现在东方玉和她的队伍很可能已经在锡城古国离船上岸了,你命令她将队伍分成数个小队,沿乡村小路前进,以免被敌人发现。不,厉业魔母,恐怕东方玉要到玄都附近才会重新集结,然后立刻攻击黑庄。在此之前,我们不能将任何讯息传递给她。”

    厉业魔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刚刚直呼她的名字!还没等厉业魔母爆发出怒火,更糟糕的来了。

    “我觉得你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麻烦,厉业魔母。”冰冷的目光仿佛戳进了厉业魔母的身体,冰冷的话语流畅地离开苦菊的嘴唇。“迟早,长老会将要得知令公鬼的灾难,羽涅大约能让长老会满意,当然,只是有可能,但我怀疑零露是否也可以。

第两千零三章 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她们想要的是……位置更高的……牺牲品,迟早我们都会得知东方玉的命运,到那时候,你想将这个继续留在肩上,就有些困难了。”苦菊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厉业魔母脖子上的丹景玉座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实际上,不是有些困难,而是不可能。你会被遏绝,成为你想让金灵圣母成为的那种范例。不过大约还有时间挽回这一切,只要你肯倾听你的太微玄使给你的建议,你必须接受一些优秀的建议。”

    厉业魔母感觉自己的舌头冻住了,苦菊声音里的威胁不可能更清楚了。“今晚你听到的都必须封于嘉荣城之焰。”她严厉地说。但她知道,这些话不会有任何用处。

    “如果你是要拒绝我的建议……”苦菊停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

    “等等!”厉业魔母压下她不知不觉伸出的双手。被剥去七明四照玄光丹裙。遏绝。即使在那以后,她们仍然会让她永远地哭嚎。“什么……”她又不得不吞了口口水,“我的太微玄使会提供什么样的建议?”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苦菊叹息一声,重新向她走近,实际上是走得更近了,她们的裙摆几乎要贴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该如此靠近地站在丹景玉座面前。“首先,恐怕你必须放弃东方玉,至少在这个时候你必须放弃她,还有羽涅和那些被俘虏的。不管她们是落在厌火族人手里还是那些毕月使手里,现在的任何援救都意味着这些失败被发现。”

    厉业魔母缓慢地点点头。“是的,我知道。”她无法让自己惊悸的眼睛从对面这个女人带有命令意味的注视中移开。一定要想办法!不能发生这种事!

    “我觉得,现在你应该重新考虑关于白塔卫兵的决定。你真的认为卫兵不需要扩充?”

    “我……很清楚这一点。”苍天啊,她必须想一想!

    “那很好。”苦菊喃喃地说道。厉业魔母的面孔因为无助和愤怒变得通红。“明天,你要亲自搜检武嘎妹的房间,还有罗八姐的。”

    “老天在上,为什么我要————”

    苦菊又扯了扯厉业魔母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这次动作更加粗鲁,几乎就像是要把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连同厉业魔母的脑袋一起拉下来一样。

    “武嘎妹似乎是在数年前找到了一件法器,却从未将它上缴;罗八姐的错误恐怕更严重,她未经许可就从储藏室里拿走一件法器。当你找到它们的时候,你可以立刻宣布对她们的惩罚,惩罚一定要彻底而强硬。同时,你可以表扬多芮丝、姬育示和法瑞琳为遵守律法的模范,并给她们每人一件礼物,我觉得各一匹良驹就够了。”

    厉业魔母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眼珠是否已经凸出眼眶之外。“为什么?”总是会有姐妹违犯律条私藏法器,因为这种罪行被判处的苦修并不重,所有姐妹都知道法器的诱惑。但这样做的效果是很明显的,所有人都会相信,是多芮丝、姬育示和法瑞琳告发了另外两个人。武嘎妹和罗八姐是鼍龙派,另外这三个人则分别属于临月盟、无为派和全丹派。鼍龙派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怒不可遏,甚至发起反击,这自然又会刺激到那些宗派,然后……“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苦菊?”

    “厉业魔母,这是我的建议,你知道这个就够了。”那种有些嘲讽、有些甜腻的冰冷微笑突然变成了铁一样的冰块。“我觉得听到你说你会这么做,我没有义务保护你脖子上的那条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说!”

    “我……”厉业魔母想要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这感觉不太对,她必须思考!她的肠子已经纠成一团。“我会……这样……做。”

    苦菊继续着冰冷的微笑。“你知道,这么做不会有什么坏处。”她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展开裙摆,行了个中规中举的叩拜礼。“如果您许可的话,我就告退了,今晚您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恐怕明天您很早就要起床,向库班将军发布命令,并进行搜查。我们还必须决定什么时候可以让白塔知道毕月使的事情。”她的意思很清楚,这件事要由她决定。“还有,大约我们应该开始计划下一步应对令公鬼的方针,现在应该是白塔敞开胸怀,召唤他的时候了。您觉得呢?好好想一想。晚安,厉业魔母。”

    厉业魔母看着她离开,感觉有些头晕,似乎是想要呕吐。敞开胸怀?这只能招致那些……苦菊刚才怎么称呼那些人的?那些毕月使的攻击!她身上绝对不能发生那种事,绝对不能!她不由自主地将酒杯狠狠地丢出去,让它摔碎在一张花卉织锦上。然后她双手抓住酒罐,高举过头,凶狠地尖叫着把它砸在地上,在地面上溅起一滩酒浆。那个预言是那么笃定!她会————?!

    突然间,她停了下来,皱起眉紧盯着粘在织锦上的水晶碎片。那个预言,它肯定地说明了她的胜利,她的胜利!苦菊大约刚赢得了一点小优势,但未来是属于厉业魔母的,只要能够摆脱掉苦菊。

    当然,这件事必须悄无声息地完成,要让长老会也对此保持缄默。让苦菊察觉不到幕后的厉业魔母,直到她最后败局难挽。

    如果苦菊现在看到厉业魔母脸上的微笑,一定会软倒在地。到时候,苦菊就会嫉妒羽涅现在的下场,无论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苦菊在走廊里停下脚步,借助灯光审视自己的双手。它们没有颤抖,这让苦菊感到有些吃惊,她原本以为那个女人会更凶猛、更持久地反抗。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不再有任何畏惧。

    除非厉业魔母知道了不少于五个宗派已经在过去几天里和她谈过了令公鬼的事情,令公鬼放逐羌活的事情让雨师城所有的宗派眼线都立刻放了信鸽回来。

    不,即使厉业魔母知道了,她仍然是安全的。她的手中握着厉业魔母的把柄,而且空青支持着她。厉业魔母已经结束了,不管她自己是否知道这一点。

第两千零四章 白塔必须是完整的

    即使毕月使没能毁掉东方玉的远征队,在空青向她讲述过断坡的井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她确信那支小队伍绝对逃不出毕月使的手心。

    玄都的眼线也会立刻将讯息告知她。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没有什么大规模叛乱发生,厉业魔母在几十天内就会重蹈金灵圣母的覆辙。不管怎样,已经开始了。她大可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遵从命令,冷眼旁观,吸取教训,大约当一切都结束后,她就会戴上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了。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口倾泻进来,流蕾将笔尖蘸上墨汁,但没等她写出下一个字,通往走廊的门被打开,丹景玉座身穿红色条纹丝裙走了进来。流蕾厚重的黑色眼眉扬了起来,她预料中会走进来的人里绝不包括厉业魔母,大约也不包括令公鬼。不过她镇定地放下狼毫,站起身,放下卷起的银白色长袖,以宗派守护者在自己的寓所中应有的程度向丹景玉座行了个叩拜礼。

    “我确实希望您没有找到任何绀珠派姐妹隐藏了法器,尊主。”她确实是这么希望的。厉业魔母几个时辰前刚刚去了鼍龙派那里,那时她们之中大多数人还在睡觉,直到现在,鼍龙派那里大约还在传出咬牙切齿的哀嚎声。在流蕾的记忆里,还没有姐妹因私藏法器而遭到鞭刑,而现在一下子就出现了两个,丹景玉座心中一定正燃烧着她那著名的冰冷怒火。

    但厉业魔母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发怒的痕迹,片刻之间,她无声地看着流蕾,冰冷如同冬日的池塘。然后她缓步走到雕花壁柜前,那里放着流蕾家人的彩绘奇玉小雕像,他们在多年前都已经去世了,但流蕾还是爱着他们每一个人。

    “你没有支持我成为丹景玉座。”厉业魔母说着,拿起流蕾父亲的像,又匆忙放下,转而拿起她母亲的像。

    流蕾几乎又提起了眉弓,但她早就为自己定下规则,一天里惊讶不能超过一次。“我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被告知举行了长老会,尊主。”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里仍然带着一点戎卢乡音。

    “是的,是的。”厉业魔母放下人像,走到铜炉子旁边。流蕾一直都很喜欢猫,铜炉子架上放着各种姿态的木雕猫,其中一些的姿势非常有趣。丹景玉座仍然皱着眉,端详着那些雕刻,然后用力闭上眼,微微摇了摇头。“但你留下来了,”她猛地转过身,“所有未被通知的守护者都逃离了白塔,加入反叛者之中,除了你之外,为什么?”

    流蕾摊开双手。“除了留下,我还能怎样做,尊主?白塔必须是完整的。”无论谁是丹景玉座。她在心中这样说道。我的猫又怎么了?她当然可以直接问出这个问题。龙南妍在成为丹景玉座之前就是个性格暴烈的初阶生导师,即使厉业魔母在牙疼时,脾气也不可能比她更坏,流蕾正是在她成为丹景玉座那年戴上了长衫,也因为她而牢固地竖立了礼仪的观念,以及对那个女人的厌恶。一个人没有必要喜欢丹景玉座。

    “白塔必须是完整的,”厉业魔母揉搓着双手,表示同意,“必须是完整的。”为什么丹景玉座会这么紧张?流蕾在厉业魔母身上看见过九十九种脾气,每一种都像匕首一样硬,且比匕首锋利两倍,但这个女人从未表现过紧张。“现在我对你说的必须封于嘉荣城之焰,流蕾。”流蕾冷冷地扭曲了一下嘴唇。厉业魔母耸耸肩,有些用力地拉了一下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如果我知道该如何让嘉荣城之焰的封印更强,我会的。”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昨天的尘埃。

    “我会将您的话埋在心底,尊主。”

    “我觉得让你……我命令你进行一次调查,你必须只将这些话埋在心里。让错误的耳朵听到它,大约会导致白塔的死亡和灾难。”

    流蕾的眉毛皱了起来。白塔的死亡和灾难?“深藏在我心底。”她应道,“您是否愿意坐下来,尊主?”这是在她自己的寓所里,是合乎礼仪的。“我能为您倒些薄荷茶吗?还是杏酒?”

    厉业魔母挥手拒绝了流蕾的好意,坐到房里最舒服的椅子中,那是流蕾得到长衫时,她的父亲亲手雕刻出来送给她的礼物,椅子上的软垫已经不知道更换过多少次了。丹景玉座后背僵直,表情冷硬,坐在这把椅子上如同坐在王座上一样。她并没有允许流蕾也坐下来,这是非常不礼貌的。流蕾只能双手交叠,继续站着。

    “自从前任丹景玉座和她的太微玄使逃亡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我们之中是否存在着叛徒,她们的逃亡明显是有人在暗中帮助。这点恐怕只有姐妹能做到————”

    “这很有可能,尊主。”

    流蕾的插话让厉业魔母皱了皱眉。“我们无法确定是谁的心中有叛逆的阴影,流蕾,我怀疑有人安排了一些手段以取消我的命令,我有理由相信有人私自和令公鬼进行接触。结果如何,我并不知道,但这肯定是对我的背叛,对白塔的背叛。”

    流蕾又等了一会儿,但丹景玉座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缓缓地抚弄着有红色条纹的裙子。“您希望我进行什么样的调查,尊主?”最后,她谨慎地问道。

    厉业魔母立刻站起身:“我命令你去追踪叛徒的蛛丝马迹,无论你会查出什么身份的人,即使那可能是太微玄使本人。是的,即使那可能是她。你要把叛徒单独带到我面前来,流蕾,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尊主。”

    随后厉业魔母就离开了,速度比来时更快。流蕾开始思考自己知道了什么。为了能好好地思考,她坐到丹景玉座刚才使用的椅子里,用两只拳头撑住下巴————她的父亲一直是这样坐着思考的。最后,她终于理清了思路。

    她不会反对金灵圣母,当年就是她首先提议由这姑娘接掌丹景玉座职位的,但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后,即使帮助丹景玉座逃走已经不会有任何害处,但这毕竟还是背叛行径;故意撤销丹景玉座的命令同样是背叛。

第两千零五章 白塔的死亡和灾难

    关于和令公鬼私自接触,这要看双方联系的内容以及用意。寻找是谁改变了丹景玉座的命令很难,因为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命令是什么。

    时间拖得太久,想要查清楚是谁帮助丹景玉座逃走也不太可能。每天有大量的信鸽进出白塔,甚至让嘉荣城的天空看上去总像是飘浮着雨云,从中找出写给令公鬼的信同样困难。

    如果厉业魔母知道得更多,她早该采取行动了。现在她掌握的信息都没什么意义。叛徒应该让厉业魔母怒火中烧,但她却没有任何愤怒的模样。

    她的样子更像是紧张,以及急于离开,还有心藏秘密,似乎并不想说出一切她知道的和怀疑的。她几乎是在害怕。什么样的叛逆会让厉业魔母如此紧张和害怕?白塔的死亡和灾难。

    拼图一片片落在位置上,流蕾的眉毛紧紧地纠在一起。是的,的确是的,她感觉到血液彻底从脸上流走,手和脚蓦然变得冰凉。

    封于嘉荣城之焰。她说过,会把这些深藏在心底,但自从她说出这些话之后,一切都改变了。逻辑的推理只是让她恐惧,现在她已经被吓坏了。

    她无法单独面对这件事,但她还能找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答案很容易就出来了。收拾好装束用去了一点时间,但她很快就离开了寓所,她迈步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

    仆人像往常一样在走廊中匆匆而行,但她的速度更快,以至于他们根本来不及向她打恭或行叩拜礼。走廊中的姐妹比平常这个时候要少得多,只在每个宗派住所附近能看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姐妹。

    她们的表情维持着平静,眼睛后面却有蒸汽在升腾。她们虽然在交谈,锐利的目光却不停地向四周巡视,警戒着是否有人在偷听她们说话。

    凡是聚在一起的人都属于同一个宗派,即使在昨天,流蕾也能看见不少不同宗派之间的人友善地谈话。绀珠派应该将一切情绪置之度外,但流蕾从不像自己的一些同宗姐妹一样,认为这是让自己对外界视而不见的理由。

    怀疑的气氛充满了白塔,让这里的空气变得如同焦热的酱料。很不幸,它并不是刚刚出现在白塔的————正是丹景玉座的严厉手段制造出这种气氛,关于成少卿的谣言又让它更加恶化。但今天早晨,情况仿佛更糟了。

    苏荷出现在走廊的转角,她的长衫摊开在臂弯里,似乎是要展示出上面的绿色穗子。流蕾忽然意识到,今天早晨她见到的每一名鼍龙派姐妹都是这样戴着长衫的。

    苏荷是一名雕像般可爱的灰发女子,在流蕾还是见习使时来到白塔。她是赞成废黜丹景玉座的人之一,但这并没有影响她和流蕾长久的友谊。流蕾可以接受苏荷的一些见解,虽然无法赞同。今天,她们的友谊终止了。

    苏荷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警觉,最近有许多姐妹都是用这种目光看着彼此。如果换成其它时候,流蕾大约会停下来,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像熟透的瓜一样爆开了。

    苏荷是朋友,流蕾觉得自己能相信她,但她无法相信这种感觉。过些时候吧,如果有可能,她会接近苏荷,希望这是有可能的。她点一下头,就匆匆走了过去。

    凌日盟住所的气氛更糟,也更凝重,像其它住所一样,这里的空房间比住户要多许多。在第一名叛徒逃出白塔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但凌日盟仍然是最大的宗派,仍然在使用的楼层里住满了姐妹。

    凌日盟经常在没必要的时候也戴着长衫,而现在,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像是在挥舞旗帜般摇动她们长衫上的穗子。流蕾出现时,谈话立刻停止了,冰冷的眼睛在冰冷的寂静中盯着她。当她走过特殊花纹的地板时,泪珠状的红色嘉荣城之焰铺在白色的地面上。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踏进了敌人的领土,————此时此刻,白塔中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敌人的领土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去,那些猩红色的火焰就如同一颗颗红色的龙牙。她从没相信过那些关于凌日盟和伪龙的故事,但……为什么她们从没公开否认过?

    她不得不问路。“如果她很忙的话,我不会打扰她,”她说道,“我们曾经是亲密的朋友,我很想和她再成为朋友。现在这种状况不能继续下去,宗派不能分裂。”她说的都是实话,现在宗派之间不仅仅是分裂,简直已经是对立了,但听她说话的那名白水江城女子的面孔就像是铜钱上的浮雕般冰冷。凌日盟内的白水江城人并不多,而能够成为凌日盟的白水江城人往往比关在笼子里的蛇更加阴冷。

    “我会为你带路,守护者。”那女人最后说道,语气中没什么敬意。她带领流蕾到了目的地,看着流蕾敲门,仿佛是要继续监视流蕾的样子。门板上也雕刻着嘉荣城之焰,同样被漆成了血红色。

    “进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流蕾推开门,心里希望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流蕾!”乱山残愉快地喊道,“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进来!关上门坐下来!”一切都好像她们还是初阶生和见习使时那样。

    乱山残已经很胖了。对于一个司吾人而言,她的个子也不算高,但她还是很漂亮,黑眸里闪烁着欢愉的神情,脸上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笑起来。

    乱山残选择了凌日盟是件很可惜的事情,因为不管表面的原因是什么,实际上她仍然喜欢男人。凌日盟总是会吸引天生对男人看法恶劣的女人,但也有人加入它的原因是认为寻找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非常重要。

    不过,不管她们最开始是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男人,或者对此并不在乎,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几乎所有凌日盟都会对全部男人抱持某种偏见。

    流蕾有理由相信乱山残在戴上长衫后不久,就曾经因为说想要一名护法而进行过苦修。在长老会中达到安全的位阶后,乱山残更是公开地说过,凌日盟如果也有护法的话,进行干活时就会容易许多。

    当然,流蕾并不是因为这点而信任她,只是在白塔所有的姐妹之中,乱山残是唯一一名她可以真正信任的。

第两千零六章 没有回头路

    “我真是说不出见到你有多高兴。”她们刚一在扶手椅中坐好,乱山残立刻就说道。她的扶手椅都雕刻着螺旋形的花纹,这在一百年前的司吾十分常见。她们手中绘有蝴蝶图案的茶杯里盛着李子茶。“我经常想去你那里看看。但我承认,在这么多年以后,我仍然害怕对于我们的断交,你会说些什么。对着利刃发誓,流蕾,我绝不愿意那么做,只是任天真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时候我刚刚戴上长衫,还没有多少骨气。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流蕾回答,“我知道。”凌日盟坚定地排斥一切本宗派之外的友谊,非常坚定,也非常有效率。“我们那时还很年轻,不能对我们的宗派有任何违逆,即使重来一次,我们大概也不会有别的选择。而最后我回忆过不止上千次的只有我们悄声密语的时候,哎哟,还有那些恶作剧!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把发痒橡的粉末洒在高璐鱼的衬衣上?我真的想再和你做朋友。但我这次来却是因为有求于你,虽然羞于承认,但我现在遇到的事情让我感到恐慌,而且可能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高璐鱼那时候是个一本正经的人,现在仍然是,”乱山残笑了,“无为派很适合她。但我不能相信有什么事情会让你恐慌,你从不相信任何事情从逻辑上可以推导出害怕的成分。我无法对你承诺即使对情况一无所知,也会和你共同对抗长老会,但无论什么样的帮助,只要我能做到,你就跟我说吧!你需要什么?”

    谈话就要进入正题,流蕾却犹豫了起来。她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并非她对乱山残还有怀疑,但说出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困难。“丹景玉座今天早晨去过我那里。”最后她说道,“她命令我进行一次调查,而这次行动必须封于嘉荣城之焰。”

    乱山残微微一皱眉,但她并没有说既然是这样,流蕾就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她们小的时候的恶作剧大约大多数都是流蕾筹划的,但它们的创意都是大胆的乱山残首先提出来的,而且如果没有乱山残的胆量,大约它们永远都只会处于计划的阶段。

    “丹景玉座非常慎重,但是经过一些考虑之后,我已经知道她想要什么了,我要追猎……”最后,她的嗓音中失去了勇气,“白塔的魔尊的爪牙。”

    乱山残的眼睛是纯净的黑色,正如同流蕾的眼睛是纯净的蓝色,但现在那双眼睛却如同石雕一般。乱山残转头望向铜炉子架,在那上面,她家人的小雕像被仔细地摆成一排,乱山残还是初阶生时他们就都过世了,父母、兄弟、姐妹、姑妈、叔叔和其它所有人,他们死于一场很快就被镇压下去的魔尊的爪牙暴动,那些魔尊的爪牙相信魔尊即将打破封印,重临于世。

    正因为此,流蕾确定自己能信任她,这也是为什么乱山残会选择凌日盟。虽然流蕾仍然认为如果她选择了鼍龙派肯定能做得一样好,而且会更加快乐。

    因为她相信凌日盟猎捕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是寻找魔尊的爪牙最好的机会。她很擅长此道,那副丰满的外表下是一颗刚硬如铁的心。她的勇气足以让她平静地说出流蕾完全说不出口的事情。

    “玄女派,嗯,怪不得厉业魔母会如此慎重。”

    “乱山残,我知道她比任何其它姐妹都更加严厉地拒绝承认它的存在,但我确定这就是她的意思。如果就连她也相信————”

    流蕾的朋友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你不需要说服我,流蕾,我一直都相信玄女派的存在……”奇怪的是,乱山残也开始犹豫了,她盯着手中的茶杯,如同一名占卜者盯着夜明珠。“据你所知,楼兰战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位丹景玉座在五年时间内突然崩殁。”流蕾谨慎地说。

    她认为乱山残所指的应该是白塔内部的事。实际上,在她成为宗派守护者之前,这段时间已经将近五十年了,乱山残成为守护者的时间只比她早了一年。她都没有特别注意过白塔以外的事情,甚至也不很关心白塔内部的事情。

    “我记得那些年死了许多姐妹。你的意思是,你认为……玄女派与此有关?”现在她说出那个词的时候,舌头已经没有烧灼感了。

    “我不知道,”乱山残轻声说着,摇了摇头,“你一直深陷在你的玄学体系里。但……确实有一些事情……发生,而且是封于嘉荣城之焰的。”她颤抖着吸了口气。

    流蕾没有催她说下去,流蕾自己也背叛了封于嘉荣城之焰的承诺。乱山残该怎么做要由她自己决定。“查看报告要比不辨清对象的询问更安全。从逻辑上来说,一名玄女派鬼子母一定是能够说谎的。”否则玄女派早已经露出痕迹了。“如果任何姐妹在报告中写下她做过某件事,而事实可以证明她在那时候正做着另一件事,那么我们就找到了一名魔尊的爪牙。”

    乱山残点点头。“是的,大约玄女派并没有插手这次叛乱,但我不认为她们会放任这场动~乱而什么都不做。我觉得,我们应该认真检查最近一年的情况。”

    流蕾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关于最近几个月,可以查阅的档案更少,需要问的问题却更多。决定还有谁能参加这次调查则是更困难的事。而这时乱山残又说道:“你来找我是非常勇敢的,流蕾。我知道有的魔尊的爪牙为了隐藏自己的行动,不惜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父母。我喜欢你这点,你真的是非常勇敢。”

    流蕾哆嗦了一下,仿佛一只鹅刚刚走过她的坟墓。如果她真的那么勇敢,她本来会选择鼍龙派的。她几乎希望厉业魔母找的是别人,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两千零七章 他召唤真龙

    送走子恒后的日子对令公鬼而言似乎是没有尽头的,而晚上更加漫长。他只是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命令枪姬众不许让任何人进来,只有鬼千拓被允许通过那扇镶嵌着黄金太阳的大门,为他送饭。

    那名强健的枪姬众每次会端进去一个盖好的餐盘,以及一张要求觐见者的名单,等着令公鬼说不见任何人,然后责备地看他一眼。当鬼千拓开门时,他经常会听到外面枪姬众不赞成的评论。

    她们是有意要让令公鬼听见的,否则她们就会用手语了。但如果她们以为能靠说他几句坏话就把他引出去……枪姬众们不知道,即使是他解释了,她们还是不会知道。但他也没心思做这种解释。

    令公鬼总是没什么食欲地挑几片食物丢进嘴里。他想阅读,但即使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书也只能让他读几页而已。虽然他一再命令自己不要这么做,但每天至少会有一次,他会用风之力将卧室中沉重的乌木奇玉书柜抬到一旁,小心地解开自己设置的陷阱和面镜术,这些编织都经过反转,只有他能够看到。

    这时,原本平滑的墙壁上会出现一个小壁龛,这是令公鬼用上清之气凿出来的,里面有两个大约一尺高的白石雕像,一男一女,两个雕像都穿着线条流畅的长袍,单手高举着一颗纯净无瑕的夜明珠。

    在令公鬼派遣军队前往云梦泽的那天夜里,他一个人去昆莫把这两件密炼法器拿了回来,大约他需要在紧急情况下使用它们————当时他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

    令公鬼的手总是会伸向那个留长须的男人雕像————这对密炼法器中只有男人能使用的那一件,但他终究能克制住冲动,虽然那时他的手还是在不停地颤抖。

    只要指尖碰到那个雕像,超乎想象的上清之气就会注入他的身体。有了这个雕像,就没有人能够击败他,没有人能够抵抗他。兰飞儿曾经说过,有了这件密炼法器,他就能够挑战昊天上帝。

    “这理应是我的。”每次他都这样喃喃自语,颤抖的手停在雕像前方不远处。“我的!我是转生真龙!”

    但每次令公鬼都退了回来,重新编织出面镜和能将任何人烧成灰烬的陷阱,然后将那只巨大的书柜移回原位。他是转生真龙,但这样就足够了吗?虽然他终究还是要使用它们。

    “我是转生真龙,”令公鬼有时候会对着那面墙悄声低语,有时则是大声喊叫,“我是转生真龙!”无论是低声还是高喊,他针对的是那些反对他的人,那些看不见或者拒绝看见的瞎子,那些被野心、贪婪和恐惧塞满了的傻瓜。他是转生真龙,这个世界对抗魔尊的唯一希望,愿上天帮助这个世界。

    但令公鬼在心中鼓起愤怒,鼓起对那件密炼法器的欲望,这些都只是因为他想逃避别的事情,他知道这点。一个人的时候,他挑捡着食物,每天都吃得更少;试着阅读,却读不下几个字;最后只能以睡眠打发时间。

    日复一日,令公鬼睡觉的时间愈来愈长,完全不理会是深更半夜还是日上三竿。睡眠也无法让他得到安宁,在他清醒时折磨他的思绪也同样潜入他的梦中,逼得他突然醒过来,无法得到休息。

    无论怎样的防护也无法将自己思绪里的东西赶出去。他要与弃光魔使作战,而最终的敌人将是魔尊本尊。同时还有许多傻瓜也在对抗他,或者是逃避他,而他们唯一的希望只有支持他。

    为什么令公鬼的梦也不放过他?他在一个梦刚开始的时候就会惊醒,然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充满了因为缺乏睡眠导致的混乱,以及其它的……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知道。

    羌活在他入睡时出现在他面前,她的面孔是黑色的,那根她用来吊死自己的丝巾仍然深嵌在她颈部的皮肉里。羌活,在沉默中谴责着他,所有因他而死的枪姬众排列在羌活身后,同样沉默地看着他。还有全部因他而死的女人。他认得她们的每一张脸,每一个名字,就如同认得他自己的。从这些梦中醒来时,他总是在哭泣着。

    有一百次,令公鬼将子恒摔过太阳大厅。有一百次,他被恐惧和愤怒的火焰吞没。有一百次,他在梦中杀死了子恒,然后尖叫着惊醒过来。为什么那家伙要选择鬼子母囚徒作为他们争吵的对象?

    令公鬼努力不去想她们,他从一开始就竭尽全力要忽视她们。她们太危险,不能长期当成俘虏看押,但令公鬼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们,她们让他感到害怕。有时候,他会梦到又被锁在箱子里,羽涅、乌茜和解蠡把他从箱子里拉出来,拷打他。

    即使当他睁开眼睛,让自己相信已不在梦中时,他仍然会呜咽不止。她们让他感到害怕,他害怕他大约会因恐惧而愤怒,然后……他竭力不去想那时他会做出什么,但有时候他会梦到那种情景,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过来。他不会那么做。无论他做过什么,他不会那么做。

    在梦里,他召集毕月使攻击白塔,惩治了厉业魔母,他从通道中跳出来,充满了正义的愤怒和阳极之力。他知道苦菊的信只是谎言,看见她和厉业魔母狼狈为奸。但他看见半夏也和她们站在一起,还有湘儿,甚至还有仪景公主。

    所有鬼子母的面孔包围了他。因为他太危险,绝不能放他逃走。他看着毕月使被长年累月研究上清之气的女人们一一摧毁。在这些梦里,他要一直到最后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死掉才会醒过来。而他那时只能一个人去抵抗鬼子母的力量。他是一个人。

    一次又一次,谢惠连谈论着疯狂的男人会听到古怪的话语,直到他在睡梦中四处躲避她,如同躲避抽来的鞭子。无论是梦中还是醒来,他召唤真龙,向那个人高喊、尖叫,但得到的只有寂静。

    他是一个人,那个充满感情和情绪的小负担一直挂在他的脑后,让他对采蓝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渐渐地,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安慰,而因为很多原因,这反而是最让他害怕的。

    在第四个早晨,他昏昏沉沉地从一个关于白塔的梦中醒来,一边还在挥手抵挡着许多喷发着太一火焰的眼睛,浮尘在射进窗口的阳光中泛起点点微光。

第两千零八章 将有一个节日

    这张床的四根方形粗床柱是镶嵌着奇玉的乌木,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用抛光的乌木和奇玉制成的,方硬的棱角和沉重的形体也很符合他的情绪。片刻之间,他仍然躺在床上,即使睡眠回来了,也只会带给他另一个梦。

    你在吗?真龙。他不带任何希望地想着,一边疲惫地从床上起来,将身上褶皱的长衫抚平。自从把自己关进这房间以来,他就没换过衣服。

    当他蹒跚着走进前厅时,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又做梦了————那个梦总是会立刻让他从羞愧、内疚和嫌恶中醒过来————但确切实是坐在一张镀金椅子里,正抬头看着他,她的膝上放着一本皮封书。

    他没有醒过来。黑色的鬈发垂在紫苏的脸颊旁,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他,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感觉到了她的碰触。她的绿丝长裤紧裹在腿上,充分显露出少女的身姿,同样质料的长衫敞开着,茶白色的丝衫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令公鬼祈祷能醒过来,他躲在这里不是因为恐惧或愤怒,或是对羌活的负疚,或者是真龙的消失。

    “再过四天,将有一个节日,”紫苏轻快地说,“在月半的时候,悔改日,他们这么称呼它,但那一晚人们将尽情起舞。我听说是稳重的舞蹈,但任何舞蹈总好过没有。”她小心地将一片薄皮革夹进书页里,把书放在身边的地板上。“如果我今天去找裁缝,应该刚好来得及做一件衣服,如果你愿意和我跳舞的话。”

    令公鬼将惊愕的目光从紫苏身上移开,落在门旁一个用布盖住的托盘上,现在他只要想到食物就会有作呕的感觉。鬼千拓不该让任何人进来,老天爷收了她吧!她最不该放进来的就是紫苏。令公鬼倒是没刻意提到过紫苏的名字,但他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紫苏,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放羊的,你看上去就像是斗殴过度的狗,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采蓝是那么狂乱,她一直在求我和你说说话,枪姬众已经将她赶走五十次了。鬼千拓如果不是为了你不吃东西而焦虑,也不会让我进来。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必须先恳求一下,你欠我的,乡下小子。”

    令公鬼打了个哆嗦,关于他自己的影像飞快地在脑海中旋转。他撕裂紫苏的衣服,如同野兽般扑向她,他欠她的,而且绝对还不清。

    他转过头看着紫苏,紫苏已经在椅子里盘起双腿,将两只拳头搁在膝盖上。她的眼神怎么能如此平静?“紫苏,我无法为我所做的事寻找借口,如果还有公正存在,我真该被吊在绞刑架上。如果我能,我会亲手把绳索绕过我的脖子,我发誓我会的。”这些话带着苦涩。他是转生真龙,她的公正只能等到终极之战结束后才能实现了。他才是个傻瓜,自己怎么可能活到末日战争结束?那不是他应该妄想的。

    “你在说什么,放羊的?”紫苏缓缓地说。

    “我在说我对你做过的事。”令公鬼呻吟着。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而且还是对紫苏?“紫苏,我知道你和我在同一个房间感觉会多么可怕。”他怎么能去回忆她的柔软,她那丝一般的皮肤?他那么凶狠地撕裂了她的衣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一头禽兽,一只怪物。”

    但他是,他厌恶自己所做的事,现在他更加厌恶自己,因为他还想这么做。

    “我唯一能找到的解释是那时我疯了,谢惠连是对的,我真的听到了声音,我以为那是真龙的声音。你能……不,不,我无权求你原谅我,但你必须知道我是多么对不住,紫苏。”他真的很对不住。他的双手却拼命地想要再一次抚过她赤裸的背、臀部的曲线,他真的是只怪物。“非常非常对不住,至少你要知道这一点。”

    紫苏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仿佛以前从没见过他一样。现在,她不用再掩饰了,她能说出对他真实的想法,说他是多么恶劣。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他的恶劣。

    “那么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躲着我。”最后紫苏说道,“你听我说,你这个榆木脑袋的蠢货。我那时几乎要哭倒在地上,因为我看到太多的死亡。你也正要做出相同的事,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们那时所做的,我纯洁的小羔羊,是在彼此安慰,朋友之间有时也会那样安慰对方。闭上你的嘴,你这个红河的干草头。”

    令公鬼闭上了嘴,但只是为了能吞下一口口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就要掉在地板上了,当他再开口说话时,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安慰?紫苏,如果我家乡的女事会听到我们称这种事为安慰,她们一定会排队来剥我们的皮!”

    “至少现在你是说‘我们’,而不是‘我’了。”紫苏严肃地说。她蓦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力摇晃着一根手指。“你认为我是个玩偶吗,乡下小子?你认为我会那么笨,不知道拒绝你?你认为我不能清楚地让你知道我不想要吗?”她从长衫下面抽出了一把匕首,向令公鬼晃了晃,又不留痕迹地把它藏了起来。“我记得是我从你背后割开了你的中衣,因为你脱下中衣的速度实在太慢。你以为我不想让你的双臂环抱我吗?我和你做了没有和其它任何男人做过的事情。你以为我没有受到你的诱惑吗?你说全都是因为你,仿佛我不在那里一样!”

    令公鬼的腿碰到了椅子,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后退。紫苏紧皱眉头盯着他,嘴里喃喃地说:“我不认为现在我喜欢你这样俯视着我。”突然间,她狠狠地踢了他的胫骨一脚,双手用力推在他的胸口上。令公鬼重重地跌进椅子里,甚至差点连同椅子向后翻倒过去。紫苏一甩头,整了整自己的长衫,细小的发卷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

    “大约是这样,紫苏,但————”

    “就是这样,放羊的。”紫苏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再有什么其它说法,你最好叫枪姬众来,再导引真气出你所有的真气。因为我要踢得你绕着这个房间乱跑,尖叫着喊救命。你需要修修面了,还有,洗个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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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