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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千零九章 你怎么做到的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子恒的婚姻真是平静,他的老婆是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温柔,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总是一副要扭断他脖子的模样?只要他能知道马鸣对付女人的手法的十分之一,他就能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但他却一直在犯下各种错误。“不管怎样,”他小心地说,“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是什么?”紫苏用力将双臂抱在胸前,用脚尖敲着地板,似乎是显露出某种凶恶的前兆。但令公鬼知道这样做是对的。

    “送你走。”就像他对仪景公主和鬼笑猝做的那样,“如果我还有自制能力,我是不会……”那脚尖敲打的频率更快了,大约最好还是离它远一点。安慰?苍天啊!“紫苏,任何接近我的人都会遇到危险,并不是只有弃光魔使会伤害我身边的人,用这种手段间接地伤害我。现在,我也是危险的,我不再能控制我的脾气了,紫苏。我差点杀死了子恒!谢惠连是对的,我变得愈来愈疯狂,或者我已经疯了。我必须送你走,这样你才会安全。”

    “谁是谢惠连?”紫苏说道。她平静的语气让令公鬼愣了一下,才发现她的脚尖还是在敲打着地面。“采蓝总是提到这个名字,那语气就仿佛她是昊天上帝的姐姐。不,不必告诉我,我没兴趣。”紫苏没有给令公鬼任何说话的机会。“我也不在乎子恒,你不会伤害我,就像你不会伤害他。我觉得,你们在公开场合的那场争执只是在做戏,我不在乎你的脾气,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疯子。你不可能有多疯狂,否则你就不会为此而担心了,我在乎的只是……”

    她弯下腰,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突然间,那双眼里闪过了一丝光芒,让令公鬼不由自主地运起阳极之力,准备保护自己。“为了我的安全送我走?!”她咆哮着,“你怎么敢这样?你有什么权力认为你必须送我去某个地方?你需要我,令公鬼!如果我告诉你,我看到的半数幻象都是关于你的;其中一半的幻象会让你吓得头发乱翘,另外一半会让你的头发掉光,你会怎么想?你竟敢这么做!你纵容枪姬众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和危险战斗,你却想把我像个孩子一样送走?”

    “我不爱枪姬众。”飘浮在虚空深处,令公鬼听到这句话从舌尖飘出。惊骇的心情打碎虚空,赶走了阳极之力。

    “嗯,”紫苏说着,直起身子,一个小小的微笑让她嘴唇的弧度更大了些,“总算是直说了。”她坐进了他的怀里。

    她说过,他不会伤害她,就像他不会伤害子恒,但他现在不得不伤害她了。他必须这样,这是为了她好。“我也爱仪景公主,”他残忍地说道,“还有鬼笑猝,你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似乎完全没有干扰她的心情。

    “鬼玄元爱的女人也不止一个,”紫苏说道,她的微笑看上去就像鬼子母的一样平静,“沙达奇也是,他们都过着不错的生活。不,令公鬼,你爱我,你不能否认这点。为了你错误的想法,我应该把你吊起来,但……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也爱你。”

    微笑消失了,她又皱起眉头,仿佛是内心正有某种争斗。

    最后,紫苏叹口气,嘟囔了一句:“如果我的姑妈们没有让我懂得做事要公平,大约我的人生会容易一些。”然后她说道,“做事要公平,令公鬼,我必须告诉你,仪景公主也是爱你的,鬼笑猝也是。如果鬼何卒的两位老婆能够爱他,那么我觉得也可以有三个女人爱你。但我在这里,如果你再想送我走,我就把自己绑在你的腿上。”她的鼻子皱了皱。“不过,得先要让你洗澡。我不会走的,无论出了什么事。”

    令公鬼只觉得她真的扭住自己的脖子,“你……爱我?”他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知道仪景公主的心思?苍天啊!鬼何卒能做他想做的事,紫苏,我不是楼兰。”他皱起眉。“你刚才说看到的一半幻象都是关于我的?我以为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还是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要再这样皱鼻子!我没有闻到!”他急忙将伸到衣服底下搔痒的手抽走。

    紫苏挑起的眼眉说明了很多,不过真正咬人的是她的声音:“你竟然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你不相信一样?”她的嗓音突然急遽升高,她还用一根手指戳着令公鬼的胸膛,仿佛要将它戳穿。“你以为我会和一个我不爱的人上床?你是这么想的吗?或者你认为你不值得爱?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我只是个没脑子的小可怜?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傻瓜?是吗?你就像是一头正张大了嘴、生了病的公牛,诽谤我的智力,我的品味,我的————”

    “如果你不安静下来说些理智的话,”令公鬼也吼了起来,“我发誓,我会打你的屁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大约是因为长时间缺乏睡眠的关系吧!但还没等他组织好道歉的言辞,紫苏微笑了。这个女人竟然。在微笑!

    “至少你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了。不要再自怨自艾了,令公鬼,这不符合你的气质。那么,现在你想要理智了?我爱你,我不会走。如果你想送我走,我就告诉枪姬众,你糟蹋了我,又把我抛弃。我会对所有的人这么说,我会————”

    令公鬼抬起右手,看着掌心清晰的苍鹭徽记,然后又看着紫苏。紫苏也小心地看了他的手一眼,然后在他的大腿上调整一下坐姿,专心看着他的脸。“我不会走的,令公鬼,”她平静地说,“你需要我。”

    “你怎么做到的?”令公鬼叹息一声,倒进椅子里,“即使你把我头下脚上吊起来,我的痛苦还是因为你而减少了。”

    紫苏哼了一声:“你需要经常被头下脚上吊起来一下。跟我说说鬼笑猝吧!我可不认为她会像鬼千拓那样瘦骨嶙峋,满脸伤疤。”

    令公鬼不由得笑了,苍天啊,他已经多久没有开心地笑过了?“紫苏,我要说她像你一样美丽,但没有人能比较两个初升的朝阳哪个更美。”

第两千零一十一章 骄傲帝王

    “你迟早要出来擦干身体,令公鬼。”紫苏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拿起一条白色的长浴巾,站到距离澡盆三步远的地方。枪姬众们在她和澡盆周围站成了一圈。紫苏的微笑是那么纯真,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别有用心。“来擦干身子吧,令公鬼。”

    令公鬼一生中从不曾以如此松了口气的心情穿上衣服。

    此时此刻,他的所有命令正在被执行,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令公鬼大约是被赶进澡盆的,但转生真龙将要让讨海人敬畏地跪倒在他面前。

    就如同令公鬼所吩咐的那样,太阳王宫前的广场上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至少是大部分都就绪了。这时,宫殿的阶梯状高塔仍然在早晨的阳光中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直到高大的青铜宫门前十尺才有阳光照射在地上。

    柯朗、烨道和景桓三名毕月使都牵马等候着,柯朗衣领上的白银剑徽和黄褐色龙徽闪闪发光,他还是在不停地摸着腰间的剑柄,仿佛是在惊讶自己也有佩剑。

    一百名崔戍的士兵骑在马上,由崔戍亲自率领,他们的队伍前面立着两面长形旗帜,黑色的盔甲反射着阳光,红色、白色和黑色的飘带装饰在他们骑枪柄端。当令公鬼出现时,他们发出一阵欢呼。令公鬼在腰间系着那根有镀金龙形带扣的剑带,穿着一件有大片绣金花纹的红色长衫。

    “令公鬼!令公鬼!令公鬼!”的呼喊声充满了广场。人们簇拥在宫殿的阳台上,这些身着鱼口缎的晋城人和雨师城人在六七天前也用同样的腔调向羌活欢呼过,其中想必有不少人曾经希望他永远不会返回雨师城,但他们一样挥着手高声呼喊着。令公鬼举起真龙令牌向他们致意,立刻引起更高的呼声。

    欢呼声中响起一阵雷鸣般的鼓号声,鼓手和号手也是崔戍的部下,他们穿着猩红色的制服,胸口上有一个黑白两色的饼图案。其中一魔兵举着长号,另外一半的坐骑身旁各悬着两面圆鼓,装饰长号的丝巾和鼓面上绘着同样的图案。

    当令公鬼走下宽阔的阶梯时,五名戴着长衫的鬼子母迎了上来,或者可以说是向他滑行过来。采蓝探询地看了他一眼,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

    令公鬼脑后那一小团情绪告诉令公鬼,采蓝比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刻更加平静,更加放松。这时采蓝做了一个小手势,紫苏轻触了一下令公鬼的手臂,走在采蓝身边。

    鬼去疫和其它鬼子母都低下头,微微行了个叩拜礼。厌火族人跟随在令公鬼身后,结队走出宫门。鬼千拓率领着两百名枪姬众,她们是绝不会让“背誓者”们抢尽风头的。

    鬼玛属于西夜部楼兰倾峰氏族,他的灰发比鬼千拓更多,个子比令公鬼还要高出半个头,他率领着两百名黑暗中的眼睛。他们也不打算让女武神的信徒抢尽风头,更不要说雨师城人了。

    这两队厌火族人分占两侧,在广场上围成一圈,将令公鬼和鬼子母围在中间。鬼去疫和采蓝的长衫穗子是绿色的,她们一个像骄傲的农妇,另一个像葡萄肤色的王妃。身材丰满的之桃戴着蓝色穗子长衫,肤色比采蓝更黑,她望向令公鬼的目光里充满了忧虑。

    元香是另一名鼍龙派鬼子母,她的细辫子上点缀着彩色小珠。身材苗条的梅兰娜属于无为派,她紧皱的眉头彻底破坏了鬼子母的平静。一共是五个。

    “苍术夫人和连翘在哪里?”令公鬼问,“我叫你们全都要来的。”

    “你是那么说的,真龙大人。”鬼去疫平静地回答。她又行了个叩拜礼————只是稍微一弯身,但这已经引起令公鬼的警觉。“我们找不到连翘,她在楼兰帐篷里,应该是在审问那些……”她流畅的声音在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那些囚犯,我们想知道那些囚犯计划在返回嘉荣城之后采取什么行动。”或者说是将他带回嘉荣城之后————这个鬼子母很清楚不该在公众场合提到这种事。“苍术夫人正在……和鬼营室商议起草一份协议,但我相信,如果你派遣使者去鬼营室那里,她会很高兴前来。我就可以担任这项使者的任务,如果你————”

    令公鬼挥手示意她退开。五个应该足够了。大约连翘能查出些线索来,但他真的想知道吗?还有苍术夫人,一份协议!

    “很高兴你们能够和智者相处融洽。”鬼去疫仿佛是想要说话的样子,但她最后还是紧紧地闭上了嘴。采蓝对明说了些什么,紫苏的脸颊上出现了红晕,又扬起了下巴,但她回答采蓝时却很平静。

    令公鬼怀疑紫苏是否会把她们的对话告诉自己,他知道,每个女人都有一点心里的秘密,她们大约会将这一点秘密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但绝不会告诉男人。这是他对女人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

    “我可不打算整天站在这里。”令公鬼不耐烦地说。鬼子母们站立的顺序是鬼去疫站在前面,其它人站在她身后半步之处。这个位置上如果不是鬼去疫,就会是苍术夫人,这是她们自己的安排,不是令公鬼的。只要她们遵守自己的誓言,令公鬼对其它事情并不在意。如果不是因为紫苏和梅兰娜,他根本就不会说出这些话。“从现在开始,梅兰娜将成为你们的代表,你们会从她那里接受命令。”

    鬼子母们立刻睁大了眼睛,梅兰娜也不例外,那种样子好像是令公鬼赏了她们每人一耳光。就连采蓝也转过了头。为什么她们会如此惊讶?自从断坡的井以来,确实是鬼去疫和苍术夫人一直在主导这些鬼子母的主导,但梅兰娜才是前往玄都来会见他的大使。

    “准备好了吗?紫苏?”他没等紫苏回答,就大步走进广场。他在断坡的井骑过的那匹目光炯炯、身姿高大的黑色阉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高鞍尾的马鞍上覆满了黄金,红色的鞍褥在四角上绣着黑白两色的圆形。这匹马的名字叫泰帝,在古语中是骄傲帝王之意,马匹和装饰都很适合转生真龙。

第两千零一十二章 躲到鬼子母身后

    当他骑上马背时,紫苏也走到她从断坡的井骑回来的灰褐色母马身边,戴好骑马手套,翻上马鞍。“聚风花是一匹好坐骑,”她拍了拍那匹马弧形的颈子,“真希望它是我的。我也喜欢它的名字,这是凤台一种蓝色小花的名字,它们在春天时到处开放。”

    “它是你的了。”令公鬼说。无论这匹马原本属于哪一名鬼子母,她不会拒绝将这匹马卖给他。为了泰帝,他会给苍术夫人一千个瓜子金,她不能对这笔交易抱怨什么,最好的晋城牡马也不会卖到这个价格的十分之一。“你跟采蓝的谈话还愉快吗?”

    “你不会感兴趣的。”紫苏随兴地说道,但她的双颊上还是浮现出一点红晕。

    令公鬼轻轻哼了一声,又提高声音说:“崔戍,我觉得,我已经让讨海人等待很久了。”

    这支队伍行走在宽阔的大街上,围观的人挤满了临街的窗户和屋顶。二十名崔戍的枪骑兵作为前导,清出道路,随后是三十名枪姬众和同样数量的幽瞳众,然后是鼓手和号手一路不停地演奏着进行曲。

    围观人群发出的呼喊声几乎淹没了鼓号声,听不出言辞的咆哮既像是欢呼,又像是怒吼。旗手高举着旗帜,他们身后是崔戍和更靠后一些的令公鬼,白色的真龙旗和猩红色的王道大旗,还有崔戍军队的旗帜。戴面纱的厌火族人跑在队伍两侧。不时会有一两支花束被抛向令公鬼,大约他们并不恨他,大约只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但愿这样就够了。

    “配得上任何一位国主的队伍。”梅兰娜的声音很大,为的是能让令公鬼听见。

    “那么这对转生真龙也就足够了。”令公鬼尖刻地回答,“你是否应该退后点,还有你也是,紫苏。”屋顶上会埋伏着刺客,今天指向他的箭矢不能再误射到女人了。

    她们落在他身后三步之处,但很快又和他并肩同行了。紫苏告诉他夜娇靡所写的关于船上讨海人的事情,关于传说预言和摩那斯龙王的事。梅兰娜又补充说明了她对传说预言的了解,但她也承认,对此所知仅仅是比紫苏多一点而已。

    令公鬼看着屋顶,不甚用心地听着她们的话。他没有握住阳极之力,但他能感觉到身后柯朗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准备好了。他没有那种太一存在的刺麻感,他在出发前又向鬼子母们强调了一遍,未经他许可,不得拥抱真源。

    大约他应该改一下这个命令,她们似乎确实在严守着她们的誓言。她们又怎么可能不遵守誓言?她们是鬼子母。如果他被刺客的刀刃刺穿,同时他身边的鬼子母却在犹豫是应该拯救他还是遵守他的命令,那就太讽刺了。

    “你为什么在笑?”紫苏想知道。聚风花向他靠近了一些,紫苏仰起头朝他微笑。

    “这不是可笑的事情,真龙大人,”梅兰娜在另一侧不高兴地说,“雕题非常吹毛求疵,任何族群对于涉及到自身预言的事情都会变得更加挑剔。”

    “这个世界本身就很可笑。”令公鬼对她说。紫苏和他一同笑了起来。梅兰娜只是哼了一声,就继续介绍讨海人的状况。

    在河边,高大的城墙直接涉入河水之中,河岸上排列着灰色的石砌长码头,各种尺寸的小艇和驳船停泊其间,拥挤在码头上的人群都注视着这支队伍。不过令公鬼需要的船只已经在码头上准备好了,它的船尾被系在一座码头的末端,那座码头上的劳工也都被清空了。

    这种船被叫作长舟,它的形体低矮细长,没有桅杆。在船首有一根十二尺的长杆,顶端挂着一盏灯,船尾也有同样一根。全船长约九十尺,排列着大约三十对长桨。和同等规模的普通船相比,这种船无法运载很多货物,但它不需要风推动,并且因为有着倾斜幅度小的风帆,只要更换桨手,它就可以日以继夜地航行。长舟一般被用来在河道上运送需求紧急或重要的物品,它很能胜任这类干活。

    当令公鬼挽着紫苏,率领鬼子母和毕月使走上船板时,船长再三向他打恭。他的名字是易老二,看上去比他的船更瘦,一件三江口风格的黄色大氅一直垂到他的膝头。“能够送您一程真是我的荣幸,真龙大人。”他一边用一块大汗巾子抹着光秃的头顶,一边低声说道,“这是我的骄傲,我的骄傲,真的是骄傲。”

    很显然,他宁愿让自己的船上装满了活毒蛇。他朝鬼子母的长衫眨眨眼,又盯着她们光洁的面容,舔舔嘴唇,然后将闪烁的目光转回到令公鬼身上。毕月使们让他张大了嘴,他肯定听说过那些关于黑衣人的谣言,随后他的目光一直在躲避着他们。

    易老二看着崔戍率领旗手上了船,随后是号手和扛着鼓的鼓手。然后他又望着排列在码头上的骑兵们,仿佛在怀疑那些骑兵也会上船。

    接着上船的是鬼千拓率领的二十名枪姬众和鬼玛率领的二十名幽瞳众,他们全都用束发巾裹住头脸,只是没有戴上面纱。船长急忙退后几步,躲到鬼子母身后。

    厌火族人全都满面怒容,他们在担心戴上面纱的动作会延缓他们的速度。但讨海人大约知道面纱对厌火族人意味着什么。如果现在就戴上面纱,讨海人很可能会认为自身遭到了攻击。令公鬼觉得易老二的手绢大约要把他头顶仅剩的几根灰毛也擦下来了。

    长舟在船桨的推动下离开了码头,两面旗帜飘扬在船首,鼓号声重新响起。在河面上,人们都上了甲板,朝这里望过来,甚至还有人爬到了桅杆上。讨海人船上的人同样都出来了,他们颜色鲜艳的服饰和其它船上人们色泽单调的穿着完全不同。

    白浪花号比其它的船都要大,船身的曲线圆润流畅,两根长长的桅杆向船尾倾斜,桅杆上固定着水平的横桁,其它船上都用比桅杆还要长的斜桁固定船帆。这艘船的一切都是那么与众不同,但令公鬼知道,在一件事上雕题肯定和所有人一样,他们一定要追随他,或者是出于自愿,或者是被逼着这么做。

    预言说他会将所有土地上的人结合在一起————“北方将被系于东方,西方将被捆在南方”,字面上就是这样————没有人能被允许袖手旁观。

    现在,他知道了这一点。

第两千零一十三章 听从命令

    他在洗澡时发出命令,那时他没机会详细说明自己前往白浪花号的计划,现在他开始宣布自己的计划细节。这些细节让毕月使露出笑容,这是他所预料到的。的确,烨道和景桓是在笑,柯朗只是心不在焉地眨着眼睛。

    厌火族人皱起了眉,这也是他预料到的;他们不喜欢被丢在后面。崔戍点点头,他知道自己今天在这里只有大张声势的作用。令公鬼没预料到的是鬼子母的反应。

    “听从你的命令,真龙大人。”梅兰娜说着,行了个她们特有的那种小叩拜礼。另外四名鬼子母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跟随梅兰娜行了叩拜礼,低声说了“听从命令”。没有人反对,没有人皱眉,也没有傲慢的眼神,或者是用责备的语气说“既然他想这样,那么就只好这样”。他可以开始信任她们了吗?或者当他转过身去时,她们就会用鬼子母的办法避开她们的誓言?

    “她们会信守他们说过的话。”紫苏忽然低声说道,仿佛她能读出他的心思。她的一只手臂环绕着令公鬼的手臂,两只手拉住他的袖子,说话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我刚看见了这五个人被掌握在你的手里。”

    似乎是害怕令公鬼不知道,她又补充了这么一句。即使这真的是紫苏从幻象中看到的,令公鬼还是不确定自己能否完全相信这一点。

    不过想要确认这点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长舟迅速滑过水面,很快就在距离白浪花号六十尺的地方停住了。鼓号声安静下来,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一道由火之力镶边的风之力桥梁将长舟和讨海人船连在一起。他挽着紫苏的手臂,踏上桥面。除了毕月使之外,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们两个在悬空而行。

    他担心紫苏会脚步不稳,至少开始时会这样,但她轻快地走在他身旁,就好像绿跟的靴子下是一条坚固的石板路。

    “我相信你。”她平静地说。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部分是在安慰他;另一部分,他觉得是她在为又一次读出他的心思而高兴。

    令公鬼想知道,如果紫苏发现这是他能力的极限,会不会仍然相信他。只要再长一尺,这东西在踏上第一步时就会彻底消失,那种情况下的编织就像是要用上清之气举起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甚至弃光魔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正如同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能比男人编织出更长的桥,即使女人没有男人那么强大。这不是重量的问题,任何有重量的物体都能通过编织出来的桥。

    就在白浪花号的栏杆前,令公鬼停住脚步,站在半空中。虽然梅兰娜已经向他描述过讨海人的状况,但站在甲板上的人们仍然让他吃了一惊。

    皮肤黝黑的女人和赤裸胸膛的男人穿着暗色的宽松长裤,系着各种颜色、一直垂到膝头的腰带。女人穿着色彩缤纷的宽松外衫,他们都戴着金银项链和耳环,一些女人的鼻子上也穿着金银小环。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足以媲美努力维持镇定的鬼子母。有四名女人虽然像其它人一样赤着脚,但身上颜色鲜亮的衣衫是云锦做成的,其中两个人穿着鱼口缎。

    她们身上的项链和耳环也比其它人多,且在她们的鼻环和一只耳环间还连着一根细小的链子,上面缀着许多黄金徽章。没有讨海人说话,她们只是站在一起,看着令公鬼,一边将挂在项链上的雕花黄金小匣放到鼻子下面嗅着。令公鬼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转生真龙,我是摩那斯龙王。”

    全船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叹息声,只有那四名女人无动于衷。

    “我是鬼黳熏,白刺部族的通天巫。”耳环最多的女子说道。她相貌俊美,嘴唇丰满,仪容高贵,穿着红色的鱼口缎上衣,每只耳朵上各有五个粗厚的小耳环。“我在这里代替诸船长发言,如苍天所愿,摩那斯龙王请上船来。”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仿佛是吃了一惊,另外三个人也是一样;不过她的语气很显然表示着允许。令公鬼和迫不及待的紫苏踏上了甲板。

    令公鬼放开了阳极之力以及那座桥,但立刻感觉到另一座桥伸展了过来。毕月使和鬼子母很快就到了他身边。鬼子母们像紫苏一样丝毫没有慌乱的表现,但她们之中大约有一两个人不必要地整理了一下裙子。在毕月使身边时,她们的内心仍然无法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四名讨海人女子看了鬼子母一眼,立刻聚在一起,悄声议论起来。其中说话最多的是鬼黳熏和一名相貌美丽、穿着绿色鱼口缎、耳朵上一共有八只耳环的年轻女子,那两名身穿朴素丝衣的女子只是偶尔插进几句话。

    梅兰娜用手掩住嘴,微微咳嗽了几声,以这个姿势说道:“我听见她称你为摩那斯龙王。我听说雕题都是精明的商人,但我觉得,她是无意间泄露了某些东西。”令公鬼点点头,又瞥了紫苏一眼。紫苏一直在端详着那些讨海人女人,看到令公鬼在注意她,她只是懊丧地摇摇头,她还没看见任何对令公鬼有帮助的影像。

    鬼黳熏平静地转回身,仿佛她们刚刚并没有进行过匆忙的争论。“这是沙蕾拉,白刺部族的寻风手。”她说着,朝那名穿绿色鱼口缎的女子微一打恭,“这是米塔,白浪花号的领航长。”被她提到名字的女人都微一打恭,并用手指碰一下嘴唇。

    米塔是一名接近中年的女子,不过仍然相当俊俏,她穿着朴素的蓝色丝衣,也戴着八个耳环,只是她的耳环、鼻环和挂在其间的金链比鬼黳熏和沙蕾拉的细小。

    这时她说道:“我的船欢迎您,愿您必得上天护佑,直到您离开他的甲板。”然后她向穿黄衣服的第四名女子微一打恭:“这是苏珊娅,白浪花号的寻风手。”苏珊的耳朵上只有六个耳环,也像她的领航长一样细小,她看上去比沙蕾拉更年轻,甚至比令公鬼还要年轻。

第两千零一十四章 就是这样

    鬼黳熏重新开始说话,她指着高过甲板许多的船尾说道:“如果您愿意,我们去我的舱里说话吧!翔翼算不上大船,令公鬼,舱室也小,所以希望你可以单独过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保证你的安全。”现在称谓已经从摩那斯龙王变成令公鬼了,那么只要有可能,她也会收回她能够提供的一切。

    令公鬼刚要表示同意,鬼黳熏却已经向船尾走去,一边还在打着手势,示意令公鬼跟上来,其它三名女子也跟在她身后。梅兰娜这时又开始轻声咳嗽。

    “两名寻风手都能导引真气,”她在手掌下面匆匆说道,“你应该带上两名姐妹,否则她们会认为她们占了上风。”

    令公鬼皱起眉。上风?他是转生真龙。但……“我很高兴接受你的邀请,通天巫,但紫苏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他拍拍紫苏的手,紫苏仍然紧紧地搂着他的手臂。鬼黳熏点点头。苏珊已经打开舱门,米塔微一打恭,抬手请令公鬼走进去。

    “当然,还有柯朗。”那个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愣了一下,似乎是他刚才已经睡着了,不过他至少没有像烨道和景桓一样瞪大眼睛朝甲板四处乱看————他们的视线主要都集中在那些女人身上,在各种传说故事里都有提到体态优雅、美丽迷人的讨海人女子。

    现在令公鬼觉得那些故事并没有夸张,这些女子脚步袅娜,身姿摇曳,即使在行走时也像是在跳舞,但是他带男人来不是为了向女人抛媚眼的。“把眼睛睁大些!”他严厉地训斥那两个人。

    丁立刻红着脸站得笔直,同时将拳头按在胸前,烨道则只是敬了个礼。不过两个人都显得比刚才更警觉了。不知为什么,紫苏抬头望着他,稍稍歪了一下嘴角。

    鬼黳熏有点不耐烦地点点头。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穿着宽松的绿色云锦长裤,腰带上插着奇玉柄的佩剑和匕首。他头上的白发比鬼黳熏的更多,每只耳朵上也有五个粗厚的小耳环。她更加不耐烦地挥手示意那个男人退后:“只要你愿意,令公鬼。”

    “当然,”令公鬼仿佛忽然又想起来一样,“我必须带上梅兰娜和之桃。”他不确定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第二个名字,大约是因为那名圆胖的晋城鬼子母是除了梅兰娜之外唯一不是鼍龙派的。但让他惊讶的是,梅兰娜向他露出赞许的微笑,而且鬼去疫、元香,甚至采蓝也点了点头。

    鬼黳熏显然不赞同这个提议,她的嘴唇在她能够控制以前已经绷紧了。“只要你愿意。”她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愉悦了。

    令公鬼走进船尾的舱室,这里除了几只箍铜箱子外,似乎一切都是嵌在舱壁上的。令公鬼有些怀疑这个女人让他进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他吃点苦头,比如,即使他把脑袋插在两根横梁之间,他也只能躬身站着。他读过几本关于船的书,却没有一本提到过这种事。

    鬼黳熏邀请他在桌子一端的椅子上坐下,那把椅子是固定在甲板上的。紫苏在教过他如何打开椅子扶手的插闩,将扶手转出来之后,他才能勉强坐进去,即使这样,他的膝盖也死死地顶在桌子下面。这里只有八张椅子。

    鬼黳熏坐在桌子的另一端,背对着船尾的红色支摘窗,她的寻风手坐在她左侧,领航长坐在右侧,苏珊坐在领航长身边。梅兰娜和之桃坐在沙蕾拉之后的位置。

    紫苏坐在令公鬼左侧。柯朗毫不在意地站在门边,他的头顶几乎也要碰到横梁了。一名身穿锭青色外衫,只有两个细耳环的年轻女子为他们端上茶。茶水几乎是纯黑色的,而且很苦。

    年轻女子离开以后,令公鬼暴躁地说:“让我们开始吧!”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放在桌上。他没办法把腿伸开,他很痛恨这种拘束的环境,因为这让他想起被关在箱子里的时候,现在他要聚集起全部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海门通已经陷落,厌火族人越过了龙墙,你们的传说预言已经成为现实,我就是摩那斯龙王。”

    鬼黳熏端着茶杯,露出微笑,冰冷的微笑中没有任何愉悦。“如上天所愿,大约是这样,但————”

    “就是这样,”令公鬼不顾梅兰娜警告的眼神,厉声喝断了鬼黳熏。梅兰娜甚至用脚碰了一下他的腿,但令公鬼仍然置若罔闻。这间舱室似乎更加窄小了。“你还不相信什么,通天巫?向我效忠的鬼子母?之桃,梅兰娜。”他向她们两个一挥手。

    他只是想让她们走到他面前来,但她们立刻放下茶杯,动作优雅地站起身,以细碎而迅速的步伐走到他身侧,跪了下去。她们各用双手捧起他的一只手,亲吻他手背上那只金色鬃毛的龙头。令公鬼只能竭力掩饰住自己的震惊,不让自己的目光离开鬼黳熏,鬼黳熏的脸则有些灰白。

    “鬼子母向我效忠,讨海人也要如此。”他示意鬼子母回到座位上,奇怪的是,两名鬼子母似乎都有一点惊讶。“这正是传说预言所记载的,讨海人将要侍奉摩那斯龙王,我就是摩那斯龙王。”

    “是的,但这里有一个关于契约的问题。”鬼黳熏在说到契约时,很明显地是在指一个特定的词汇,“传说预言说你会带领我们迈向荣光,全世界所有的海洋都将是我们的。我们向你贡献,你也必须向我们贡献。如果我没有订好契约,佩珊珊一定会剥光我的衣服,捆住我的脚踝,把我倒吊在桅杆上,然后召集白刺部族的十二首,任命新的通天巫。”一丝恐惧的神情溜过她的面孔,她的黑眼睛也睁得愈来愈大,仿佛完全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番话。她的寻风手同样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米塔和苏珊则只是盯着桌面,面容似乎都要崩碎了。

    突然间,令公鬼知道了。

    缘起。

    他以前就见到过这种状况,因为他的靠近,最不可能的事情也会突然发生,以前他往往是在事情结束时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尽量放松双腿,将手臂支在桌面上。“雕题要效忠我,鬼黳熏,这就是贡献。”

第两千零一十五章 你要求得太多了

    “是的,我们会效忠你,但————”鬼黳熏从椅子里半站起身,将茶水也溅了出去,“你们在对我做什么,鬼子母?”她颤抖着喊道,“这不是公平的契约!”

    “我们什么也没做。”梅兰娜平静地说,她似乎并不觉得那种茶有多苦。“你在转生真龙面前,”之桃说道,“是预言中你们要效忠的摩那斯龙王。”她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圆脸上。“你说你代表诸船长,这是否意味着你的话对全体雕题都有约束力?”

    “是的,”鬼黳熏的声音低弱而沙哑,“我所说的对每一艘船,对每一名‘长’字辈的人都有约束力。”讨海人黝黑的面孔不可能变成白色,但鬼黳熏盯着令公鬼,脸上的黑色几乎已经要褪尽了。

    令公鬼对紫苏笑了笑,与她共同分享这一时刻。终于能有个族群投向他,不需要他竭尽全力去拼争,也不会像厌火族人那样分裂。大约紫苏认为他希望她能够帮助确定他们的成果,或者大约只是缘起的作用。

    紫苏向那名通天巫倾过身子:“你将因为今天的事情受到惩罚,鬼黳熏,但不像你所害怕的那么严重。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诸船长。”

    鬼黳熏皱起眉头看着她,然后瞥了她的寻风手一眼。

    “她不是鬼子母。”沙蕾拉说。鬼黳熏的样子则像是处在松了口气和失望之间,直到之桃开口说话:

    “几年前,我听说有一名姑娘拥有看见幻象的非凡能力,那就是你吗,紫苏?”

    紫苏望着茶杯,面孔扭曲了一下,然后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她总是认为知道她的人愈多,随之而来的灾厄也就愈多。她瞥了鬼子母一眼,又叹息着低下了头。

    之桃点点头。梅兰娜目不转睛地盯着紫苏,在平静的外表中,一双淡褐色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渴望的神情,毫无疑问,她迫不及待地要查问紫苏的能力;而紫苏肯定也看出了她的企图。

    令公鬼感到一阵怒意,梅兰娜应该知道,紫苏是受到。"他保护的。但这种怒意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能够保护紫苏而感觉到的温暖。

    “你可以信任紫苏所说的,鬼黳熏,”之桃说,“我得到的报告说她所见到的幻象肯定能成为现实。而现在虽然她并没有意识到,但她也同时看见了别的东西。”她歪过圆脸,露出微笑。“如果你将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受到惩罚,那就意味着你会同意你的摩那斯龙王想要的。”

    “或者是我什么都不同意,”鬼黳熏喊道,“如果我不制定契约————”她的拳头抵在桌面上。她已经承认自己必须制定契约,她也承认了讨海人会效忠摩那斯龙王。

    “我对你们的要求并不多,”令公鬼说,在决定来这里时,他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当我觉得用船只运载人员和供给时,讨海人要尽量提供。我觉得知道骆驼城、白水江城以及这两个国家之间地区的情况,你们的船能够搜集到我所需要的信息。它们正聚集在忽罗山到黑盐城之间的上百个渔村和城镇河岸。你们的船能行驶到对于其它任何船只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地方。讨海人要尽量监视葬月之海靠西的地方,葬月之海的对岸居住着霄辰人。总有一天,他们会发动军队企图征服我们,讨海人要让我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你要求得太多了,”鬼黳熏懊丧地低声说道,“我们知道那些霄辰人,看样子,他们是从死亡列岛来的。我们的一些船曾经和他们的船遭遇过,他们将上清之气当兵刃使用。你对我们要求得比你想象得更多,摩那斯龙王。”

    这一次,她在说出这个名号时没有停顿。

    “葬月之海上的一些海域已经被邪恶的黑暗占据,我们前往那些海域的船已经有许多个月没回来了,驶向西方的船只都消失了。”

    令公鬼感觉到一阵寒意,他转动着真龙令牌,那原来是半根霄辰长枪。难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在折翼镇,他们曾经遭到驱逐。令公鬼随身携带这支断枪,以提醒自己还有许多敌人埋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但他一直都以为转生真龙和被弯月夔牛角召唤回来的英雄们已经严重打击了霄辰人,他们在几年之内都不会大举来犯了。那只号角仍然在白塔吗?他知道弯月夔牛角是被送到那里去了。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这个狭小的舱室。他摸索着椅子扶手上的插闩,却怎么也打不开它,他抓住经过抛光的椅子扶手,粗鲁地一把将它扯碎。

    “我们已经就讨海人向我效忠达成了一致。”他说着站起身,低矮的舱顶让他不得不向桌面俯下身,舱室变得更小了,“如果还有更多关于你的契约的问题,梅兰娜和之桃将会与你商谈。”

    没等回答,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在那里,柯朗似乎又在低声地自言自语。

    梅兰娜抓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快速说道:“真龙大人,你最好还是留下来,你已经看到缘起的效果。有你在这里,我相信她会继续泄露她在竭力隐瞒的信息,并同意我们提出的要求。”

    “你属于无为派,”令公鬼严厉地对她说,“去谈判吧!柯朗,跟我来。”

    在甲板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无云的天空是如此清朗。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注意到留在外面的三名鬼子母正期待地望着他。

    烨道和景桓仍然在做着令公鬼进舱前要他们做的事————一边盯着船上,一边盯着岸上。一侧河岸上是城市,另一侧是半建成的谷仓,一艘在河中心的船很容易成为弃光魔使打击的目标。不过,如果他们真要攻击,应该也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令公鬼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弃光魔使没有摧毁太阳王宫。

    紫苏勾住他的手臂,让他哆嗦了一下。

    “我很对不住,”令公鬼说,“我不该丢下你的。”

    “没事的,”紫苏笑了,“梅兰娜已经开始谈判了。我觉得她是要替你把鬼黳熏最好的长衫剥下来,大约还有她第二好的。通天巫看上去就像是被两只白鼬夹在中间的兔子。”

第两千零一十六章 他们不会看出来的

    令公鬼点点头,讨海人是他的了,这点应该是可以确信的。谁管弯月夔牛角?他是缘起,他是转生真龙,是摩那斯龙王。金色的太阳距离天顶还相当远。“天还早,紫苏,”他能做到任何事,“想不想看我处理那些叛逆的雨师城人?一千瓜子金对一个吻,她们在日落之前就会是我的了。”

    紫苏盘起双腿坐在令公鬼的床上,看只穿着中衣的令公鬼在巨大的嵌奇玉衣柜前一件一件地试穿长衫。他怎么能在这种屋子里睡觉?这里全都是让人透不过气来、沉重的黑色家具。

    紫苏心不在焉地想着要把这里的东西全都挪出去,换上一些玄都那种雕刻品,样式简单,有一点镀金、幔帐之类的也要换成浅色系的。这点让她感到奇怪,她以前从没关心过什么家具布匹之类的事情,但那幅绘着一名孤独的剑士就要被敌人吞没的壁挂一定要拿掉。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看着令公鬼。

    在令公鬼天深邃的眼睛里有一种专注的神情,他正探身到衣柜里翻找着,雪白的中衣随着他的动作而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绷紧。他有一双健美的长腿,强韧的曲线在黑色粗布裤中显露无遗,他的靴子上端是折起来的。

    有时候,令公鬼会皱起眉头,用手指梳过黑红色的头发,即使经过再多的梳理,它们看上去还是乱乱的,在他的耳边和后颈上总是有一些鬈发。紫苏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头脑和心思一同扔到男人脚下的女人,但有时候,只要在他身边,清晰的思绪就会变成一团乱麻。只是这样而已。

    一件件华丽的长衫被扔出来,堆在令公鬼去见讨海人时穿的那件长衫上。没有了缘起的作用,谈判还会顺利进行吗?如果她在讨海人身上看到的影像能有用就好了。像往常一样,幻象和各色光晕在令公鬼周围闪烁,大多数瞬间便消失了,无法看清楚。

    现在她能看清楚的只有一个意义不大的影像,这个影像每天要重复出现上百次,当马鸣和子恒出现时,这个影像也会包围住他们,偶尔也会包围其它人。一片巨大的黑影向令公鬼压过来,吞掉了数以千计萤火虫般的小光点,那些小光点也在不停地扑向黑影,似乎是要将它填满。

    今天,这些小光点已经达到了数以万计的程度,但黑影也更大了。这个幻象应该是他与暗影的战争,但他几乎从不想知道这个幻象的状况。紫苏也无法向他解释清楚,唯一能确定的似乎只有暗影一直是胜利的一方。看到这个幻象消散时,紫苏放松地叹了口气。

    一点愧疚感让紫苏不由得在床上挪动了一下身体,当令公鬼问她还隐瞒了什么影像时,她并没有撒谎,那不算是撒谎。如果没有一名女人,令公鬼几乎注定要失败,但那名女人已经死去,彻底消失了,现在告诉令公鬼这点又有什么用?而且在这件事上,令公鬼很容易就会消沉下去。她必须鼓起他的精神,让他记得该如何去笑,除非……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令公鬼。”提到这件事大约是个错误。男人在许多方面都是奇怪的生物,一小会儿以前,他们会接受正确的建议,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们又会反其道而行之,而且他们这样做似乎还是故意的。

    但不知为什么,紫苏觉得……要保护这个高塔般、能用一只手将她举起来的男人,这还是在他没有导引真气的时候。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令公鬼说着,扔下一件绣银的蓝色长衫,“我是缘起,而且今天似乎一切都在随我的意愿改变。”一件绣金绿色长衫落在地板上。

    “你难道不想再‘安慰’我吗?”

    令公鬼停在原地,盯着紫苏,一件嵌银丝的红色长衫挂在他手上。紫苏希望自己没脸红。安慰,这个主意是打哪儿来的?她暗自寻思着。将她养育成人的姑妈们都是温和亲切的女性,但她们一直都极为强调女人要端庄有礼。

    她们不赞成她穿裤子,也不赞成她在马厩里干活;但那是她最喜欢的干活,因为她在那里可以接触到马。如果她们知道她还没成亲就和一个男人做这种事,紫苏可以确定她们会有什么反应————她们肯定会骑马从凤台赶来,剥了她的皮;当然,还有令公鬼的皮。

    “我……需要做许多事,趁着现在还有用的时候。”令公鬼缓缓地说道,然后飞快地转向衣柜。“就是这件!”他高喊着拉出一件朴素的绿色麻料直裰,“我都不知道它还在这里。”

    那是他从断坡的井返回时穿的衣服,紫苏能看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紫苏装作完全没注意到的样子,走到令公鬼面前,伸手环抱住他,将那件衣服压在身下,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我爱你。”紫苏只说了这么一句。透过他的中衣,紫苏能感觉到他肋侧那个半愈合的伤口。她能回忆起他受伤时的样子,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那时,她第一次运起了他,而他却不省人事,濒临死亡。

    他的双手按在紫苏的背上,将紫苏肺里的空气都压了出来,但让紫苏失望的是,那双手很快就离开了。紫苏觉得他似乎是低声说了一句“不公平”,难道他在拥抱她的时候还想着讨海人的事?确实,这很有可能。梅兰娜属于无为派,但据说讨海人能让白水江城人出汗。他应该考虑这些,但……紫苏想踢他的踝骨,但他已经温柔地将她移开,开始穿衣服了。

    “令公鬼,”紫苏坚定地说,“你并不能确定鬼黳熏会有这种反应就说明缘起对一切都有效。如果缘起总是能影响周围的一切,你早就已经让所有统治者跪倒在你面前了,即使是白袍众也不例外。”

    “我是转生真龙,”令公鬼傲慢地回答道,“今天我能做到一切。”他拿起剑带,将它固定在腰上,这根剑带上只有一个朴素的铜带扣,那枚镀金的龙扣被放到了床上,一双黑色的薄皮手套覆盖住他手背上金色的龙头和掌心的苍鹭。“但我看上去不像他,对不对?”他微笑着伸开双臂,“他们不会看出来的。”

第两千零一十七章 我不会向任何人臣服

    紫苏差点就要无奈地摊开双手了。“你看上去也不像个傻瓜。”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但那个白痴还在斜睨着紫苏,仿佛不清楚紫苏到底是什么意思。“令公鬼,只要他们看到了厌火族人,他们或者会逃跑,或者会立刻开始战斗。如果你不带上鬼子母,至少带上那些毕月使吧!只要一支箭就能要你的命,不管你是转生真龙,还是个放羊的!”

    “但我是转生真龙,紫苏,”令公鬼严肃地说,“而且是缘起。我们要单独去,只有你和我,如果你还想跟我去的话。”

    “没有我,你不能去任何地方,令公鬼。”紫苏忍着没说出如果他不答应带她一起,他迟早会把自己绊倒。现在令公鬼这种兴奋的样子就像他那种消沉颓废般让紫苏感到害怕。“鬼千拓不会喜欢这样的。”紫苏并不真的知道令公鬼和枪姬众之间的关系,依照她的所见所闻,她认为这一定是一种很奇特的关系。但紫苏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令公鬼胡作非为。现在令公鬼笑得就像是个从母亲身边逃开的小子。

    “她不会知道的,紫苏。”他的眼睛还那样闪闪发光!“我一直都这么做,她们从来都不知道。”他向紫苏伸出一只戴手套的手,那样子就像是他只要呼唤一声,紫苏就会跟着他到任何地方去。

    紫苏相信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她只好整了整自己的绿色长衫,又从立镜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是否整齐,然后握住令公鬼的手。现在的问题是,即使令公鬼只是弯一弯手指,紫苏也会立刻跳进无底深渊。紫苏只希望他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一点。

    令公鬼在前厅地板上绘着金色朝阳的位置制造出一个遁道,紫苏由他领着从中走过,来到一片丘陵林地中,枯叶在他们脚下铺了厚厚一层。一只红色翅膀的小鸟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一只松鼠出现在一根树枝上,向他们吱吱地叫着,甩动着尾端是白色的蓬松尾巴。

    这不是紫苏记忆中凤台附近的林地。在雨师城附近也没有多少真正的森林,大多数树木之间都隔着四五步,甚至是十步距离,高大的羽叶木和松树、更高的橡木和紫苏不认识的树种分布在她和令公鬼站立的平地上,就连树下植被也比紫苏家乡的更稀疏。

    灌木、藤蔓和石南一片片簇生在一起,不过其中有的面积并不小,一切都是干燥的棕褐色。紫苏从袖子里抽出花边手绢,擦了擦脸上突然冒出来的汗珠。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紫苏问道。

    根据太阳的位置,就在他们身旁几尺远处的一道向上的斜坡应该是朝向北方的,如果运气好,他们一路走回去不会遇到任何人。或者令公鬼在看到她的高跟靴和这里的地形后,会决定再做一个直接返回太阳王宫的通道,和这个地方相比,那座宫殿的房间里就凉快多了。

    但还没等令公鬼回答,细枝和枯叶碎裂的声音表明有人来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名雨师城女人,她骑着一匹长腿灰色阉马,马具和缰绳上装饰着亮色的穗子。这个女人的身材矮小苗条,穿着一件深蓝接近于黑色的圆领袍,红色、绿色和白色的水平条纹从她的脖颈一直延伸到膝盖以下。

    她脸上的汗水丝毫没有影响她白皙美丽的面容。她的一双黑眼睛如同两潭清澈的池水,一根细金链从她的发际中垂下来,在她的额头上缀下一颗纯净的绿色小宝石。黑色长发在她的肩膀上卷起一朵朵浪花。

    紫苏吃了一惊,并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戴着绿色手套的手举起了狩猎紧背弩。有那么一刻,她相信那是纯熙夫人,但……

    “我不记得在营地中见过你们两个。”那个女人用一种沙哑,几乎是有些撩人的声音说道。而纯熙夫人的声音像水晶般清澈。那张紧背弩低垂了下去,女人的动作就像举起它时一样悠闲,最后箭尖稳定地对准了令公鬼的胸口。

    令公鬼却丝毫不在意。“我大约会想要看看你们的营地,”他微一打恭,“我相信你就是姜舒月小姐?”那名女子点点头,承认了这个名字。

    紫苏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她并不会真的以为纯熙夫人能够死而复生。纯熙夫人是唯一与她的预见不符的变故,但姜舒月是对抗令公鬼的叛军统帅,一个要夺取太阳王座的人……她的出现让紫苏相信,令公鬼真的是把所有因缘丝线都拉到了自己身边。

    舒月小姐又缓缓举起紧背弩,随着弓弦骤然一响,宽头弩箭被射向半空。

    “我觉得,用这东西对付你是没有用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催马向他们缓缓靠近,“我不喜欢让你认为我正在威胁你。”她又看了紫苏一眼,只是从头到脚的一瞥,但紫苏觉得自己已经被她一览无余了。

    除此之外,舒月小姐的目光一直固定在令公鬼身上。她一拉缰绳,退开三步,仿佛是在提防令公鬼发动突击。“一个灰色眼睛、有你这种高度的男人会突然凭空出现,这样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或者你是某个厌火族人伪装的。不过,大约你愿意慷慨地报上姓名?”

    “我是转生真龙。”令公鬼说道。他身上又散发出面对讨海人时的那种傲慢,但马背上那名女子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受到缘起影响的样子。

    她并没有跳下来跪倒在地,只是点点头,咬住嘴唇。“我已经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我也听说你去了白塔,要臣服于丹景玉座。我还听说你要将太阳王座交给仪景公主,而又有传闻说你杀死了仪景公主和她的母亲。”

    “我不会向任何人臣服!”令公鬼厉声回答。他瞪着舒月,凶狠的目光就像是要将她刺下马鞍。“仪景公主正在前往玄都的路上,她首先要继承锡城古国王座,在那之后,她也会得到雨师城的王座。”紫苏哆嗦了一下,难道他一定要像个塞满了傲慢的枕头那样说话吗?紫苏本来希望在经过讨海人的事情后,他会平静一些。

第两千零一十八章 后悔射掉了那支箭

    舒月小姐将紧背弩横放在鞍头,用戴手套的手抚摸着它,大约她在后悔射掉了那支箭?“我能接受我的年轻堂亲坐上王座,至少她比其它人好,但……”那双本来是波光流转的黑眸突然硬得如同石块,“但我不确定我能接受你在雨师城,我不仅是说你对律法和传统做出的改变,你……你的出现就会改变人们的命运。你到来之后的每一天,人们都会死于难以置信的奇特意外。有那么多男人抛弃了老婆,老婆抛弃了男人,甚至现在已经没有人关注这种事了。只要你留在这里,雨师城就会因你而分裂。”

    “这是平衡的。”紫苏突然插口说道。

    令公鬼的表情变得非常阴暗,看上去,他就要爆发了。大约他来这里是正确的,但让这次会面毁在他的怒气里就不对了。

    紫苏没有给他和舒月说话的机会。“好和坏总是平衡的,这就是因缘运作的原理,即使他造成了改变也不会影响到这点。就像黑夜和白天平衡,收获与伤害也会平衡。自从他来了之后,雨师城中出生的婴儿全都活下来了,甚至没有任何畸形儿。有些日子里举行的婚礼比以往六七天里的都要多。虽然有男人被一根羽毛呛死,但也有女人失足翻下三层楼梯,却平稳地站直了身体,身上一块瘀伤都没有。你看到了危害,你也应当看到益处。上古神镜的转动需要平衡,他只是增加了自然状态下异常情况发生的几率。”紫苏的脸忽然红了,她发觉另外两个人都在看着她,更确切地说,是在盯着她。

    “平衡?”令公鬼喃喃地说着,挑起了眉弓。

    “我曾经读过金一的一些书。”紫苏最后说道,她不想让任何人以为她在假装是个圣人。舒月小姐坐在马鞍上,面带微笑看着她,手里玩弄着缰绳。这个女人在取笑她,紫苏要让这个女人知道她能嘲笑些什么!

    突然间,一匹仿佛是战马的高大黑色阉马从林木间冲了出来,骑在马上的是一名短发、留尖胡须的中年男子。尽管他穿着绿色条纹灯笼袖的黄色晋城长衫,但他满是汗水的黑脸上有一双光洁美丽的大眼睛,如同经过抛光的浅紫龙晶。他的相貌并不好看,鼻子显得过长,但那双眼睛补偿了这个缺陷。他戴着皮手套的手中也拿着一支紧背弩,另一只手上挥舞着一支阔头箭。

    “这支箭从我脸旁几寸的地方飞了过去,舒月,这上面有你的标记!难道因为这里没有猎物————”他注意到令公鬼和紫苏,手中张开的紧背弩立刻指向了他们。“他们只是迷路的人?还是你找到了从城里来的细作?我绝不相信真龙会继续容忍我们毫发无伤地留在这里。”

    又有将近十名骑手出现在他背后,都是一些穿着鱼口缎装饰灯笼袖长衫的男人,和穿鱼口缎高圆领圆领袍的女人,他们全都拿着紧背弩。

    还没等这队人的最后一个停下来,又有两倍数量的骑手从另一个方向的灌木丛中冲出来,靠近了舒月。他们是身材矮小、皮肤白皙的男人和女人,都穿着暗色衣服,彩色横纹在他们的衣服上一直铺排到腰部以下,他们也都拿着紧背弩。

    仆人们徒步追了上来,他们都大口喘着气,显然已经被这种炎热折磨得劳累不堪,他们只是在腰间插着一把剥皮匕首。紫苏吞了口口水,不自觉地开始更频繁地用汗巾子抹去脸颊上的汗水,如果在令公鬼没发觉的时候,他们之中有人认出了他……

    舒月小姐则没有丝毫迟疑。“不是细作,大君。”她说着,转过马匹面对着那些晋城人。是武泰大君!现在这群人中就差狐齐叔了,紫苏希望令公鬼牵扯因缘的能力能够不那么全面。“我的一位表亲和他的老婆,”舒月继续说道,“他们从锡城古国来看我。让我来介绍————枫十四,和他的老婆嘉希,他们属于那个家族的一个小分支。”

    紫苏几乎要瞪她一眼。紫苏认识一个叫嘉希的女人,那时她还不到二十岁。那个嘉希是个肮脏的蠢货,还有一副让人无法容忍的坏脾气。

    武泰的目光又扫过令公鬼,然后在紫苏身上逗留了更长一段时间。他放低紧背弩,头也稍微放低了一些,一名晋城大君对待低阶贵族就是这种态度。“欢迎你们,枫百户,现在还会加入我们的人肯定是一位勇士。令公鬼随时都有可能命令那些野蛮人扑向我们。”舒月小姐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他却摆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但他注意到令公鬼向他回礼时并不比他有更多敬意,便皱起了眉头。在他身后的队伍里,一名皮肤黝黑相貌俊俏的女人气愤地嘟囔了些什么,她有一张严厉的长脸,表明她很习惯发怒。一名穿红色条纹袖淡绿色长衫的矮胖男人同样是堆了一脸的怒容和汗水,他催马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要将令公鬼踩倒在马蹄下。

    “上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进行编织,”令公鬼冷冷地说,仿佛他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的样子就像……就像是转生真龙,站在山顶上威严地俯视着这些人,“我们的想象往往只是我们的想象。比如,我听说你在晋城,在砀山。”

    紫苏希望自己能有勇气说话,有勇气说些安抚他的话,但她只能不停地拍拍他的手臂,就如同一名妻子(现在她突然觉得这个词非常顺耳)在随意地拍抚着自己的男人。男人这个词也很好。苍天啊,但他这样不行!一定不能让他这样。

    “武泰大君最近刚刚和他的几位密友一同乘长舟前来,枫十四。”舒月沙哑的声音没有丝毫改变,但她的坐骑忽然腾跃起来,那匹马肯定是突然被她踢了一脚。她很快恢复了自制,背对着武泰向令公鬼警告地瞪了一眼。“不要惹大君生气,枫十四。”

    “我不介意,舒月。”武泰说着,将紧背弩挂在马鞍上。他策马向令公鬼靠近了一些,一只手臂撑在鞍头。“一个男人应该知道自己踏进了什么地方。你大约听到了令公鬼前往白塔的传闻,枫十四。我来是因为鬼子母在几个月之前找到我,告诉我会发生这件事。

第两千零一十九章 他在安抚她

    武泰继续道:“你的表亲也告诉我,她收到了同样的讯息。我们本来想在羌活篡位之前拥戴她坐上太阳王座。嗯,真龙不是傻瓜,我从不相信他是。在我看来,他玩弄白塔就像是在玩弄一架琵琶。羌活上吊了,真龙稳稳地坐在雨师城墙后面————不管有什么谣言,我打赌鬼子母控制不了他。在我们找到办法脱离这个僵局之前,我们只能留在他的手心里,等着他先出招。”

    “你是乘船来的,”令公鬼却说道,“你也可以乘船离开。”紫苏忽然发觉他正在轻轻地拍着她的手。他在安抚她!

    武泰大君惊讶地仰头笑了起来,有许多女人会因为他的眼睛和笑容而忘记他的鼻子。“是啊,枫十四,但我已经向你的表亲求婚了。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一个男人不可能就这样将自己的意中人丢给厌火族人,而她又不愿意离开这里。”

    姜舒月在马鞍上坐直身体,表情显得比鬼子母更加冰冷,但紫苏忽然看到红色和白色的光晕闪耀在她和武泰周围。紫苏知道,他们将要成亲————在舒月引他进行过一次愉快的追逐之后。

    紫苏看到的还不止这些:一顶冠冕出现在武泰的头顶————他的眼眉上方有一个样式简单的金环和一把稍微弯曲的长剑。有一天他会戴上这顶国主的冠冕,但明说不出它代表哪个国家,晋城没有国主,只有大君。

    当武泰掉转过马头面对舒月时,光晕和幻象都消失了。“今天没有什么猎物了,齐叔已经返回了营地,我建议我们也这么做。”那双大眼睛迅速地搜索了一边周围的树林,“看来,你的表亲和他的老婆把马给弄丢了,他们实在是很不小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温和,似乎是在表明他很清楚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马。“不过我相信胡风岩和展宸会让出他们的坐骑,在这种空气里走动一下对他们的身体有好处。”

    那名穿红色条纹袖长衫的矮胖男人立刻跳下他高大的枣红马,同时向武泰奉上一个谄媚的笑容,也给了令公鬼一个冰冷油腻的微笑。那名面带怒容的女人迟疑了片刻才僵硬地爬下自己银灰色的母马,她的脸上没有半点高兴的表情。

    紫苏也没有。“你要去他们的营地?”她对领着她走向马匹的令公鬼悄声说,“你疯了?”看到令公鬼没有反应,她又不假思索地加了一句。

    “还没有,”令公鬼轻声说着,用指尖碰了碰紫苏的鼻子,“多亏有你,我知道这一点。”他先扶紫苏上了马,然后自己跨上枣红马的马鞍,一夹双腿,来到武泰身旁。

    他们一直朝北偏西的方向前进,很快就越过了那道斜坡,只剩下胡风岩和展宸站在树下,气恼地盯着对方。其它跟随在队伍后面的晋城人都大笑着祝他们能有一次愉快的徒步旅行。

    紫苏本来打算走在令公鬼身边,但舒月伸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将她拉到那两个男人身后。“我觉得看看他会做什么。”舒月低声对紫苏说,紫苏却不知道舒月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你是他的情人?”舒月又问。

    “是。”调匀呼吸之后,确切定地告诉她,她觉得两颊仿佛被火烧一样。但那个女人只是点点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大约在雨师城就是这样。有时候,紫苏觉得自己努力寻找的一切借口和辩解都像自己的中衣一样薄弱不堪。

    令公鬼和武泰并排地走在前面,年轻的比年长的要高出半个头,两人全都披着骄傲的长衫。他们一直在交谈着,但紫苏很难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声音不大,而马蹄踩踏枯叶断枝的声音持续不断,头顶和树梢上也不时传来鹰啸声和松鼠的吱吱声。紫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请容我说,枫十四。”武泰大君在走下第一个斜坡时说道,“苍天在上,我没有任何不敬,你有这么漂亮的一位老婆可真是好运。如苍天所愿,我也会有一位同样美丽的老婆。”

    “为什么他们不说些重要的事情?”舒月嘟囔着。

    紫苏转过头遮住自己的微笑。舒月小姐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悦。紫苏自己从没在意过别人是否认为她漂亮,直到她遇到了令公鬼。大约武泰的鼻子并不是那么长。

    “我不反对他从海门通拿走神威万里伏,”又过了一会儿,武泰大君在走上一道有稀疏林木的山坡时说,“但我不能容忍他率领厌火族人侵犯晋城。”

    “我读过真龙预言,”令公鬼说着顶了一下枣红马的脖颈,催促它走快一些,那匹马很漂亮,但远远比不上它背上的人,“海门通会在他拿到神威万里伏之前陷落,我听说其它晋城贵族都已经在追随他了。”

    武泰哼了一声。“那些势利的小人只会给他舔靴底!我本来会追随他的,如果他是那样想的,如果……”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太多如果了,枫十四。晋城有一句俗话,‘任何争斗都可以被原谅,但国主们从不会忘记’。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以来,晋城就没有过国主,但我觉得,转生真龙很像是个国主。不,他已经用叛逆的罪名侮辱了我,我必须完成我所开始的事情。如苍天所愿,我要在死前看到晋城重新独立起来。”

    紫苏知道,这一定是缘起的作用,那种人是不会随意将这些话讲给陌生人听的,不管他是不是姜舒月的表亲。但令公鬼会怎么想?她迫不及待地要把那顶冠冕的幻象告诉令公鬼。

    翻过脚下的小山,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群长枪兵。这些士兵中有人穿戴着有凹痕的护心镜或头盔,大多数人的身上并没有盔甲。当他们看见这支队伍时,立刻打恭行礼。

    在两旁的树林里,紫苏看到了其它岗哨。在下方,似乎永远会弥漫在空中的尘埃覆盖着一片营地,两座小山之间的整片谷地都被这座营地占据了。

    营地里的帐篷并不多,每座帐篷都很大,帐篷的尖顶上悬挂着代表某位贵族的旗帜,营地中成排拴住的马匹数量几乎和这里的人数一样多。几千名男人和少数女人在营火和马车旁走动,当他们的统帅进入营地时,没有人发出欢呼。

第两千零二十章 一切正常

    紫苏一边端详着营地里的人,一边用手绢捂住鼻子,阻挡尘埃;她并不在意舒月看见她的动作。到处都是沮丧或阴沉的面孔,人们知道自己掉进了陷阱。

    紫苏不时会看到有人背上插着代表某个家族的小旗,但大多数人似乎把他们能找到的一切都挂在身上。紫苏在他们身上经常能看到一两副不合适的盔甲。

    这里也有许多肯定不是雨师城人的高个子穿着红色的长衫和有破损的护心镜,紫苏依稀看见一只肮脏的红袖子上绣着白狻猊图案。乘长舟而来的武泰只可能带着身边的一些人,大约今天参加狩猎的那些晋城人就是他全部的随员了。

    舒月目不斜视地在营地中走着,但是每次当他们靠近那些穿红色长衫的人时,她都会绷紧嘴唇。

    武泰大君在一座大帐篷前下了马,这是紫苏见过的最大的帐篷,紫苏从没想象过会有这么大的帐篷。这顶装饰着红色条纹的帐篷整体呈椭圆形,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仿佛完全是云锦制成的。四个圆锥形尖顶上都飘扬着绣有金色雨师城日升图案的蓝旗。

    帐篷里传来演奏琵琶的声音。仆人们跑过来把马匹牵走。武泰大君向舒月伸出手,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停顿,舒月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由他陪同走了进去。

    “我的老婆大人?”令公鬼微笑着也伸出了手。

    紫苏哼了一声,抓住令公鬼的手腕。她真想揍他一拳,他无权开这种玩笑,也无权将她带来到这个地方,无论他是不是缘起,他可能会在这里被杀死。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真的不在意让她的后半生在哭泣中度过吗?当他们走进这顶帐篷时,紫苏摸了摸帐帘,惊讶地摇摇头。这是云锦。一顶云锦帐篷!

    他们刚走进帐篷里,紫苏就感觉到令公鬼身体一僵。武泰和舒月的随员们一边口是心非地道着歉,一边挤过他们身旁。在四根立柱之间,长桌上摆满了食物和饮料,桌下色彩绚烂的地毯只应该铺在宫殿的地板上。

    这里到处都是人。穿着奢华的雨师城贵族之间也有几名剃光额顶并敷了粉的军人,从衣着看来,他们应该都是高阶军官。几名古彩艺人拨弄着雕花镀金的琵琶,在人群中来回穿行,样子比贵族们更加高傲。

    但紫苏的目光很快就定在令令公鬼忧虑的源头上————三名鬼子母正在相互交谈着,她们的长衫上分别缀着绿色、黄色和灰色的穗子。各种影像飞快地从她们身边闪过,紫苏却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从中走出了另一名鬼子母,那是一名面相慈和的圆脸女人,更多幻象,更多闪耀的光晕,但紫苏所注意的是她肥胖的手臂上垂下来的红色穗子长衫。

    令公鬼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不必担心,”他低声说,“一切正常。”紫苏很想问他,这些鬼子母在这里做什么,但紫苏害怕他真的会告诉她。

    武泰、舒月和他们的随从都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一名身穿袖口上装饰红、绿、白色条纹黑色制服的男仆走过来,向令公鬼和紫苏奉上了放有银多棱杯的托盘。

    这时舒月又出现在他们身边,她似乎是挥手拒绝了一个男人的强硬要求,那个男人面孔瘦长,身上也穿着那种红色长衫,他狠狠地瞪着舒月的背。而舒月只是拿起一杯寒潭香,然后挥手示意那名仆人离开。

    紫苏的呼吸停滞了————一片光晕闪现在那个男人身周,那是非常深的血红色,几乎已经接近黑色。“不要信任那个男人,舒月小姐。”她的话脱口而出,“他会杀死任何被他认为是阻碍的人,他会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杀死任何人。”她用力咬住牙,把剩下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舒月回头瞥了一眼,而那个男人立刻转过了身。“我相信江水平是这种人,”她冷冷地说,“他的白狻猊作战是为了钱,而不是雨师城,他们烧杀劫掠比厌火族人更甚。看起来,他们在锡城古国已经容不下身了。”她又挑起眉弓,瞥了令公鬼一眼,“我觉得,齐叔肯定向他们允诺了一大笔黄金,据我所知,他们还会得到封地。”然后她又看了看紫苏。“你认识这个人,嘉希?”

    紫苏只能摇摇头,现在该如何解释她对东子隆的了解?该如何说明在他死掉之前,他还会惹出更多奸淫烧杀的事?如果她能知道受害者是谁,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但她只知道那个男人会做出这些事。不管怎样,说出自己所看见的并不能改变事实,即使是她发出警告也没有用,有时候,正是因为她的警告,可怕的事实才会发生。

    “我听说过那些白狻猊,”令公鬼也是冰冷地说道,“在他们之中找找魔尊的爪牙,你不会失望的。”他们都曾经是厉业魔母的士兵,紫苏知道这一点。而且紫苏也知道,所谓厉业魔母大人的真名是尸冥。侍奉弃光魔使的军队中自然会有魔尊的爪牙。

    “他是谁?”令公鬼朝一个出现在帐篷中的男人点点头,他黑色长衫上的横纹像舒月裙子上的一样多,在雨师城人之中,他算是非常高的,大约只比令公鬼矮一个头。

    他的身材苗条,但肩膀很宽,相貌俊美得令人瞩目,他的下巴显得坚毅有力,黑色的鬓角显露出一点灰丝。不知为什么,紫苏的视线很快就移到了陪在他旁边的那个人身上,那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个子,鼻子和耳朵都很大,他身上的那件红丝长衫并不很合身。

    他一直在抚摸着腰间一把弯曲的匕首,那把匕首插在黄金鞘中,样式很奇怪,在握柄的末端嵌着一颗红宝石,周围的光线似乎都被那颗宝石吸进去了。紫苏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光影,但他让紫苏感到有点熟悉。现在那两个男人全都在看着紫苏和令公鬼。

    “那个,”舒月的声音变得有些紧绷,“是狐齐叔庄主,还有最近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同伴,孔享,一个可憎的小个子。每次被他看到,我都想好好洗个澡,他们全都让我感到肮脏。”

第两千零二十一章 当然不好

    她眨眨眼,似乎是在为自己所说的话而吃惊,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紫苏有种感觉,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姜舒月真正失去理智,在这一点上,她非常像纯熙夫人。

    “如果我是你,我会非常小心,枫十四表亲,你似乎是对我产生了某种巨大的影响,或者这就是缘起的作用。大约武泰大君也受到了这种影响,但我还不能确定这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齐叔对你有一种纯粹的恨意。在铁背苍狼来到他身边之前,情况还没那么糟,但自从……齐叔要我们立刻就攻击雨师城,就在今晚。他说,只要你死了,厌火族人就会离开,但我觉得他只是在渴求你的死亡,这甚至比太阳王座对他更具有吸引力。”

    “铁背苍狼,”令公鬼说道,他的目光锁定在狐齐叔和那个皮包骨的男人身上,“他的名字是冷子丘,对他脑袋的悬赏是十万瓜子金。”

    舒月手中的多棱杯差点要掉在地上。“即使是绑架了女王也勒索不到这么多钱,他做了什么?”

    “他毁了我的家乡,因为那是我的家乡,”令公鬼的面孔如同一块寒冰,他的声音也是,“他带来黑水修罗,杀了我的朋友,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他是一名魔尊的爪牙,是一个已经死定了的人。”他已经咬紧了牙关,多棱杯被他的手指捏扁,酒浆洒在地毯上。

    因为他的痛苦,紫苏感觉到伤心。紫苏早已知道夏司命在红河做的一切,但她还是有些慌张地用一只手按住令公鬼的胸膛。如果令公鬼现在爆发,开始导引真气,谁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鬼子母……“为了苍天,控制住你自己。”而这时,一个女人愉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给我介绍一下你的高个子朋友,舒月?”

    紫苏回头望去。一张看不出年纪的面孔,冰冷的眼睛,铁灰色的头发被结成一个发髻,上面装饰着黄金吊坠。紫苏吞下一声尖叫,不由得咳嗽起来。

    舒月一瞥似乎就能看清一切,而这双冰冷的眼睛似乎能把她遗忘在脑子里的事情也挖出来。这名鬼子母边说边调整着绿色穗子的长衫,她的微笑并不像她的声音那样愉快。

    “当然,鬼子母谢惠连。”舒月的语气也显得有些慌张,但她很快就以平和的声音介绍了来看她的“表亲”和他的“老婆”。“但恐怕雨师城现在并不适合他们,”她已经恢复了充分的镇定,脸上露出不能收容令公鬼与紫苏的歉意微笑,“他们已经同意接受我的建议,返回锡城古国了。”

    “是吗?”谢惠连冷冷地说。紫苏的心沉了下去,即使令公鬼还没告诉她,但从这名鬼子母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认识令公鬼。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小巧的黄金鸟雀、月亮和星星也在来回晃动。“大多数小子只要被烧过一次,就会知道不能把手指伸进漂亮的火焰里,枫十四,但有些小子就需要被狠狠打屁股才能知道道理,被打红的屁股总好过被烧焦的手指。”

    “你知道我不是小孩了。”令公鬼对她厉声说道。

    “是吗?”谢惠连的目光仿佛是将他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嗯,看起来我很快就能知道你是否需要被打屁股了。”那双冷眼转到紫苏身上,又转向舒月。最后她拉了一下长衫,不急不徐地走进了人群。

    紫苏咽下郁结在喉头的硬块,她很高兴地看见舒月也和她做着同样的事。而令公鬼,这个瞎眼的傻瓜!却盯着那名鬼子母的背影,仿佛要跟上去一样。这一次,是舒月伸手按住了令公鬼的胸口。

    “我相信你认识谢惠连。”她喘息着说,“小心这个人,即使其它所有鬼子母都在敬拜你,也要小心她。”舒月沙哑的声音在此时变得异常沉重。“我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无论会有什么发生,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走了,‘枫十四表亲’。我会准备好马匹————”

    “这是你的表亲,舒月?”一个圆润浑厚的男声说道。紫苏又被吓了一跳。

    狐齐叔在近距离时看上去更加俊美,他的全身充满了男人阳刚之美,散发着一种女人几乎无法抗拒的气息。如果紫苏没有遇到令公鬼,她应该会被他所吸引,甚至现在她仍然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吸引力,只不过无法和令公鬼相比就是了,他嘴唇上那种刚强的微笑也非常具有诱惑力。

    齐叔的目光落在舒月手上,那只手仍然按着令公鬼的胸膛。“舒月小姐将成为我的老婆,”他懒洋洋地说,“你知道吗?”

    舒月的脸颊燃烧起愤怒的火焰:“不要这么说,齐叔!我已经告诉过你,不会的,我不会的!”

    齐叔只是朝令公鬼微笑着:“我觉得女人永远不知道她们自己的心思,你只有让她们知道。你怎么想,孔享?孔享?”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皱起眉头。紫苏惊讶地盯着他,他是那么俊美,散发着那种气息……紫苏希望自己能有主动召来影像的能力,她非常想知道这个男人的未来。

    “我看见你的朋友朝那里溜掉了,齐叔,”舒月厌恶地撇撇嘴,随意向远处一指,“我觉得,你可以在放酒的地方找到他,或者他正在调戏那些女仆。”

    “这个不急,哈哈。”他向舒月的脸伸出手。看到舒月向后退去,他却仿佛是觉得很有趣,然后他将带着消遣意味的目光转向令公鬼,还有令公鬼腰间的佩剑。“想不想进行一点运动,表亲?我这样称呼你是因为等到舒月成为我的老婆,我们也就是表亲了。我们练练剑如何?”

    “当然不好,”舒月笑着说,“他还是个小子,齐叔,对这项技艺没什么了解。如果我允许他拔剑,他母亲绝对不会原谅我————”

    “运动?”令公鬼突然说道,“我倒想看看会发生些什么,我同意。”

    紫苏不知道是应该呻吟,应该大喊,还是应该坐在地上哭泣。舒月睁大眼睛瞪着令公鬼,似乎也陷入了同样的窘境。

    齐叔笑着揉搓双手。“大家听着!”他高声喊道,“你们即将看到一场竞技。清理场地,清理场地。”他来回走动,将人们赶离帐篷中心。

第两千零二十二章 握牢剑柄

    “放羊的,”紫苏愤恨不已地说,“你不是榆木脑袋,你根本就没有脑袋!”

    “我现在无法回绝他的要求了,”舒月用非常冷淡的声音说,“但我建议你马上离开。无论你会使用什么……办法……现在帐篷里有七位鬼子母,她们之中的四位凌日盟鬼子母最近刚从南方赶来,她们的目的地是嘉荣城。如果她们之中有一个人起了疑心……我只希望那种事情永远不要发生,快走吧!”

    “我不会使用……什么办法。”令公鬼解开剑带,将它交给紫苏,“如果我以某种方式影响了你和武泰大君,大约我能用另一种方式影响齐叔。”

    人群已经退开,让出了两根粗立柱间大约二十步的空地。有些人在看着令公鬼,许多人用臂肘彼此轻轻碰了碰,并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然,鬼子母都得到了最佳的位置。谢惠连和她的两名朋友在一边;四名戴着红穗子长衫的女人在另一边。谢惠连和她的同伴望向令公鬼的目光中都带着未加掩饰的不赞同,和鬼子母允许程度的气恼,但那四名凌日盟鬼子母的注意力还是大多集中在对面的三名鬼子母身上。

    虽然她们站在对立的位置上,但她们至少能够做出忘记对方存在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听我说,表亲。”舒月压低的声音几乎要因为急迫的心情而碎裂了,她站在离令公鬼非常近的地方,仰起头直视着令公鬼,虽然还不及令公鬼的胸口高,但她却像是要甩令公鬼一耳光。“如果你不使用你的特殊办法,他很可能会重伤你,即使只是用未开锋的练习剑他也能做得到,而且他会那么做的。他从不喜欢看到他认为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触,他更怀疑所有跟我说话的年轻俊美的男人都是我的情人。我们还都是孩子时,他把他的朋友德罗文推下楼梯,摔断了德罗文的后背,这只是因为德罗文没问过他就骑了他的小马!快走,表亲,没有人会小看你,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小子能与一名剑法高手对抗。嘉希……无论你的真名是什么……帮我劝劝他!”

    紫苏张开嘴,令公鬼却将一根手指挡在她的唇上。“我是我,”他微笑着说,“即使我不是我,我也不认为我能从他面前逃走。他是一名剑法高手吗?”解开长衫的扣子,他大步走进那片空地。

    “为什么他们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却一定要这么顽固?”舒月颓丧地悄声说道,紫苏只能同意地点点头。

    齐叔已经脱下了长衫,并拿出两把未开锋的练习剑,它们的“剑刃”是用数根细木条捆扎而成的。看到令公鬼只是将长衫敞开,他挑起了一侧眉弓。“你的动作会被衣服妨碍的,表亲。”令公鬼只是耸了耸肩。

    没有任何警告,齐叔扔出一把剑,令公鬼在空中抓住它的长剑柄。

    “手套会让你的手打滑,表亲,你需要握牢剑柄。”

    令公鬼用双手握住剑柄,稍微转动了一下,然后将剑锋指向地面,左脚迈到身前。

    齐叔摊开双手,仿佛是说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好吧,至少他知道如何开始。”他笑着,当他吐出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身子已经猛然向前冲去,未开锋的练习剑在他的全力推动下直刺令公鬼的头颅。

    随着一记响亮的撞击声,木条和木条碰在一起,令公鬼则一动未动。片刻之间,齐叔只是盯着他,他也平静地回视齐叔。然后他们开始“舞蹈”。

    紫苏只能将他们的动作称作舞蹈。他们的动作流畅迅捷,木条四处闪现,或者画出一个个圆弧。紫苏曾经见过令公鬼与他能找到的、最优秀的剑士对战,而且经常是两三名,甚至是四名剑士同时对抗他。

    这当然不能使紫苏安心。只是他们的动作太美了,让人几乎要忘记如果这不是木条而是钢刃,大约现在已经血溅当场了。但紫苏又觉得那些剑刃似乎一直也没能碰到皮肉。他们不停地舞蹈着,彼此旋绕,刺击劈砍,连续发出木条撞击的巨大声响。

    舒月紧紧抓住紫苏的手臂,不眨眼地望着相互攻杀的两个人,喘息着说道:“他也是剑法高手,他一定是,看啊!”

    紫苏也在看,她将令公鬼的剑带和长剑紧紧抱在怀中,仿佛它们就是他。令公鬼的身姿是那么迷人。齐叔显然希望握在手中的是一把钢剑,炽烈的怒火从他的脸上喷发出来,他逼得愈来愈狠了,但他们的剑刃仍然无法碰到对方的身体。

    而现在令公鬼一直在后退,动作也全都是在防御。齐叔向前逼进,不停地攻击,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帐篷外传来一声恐惧的惨叫,突然间,巨大的帐篷飞向空中,消失在一片遮蔽天空的厚重阴霾里。浓雾从所有方向翻腾而来,里面充满了模糊的尖叫和呼吼,一缕缕烟尘如同触须般伸进了这一块仅存的透明空气。所有人都惊惑地彼此对望着————几乎是所有人。

    齐叔的木剑戳进令公鬼肋侧,发出一阵骨裂声,让令公鬼弯下了腰。“你死了,表亲。”齐叔冷笑着,高举起剑准备劈下。但他忽然停住动作,盯着头顶上浓重的灰雾,那团雾……在凝结,一段末端有三根指头的粗大手臂伸了下来,抓住那名矮胖的凌日盟鬼子母,转眼便将她提到了空中。

    谢惠连是第一个从惊慌中恢复过来的,她掀落长衫,双手一翻,两只手掌上各喷出一个火球,射进了那团浓雾。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燃烧起来,随着一声转瞬即逝的凶暴嚎叫,那名凌日盟鬼子母跌出浓雾,摔在令公鬼身边的地毯上。她的身子是趴在地上的,但她的头已经被拧转过来,两只无神的眼睛直视着空中的雾团。

    人群中的最后一点镇定也彻底消失了,暗影似乎拥有了肉身。尖叫着的人们朝所有地方逃窜,掀翻了桌椅摆设,贵族推开仆人,仆人推开贵族。紫苏用拳头和臂肘推开人潮,用令公鬼的佩剑殴打人们,拼尽全力朝令公鬼冲过去。

    “你还好吗?”她搀扶紧抱住肋下的令公鬼站起身。舒月这时出现在令公鬼另一边,让她吃了一惊;而舒月也显得有些惊讶。

第两千零二十三章 攀登一座高山

    令公鬼从长衫下抽出手掌,真是运气,他的手上没有血,那个无法完全愈合的伤疤非常脆弱,幸好这次它没有裂开。“我觉得我们最好离开这里。”令公鬼说着系上了剑带,现在透明空气存留的范围明显变小了,所有人都在奔逃,雾气中仍然不停地传出尖叫声,大多数尖叫声都是在一半时就突然中断了。

    “我同意,枫十四。”武泰大君说道。他的手中握着剑,面朝着灰雾,将舒月拉到背后。“但问题是,往哪里跑?还有,我们必须跑多远才能离开这团雾?”

    “这一定是他干的,”齐叔啐了一口,“令公鬼。”他丢下未开锋的练习剑,走过去捡起长衫,镇定地穿在身上。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懦夫。“孔享?”他一边固定剑带,一边朝浓雾中喊道,“孔享,上天必不容你,你在哪里?孔享!”铁背苍狼————夏司命没有回答,他还在继续喊着。

    现在唯一还留在原地的只有谢惠连和她的两名同伴了。全丹派和无为派的鬼子母面容还保持着平静,但双手却神经质地摸索着她们的长衫,谢惠连却像是在准备出门散步。

    “我觉得应该是北方,那个方向距离山坡很近,爬上高处大约能帮助我们越过这片雾。不要再叫了,齐叔!你的人可能是死了,要不然就是他听不见。”齐叔瞪了她一眼,但确实不再喊叫了。谢惠连则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瞪视。“就选择北方吧!我们三个可以负责你们的钢刃无法处理的事情。”

    她这么说的时候目光直视着令公鬼。令公鬼稍一点头,扣好剑带,抽出了佩剑。紫苏竭力不显出吃惊的样子,但她还是和舒月交换了个眼神,舒月的眼睛足有茶杯那么大。这名鬼子母认识令公鬼,但她不打算泄露令公鬼的身份。

    “真希望我们没有把护法丢在城里。”身材苗条的全丹派鬼子母说道。她一摆头,装饰在黑色头发上的细小银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她像谢惠连一样拥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这甚至掩盖了她的美丽动人,只是那种摆头的动作看上去确实……有一点……任性。“如果罗山在这里就好了。”

    “要连结吗,谢惠连?”那名浅色头发的无为派鬼子母一边问,一边不停地扫视着雾气。她的尖鼻子和好奇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圆胖的麻雀。这只麻雀并没有受到惊吓,虽然她已经准备鼓起翅膀。

    “不,真帆,”谢惠连叹了口气,“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迅速的应变能力,而不是你必须把看到的状况告诉我,再由我采取行动。花重锦,不要再去想罗山了,我们有三名优秀的剑士,其中两个是有苍鹭的,他们足够了。”

    齐叔看到令公鬼出鞘的剑刃上也有苍鹭铭文,向令公鬼龇了龇牙,如果这算是个微笑,那里面也没有任何欢喜可言。武泰大君的剑刃是空白的,他郑重地看了令公鬼和他的剑一眼,尊敬地朝令公鬼一点头。当然,他如此礼遇枫十四,不是因为他属于黑戈壁家族的分支。

    很明显,灰发的鼍龙派鬼子母成为这支小队伍的领导者。虽然武泰大君和齐叔都试图表示反对,前者像许多晋城人一样,对鬼子母没多少好感;后者只是不喜欢从任何人那里接受命令。但他们显然无法撼动谢惠连的威严。

    舒月对此也不很满意。谢惠连丝毫不理会她紧皱的眉头,就如同她不理会那些男人的抱怨。不过和男人们不同,舒月知道口出怨言不会有任何作用。

    最让紫苏感到惊讶的是,令公鬼顺从地站到谢惠连右侧,听由她的安排,实际上,还算不上是完全顺从。他俯视着谢惠连,如果他敢用那种从鼻子上面看人的样子来看紫苏,紫苏一定会赏他一个耳光。

    谢惠连则只是摇摇头,喃喃地说了些什么,结果他的脸立刻就红了。但至少他一直没说话————紫苏几乎以为他要正式宣布他是谁了,大约他以为雾气会因为害怕他是转生真龙而消失呢?这时他向紫苏露出微笑,仿佛在这种天气下的浓雾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这团雾会抓走帐篷和人。

    他们排成六角形的阵势走进雾中,谢惠连领头,齐叔大声反对被安排在殿后的位置,直到谢惠连提到危险中殿后军队的骄傲,才让他安静下来。

    紫苏并不反对和舒月一同被安排在六角形中央,她的两只手各拿着一把匕首,却又不知道这到底能有什么用。看到舒月紧握匕首的拳头在颤抖,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她自己的手是稳定的。不过她也怀疑自己是因为太害怕,以至于连颤抖都做不到了。

    雾气中寒冷得如同冬天,灰色的漩涡包围了他们,让他们甚至无法看清同伴,在这时候,听觉却似乎变得更加灵敏。喊叫声从黑暗中飘出,男人女人的哀嚎和马匹的嘶鸣混杂在一起。幸好雾气阻碍了声音的传播,让这些声音都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前面的雾气开始变得厚重。火球从谢惠连的手中射出,带着嘶嘶的声音穿过冰冷的灰幕,正在凝结的雾团发出一阵呼吼,变成了一团火焰。紫苏的身后也传来吼声。闪电穿过浓雾————另外两位鬼子母也开始了战斗。紫苏不想回头去看,她看到的已经够多了。

    走过倒塌的帐篷,走过完整或残缺的尸体,一条腿,一截手臂,一个腰部以下完全消失的人。紫苏只能感谢雾气让她看不清周遭的景象。走过一辆倾覆的马车时,车厢上一个带着笑容的女人头颅让紫苏心惊胆颤了许久。

    地面开始向上抬升,紫苏终于看见了除她们之外的第一个活人,但紫苏又希望没看见他。一个男人穿着那种红色长衫,蹒跚地向他们走过来,无力地向他们挥动左臂。他的另外一只手臂已经没有了,死白的骨头在曾经是半张脸的地方露出来。他的嘴里咕哝了些什么,就倒了下去。

    花重锦迅速跪到他身边,将手指放在他血肉模糊的前额上,然后站起身,摇了摇头,他们便继续向前走去。一直是上坡,紫苏甚至开始怀疑她们不是走上一座丘陵,而是在攀登一座高山。

第两千零二十四章 不要再哭了

    就在武泰大君面前,雾气突然开始凝聚成形,那是一个人那么高的形体,但它的全身都是触角和长满利齿的嘴。

    武泰大君不是剑法高手,但他的动作并不慢。他的剑刃从尚未固定的形体中间横斩过去,又返回来从那形体的头顶一直劈到地面。四团比周围雾气更加浓重的灰雾摔落在地上。“嗯,”他说道,“至少我们知道钢铁能够劈开这些……怪物。”

    但那些雾块又开始聚合在一起,重新竖立起来。

    谢惠连伸过手,火焰滴流从她的指尖落下,一道耀眼的火光烧灼着正在成形的雾气。“但看起来也只能劈开它们而已。”

    在他们的正前方,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灰色的漩涡中,她将丝裙拉得很高,但还是只能跑一步跌一步地向他们靠近。“真是运气!”她尖叫着,“真是运气!我还以为只剩我一个人了!”就在她身后,雾气聚集在一起,一个如同噩梦般长满了牙爪的怪物正朝她扑了过去。如果跑过来的是个男人,紫苏相信令公鬼一定会等一下。

    没等谢惠连有所行动,令公鬼已经抬起了手,一道……比太阳更加明亮的……液态白火从那个女人头顶飞过。那头怪物消失了。片刻之间,沿着白火飞过的轨迹直到那片地方只剩下了透明的空气,不过雾气很快又将那个空间吞没了。

    而那个女人只是定定地站着,然后凄厉地尖叫了一声,转身向远处逃去。她是在坡下的营地逃跑,大约比起浓雾中的怪兽,她现在更害怕这群人。

    “你!”齐叔怒吼道。紫苏立刻转过身,向他举起了两把匕首。齐叔的剑现在已经指着令公鬼。“你就是他!我是对的!这是你干的!你抓不住我,令公鬼!”突然间,他拼命向坡上跑去,“你抓不住我!”

    “回来!”武泰向齐叔喊道,“我们必须共同行动!我们必须……”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也转到令公鬼身上。“你是他,老天爷可是真会安排麻烦,你是!”他挪动脚步,看样子是要将舒月挡在身后,但至少他没有逃跑。

    谢惠连平稳地走到令公鬼面前,掴了他一耳光,力量大得让令公鬼将头甩到了一旁。紫苏惊骇地停止了呼吸。“不要再做这种事,”谢惠连说道,她的声音里没有怒意,只有钢铁般的强硬,“听到我的话了吗?不要用烈火,绝对不要。”

    更让紫苏惊讶的是,令公鬼只是揉了揉脸颊。“你错了,谢惠连。他是真的,我确定这点,我知道他是。”听他的语气,他真的是在向谢惠连极力辩解,真的是希望她能相信,紫苏觉得世界上没有其它事情能够再让她感到吃惊了。

    紫苏的心脏几乎也要因为他而跳出来,他所说的一定是他在脑子里听到的声音,一定是。她向令公鬼伸出右手,忘了那只手上还抓着一把匕首。她张开嘴,想说些安慰的话,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说出任何有用的辞句来。她张开嘴————冷子丘从雾中扑向令公鬼背后,钢刃在他的手中闪烁着光芒。

    “背后!”紫苏尖叫着将右手的匕首刺了出去,又掷出左手的匕首。一切似乎都在同时发生,灰雾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令公鬼开始转身,避向一旁,夏司命也在转身,再次向令公鬼攻击。紫苏的匕首落空了,但夏司命的刀刃从令公鬼左肋下划过,看上去,它只是割开了令公鬼的衣服,但令公鬼发出一声嚎叫。那声音让紫苏的心紧缩成一团。他倒在谢惠连怀里,拼命想要抓住谢惠连好让自己站起来,结果他们两个一同跌倒在地上。

    “让开!”另一名鬼子母高喊着,是花重锦。突然间,紫苏离开地面,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舒月也摔在她身边,窒息般地骂了一声:“他娘的!”

    一切都在同时发生。

    “快!”花重锦又喊了一声。武泰举剑冲向夏司命,那个瘦子的速度却快得骇人,没等武泰感觉到,他已经蜷缩身体滚下山坡。当他站起来向远处逃去时,他发出了嘎嘎的笑声。浓雾几乎立刻就淹没了他的身影。

    紫苏颤抖着站起身。

    舒月的精神比她要好得多。“我现在告诉你,鬼子母,”她一边用冰冷的声音说着,一边用力掸着自己的裙子,“不许这样对待我。我是姜舒月,姜氏家族的家主————”

    紫苏没有再听下去。谢惠连坐在山坡上,将令公鬼的头靠在她的大腿上。那只是一道割伤,夏司命的匕首不可能更深入……紫苏哭着跑了过去。不管是不是鬼子母,她推开那个女人,把令公鬼的头抱进怀里。令公鬼紧闭双眼,呼吸紊乱,他的脸烫得吓人。

    “救救他!”她朝谢惠连嘶声吼叫着,那声音却像是在浓雾深处传来的回音,“救救他!”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并没有用,但他的脸颊在她的手中似乎已经燃烧起来,烧尽她最后一点理智。

    “花重锦,快!”谢惠连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整理好长衫,“我的治疗能力对他已经没有用了。”她将一只手放在紫苏的头顶。“姑娘,我不会让这个小子死的,我还没有教会他礼貌。不要再哭了。”

    这很奇怪,确切信这个女人没有对她使用上清之气,但她相信了这个女人的话。教会他礼貌?那一定会是一场精彩的争斗。紫苏依依不舍地松开紧抱着令公鬼的双臂,膝行向后退去。

    真是奇怪,她甚至一直没发觉自己在哭,而谢惠连的安慰真的让她停止了流泪。她抽泣着,用手抹着脸颊。花重锦此时已经跪到令公鬼身边,将指尖放在他的额头上。紫苏有些诧异为什么她不是像纯熙夫人那样,用双手捧住他的头。

    令公鬼突然全身开始抽搐。他大声喘息着,拼命甩动双臂,甚至打到了全丹派鬼子母的背。当花重锦的手指离开他时,他才平静下来。紫苏又爬到他身旁。他的呼吸轻松了许多,但双眼仍然紧闭着。紫苏碰了碰他的脸颊,温度比刚才低了,但还是很热,而且非常苍白。

    “出了些问题。”花重锦坐起来,焦急地说道。她将令公鬼的长衫掀开,抓住血污的中衣,用力将它撕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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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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