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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千零二十五章 不是个胆小鬼

    夏司命的匕首造成的割伤长不过紫苏的手掌,深也不及紫苏手掌的厚度,直穿过那个圆形的旧伤口。即使一切在雾中都显得模糊不清,紫苏还是能看到伤口的边缘全部剧烈地肿胀起来,就好像这个伤口已经许多天,而且一直没得到任何照料一样,它已经不再出血了,但鬼子母的能力却无法使它消失。

    “这个,”花重锦轻轻碰了碰那个圆形伤疤,用讲解课程般的语调说道,“很像是囊肿,但淤积在里面的不是脓液,而是邪恶,还有这个……”她的手指沿那道割伤划过,“似乎是充满了一种不同的邪恶。”

    她忽然皱起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鼍龙派鬼子母,声音中流露出忧愁和辩解的意味,“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谢惠连,我从没遇过这种情形,从没有。但我要告诉你,我认为如果我稍迟一会儿,大约如果你一开始没有立刻采取措施,他现在就已经死了。而现在……”全丹派鬼子母叹息一声低垂下头,连身子似乎也缩小了。“即使是这样,我相信他还是会死。”

    紫苏摇摇头,竭力想要说不,但她却没有力量挪动自己的舌头。她听到舒月在低声祈祷。那个女人用两只手抓住武泰的一只袖子,武泰紧锁眉头盯着令公鬼,仿佛正在尽全力要弄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谢惠连弯腰拍了拍花重锦的肩膀:“你是在世的姐妹中最优秀的,大约是所有姐妹中最优秀的,”她镇定地说,“没有人的治疗能力能与你相比。”花重锦点了一下头,站起身。身体还没完全站直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鬼子母的沉静雍容。谢惠连却双手叉腰,满面怒容地看着令公鬼。“呸!我可不会让你死在我手里,小子。”

    听她的口气,仿佛这全都是令公鬼的错。这一次,她没有抚摸紫苏的头顶,而是在紫苏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站起来,姑娘,傻瓜也知道你不是个胆小鬼,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武泰大君,你背着他,现在应该来不及包扎伤口了。这片雾不会慢慢等我们的,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

    武泰大君犹豫着,大约是因为谢惠连不容置疑的气势,大约是因为舒月举到他面前的手。他突然收剑入鞘,一边低声嘟囔着什么,一边将令公鬼扛在肩头。

    紫苏捡起那把有苍鹭铭文的剑,小心地将它放回令公鬼腰间的剑鞘里。“他会需要它的。”她对武泰说。片刻之后,武泰点点头。实际上,武泰这么做对他自己而言是件好事。现在紫苏已经将全部的信心放在那位鼍龙派鬼子母身上,她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有其它想法。

    当谢惠连重新安排队伍时,舒月用她那种特有的嗓音说:“小心点,武泰大君,在我身后跟紧,我会保护你。”

    武泰大君笑得直到喘不过气,当他们重新开始攀爬山坡,身边再一次只剩下尖利的凄嚎时,他仍然在咯咯地笑着。现在他背着令公鬼走在正中间,女人们围绕他形成了一个圈。

    紫苏知道自己能有帮助的只有一双眼睛,就像走在谢惠连另一边的舒月一样。她手中的匕首对这些雾中的怪物没有作用,但冷子丘大约还潜伏在周围,这一次,她不会错过目标了。

    舒月也拿着匕首,她不时会回过头去看一眼背着令公鬼、在斜坡上步履蹒跚的武泰大君,大约她也想要保护转生真龙,但大约她更注意的是另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会因为那种笑声而原谅任何形状的鼻子。

    雾气一直凝结成不同形状的怪兽,再被火焰烧掉。曾经有一头巨大的怪兽在他们右侧将一匹马撕裂成两半,随后才被鬼子母杀死,紫苏为那匹马感到难过。

    人们在死亡,但至少这些人是自己选择来到这里的,即使是最低等的士兵,也可以选择在晚上逃走,但那匹马却不行。怪兽被除掉一头又会重新出现一头,而人们却只是接二连三的死亡,尖叫声连续不断,他们的脚下一直会被残缺的肉体绊到。紫苏开始怀疑他们还能不能再次看见太阳。

    毫无预兆地,紫苏惊讶地一步跨进了阳光里。刚刚还被寒冷的浓雾包裹,现在蓝天上金色的太阳却洒下灼人的强光,一切都是那么明亮耀眼,让她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方正的雨师城矗立在远处,与这里间隔大约五里的稀树丘陵,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不真实。

    紫苏回头看了那片浓雾的边缘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翻腾的雾浪形成了一道垂直的墙壁,在她背后向两侧延伸,高耸的墙壁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薄弱的地方。

    仅是一线之隔,一边是澄清的空气,一边是混浊的浓雾。在她眼前,一棵树逐渐露出一点清晰的形体,让她察觉到这片雾正在后退,大约是因为阳光照射的缘故,但后退的速度非常慢。其它人也都在盯着这片雾,就连鬼子母也不例外。

    他们左侧二十步之外的地方,一个男人突然从雾里爬了出来。他的前额是剃光的,身上穿着有残缺的黑色护心镜,他是一名普通士兵。他狂乱地四处张望,却好像没看见他们,然后他仍然是四肢并用地向山坡下爬去了。

    在右侧更远的地方跑出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衣服前面有彩色横纹,但因为她已经把裙子彻底拉高,所以看不到那些横纹延伸到了什么地方。她奔跑的速度一点也不比那两个男人慢。三个人全都目不转睛地一直朝山坡下跑去,即使偶尔跌倒,他们也会立刻爬起来继续奔跑。

    舒月仔细看了自己手中的细长匕首一眼,然后用力将它插进鞘内。“那么我的军队已经没了。”她叹了口气。

    武泰大君仍然背着不省人事的令公鬼,眼睛望着她。“在晋城有一支军队,听候你的调遣。”

    舒月瞥了麻袋般的令公鬼一眼,说了一声:“大约吧!”武泰大君也转过头看着令公鬼的脸,为难地皱起眉头。

    谢惠连则很是实际。“大路在那边,”她指着西方说道,“那要比穿过野地更快,而且走起来也比较轻松。”

第两千零二十六章 真是运气

    紫苏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轻松。

    经过雾中的寒冷之后,现在的天气更让她感受到了双倍的炎热,汗水不停地从她脸上滚落下来,也带走了她的体力,她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在不停地摇晃。

    树根将她绊倒在地,石块也将她绊倒在地,最后那双高跟靴直接把她摔倒在地上。有一次,她从山坡上一直滑下了四十步远,直到她抱住一棵小树,才让自己停下来。

    舒月摔倒的次数大约比她更多,因为她的长裙非常不适合这种崎岖的道路。没过多久,在她重重地扑倒在山坡上,裙摆都已经掀到头上之后,舒月开始询问紫苏是哪位裁缝为她做了这一身长衫和长裤。

    武泰大君没有跌倒过,虽然他也是一路步履蹒跚,跌跌撞撞,但只要他一失去平衡,似乎就有某种力量捉住他,重新将他扶稳。一开始,他还会瞪鬼子母一眼————骄傲的晋城大君不需要任何帮助也能把令公鬼背到雨师城————但三位鬼子母却似乎完全看不到他一样。她们从没有过步履不稳的时候,只是不急不徐地向前走着,一边还在低声交谈。等他们终于走上大道时,武泰的表情既有感激,又有狐疑。

    站在能俯视旁边河道的硬土路中央,谢惠连伸手挡住了他们见到的第一辆车。这辆摇摇晃晃的破车被两头气喘吁吁的骡子拉着,赶车的是一名骨瘦如柴、穿着补丁衣服的农夫,他立刻就拉住了缰绳。

    紫苏暗自思忖,这个没牙的家伙会认为他遇到的是怎样一群人?三位看不出年纪的鬼子母,全都戴着长衫。一名汗流满面的雨师城女人,从衣着看来应该属于位阶极高的贵族,也可能是在战乱中偷了一件破衣服穿在身上的乞儿。

    还有一个显然是晋城贵族,他却像扛麻袋般扛着一个人,搞得自己从鼻尖到胡尖不停地向下滴汗。还有紫苏自己,膝盖全都从裤子里露了出来,裤子在屁股上也破了一个大洞。真是运气,全都靠长衫勉强遮挡着,但有一只袖子和衣服只连着几根线了,而她身上的泥土脏污更是多得已经让她不想去数了。

    没等别人有所反应,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也拉断了所剩不多的几条线中的大部分,依照谢铁嘴教她的方法,将刀柄在五根手指间来回转动着,让刀刃迎着太阳烁烁放光。“我们需要赶往太阳王宫。”即使是令公鬼也不可能比她现在更显傲慢了,有时候蛮横一点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孩子,”谢惠连用责备的语气说,“我相信苍术夫人和她的朋友们会尽力而为,但她们之中没有全丹派鬼子母。花重锦和璐鱼是最优秀的两名全丹派姐妹。桃香小姐将她在城中的宫殿借给我们居住,所以我们要带他————”

    “不!”紫苏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对那个女人说出了这个字。只是……现在关系到的是令公鬼。“如果他醒过来……”紫苏吞了口口水。他会醒过来的,“如果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周围又是一群陌生的鬼子母,我无法想象他那时候会做出什么来,你们不会想见到那种情况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紫苏只是迎着鬼子母冰冷的目光与她对视。最后,鬼子母点了点头。

    “那么就去太阳王宫,”谢惠连对那名农夫说,“让这一对睡袋尽量走得快些。”

    当然,命令执行起来总比下达时困难,即使那是鬼子母的命令。伯嚭本来运了一车干瘪的酿瓜想到城里去卖,他根本不想到靠近太阳王宫的地方去,而且他还极力劝说他们也不要去那个地方。

    转生真龙在那里吃人,活人被十尺高的楼兰女人放在平底锅里煎熟。即使是鬼子母,最好也不要到靠近那座宫殿一里内的地方去冒险。

    谢惠连扔给他一个钱袋,他向里面瞧了瞧,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后谢惠连告诉他这些钱用来买下所有的酿瓜,并雇用他和他的车,如果他不喜欢这笔交易,可以立刻把钱袋还回来。

    而谢惠连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如果他敢把钱袋还回去,他就必须把这辆车子一口一口吃下去。结果证明伯嚭——是个有理智的男人。花重锦和真帆开始将车上的货品卸下,所有的酿瓜都飞到半空中,在路边整齐地摆成了一堆,看她们冰冷的表情,大概从没想过上清之气会被用在这种地方。

    武泰大君仍然背着令公鬼站在一旁,看他的表情,鬼子母没让他去干这个活儿让他真的松了口气。伯嚭——坐在骡车上,下巴几乎要落在膝盖上,他的手指不停地摸索那个钱袋,仿佛在怀疑自己为了这么点钱就去冒这种险是否值得。

    移开所有酿瓜之后,鬼子母们又聚集起车上所有的稻草,铺成一个像床铺般的位子,才让武泰将令公鬼放了上去。谢惠连和紫苏坐在令公鬼两侧。

    伯嚭刚一抖缰绳,却发现那两头骡子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疾奔。骡车一路颠簸震荡,车轮滚动的速度几乎已经赶不上车行的速度了。

    紫苏现在很希望自己也能分一点稻草垫在屁股下面,但是看到花重锦和真帆随着骡车一上一下地跳着,面孔愈绷愈紧,紫苏还是不禁感觉好笑。舒月则是直接把笑容挂在脸上,姜氏家族的家主完全不打算掩饰看到鬼子母的窘境给她带来的快乐。

    不过实际上,因为她的身体更加轻盈,所以每次颠簸她也跳得更高。武泰抓住车门护板,似乎完全没受到颠簸的影响,但他一直紧皱眉头,时而看看舒月,时而看看令公鬼。

    谢惠连是另一个似乎完全不在意在颠簸中牙齿撞得咯咯响的人。“我要在日落之前赶到那里。”她喊道。伯嚭立刻更加用力地抽起鞭子。然后她转向紫苏:“现在,告诉我,上次这个小子在陌生的鬼子母中间醒过来时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睛看着紫苏,让紫苏无处可逃。

    令公鬼一直把那些事当作秘密保守着,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保守多久,但现在他就要死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第两千零二十七章 遏绝了三位姐妹

    紫苏看着三位鬼子母,大约让她们知道不会有好处,但大约她们知道了就能对他有更多一些了解。“她们将他放在一只箱子里。”她开始说道。

    紫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讲述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说下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挡住一直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令公鬼需要她,她不会再软弱了。她讲述了令公鬼遭受的禁闭和刑罚,声音中没有颤抖,最后一直到苍术夫人等鬼子母跪倒在他面前,向他立誓。武泰和舒月完全吓呆了。花重锦和真帆脸上露出了恐惧,但这恐惧并非来自于紫苏猜想的原因。

    “他……遏绝了三位姐妹?”花重锦的声音变得尖细。突然间,她捂住嘴,转身靠在颠簸的车门上,发出呕吐的声音。真帆几乎比她更快地将头伸到车门外,这两位鬼子母全都将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而谢惠连……谢惠连摸了摸令公鬼苍白的脸,将几绺散乱的头发从他的额头上拨开。“不要害怕,小子。”她柔声说道,“她们让我的任务更加艰难,还有你的,但我不会没必要就伤害你。”紫苏的心中仿佛结了一块寒冰。

    城门卫兵高声喊着命令骡车停下来,但谢惠连不许伯嚭停车,所以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抽打骡子。街上的人们纷纷跳到一旁,以免被这辆疯狂的骡车撞倒。

    骡车在一片喊声和骂声中一路前冲,掀翻了许多顶轿椅,逼得许多马车撞进了路边的商店,最后它终于冲上了通往太阳王宫的宽阔坡道。崔戍大人的士兵纷纷冲出来,仿佛是要与大批敌人作战。伯嚭用最大的声音喊叫着是鬼子母逼他这么做的。不过士兵们看见了紫苏,然后他们又看见了令公鬼。紫苏以为自己早就见识过最混乱的场面,但她错了。

    二十几个人同时想要挤到车边,将令公鬼抬下来,那些真正碰到令公鬼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举着双手,仿佛是在抬起一个婴儿,最后令公鬼两边各有四个人捧着他。

    谢惠连已经重复了上千遍他还没有死。士兵们捧着令公鬼在宫殿的走廊中一路飞奔,这些走廊比紫苏记忆中长了许多。更多的雨师城士兵簇拥在他们身后。

    贵族们从所有屋门和岔道中涌了出来,全都面无血色地盯着经过他们面前的令公鬼。紫苏没有再看见舒月和武泰,才意识到他们下了骡车就不见踪影。紫苏在心里向他们祝福过后,就将他们抛在脑后,令公鬼是她唯一关心的,是这个世界上她的唯一。

    鬼千拓和女武神的信徒仍然守在那扇镶着黄金朝阳的大门前,当那名灰发枪姬众看见令公鬼时,厌火族人石块般的沉着立刻破碎了。“出了什么事?”她哀嚎着,双眼圆睁,“出了什么事?”其它一些枪姬众也发出呻吟声,那种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曲挽歌,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安静!”谢惠连断喝一声,将两手一拍,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你,姑娘,我们要把他放在床上,快点!”

    鬼千拓立刻跳起来,令公鬼在眨眼间就被剥去衣服,放在床上。花重锦和真帆全都陪在床边,雨师城人被轰了出去。鬼千拓在门口传达了谢惠连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转生真龙。众人行动速度之快,让紫苏感到一阵晕眩。紫苏希望有天能看到谢惠连与智者鬼营室对峙的样子,那一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但如果谢惠连以为她的命令真的将所有人挡在外面,她就错了。当她用上清之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令公鬼身边时,苍术夫人和鬼去疫走了进来。和往常一样,她们一个像是宫廷的领袖,一个像是农庄的主人。

    “到底出了什么————”苍术夫人气势汹汹地开口道,但她看见了谢惠连,鬼去疫也看见了谢惠连。让紫苏感到惊讶的是,她们都停住脚步,愕然地张大了嘴。

    “他已经得到最好的照料,”谢惠连说,“或者你们突然拥有了比我记忆中更好的治疗法术?”

    “你说的对,谢惠连,”她们顺从地说,“我们没有,谢惠连。”紫苏闭上了嘴。

    花重锦选了一把靠墙摆放的奇玉镶嵌座椅,展开自己深黄色的裙子坐了下去,将双手交叠在腿上,看着令公鬼的胸口在棉被下面一起一伏。真帆走到令公鬼的书架前,挑了一本书,坐到窗口。她竟然还有心思阅读!苍术夫人和鬼去疫先是看着谢惠连,直到后者不耐烦地点点头,才坐了下去。

    “为什么你们不做些什么?”紫苏喊道。

    “这也是我要问的。”鬼纳斯走进了房间。这位容貌年轻的白发智者看了令公鬼许久,然后整了整深褐色的披巾,转向苍术夫人和鬼去疫。“你们可以走了,还有,苍术夫人,鬼营室想再见你们一次。”

    苍术夫人深色皮肤的面孔发白,但她们两个都站起来,行了叩拜礼,同时低声说道:“是的,鬼纳斯。”她们的神态甚至比对谢惠连更加柔顺。最后她们又羞窘地瞥了鼍龙派鬼子母一眼,才离开房间。

    “有趣。”房门关上以后,谢惠连说道。她的黑眼睛和鬼纳斯的大眼睛对视着,仿佛看着什么让她心情愉悦的东西,不管怎样,她肯定是在微笑。“我应该会很喜欢见见那个鬼营室,她很强大吗?”她特意强调了“强大”这个词。

    “是我所知道最强大的。”鬼纳斯答道。她们都是那么平静,几乎让人无法相信令公鬼就躺在她们身边,距离死亡只有一步。“我不知道你的治疗能力如何,鬼子母,我相信你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事?”她的声音冰冷漠然,紫苏怀疑鬼纳斯到底有多么相信这一点。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谢惠连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着他死去?”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让紫苏吓了一跳。

    柯朗走进房间,他那张没什么特色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烨道!”他喊道。

第两千零二十八章 什么建议

    真帆的书落在地板上。她盯着身穿黑衣走进房间的三个男人,就像是盯着魔尊本尊。花重锦面色苍白地嘟囔着,紫苏觉得她是在祈祷。

    随着柯朗的命令,那名头发花白的毕月使跛着腿从谢惠连的对面走到床边,将双手举到令公鬼上方一尺的位置,沿着令公鬼的身体平行移动。

    年轻的景桓站在门边,皱着眉,手指在剑柄上来回滑动,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三位鬼子母以及鬼纳斯,他没有半点畏惧,就如同正信心满满地等着那些女人证明自己是他的敌人。

    不像那些鬼子母,鬼纳斯的注意力只放在烨道一个人身上,对另外两名毕月使完全不在意。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高,光洁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有她的拇指一直在腰间匕首的握柄上滑动着。

    “你在干什么?”花重锦从椅子里跳起来。无论她对毕月使有什么样的不安,但是在她心中对病人的关心显然是最重要的。“你这个叫烨道或是其它什么的……”她向床边走去。景桓走过来挡住了她。她皱起眉,想要绕过去,但毕月使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

    “另一个没礼貌的小子。”谢惠连喃喃地说着。在这三位鬼子母中,只有她没有对毕月使表现出任何恐慌,她只是将指尖搭在一起,审视着他们。

    丁脸一红,放开了手,但是当花重锦再次想绕过他的时候,他立刻跨步挡在鬼子母面前。

    花重锦越过毕月使的肩头向床边瞪去。“你,烨道,你在干什么?我不会让你的无知杀死他的!你听到我说的吗?”

    紫苏不停地在两脚之间移动着重心,她不认为毕月使会杀死令公鬼,至少他们不会故意这么做,但……令公鬼信任他们,但……苍天啊,就连鬼纳斯似乎也没了信心。智者紧锁眉头,目光在烨道和令公鬼之间来回晃动。烨道将棉被掀开到令公鬼的腰际,露出那个伤口,伤势看上去既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红肿裂开的伤口没有一滴血流出,横亘在那个圆形旧伤上面。令公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他不会让令公鬼的状况更糟。”紫苏说道。没有人注意她。

    柯朗的喉咙里响了一声,烨道转过头看着他。“你看出什么了?毕月使?”

    “我没有治疗能力,”柯朗冷冷地撇了撇嘴,“你是接受了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花重锦问道,“我要强调,你————”

    “安静,花重锦。”谢惠连说,她似乎是房间里除了鬼纳斯外唯一保持平静的人,而且她也不像鬼纳斯那样一直在摸着刀柄。“我觉得他最不愿做的事情就是伤害这个小子。”

    “但是谢惠连,”真帆急迫地说,“那个人是————”

    “我说了,安静。”灰发鬼子母坚定地说。

    “我向你们保证,”柯朗的声音显得既油滑又严厉,“烨道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能做到的事情是你们鬼子母绝对想象不出来的。”花重锦响亮地哼了一声,谢惠连只是点点头,就坐回到椅子里。

    烨道的手指抚过令公鬼肋侧肿胀的伤口和那个圆形疤痕,那里确实显得更加柔软了。“这两个很相似,但是不同,就好像同时存在两种感染。不过它们不是感染,是……黑暗,我觉得不出更恰当的形容了。”他耸耸肩,看了一眼紧皱眉头望着他的花重锦和那位鬼子母黄色穗子的长衫。

    “继续,烨道,”柯朗喃喃地说,“如果他死了……”他的鼻子皱了一下,仿佛是嗅到某种非常不好的气味。他的目光似乎完全无法离开令公鬼,他翕动的嘴唇,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他又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声音,半像是哭泣,半像是痛苦的笑声;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

    烨道深吸一口气,向房里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鬼子母,扫过鬼纳斯。当他看到紫苏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变红了。他急忙重新将棉被一直盖到令公鬼的脖子,只露出肋侧的伤口。

    “我希望没有人介意我说一些以前的事,”他满是老茧的手还在令公鬼的肋侧移动,“说话能有些帮助。”他斜睨着那些伤口,手指缓缓拨动,紫苏觉得那种动作非常像是在编织丝线。他的语气显得心不在焉,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所说的话上。“可以说,是治疗让我来到黑庄。我曾经是一名士兵,直到一根长枪刺进了我的大腿,从那之后,我就没办法在马鞍上坐稳,甚至也没办法走远路。那是我在女王卫队服役的四十年里受的第十五处伤,至少是我记得的第十五处。但如果你既不能走,也不能骑马,那就一切都完了。这四十年里,我见到过许多朋友死去。所以我来到黑庄。左庶长教会我治疗,还有其它能力。我曾经接受过鬼子母的治疗————哎哟,那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左庶长传授的比鬼子母的更粗糙,不过也有效果。有一天,柯朗————请原谅,毕月使柯朗说他很奇怪为什么治疗的手法都是一样的,无论是治疗断腿还是治疗感冒。我们开始谈论,然后……嗯,他对此毫无感觉,但我,似乎我获得了诀窍,就是你们所说的法术。所以我开始思考,如果我……嗯,这是我能做得最好的了。”

    柯朗发出一阵鼻音,烨道突然跌坐在地上,用手背擦抹着额头,汗水从他的脸上渗出来,这是紫苏第一次看见毕月使出汗。令公鬼肋侧的割伤并未消失,不过它看上去小了一点,红肿也消退了一点。他仍然在睡觉,但他脸上仿佛已经有了一点血色。

    花重锦飞速冲过景桓,让那个小子甚至没机会阻拦。“你是怎么做的?”她一边问,一边将手指放在令公鬼的额头上。她的两道眉弓全都扬了起来,音调也从紧迫变成了惊疑。“你做了什么?”

    烨道沮丧地耸耸肩:“做的不多,我无法触及真正的伤害,我只是将它们与他隔离了,但我所做的不会持续很久。现在这两种黑暗也在彼此作战,大约它们会将彼此杀死,剩下的就要他自己治愈了。”他叹息一声,摇摇头。“我不能说它们不会杀死他,但我觉得,他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机会。”

第两千零二十九章 金科玉律

    柯朗高傲地点点头:“是的,他现在有了机会。”那样子就好像是他在治疗转生真龙。花重锦转过来,扶烨道站起身,这显然让烨道吃了一惊。“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仍然尊贵威严,但她的手指却飞快地整理好那位老人的衣领,抚平他衣服上的皱褶,那情形简直是怪异透了。

    “如果我能看到你的示范就好了!但你至少可以向我描述一下。一定要跟我说说看!我会把我全部的金子给你,或是给你生孩子,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行,但你要把你能做到的全部告诉我。”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命令还是乞求。她很快就将呆掉了的烨道牵到窗户旁边,烨道不止一次想要张口说话,但她只是不住口地催促着要让烨道讲解给她听。

    紫苏根本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她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床,将令公鬼的头抱在怀里。一个机会。她偷偷打量着聚在床边的三个人。

    谢惠连还坐在椅子里。鬼纳斯站在她对面,柯朗站在床脚的方形床柱边。他们身边全都飞速变幻着无法解读的光晕和幻象,他们的眼睛全都盯着令公鬼。

    毫无疑问,鬼纳斯看到的是如果令公鬼死了,厌火族人将要蒙受的灾难。柯朗,他是这三个人里唯一有表情的,那是一种阴郁焦虑的怒容,看到的是毕月使的灾难。

    而谢惠连……谢惠连让鬼去疫和苍术夫人如孩子一样俯首帖耳,即使对她们已经发誓效忠的令公鬼,她们也不曾如此。谢惠连不会“没必要”就伤害令公鬼。

    谢惠连迎向紫苏的目光,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紫苏打了个哆嗦。不管怎样,当令公鬼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她会保护令公鬼,不管要伤害令公鬼的是鬼纳斯、柯朗,还是谢惠连。她一定会的。不知不觉间,她开始哼起了摇篮曲,温柔地摇动着令公鬼。一定。

    飞鸟节过后的第一天,从黎明开始就从风暴海刮来了强风,真正吹走了狐仙城的酷热。但是无云的天空和从地平在线升起的黄褐色太阳都让人们知道,只要风一停,炎热立刻就会回来。

    马鸣在曜日宫中匆匆走着,他的绿色长衫敞开,中衣的钮扣也只扣了一半。并不是任何声音都会让他吓一跳,但他确实有些神经紧张,眼睛也睁得比平时更大。

    每一名经过他身边的女仆都会甩甩裙摆,朝他露出微笑,她们全都在微笑,而且还有那种……特别的……故意装作不知道的表情。马鸣只能努力控制住脚步,不让自己跑起来。

    最后,他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在马厩广场旁的长廊里。这条长廊两侧是有凹槽的圆柱,其间装饰着种植浅黄色芦苇的红色大陶碗。圆柱上用链环固定着金属篮子,从中垂挂出有着红色斑纹宽叶片的藤蔓,在廊柱间交织成一片薄幕。

    马鸣在无意间拉低帽檐,挡住自己的脸,他的双手沿着他的钩镰枪上下滑动,瑶姬称这根钩镰枪为艾杉玳锐,仿佛是打算用它保护自己。骰子在他的脑海中猛烈地打转,但这与他的不安无关,真正让他不安的是巫马容川。

    六辆在车门上绘着古魔国家族锚剑徽章的大马车,已经等在马厩广场高大的拱门外。马鸣能看见彬蔚穿着黄色条纹长衫,正在马车队首那儿打着哈欠。

    万宁懒洋洋地坐在拱门旁不远处一只倒扣的桶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其余的大多数红队都坐在广场的石板地面上,有几个在巨大白色马厩投下的阴影中玩着骰子。

    仪景公主站在马鸣和马车之间,和马鸣只隔着那重藤蔓组成的帐幕。夏佳和她在一起,她们身边还有另外六名女子,他在昨天闯进的那栋房子里都见过她们,夏佳是她们之中唯一没有系智妇红腰带的人。

    马鸣并没有想到她们今天也会来,从外表上看来,她们都是那种习惯于控制自己和他人生活的人,她们的头发至少也都能看见一些灰丝,但她们全都用期待和尊敬的眼神看着小仪景公主,似乎仪景公主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她们奉为金科玉律。

    不过马鸣并没有太注意她们,她们都不是那个让他随时准备溜之大吉的女人。巫马容川让他觉得……嗯……无力,大概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他的感觉,虽然这显得很荒谬。

    “我们不需要她们,夏佳。”仪景公主说。公主的口气就像是一名妇人在拍着一个孩子的头。“我已经要她们留在这里,直到我们回来。没有外貌明显的鬼子母在身边,我们就不会吸引太多的注意,特别是在河那一边。”

    她戴着一顶装饰有大簇羽毛的绿色宽边帽,背后披一件绣着金色螺旋花纹的绿色木棉防尘轻披风,身上穿着高领绿丝圆领袍,胸口处暴露出很大一块卵圆形的皮肤,它的周围和裙裤上也都用金丝绣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她的脖子上甚至还挂着一把刺星刃。

    马鸣有些怀疑这身装扮比起鬼子母更容易在那种无法无天的地方惹人注意,而且除了腰间的一把小匕首之外,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兵刃。双月区的盗贼看到那些金色缀饰一定都会手痒起来。

    不过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大概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兵刃,那些系红色腰带的女人们也只是在腰间插着一把匕首,夏佳的雕花皮腰带上则什么都没有。

    夏佳拿下头顶的蓝色大草帽,皱起眉看看它,然后才重新把它戴上,在下巴上系好系带。仪景公主的语气显然不曾让她有任何反感,她的脸上带着另一种微笑,用有些胆怯的语气说:“但为什么鬼子母易巧认为我们在说谎,鬼子母仪景公主?”

    “她们全都这么想。”另一名系红腰带的女人喘息着说。她们全都穿着冷色调的狐仙城衣服,有着窄而深的领口,一侧的裙摆向上翻起,露出一层层衬裙,但只有这个长发中白发多过黑发的骨感女子有狐仙城人的葡萄色皮肤和黑眼睛。

    “鬼子母陶慧敏当着我的面说我是骗子,说我们————”夏佳的一句“安静,闭上嘴。”让她立刻皱起眉头闭上了嘴。夏佳会微笑着向任何鬼子母行叩拜礼,即使那位鬼子母只是个孩子,但她一直都在严格管束着她的同伴们。

第两千零三十章 算是愤怒

    马鸣对着那些能俯瞰马厩广场的窗户皱起眉。那些窗户中有一些被精致的白色雕铁围栏遮挡着,另外一些则覆盖着雕花白木支摘窗,巫马容川应该不会在那里,她应该也不会来马厩广场。

    马鸣在穿衣服时很小心地没有惊醒她,而且,她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但那个女人昨晚还命令六名女仆在走廊里抓住他,把他拖进自己的卧室里,又有谁知道她还会干出什么事?

    那个可恶的女人把他像玩具一样玩弄!他不会再忍受下去了,他不会的,苍天啊,他能做得到吗?还是他只不过在安慰自己?如果她们没办法找到那只风之碗,把它弄出狐仙城,巫马容川今晚还会捏着他的屁股,叫他小黄鹂。

    “是因为你们的年纪,夏佳。”仪景公主的语气不是犹豫,她从来没有犹豫过,但她肯定是非常小心,“在鬼子母中谈论年纪被认为是相当无礼的行为,但……夏佳,自从世界崩毁以来,还没有任何鬼子母能比你们女红团的成员活得更久。”

    这是家人的成员为她们的领导组织取的奇怪名字。“而你本人比在世的所有鬼子母都要年长至少一百岁。”系红腰带的女人们都吃惊地张开嘴,瞪大眼睛。一名身材苗条、头发是浅伽罗色、眼睛是浅褐色的女人神经质地笑了一声。夏佳瞪她一眼,说了一声:“费梅勒!”她立刻捂住了嘴。

    “这不可能,”夏佳压低声音对仪景公主说,“鬼子母肯定————”

    “早安。”马鸣走过那一片藤蔓。这种讨论真是白痴,所有人都知道鬼子母活得比别人更久。她们现在应该启程去双月区了,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谢铁嘴和李药师在哪里?还有湘儿呢?”湘儿昨晚一定是回来了,否则仪景公主早就六神无主地团团转了。“他娘的,我也没看见瑶姬,我们要出发了,仪景公主,光是站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益处。鬼笑猝来了吗?”

    仪景公主朝他微微一皱眉头,又目光闪烁地看了夏佳一眼。马鸣知道,仪景公主正在决定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无论是无辜地睁大眼睛,还是朝他闪动酒窝,都会影响仪景公主在那些女人眼中的形象。

    虽然那对酒窝经常被仪景公主用来克服各种麻烦的家伙,比如马鸣。现在她微微抬起了下巴:“谢铁嘴和李药师正在帮鬼笑猝和瑶姬监视冷清羽的住所,马鸣。”

    她还不敢摆出十足的公主架势,因为她知道马鸣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她的确是使用了不容置疑的口气,大眼睛里放射出威严的冷光,那张美丽的脸上也挂起了寒霜。即使她的心里有任何骚乱,也都被冻结在傲慢之下了。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始终如一的女人?

    “我相信,湘儿很快就会下来。你知道你是不需要来的,马鸣,彬蔚和你的士兵已经足以胜任保镖的干活了。你可以继续享受宫中的时光,直到我们回来。”

    “冷清羽!”马鸣喊道,“仪景公主,我们来狐仙城不是为了对付冷清羽,我们是来找那个碗,然后你或者湘儿就可以做个通道,我们就能离开了。我说得够清楚吗?我要跟你去双月区。”享受宫中的时光!只有苍天知道如果他留在宫里,巫马容川还会干出什么事来。马鸣很想为此撕心裂肺地大笑一场。

    那些智妇们向他投来冰冷的目光。矮壮的桑珂气恼地咬住了嘴唇。梅萝尔双拳叉腰,脸上堆满了雷雨云,她是一名身材丰满的白水江城女子,昨天马鸣瞄了她的胸部好几眼。她们昨天就知道这个家伙不害怕鬼子母的力量,但夏佳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怀疑这个女人大概会给自己一巴掌。很显然,她们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像她们一样尊敬鬼子母。

    仪景公主抿紧嘴唇,她的脑子里显然翻腾着各种心思。马鸣必须承认,仪景公主非常聪明,甚至能推动许多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但她也是个高傲到骨子里的姑娘,无论她如何努力掩饰。现在,其它女人都在看着她。

    “马鸣,直到我们使用那只碗之前你不能离开。”傲慢的下巴还是抬得高高的,她的语气精确地位于解释和命令之间,“我们大约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确定如何使用它,大约是三四天,或者更久。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能也会处理掉冷清羽。”

    说出那个白袍众的名字时,仪景公主的语气中充满了憎恶,就好像她和冷清羽有什么深仇大恨。但马鸣只注意到一点。

    “三四天!”马鸣感到一阵窒息。

    他将一根指头插进脖子上的丝巾里,将它拉松了一些,巫马容川昨晚趁他不注意时用这段黑丝巾绑住了他的双手。三四天,或者更久!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他的声音还是变得有点狂乱。

    “仪景公主,你肯定能在所有地方使用那只碗,不必非要在这里,半夏一定希望你尽可能赶回去。我打赌,身边有一两名朋友对她肯定有帮助。”

    他最后看见半夏时,他相信半夏恨不得在身边有一百个朋友。大约当他把这些女人带回去时,半夏就会放弃成为丹景玉座的愚蠢想法,与仪景公主、湘儿和鬼笑猝一起,由他带到令公鬼那里。

    “而且你怎么向令公鬼交代,仪景公主?玄都,银蟾王座。他娘的,你知道你一直在想着要回玄都去,那样令公鬼就能把银蟾王座交给你了。”不知为什么,仪景公主的表情愈来愈阴沉,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种表情应该算是愤怒,但她明明没理由发怒。

    马鸣的话一结束,仪景公主就怒不可遏地想要和他争论,但马鸣明显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把她做过的承诺一条条列出来。只有末日深渊知道那样她在夏佳那群女人眼里会变成什么样子,而那些家人们都蠢蠢欲动地要斥责马鸣的无礼了。

第两千零三十一章 你在这里干什么

    但没等任何人发出声音,一名灰发圆胖女人依次向仪景公主和系红腰带的女人们各行了个叩拜礼,最后又向马鸣行了个叩拜礼。马鸣认得她叫阿琴,然后她说道:“这是巫马容川女王送来的,马鸣大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捧出一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条纹布,沿把手处绣了一排红色的小花。

    “您没有吃饭,您一定要保持体力。”

    马鸣的脸变得通红,而那名女仆还在看着他,比起她第一次在宫中为马鸣引路,她现在的眼神丰富许多,的确是丰富许多。昨晚她将装晚餐的托盘送到马鸣的房里时,马鸣正努力把自己藏在云锦棉被下。马鸣不知道,这些女人总是把他吓得心惊胆颤,又让他像姑娘一样脸红,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确定你不愿意留在宫里?”仪景公主问,“我相信巫马容川肯定会很喜欢与你共进早饭。女王说她发现你让人非常愉快,而且非常亲切温和,善解人意。”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马鸣一只手抢过早饭篮,另一只手拿着他的艾杉玳锐,向马车逃了过去。

    “所有北方男人都是那么害羞吗?”阿琴说。

    马鸣一边逃,一边冒险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阿琴已经拢起裙子,走进那片藤萝帐幕,夏佳和智妇们重新在仪景公主身边围成一圈,他才叹了口气。但他还是打了几个哆嗦,他将来一定会死在女人手里。

    绕过距离他最近的马车,他差点把手上的篮子扔在地上。罕虎正坐在那辆马车的台阶上,检视着自己的佩剑,剑刃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你在这里干什么?”马鸣喊道。

    罕虎将佩剑收回鞘内,朝马鸣咧嘴一笑:“跟你一起去双月区,我觉得你在那里会为我们找到更多的乐子。”

    “那里最好能有什么乐子。”彬蔚又打了个哈欠,“昨晚我就没怎么睡,现在你又把我拉到这里,不让我有机会去找讨海女人。”万宁坐在桶上向四周望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异常,便又坐稳身子,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那里最好没有任何乐子。”马鸣嘟囔着。彬蔚没怎么睡?哈!那帮人全都跑出去狂欢了。他过得也并不是不快活,但如果他能忘记那个女人是如何玩弄他的就好了。“什么讨海女人?”

    “昨晚鬼子母湘儿回来的时候,带来十几名讨海女人,马鸣,”罕虎吐了口气,竖起两只手掌模拟出婀娜摇曳的样子,“她们的那个模样啊,马鸣————”

    马鸣摇摇头,现在他不太能想其它事情,他的脑子里爬满了巫马容川。湘儿和仪景公主跟他提过寻风手的事,她们非常不情愿告诉他这些,而且还要求他发誓保守这个秘密,甚至她们要求他对湘儿的行踪也要保密,更没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的,而且她们这么要求他时没有半点脸红。

    “女人会以她们的方式信守承诺。”马鸣知道这句俗话。马鸣忽然想起,他一直没有在红队中看见江水平和冯蠵切,大约湘儿还听话地把他们带在身边。“……以她们的方式。”但如果湘儿已经将寻风手带进宫,她们肯定不需要三四天去对付那只碗了。苍天啊,让她们快一点吧!

    马鸣想到了湘儿,湘儿也在这时悠然穿过藤萝帐幕,走进马车广场。马鸣的下巴简直要掉了下来:那名穿深绿色长衫,挽着湘儿的是孔阳!湘儿的双手搂着孔阳的手臂,望着他的眼睛里绽放着笑容。那种表情如果出现在别的女人脸上很正常,因为女人都爱做白日梦,但那是湘儿啊。

    看到周围的状况,湘儿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向旁边挪了一步,但她还是继续牵了孔阳的手一会儿才放开。她为便装出行选择的衣服也不比仪景公主好,蓝色的丝裙上装饰着绿色刺绣,低胸衣领露出了够多的胸前的沟,一个被细金链穿住的沉重金戒指正躺在那里,即使她把两根拇指伸进那个戒指里,还是没办法将它填满。她头顶的宽边帽上装饰着染成蓝色的长羽毛,绿色的防尘披风绣着蓝色花纹,其它只穿着棉布衣裙的女人完全被淹没在她们的光辉中了。

    不管湘儿刚才的表现有多奇怪,现在她已经彻底恢复成原来的湘儿了。她将辫子甩到背后,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孔阳,去其它男人那里吧,我们要出发了,后面四辆马车是男人乘坐的。”

    “好的。”孔阳答道,一边手按剑柄作了个揖。

    湘儿看着孔阳大步向马鸣走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是不相信孔阳会如此听从她的命令。然后她一摇头,恢复镇定的神态,走到仪景公主和那群女人身边,催促她们向前两辆马车走去,就像是一名牧鹅少女在驱赶她的鹅。当她高喊着命令马夫打开马厩大门时,没有人会以为她才是耽搁出发的原因。然后她又开始喊喝车夫们,要他们立刻拉起缰绳,举起鞭子,仿佛他们不会等任何人上车,就已经要出发了一样。

    在孔阳、彬蔚和罕虎上了第三辆马车后,马鸣也笨拙地爬了上去。他才刚将黑矛横放在车门后面,就因为马车出发的冲力一屁股坐进座位里,幸好那只篮子稳稳地落在他的大腿上,没有翻倒。

    “你是从哪里来的,孔阳?”帮大家相互介绍过后,马鸣立刻就问道,“真想不到你会来,你一直都在哪里?苍天啊,我还以为你死了,我知道令公鬼一直都很害怕你会有危险。而且你还那么听湘儿的话,苍天啊,这是为什么?”

    石脸护法似乎在考虑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湘儿和我昨晚在诸船长的主持下成亲了,”最后他说道,“雕题的……婚姻习俗……很不一样,我们两个都感到很惊奇。”他的嘴角露出一点微笑,马鸣觉得那应该是微笑,他微微耸耸肩,仿佛这就是他打算提供的一切答案。

    “苍天祝福你和你的新娘。”罕虎礼貌地说道,并在车厢允许的空间内向孔阳作了个揖。彬蔚也嘟囔了些什么,但是看他的表情,他显然是认为孔阳一定是个疯子,因为彬蔚在湘儿身边度过不少时间,了解她有着什么样的个性。

第两千零三十二章 到底是谁

    马鸣只是随着马车来回摇晃,发着呆。湘儿成亲了?孔阳和湘儿成亲了?这个男人疯了,怪不得他的目光显得那样消沉,马鸣宁可把一只发狂的狐狸塞进中衣下面,也不会和湘儿成亲。只有傻瓜会成亲,只有傻瓜加疯子才会和湘儿成亲。

    不知道孔阳是否注意到车厢里真正高兴的人并不多,至少他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实际上,除了他的眼睛之外,他的样子和马鸣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如果有,那就是他变得更加刚硬了。

    “还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孔阳继续说道,“湘儿不想让你知道,马鸣,但你需要听一听。你的两名手下死了,是被燕痴杀死的,我很对不住。但如果这算是一点安慰的话,他们至少是在不知不觉间死的。湘儿认为燕痴一定是逃走了,否则她那时会再次进行攻击,但我不那么肯定。看样子,她对湘儿有着特别的仇恨,不过湘儿一直没告诉我是为什么。”

    还是那种微笑。孔阳似乎并没有发觉这一点。

    “至少她没有全部告诉我,这不要紧,只是你应该考虑一下我们在河对岸大约会遇到什么。”

    “燕痴?”罕虎大喘一口气,眼睛泛起亮光,那个男人大约是找到乐子了。

    “燕痴!”彬蔚喘息着,他的声音更像是呻吟,他用力拉了一下自己的尖胡子。

    “那些他娘的女人。”马鸣嘟囔着。

    “我希望你所说的不包括我的老婆。”孔阳冷冷地说,他的一只手握住了剑柄。马鸣急忙抬起双手。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说仪景公主还有……还有那些家人。”

    片刻之后,孔阳点点头。马鸣悄悄松了口气。为了隐瞒这座城市里有弃光魔使的事实,湘儿大概会让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杀死他。他并不害怕燕痴,只要那枚个徽章还挂在他的脖子上,但徽章保护不了彬蔚和其它人。毫无疑问,湘儿认为她和仪景公主能对付燕痴。她们任由他派遣红队保护她们,却用袖子捂着嘴,笑话他……

    “你不打算看看我母亲的纸条吗,马鸣?”如果不是罕虎提醒,马鸣不会发现篮子里有一张纸条,它被折叠得很小,只够印上有锚剑纹样的绿色封蜡。

    马鸣用拇指抠掉封蜡,打开纸条,将它举到眼前,这样罕虎就看不见里面的内容了。但考虑到罕虎思考问题的方式,马鸣觉得这么做对自己大概也没什么好处。不管怎样,马鸣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些文字。逐行读下去,他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我甜蜜的马鸣:

    我已经将你的物品搬到我的房间,这样我们就方便多了。等你回来的时候,莉以宁会去你原先的房间,照看小阿泽。他似乎很喜欢她。我已经命令裁缝来为你量身,我觉得你量身时的样子一定非常好看。你需要短一点的长衫,还有新的长裤。你有个可人的屁股,小鸭子。我让你想到的九月之女是谁?

    我已经想到了几种美妙的方式好让你告诉我。

    巫马容川

    其它人全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孔阳也在看着他,但他的目光让马鸣感到的压力比另外两个人更大,那双眼睛就像是……已经死了。

    “女王认为我应该有新衣服。”马鸣说着,将纸条塞进长衫的口袋里,“我觉得我应该小睡一会儿。”他用帽子遮住眼睛,但他并没有将眼。。睛闭上。他盯着车窗,系紧的窗帘不时还会飘进一些尘土,但也会有一些风吹进来,那比车厢中的闷热要好得多。

    燕痴和巫马容川,她们两个人,马鸣更愿意面对燕痴。他碰了碰中衣里的狐狸头,至少在燕痴面前有东西能保护他,但对于巫马容川,他就像对那个他娘的九月之女一样毫无办法;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到底是谁。

    除非马鸣能想办法让湘儿和仪景公主在今晚以前离开狐仙城,否则所有人都要知道了。他郁闷地把帽子又拉低了一些,那些他娘的女人真的让他变得像个姑娘了,他害怕再过一会儿自己就要哭了。

    如果可以的话,马鸣很想跳到外面去推马车,只要能让马车再快一些。太阳还没爬多高,街道就已经被挤满了,马车和大车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着,伴随着车夫和路人的一连串喊叫与咒骂。

    许多驳船密布在运河中,人们甚至可以踩着它们在河面上散步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弥漫在这座白色城市的上空。狐仙城似乎在努力争取回迎新日、圣火节和昨天流失的时间,而且明天就是灰烬节,两天后是庆祝黑齿国立国的兆海日,兆海日后面又紧跟着半月节。

    南方人以勤奋而著称,不过马鸣觉得那是因为他们必须努力干活,才能补偿那么多的节日。让马鸣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有这么好的体力进行如此频繁的狂欢。

    最后马车终于停到河边的一座石砌长码头上,这些码头边缘全都有上下船用的台阶。马鸣在口袋里塞了一块深黄色的咸菜和大饼,然后将那只篮子放到座位底下,他很饿,但厨房里那些人一定是太匆忙了。篮子里的大部分空间被一只装满牡蛎的陶罐占据着,厨子们却没有将这些牡蛎煮熟。

    马鸣跟在孔阳身后下了车。彬蔚和罕虎正在帮助万宁和其它挤在最后一辆车上的人下车。那辆车里一共有十二个人,即使是其中的雨师城人也都不算是小个子,他们挤得就像是桶里的苹果,爬出来的时候身体都僵了。

    马鸣大步走向领头的马车,把孔阳甩在后面。湘儿和仪景公主至少要重视一下他吧,竟然向他隐瞒燕痴的讯息!更何况他的人已经死了两个!他要……突然间,他感觉到孔阳如同山岳般立在他背后,他甚至感觉到孔阳腰间的剑。马鸣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那个公主一定要听听他的话。

    湘儿站在码头上,一边系上帽子的系带,一边转头和马车里的人说着话。马鸣刚好听见她说:“……当然会起作用,但谁会想到讨海人会要求这个,即使只是私底下?”

    “但是湘儿,”仪景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她的绿色羽毛帽走下马车,“如果昨晚像你说的那么辉煌,你又怎么能抱怨————”

第两千零三十三章 尊敬地低下了头

    她们看到马鸣和孔阳的时候,立刻闭上了嘴,真正让她们闭嘴的大约是孔阳。

    湘儿的眼睛愈睁愈大,脸庞比两个,大约是三个红苹果还要红。仪景公主停止了动作,一只脚还踩在马车台阶上。她皱起眉看着那名护法的模样,就好像孔阳正悄悄溜过来要偷袭她们。

    孔阳望着奈妮薇,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他举起剑准备防御时更多。湘儿的样子却像是准备躲到马车下面藏起来,但她的眼睛也凝视着孔阳,仿佛这世界上其它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意识到自己皱眉的表情没有任何用处,仪景公主移开仍然踩在台阶上的那只脚,让路给夏佳和另外两名智妇走出来。

    但公主并没有放弃,她将恼怒的脸转向马鸣,而且怒容似乎比刚才更甚了。马鸣哼了一声,摇摇头,一般在女人犯错时,她们总是能找到许多借口责备她们身边的男人,直到男人们开始怀疑大约真的是自己犯了错。

    根据马鸣的经验,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那些古老记忆的,只有两种情况下女人会承认自己错了:当她想要某件东西的时候,当夏天下雪的时候。

    湘儿抓住自己的辫子,不过这次她确实只是因为失神而随意抓住的。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松开辫子,然后她又开始用力扭着双手。“孔阳,”她不安地说道,“你一定不会认为我会对别人————”

    护法向她一打恭,伸出手臂。“我们是在公众场合,湘儿,无论你想在公众场合说什么都行。我能护送你上船吗?”

    “是的。”湘儿用力点着头,直到马鸣觉得她的头就要掉下来了。然后她用两只手抱住孔阳的手臂:“是的,在公众场合,你要护送我。”握紧孔阳的手臂后,她恢复了一些镇定,至少从她的表情上看来是这样。她伸出一只手拢住防尘披风,几乎是拉着孔阳穿过码头,朝停船的地方走去。

    马鸣怀疑湘儿是不是病了,他是蛮喜欢看湘儿这种魂不守舍的模样,但如果她总是这样就不好了。鬼子母不能治疗自己。大约他应该建议一下仪景公主注意湘儿的状况。

    马鸣一直在逃避上清之气的治疗,正如同逃避死亡和婚姻,不过他从不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先和仪景公主说一说关于隐瞒事实的问题。

    他摆出忠告的架势摇动着一根手指,张开口……

    ……仪景公主已经用手指将他戳到了一旁,她在羽毛帽下的满脸怒容让马鸣连脚趾都打了个哆嗦。仪景公主用女王宣布判决般的冰冷声音说道:“夏佳已经向湘儿和我说明了一个有红花的篮子代表什么,而你竟然还把它摆在众人面前炫耀。”

    马鸣的脸霎时变得比湘儿的更红。几步之外,夏佳和另外两个女人正在系上帽带,调整衣裙,就像任何站起、坐下,或者走动了三步的女人一样。尽管她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衣服上,却仍然会不时向他瞥上一眼,而且现在她们的目光里看不到任何惊讶或不以为然。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他娘的花代表什么意思!现在十个落日也不比他的脸更红了。

    “那么!”仪景公主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但那里面充满了厌恶和藐视。她拉了一下自己的披风,好让它不会碰到他的身体。“这是真的了!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即使是你也不该这么做!湘儿肯定也不能相信。我对你做出的任何承诺都无效了,我不会给一个随便和女人上床的男人任何承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盛情款待他的一位女王————”

    “我随便和她上床!”马鸣喊道。只是他的喉咙被哽住了,所以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他抓住仪景公主的肩膀,将她拖到远离马车的地方。

    码头苦力上身只穿着脏污的绿色皮背心,扛着麻袋、滚着大桶,或推着装满柳条箱的手推车来回忙碌着,但他们为这些马车让出了很大一片空地。黑齿国女王的权力大约有限,但有她的徽章的马车还是会受到平民的尊重。

    彬蔚和罕虎一边聊着天,一边率领红队走到登船区。万宁走在队伍最后方,面色阴沉地看着波浪起伏的河面,他说自己很容易晕船。智妇们从两辆马车中走下来,聚集到夏佳身边,看着他和仪景公主。他们应该听不见他和仪景公主的对话。于是他嗓音沙哑地悄声开口了:

    “听我说!那不是个知道退让的女人,我拒绝了她,但她只是对我的拒绝笑了笑。她让我挨饿,逼迫我,像追猎一头鹿一样追我!她比我遇到的任何女人更难对付六倍。她威胁我,如果不让她脱衣服,她就让女仆们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突然间,马鸣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以及是谁在听他说话。他努力闭住能吞下一只苍蝇的嘴,开始兴致盎然地盯着雕刻在艾杉玳锐柄上的一只黑色金属鬼鸮,这样他就不必去看仪景公主的眼睛了。

    “我要说的是,你对实际情况完全不了解,”他继续嘟囔着,“你全都误解了。”他冒险从帽檐下瞥了仪景公主一眼。

    一层淡淡的红晕爬上仪景公主的双颊,但她的表情庄重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看起来……我可能是误解了,巫马容川这样……实在是很糟糕,”马鸣觉得她的嘴角似乎是有些抽搐,“你有没有试过在镜子前面练习不同的微笑?”

    马鸣惊讶地眨眨眼:“什么?”

    “我知道的确有年轻女性这么做,为了吸引国主的注意,”她庄重的声音中似乎出现了一些裂纹,这一次她的嘴唇抖动得更厉害了,“你也可以试试夹一下睫毛。”她用牙齿咬住下唇,转过身,肩膀不停地颤动,然后大步向登船区跑去,背后的防尘披风都飘了起来。马鸣最后听到她嘟囔了一句:“这也算是自食其果。”

    夏佳和智妇们跟在仪景公主身后也跑了起来,那样子就好像一群母鸡在追着一只小鸡。当那些智妇经过时,赤裸胸膛的船夫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尊敬地低下了头。

第两千零三十四章 装不下我们

    马鸣拿下自己的帽子,他很想把帽子扔在地上,再跳上去拼命乱踩一通。女人!他早就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同情。

    他要掐死那个公主,还有湘儿,当然,掐湘儿的时候应该轻柔一点。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已经许下了诺言,而且那些骰子显然已经把他的脑壳当作骰盅了,它们很可能意味着弃光魔使就埋伏在这附近。

    马鸣将帽子戴正,快步超过那些智妇,追上仪景公主。仪景公主仍然在努力克制住笑意,但每次她瞥马鸣一眼,她脸上的红晕就会变得更深,还会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马鸣双眼直瞪着前方,他娘的女人!他娘的承诺!他从头顶拿起帽子,摘下脖子上的皮绳环,极不情愿地将它递到仪景公主面前。那个银狐狸头在他的拳头下来回晃动着。“你和湘儿去决定谁戴上它吧!不过我希望你们在离开狐仙城时能把它还给我,你知道吗?我们离开————”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人在向前走着,转过身,他发现仪景公主定定地站在两步外盯着他看,夏佳和智妇们都聚在她身后。

    “现在又怎么了?”马鸣问,“哎哟,是的,我知道这跟燕痴有关。”一个戴着嵌苍石坠黄铜耳环的瘦子正在码头上弯腰拉着一根缆绳,听到马鸣喊出这个名字,他急忙一回头,结果一个重心不稳,掉进了水里。马鸣已经不在乎会有谁听到了。

    “你们还想隐瞒吗?你们对我有过承诺的。更何况我已经有两个人死了!好吧,我们以后再说这件事,我也有过承诺,我承诺过要让你们两个活下来。如果燕痴出现,她一定会把你们两个当作目标。这个拿去。”他再次将那个徽章推到仪景公主面前。

    仪景公主困惑而缓慢地摇摇头,然后转身和夏佳嘀咕了几句。等到那些年长的女人朝正在向她们招手的湘儿走过去之后,仪景公主接过狐狸头,将它在手指间转动着。

    “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想研究它,愿意为这个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低声说,“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到。”在女人中,仪景公主算是高个子,但她仍然要抬起头看着马鸣,看她的表情,她就好像从没见过马鸣。“你是个麻烦的男人,马鸣,李嬷嬷会说我又在干蠢事,但你————”

    她压抑住剧烈的呼吸,伸手摘下马鸣的帽子,把皮绳圈套回他的脖子上,将狐狸头放进马鸣的中衣里,又拍了拍,才将帽子还给他。

    “如果湘儿和鬼笑猝没有同样的东西可以戴,我就不会戴上它,我相信她们也会这样想。你戴着它吧!毕竟,如果燕痴杀了你,你就无法履行诺言了,不过我不认为她还在这里。我觉得她相信已经杀死了湘儿,这也很可能是她来这里的目的。但你一定要小心,湘儿说有一场风暴即将到来,她说的不是现在的这场风。我————”

    刚才那层浅浅的红晕又回到她的脸颊上,“很对不住取笑你。”她清清嗓子,向旁边望去,“有时候我会忘记自己对研究对象的责任。你是有价值的材料,马鸣,我会让湘儿知道……你和巫马容川之间的真实状况,大约我们能帮上忙。”

    “不,”马鸣慌乱地说,“我是说,好的,我是说……这是……哎哟,如果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就让我去和他娘的山羊亲嘴吧!大约你们还是不知道这些会比较好。”

    湘儿和仪景公主与巫马容川一同喝茶,谈论他————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以后他还会再见到她们吗?但如果她们没有……马鸣知道自己是被两只猫夹在中间的老鼠,已经无处可逃了。“哎哟,羊屁股!羊屁股上的他娘的羊尾巴油!”他几乎希望仪景公主会像湘儿那样训斥他满口脏话,这样他们至少可以改变一下话题。

    仪景公主的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马鸣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仪景公主刚刚好像把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仪景公主当然不会这样,她立刻就大声说道:“我知道。”那口气就好像她真的知道一样。“走吧,马鸣,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马鸣张大了嘴,看着仪景公主拉起裙摆和披风,向登船区走去。她知道?仪景公主知道,而且没有给他任何刻薄的评价,没有任何武断的结论。是这样吗?他是她的研究对象,有价值的材料。一边用手指抚着那个徽章,马鸣跟了上去,他一直以为想要拿回这个徽章一定会经过一番艰苦的争斗。即使他活到了鬼子母寿命的两倍,他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女人,而贵族女子肯定是最难理解的。

    当马鸣来到仪景公主走下的船梯前面时,戴着两个黄铜耳环的桨手们已经在用长桨把船推离岸边了。仪景公主正带着夏佳和智妇们走进船舱,孔阳和湘儿一起站在船头。罕虎在另一艘船上喊着他,那艘船上装了除了护法外的所有男人。

    “湘儿说那艘船上装不下我们,”当那艘船摇摆着驶进虎跳河时,彬蔚说道,“她说我们只能和他们挤一下。”罕虎大笑着看着他们的船。万宁坐在舱门旁,双眼紧闭,似乎是在假装自己在别的地方。肖志蓁和胡老刀,他是一名锡城古国人,但肤色比船上的两名桨手都更深,爬上了舱顶,剩下的红队都挤在甲板上,一边努力给桨手让出地方。没有人进舱里去,他们显然是把舱中的位置让给了马鸣、彬蔚和罕虎。

    马鸣站到了高高的船首柱旁,看着前面缓缓行驶的另一艘船。风吹过起伏不定的黑色水面,吹起他的围巾,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按住帽子。湘儿想干什么?那艘船上的另外九名女人都进了船舱,把甲板留给了她和孔阳。他们站在船头,孔阳的手臂拥着湘儿,湘儿打着手势,仿佛正在解释什么,但马鸣知道,湘儿从不会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

第两千零三十五章 断裂破碎

    不过湘儿的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马鸣能远远地望见海湾里有许多白色的帆影,讨海人的江鲤子、掠浪和翔翼正在被海浪来回推动。河道里的情形要好得多,但这艘船颠簸的程度还是超过了以前马鸣每一次渡河的时候。

    很短一段时间后,湘儿就爬到船栏上,由孔阳扶着将早饭全都吐了出来。这让马鸣想到了自己的胃,他将帽子塞到手臂下,伸手掏出那块咸菜。

    “罕虎,我们从双月区回来之前,风暴会开始吗?”他咬了一点味道辛辣的咸菜;狐仙城的咸菜有五十种不同的味道,全都很好吃。湘儿仍然趴在船栏上,这个女人早上吃了多少东西?“如果在那之前风暴到来,我不知道我们该躲到哪里去。”马鸣不记得双月区的哪家客栈能让那些女人容身。

    “不会有风暴,”罕虎说着,坐到船栏上,“这是冬季信风。信风一年会来两次,在冬末和夏末时,但它们远远到不了风暴的程度。”他不高兴地看了海湾一眼。“每年这些风都会带来骆驼城和白水江城的商船,不知道它们还会不会再来了。”

    “那要由上古神镜决定。”马鸣被咸菜的碎屑呛得直咳嗽。

    他娘的,他现在说起话来就像是那些把酸痛的关节放到火炉前烤的灰发老头子了,他还在担心着该如何带那些女人去那种粗陋的小客栈。一年前,甚至是半年前,他肯定会心情轻松地把她们带到那里,然后看着她们凸出的眼眶、瞪大的眼睛开怀大笑,嘲笑她们的洁癖。

    “嗯,不管怎样,大约我们真的会在双月区找到你所谓的乐子,至少会有人想要割开那些女人的口袋,或者是拉掉仪景公主的项链。”

    大约他这么说是为了清除掉舌头上那股严肃的味道。严肃,苍天啊,什么时候这个词会和马鸣发生关系了!巫马容川一定把他吓得不轻,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厉害。大约他真需要一些罕虎所谓的乐子,这太疯狂了,他以前总是尽量避开麻烦的,但大约……

    罕虎摇摇头:“能找到那种乐子的人莫过于你,但……我们的身边会有七位智妇,马鸣,七位。即使只有一位智妇和你在一起,即使是在双月区,你也可以随意去甩一个男人的耳光,他只能不说一句话地走开,对女人也是一样。如果你去亲吻一个女人,她却不想用刀子把你捅穿,那又有什么意思?”

    “我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彬蔚低声嘟囔着,“看样子我是白从床上爬起来了。”

    罕虎同情地点点头。“不过……如果我们运气好,保安官有时候的确会去双月区巡逻,追缉走私犯。他们会穿上普通人的衣服,但他们似乎以为十几个带剑的男人聚在一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当走私犯伏击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大吃一惊,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大约马鸣缘起的运气能够让别人把我们当成保安官,大约会有些走私犯在看到红色的腰带前就攻击我们。”彬蔚立刻眼睛一亮,揉搓起双手。

    马鸣瞪了他们一眼,大约他并不需要罕虎说的那些乐子,那些带刀的女人就已经够他受的了。湘儿还在船栏边,这能教会她不要暴饮暴食。吞下最后一块咸菜,马鸣开始啃大饼,并且竭力不去注意脑子里的骰子。还是一次不会遇到任何麻烦的平安旅程会比较好,快点找到东西,离开狐仙城。

    双月区还是马鸣记忆中的那个样子。现在的情况也和罕虎最害怕的一样。他们走上登船区的灰色石台阶时,强风为他们增添了不少危险。岸上的状况并不好,像对岸一样,这里的运河四处纵横,但这里的桥梁上没有装饰,肮脏的石栏杆有许多也断裂破碎了。

    半数运河都已经因为水位下降而淤塞,甚至有小子直接从那些齐腰深的水中涉过,运河上很难看见一艘驳船。高大的建筑物拥挤在一起,曾经粉刷白色石膏的墙壁已经露出大片的红砖。

    狭窄的街道上,铺路石板多有破碎,有些街道上连铺路石都没有,上午的阳光甚至还没照进一些阴暗的巷子里。除了一些空无一人的房屋外,所有建筑物的三层都晾晒着邋遢的衣物,而那些空屋的窗户就像是髑髅上的黑眼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甜味,随意弃置的垃圾和排泄物到处都是,这里的苍蝇至少是河对岸的一百倍,聚集成一片片蓝色和绿色的云雾。

    马鸣看见“逸羽馆”那扇漆皮剥落的蓝色门板,想到如果风暴到来就要带着女人们走进那种地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然后他想到竟然为这种事打哆嗦,立刻又打了个哆嗦。他变了,但他不喜欢这种改变。

    湘儿和仪景公主坚持要走在最前面,夏佳在她们中间,智妇们紧随其后。孔阳守在湘儿身旁,一只手始终放在剑柄上,眼睛不住地向四下搜寻,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一个人大概就能保护二十名美丽的十六岁女郎,即使是在这种地方,即使她们身上还各扛着一袋黄金。

    但马鸣仍然向万宁和红队们再三强调要睁大眼睛。那名曾经是盗马贼和偷猎者的万宁一直紧随在仪景公主身侧,让任何人都有理由相信他是仪景公主的护法,虽然护法中似乎没有像他那么肥胖和邋遢的。

    罕虎在马鸣发号施令时翻了翻白眼,彬蔚则不耐烦地抚着胡子,嘟囔着说他应该继续待在床上。

    男人们在这些街道上昂首阔步地走着,他们上身往往连中衣都没有,只穿着一件破损的背心,戴着粗大的黄铜耳环和镶嵌彩色琉璃的黄铜戒指。他们的腰带上总是会插着一两把匕首,他们的手也总是放在这些匕首旁边,目光四处乱扫,仿佛随时等待着有人向他们投去冒犯的一瞥。

    也有一些人用兜帽罩住头脸,从一个街角溜到另一个街角,从一个门洞溜到另一个门洞,就像是那些躲藏在窄巷子里,不时会吠叫几声的瘦狗。这些人的怀里也都藏着匕首,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想要逃跑还是会用匕首杀人。

第两千零三十六章 我没有生气

    而女人们几乎让所有的男人都显得谦卑低下,她们总是迈着炫耀的步伐,虽然身上衣裙破旧,但她们的黄铜首饰是男人的两倍。

    她们当然也都带着匕首,她们野性的黑眼睛的每一瞥都能引起不同的争斗。简而言之,双月区是那种穿云锦的人走出不到十步就会被敲破脑袋的地方,而在那以后,这种人最好的下场是被剥到身上只剩下皮肤,然后被扔进窄巷的垃圾堆里,或者就彻底连命都没了。但……

    孩童不停地从房子的后门跑出来,手里拿着盛有清水的缺口陶杯。他们的母亲让他们送水过来,以免智妇们会口渴。脸上带着伤疤、眼里闪动着凶光的男人都惊讶地看着七位智妇同时出现,然后忙不迭地向她们打恭,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提供服务,是否有什么重物需要搬运?

    女人们,其中有人脸上的伤疤比男人还多,目光甚至能让巫马容川发抖,笨拙地行着叩拜礼,带着喘息问道是否可以为智妇们指路,有什么人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需要这么多智妇来解决?言下之意就是,智妇们不需要如此烦劳,只要说出麻烦善造者的名字,她们就会为智妇们解决掉他。

    对于马鸣他们,这里的人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敌意与警戒,但即使是最强横的人只要看孔阳一眼也会闪到一旁。让马鸣奇怪的是,万宁似乎也能引起和孔阳同样的作用。

    一些男人凶狠地瞪着罕虎和彬蔚,因为他们的视线总是停留在女人们的低胸领上。有些人也会瞪马鸣,马鸣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从没瞥过那些女人的胸部一眼,他知道应该要谨慎些。

    湘儿和仪景公主则与他完全相反,她们的衣装华美,神态更为华贵,就连穿着红色黄麻裙的夏佳也和她们一样,而这三个人并没有系红腰带。

    马鸣确认了罕虎的说法。他可以将口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也没有人会从中捡走一个铜子,只要智妇们在他身边,他就能捏这里所有女人的屁股,即使那个女人为此气得中风,也会一言不发地走开,如果她还能走得开的话。

    “多么令人高兴的散步啊!”彬蔚冷冷地说,“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和气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昨晚我没怎么睡,马鸣?”

    “你想要死在床上吗?”马鸣低声说道。他们大约真的应该留在床上,他们在这里真是他娘的没用。晋城人气恼地哼了一声。罕虎笑了,但他大约以为马鸣是别的意思。他们一直在双月区行走着,直到夏佳终于停在一幢模样平庸的房子前,这幢石膏剥落、砖块碎裂的房子正是马鸣昨晚跟踪那名智妇所找到的房子,它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窗口看不到晾晒的衣服,里面的住户大概只有老鼠。“就是这里。”她说。

    仪景公主的目光缓缓升到房子的屋顶上。“六层。”她以极为满意的语气喃喃说道。

    “六层。”湘儿叹了口气。仪景公主拍拍她的手臂,仿佛是与她达成了共识。

    “我也不是非常确定。”仪景公主说,湘儿也微笑着拍了拍她。马鸣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幢房子确实有六层。女人的行为总是很奇怪,至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

    走进大门,是一条满是灰尘的长走廊,走廊末端消失在阴影里,走廊两侧的房门口只剩下几个还留有粗木门板。走进走廊大约三分之一的长度,有一扇门敞开着,门后是一道又陡又窄的石砌台阶。

    其实昨天马鸣一直沿着灰尘上的脚印探到了楼上,那时他没有时间仔细察看,因为这幢建筑物太深太大,一层里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一条走廊。

    当马鸣命令肖志蓁和半数红队找到这幢房子的其它入口,并守在那里的时候,湘儿对他说:“马鸣,现在不需要这样,不是吗?”孔阳一直紧贴在她身边,两个人仿佛被胶水黏在一起。

    湘儿的声音是这么温和,马鸣相信仪景公主一定已经把他和巫马容川的事告诉她了,这让马鸣的心情更糟糕。他不该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他娘的!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而且那些骰子还在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脑袋。“大约燕痴喜欢走后门。”他冷冷地说。有什么东西在这条黑暗的走廊末端发出响声。一名跟随肖志蓁的红队大声地咒骂着老鼠。

    “你告诉他了。”湘儿对着孔阳喘着粗气,她的一只手抓住了辫子。

    仪景公主气恼地说:“现在没时间吵架,湘儿,那个碗就在楼上!风之碗!”一个小光球突然浮现在她面前,仪景公主没等其它人,便提起裙子向楼上走去。万宁紧跟在她身后,他的肥胖身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实在让人吃惊。随后跟上的是夏佳和大多数智妇。圆脸的桑珂和皮肤黝黑、高挑漂亮、只是眼角已经有鱼尾纹的爱伊恩犹豫了一下,留在湘儿身边。

    马鸣本来也要跟上去的,但湘儿和孔阳挡住了他的路。“能让我过一下吗,湘儿?”他问道,至少他应该看看那只他娘的碗是怎么被找出来的。“湘儿?”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孔阳身上,似乎已经忘记其它人了。

    马鸣和罕虎交换了个眼神,后者面带笑容,与胡志蓁率领的另一半红队蹲坐在一起。彬蔚靠在墙上,夸张地打着哈欠,但在这种满是灰尘的环境里打哈欠显然是种错误的行为,哈欠很快就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最后让他咳得弯下了腰。自然,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但即使是这些也丝毫无法转移湘儿的注意力,她小心地把手从辫子上移开。“我没有生气,孔阳。”

    “你生气了,”孔阳平静地回答,“但他一定要知道这件事。”

    “湘儿?”马鸣还在说话,“孔阳?”他们根本没有向他瞥上一眼。

    “我准备好之后就会告诉他的,孔阳!”她猛地闭上了嘴,但她的嘴唇仍然在嗫嚅着,仿佛在对自己说话。“我不会对你生气的。”她用温柔了许多的声音继续说道,但这句话听起来还是非常不情愿。她用力将辫子甩到背后,将蓝羽毛帽拉直,然后双手在腹前握在一起。

第两千零三十七章 一片血污

    “如果你这样说,那就这样吧!”孔阳也温和地说。

    湘儿打了个哆嗦。“不要这样对我说话!”她喊道,“我告诉你,我没有生气!你听到了吗?”

    “他娘的,湘儿。”马鸣吼道,“他不认为你生气了,我也不认为你生气了。”这是女人教给他的,说谎时一定要显出坦荡的样子。“现在我们能不能上楼去找那个他娘的风之碗了?”

    “非常不错的主意,”通往街道的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能不能一同上楼去,给仪景公主一个惊喜?”

    马鸣从没见过这两个沿走廊走过来的女人,但她们都有鬼子母的面孔。说话的人像她的声音一样冰冷瘦长;她的同伴将头发编成几十根黑色的细辫子,上面点缀着彩色小珠。差不多有二十多个男人簇拥在她们身后,都是些身材高大的家伙,手里还拿着棍棒和匕首。

    马鸣调整了握住艾杉玳锐的姿势,他知道什么是麻烦,他胸前的狐狸头变得冰冷,表示有人握持着上清之气。

    留在楼下的两名智妇一看到那两张不显年纪的面孔立刻就行了个叩拜礼,但湘儿肯定也知道麻烦来了。她盯着那两个逐渐靠近的女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脸上全都是惊惶和自责的表情。马鸣听到身后有剑刃出鞘的声音,他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孔阳肯定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她们是玄女派,”湘儿最后说道,她的声音变得很虚弱,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力量,“甘松和叶曼姬,她们在白塔里犯下了谋杀的罪行,那以后她们又做了更多坏事,她们是魔尊的爪牙,而且……”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她们把我屏障了。”

    那两个女人只是不急不徐地向前走着,“你有听过比这个更无聊的谎话吗,叶曼姬?”那名长脸的鬼子母问她的同伴,后者不再一脸厌恶地看着周围的灰尘,转过脸来对湘儿露出嘲讽的笑容。“叶曼姬和我是从白塔来的,而湘儿和她的朋友都是对抗丹景玉座的叛徒,她们要为此受到严厉的惩罚,一切帮助她们的人也等同获罪。”

    马鸣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女人只是把他、孔阳和其它人当成是湘儿和仪景公主雇佣的保镖。甘松向湘儿抛去一个微笑,即使是暴风雪也比这个微笑更有暖意。

    “等我们带你回去的时候,湘儿,一定有人会为此而大喜过望,她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你们其它人最好现在就离开,你们不想被卷进鬼子母的事情吧!我的人会送你们到河边的。”甘松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湘儿,她只是招手让身后的人上前来。

    孔阳开始行动了,他并没有拔出剑,如果拔剑对抗鬼子母,他就彻底没机会了。他刚刚还站在湘儿侧后,只是一眨眼,他已经扑到那两个人面前。还没等他的拳头落下,他沉闷地哼了一声,仿佛被狠狠地打中了,但他还是撞在她们的身上,将两名玄女派鬼子母压倒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

    激烈的冲突由此开始。孔阳爬起身,如同酒醉般摇晃着脑袋。一名身材粗壮的家伙举起箍铁大棒,要砸碎孔阳的脑袋,但他的肚子立刻被马鸣的钩镰枪戳穿了。

    罕虎、彬蔚和五名红队一起冲过来挡住了魔尊的爪牙的攻杀。孔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剑刃一挥,将一名魔尊的爪牙从胯下到脖颈切为两半。

    狭窄的走廊没有足够的空间施展长剑和艾杉玳锐,却也让魔尊的爪牙一时无法发挥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压倒他们。这些人一边口齿不清地怒骂着,一边用臂肘顶着同伴,想挤出更大的空间好挥舞刀子和棍棒。

    两名玄女派鬼子母的身周还留着一小片空地,湘儿周围也是一样,她们都只是在注意着对方。一名身材瘦高的锡城古国红队差点撞到甘松身上,但他突然抽搐着跃入空中,撞翻两名魁梧的魔尊的爪牙后,才撞到墙上,又在地面上滑出很远的距离,他的后脑在墙壁破碎的石膏上留下了一片血污。

    一名秃头的魔尊的爪牙挤过红队的防线,举着匕首冲向湘儿,但他的脚忽然被一股力量拔起,他的面孔狠狠地撞在地上,甚至让他的头又弹了起来,而他的惊叫声也随着撞击戛然而止了。

    很显然,湘儿已经不再受到屏障了,她和玄女派鬼子母们互相用凶狠的目光瞪视着。马鸣胸前如同冰块般的银狐狸头表明她们正在用上清之气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两名智妇显得惊恐万分,她们的手里握着弯曲的匕首,后背却紧贴在墙上,瞪大的眼睛在湘儿和刚刚出现的两位鬼子母之间来回转动着。

    “作战啊!”湘儿朝她们喊道。她稍微将头转过一点,这样才能像甘松和叶曼姬一样看见那两名智妇。“我一个人赢不了,她们连结起来了,如果你们不和她们作战,她们会杀死你们的,你们知道玄女派,快呀!”而两名智妇只是睁大眼睛盯着湘儿,仿佛湘儿正要求她们把口水吐到女王脸上。在一片吼声和怒骂声中,叶曼姬仪容优雅地笑着,而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楼上传了下来。

    湘儿急忙朝那个方向一转头,突然间,她蹒跚了一下,她的头向后摆去,仿佛一只受伤的獾。她瞥了马鸣一眼,然后用杀人的目光盯着甘松和叶曼姬;看到那种眼神,任何明理的人都应该知道马上闪开。“楼上有人在导引真气,”她咬紧了牙说道,“那里有麻烦了。”

    马鸣犹豫着,很可能是仪景公主看见一只老鼠,很可能……他将一把刺向自己肋骨的匕首挡到一旁,但他没有足够的空间用矛刃回击或用矛杆格档。罕虎的剑从他身旁掠过,刺穿那名魔尊的爪牙的喉咙。

    “求求你,马鸣。”湘儿用紧绷的声音说。湘儿从不曾乞求过,她宁可割断自己的喉咙也不会求别人。“求求你。”

    马鸣骂了一句,脱出战团向楼上跑去。楼梯很窄,一直通到六楼,其间没有任何透出亮光的窗户。如果那只是一只老鼠,他一定会把仪景公主的牙齿全都摇下来……他飞一般地冲到顶楼。又是一条走廊,只有走廊末端一扇深处在巷子里的小窗口透进一点光线,而马鸣依靠这点光线看到一副噩梦般的场景。

第两千零三十八章 又跌倒了

    到处都是躺在地上的女人,仪景公主是其中之一,她半身靠在墙上,眼睛紧闭着。万宁蜷缩着跪在地上,正无力地想扶墙站起身,鲜血从他的耳鼻中淌流出来。

    最后一名保持着站姿的女人是朱鹭,一看见马鸣,她立刻逃一般地向他跑了过来。马鸣一直觉得这个有尖鼻子和高颧骨的女人像一头鹰,但现在她的脸上只有纯粹的恐惧,那双睁大的黑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救救我!”她向马鸣尖叫着。一个男人从她背后追了上来,他穿着一件没有装饰的灰色长衫,相貌很普通,年纪大约比马鸣大一点,像马鸣一样瘦,身高也和马鸣一样。他带着微笑握住朱鹭的头,飞快地一拧,颈骨碎裂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树干断成了两截。他盯着软倒在地上的朱鹭,脸上的微笑中充满了……愉悦。

    房里突然出现了灯光。一小群男人在万宁对面推开一扇门,随之响起了一阵锈蚀铰链的磨擦声,但马鸣丝毫没注意到这些。他的目光从朱鹭的尸体上移向仪景公主,他答应过令公鬼要保护仪景公主的安全,大吼一声,他挺起艾杉玳锐向杀人凶手冲去。

    马鸣曾经见过战斗中的黑水将军,但这家伙比黑水将军更快,力量大得更让人难以置信。他仿佛是突然出现在马鸣钩镰枪的前面,抓住矛杆,将马鸣甩过头顶,让他一直跌落到五步之外的地上。

    马鸣撞在地板上,扬起一片尘土,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钩镰枪也脱手落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吸进一口气,努力站起身,狐狸头从敞开的中衣里垂挂出来。他从长衫里抽出一把匕首,再次向那个男人扑去。而彬蔚这时也出现在楼梯口,手中拿着剑。现在他们堵住他了,不管他怎么快……

    那个男人让黑水将军看起来都仿佛是僵硬的木头,他柔软地闪过彬蔚的攻击,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右手抓住了彬蔚的喉咙。当他的手离开时,也带起一阵液体喷溅的声音。鲜血染红了彬蔚的胡子,他的剑锵的一声落在石头地板上。他用两只手捂住撕裂的脖颈,但鲜血立刻从他的指缝间渗涌出来,他跌倒在地上。

    马鸣撞在杀人凶手的背上,将他推倒在地。必须袭击一个人的后背时,马鸣不会受任何良心的谴责,特别是这个人可以撕裂别人的喉咙。他应该让彬蔚留在床上的。他狠狠地将刀刃刺进凶手的后背,内心却只感觉到哀伤,一次,又一次。

    凶手也在用力挣扎着。马鸣觉得不可能,但他确实翻过身来,反将马鸣压在下面,而马鸣的匕首也留在了他身上。彬蔚瞪大的眼睛和鲜血淋漓的喉咙就在马鸣眼前不远处。马鸣拼命地抓住那个人的手腕,但从那个人手上流下来的血让他的手指有点打滑。那个人还在对着马鸣微笑,有一把刀子就插在肋侧,而他还在微笑!

    “他想让她死,同样也想让你死。”他的声音很轻。他的双手向马鸣的头移过去,就好像马鸣完全没抓住他一样,而马鸣的手臂逐渐被推了过来。

    马鸣疯狂却又徒劳无功地抵抗着。天啊,这就像是一个孩子在与成年人作战!这个人从容不迫,视他如同儿戏,他的双手已经碰到了马鸣的头。他他娘的运气到哪里去了?

    马鸣拼出最后一点力气————那个徽章落在那人的脸颊上,灰衣人立刻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狐狸头的边缘升起一股烟尘,同时响起烤肉般的滋滋声。他抽搐着将马鸣扔了出去,这一次,马鸣连飞带滑,足足被抛出了十步远。

    当马鸣晕眩地爬起身时,那个人已经站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脸,在狐狸头碰到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血红的烙印。马鸣小心地碰了碰那个徽章,它是凉的,但不是那种有人在附近导引真气时产生的冰凉,大约楼下上清之气的战争还没结束,但距离他已经太远了,只是银本身的凉。

    马鸣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但他肯定不是凡人。他已经受了一处烫伤和三处刀伤,刀子还插在他的肋侧,他的速度至少应该能慢下来,能让马鸣穿过他回到楼梯上了。他要为仪景公主报仇,要为彬蔚报仇,但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而且如果需要别人为马鸣报仇就更不好了。

    那个人从肋侧抽出匕首,向马鸣掷过来,马鸣没多想就伸手将它接住。谢铁嘴教过马鸣杂耍,那时谢铁嘴说马鸣是他见过手最快的人。马鸣将匕首一转,握住刀柄。他朝刀刃上瞥了一眼,心立刻沉了下来,没有血。那上面至少应该有一抹血红,但马鸣只看见钢铁的光泽,闪亮洁净。大约那三刀根本没伤到……这个东西。

    马鸣冒险回头瞥了一眼,另外那些人正从昨天他来到的那扇门中鱼贯而出,他们似乎是运出了一堆垃圾:朽烂的小箱子、装满了用布裹着的物件的一只桶,还有一把残缺的椅子和一面碎镜子,命令他们的人一定是要让他们将所有的东西都拿走。

    他们完全没注意到马鸣,只是匆匆地向走廊远处跑去,消失在一个转角里。他们一定会从另一个出口离开这栋房子,大约他应该跟踪他们,大约……就在他们刚才出来的那个门口,万宁又一次想要站起来,却又跌倒了。

    马鸣骂了一声。万宁看样子是没救了,大约他只会浪费马鸣的时间,然而马鸣的运气……他的运气没有保护好仪景公主,但大约……马鸣从眼角看到仪景公主在动,她用一只手抚摸着头。

    那名灰色人也看到了。他微笑着转向了仪景公主。

    马鸣叹口气,将无用的匕首收回衣服里,大喝一声:“不准靠近她!”他答应过的。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皮绳,银狐狸头在他拳头下面一尺处摇晃着。他甩动项链,转成圈的徽章发出咻咻的响声。“他娘的给我离她远一点。”他向前迈了一步,第一步是最难的,但他要信守诺言。

第两千零三十九章 气喘不停

    那个家伙的微笑退去了。他警觉地看着银光闪烁的狐狸头,一步步向后退去,他已经退到楼梯口,一步步靠近走廊末端的窗户。如果马鸣能把他逼到那里,大约他们就能确认一下一把刀子做不了的事情六层楼能不能办到。

    他脸上那块烙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他还在后退。有时他会伸一下手,仿佛是要试图夺取那个徽章。突然间,他冲向走廊的一侧,进了一个房间,然后,马鸣听到门闩拴上的声音。马鸣被关在了外面。

    大约现在就应该离开,但马鸣未经思索就抬起腿,一脚踹在门板正中间,灰尘从粗木板上扬起。又是一下,锈蚀的铰链断开来,门板向里面倒落,悬在最后一根铰链上。

    走廊里的光线透了一些进房间。一面破成三角形的镜子斜靠在门对面的墙上,让马鸣不必进房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但房里除了那面镜子和一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镜子旁边还有一扇门,那个灰衣人已经离开了。

    “马鸣————”仪景公主虚弱地喊道。马鸣急忙向她跑去。下面也传来了喊声,但湘儿他们只能先自求多福了。

    当他跪在仪景公主身边时,她坐起了身,活动着下巴,哆嗦了一下。她的裙子上满是尘土,帽子歪在一旁,上面有许多羽毛断掉了,黄褐色头发变得像扫把一样。

    “他打得真重,”仪景公主虚弱地说道,“应该没有骨折,但……”她的眼睛盯住了马鸣,马鸣觉得自己在她眼中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我看到你做的事,马鸣,你对他做的,他对付我们就像黄鼬对付笼子里的鸡。上清之气碰不到他,能流在半路上就融解了,就像碰到你的徽章那样……”

    瞥了仍然挂在马鸣拳头上的徽章一眼,她深吸一口气,让胸前那片卵圆形的开口更加诱人。“谢谢你,马鸣,我为我所做过和想过的一切道歉。”听她的口气,她似乎是真心的。“我亏欠你的义愈来愈多,”她露出楚楚可怜的微笑,“但不会让你击败我的。你至少要让我救你一次,才能让我们互不相欠。”

    “我会注意的。”马鸣冷冷地说着,将徽章塞进长衫口袋。义?击败她?真要命!这个女人和鬼笑猝待在一起实在太久了。

    马鸣帮仪景公主站起身,仪景公主看着走廊,看着万宁血污的面孔,还有那些躺在地上的女人,面孔抽搐了一下。“这感觉不太对!”她喘息着说,“哎哟,他娘的!他娘的!”马鸣不禁打了个寒颤————不仅是因为他绝对没有想到仪景公主会说出这些话。而且仪景公主似乎只知道怎么说,但并不知道确切的意思。不知为什么,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听起来比看上去显得要年轻了。

    仪景公主甩开他的搀扶,快步跑到距离她最近的夏佳身边,跪下去用双手捧住她的头。那个女人仍然只是瘫软地趴着,脸朝下,手臂伸开。除了朱鹭外,所有人都是面朝那个房间倒下的,他们甚至没来得及逃跑。

    “我的能力不够。”仪景公主喃喃地说,“湘儿在哪里?为什么她没跟你一起上来,马鸣?湘儿!”她朝楼梯口喊道。

    “不需要叫得像猫一样。”楼梯口传来湘儿气恼的喊声。湘儿一边走上来,一边还在回头看着:“你紧紧抓住她,听到我的话吗?”

    她的尖叫声倒是和猫差不多。她的手里拿着帽子,朝她叫喊的方向用力挥舞着。

    “如果你再让她挣脱开来,我就赏你一巴掌,直到你明年都有铃声在耳边响!”然后她转过身,眼睛差点凸出眼眶外。“上天保佑我们!”她喘息着,跑过来俯身去看朱鹭。只是碰了一下朱鹭的身子,她就直起腰,悲痛地颤抖着。

    马鸣知道那个女人死了,而湘儿看见她死,就像是自己也死了一样。她用力摇摇头,走到幻雪身边。这一次,她似乎是能够挽救伤者了,但幻雪的伤势明显也不轻,因为湘儿皱紧眉头跪到她身边。“出了什么事,马鸣?”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湘儿的腔调让马鸣暗自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湘儿一定会认为这都是他的错。“马鸣?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说句话,或者我只能————”马鸣没来得及知道她会给出什么样的威胁。

    孔阳出现在楼梯口,桑珂就在他身后。那名矮个子智妇一看到楼上的情形,立刻拉高裙子朝夏佳跑了过来。她先是担忧地瞥了仪景公主一眼,才跪下身,开始将双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在夏佳身上移动。她的举动立刻引起湘儿的警觉。

    “你在做什么?”湘儿严厉地说道。她并没有停止对幻雪的治疗,只是偶尔瞥一眼那名圆脸智妇,不过她的目光像她的声音一样锐利。“你在哪里学到这些的?”

    桑珂哆嗦了一下,但她双手的移动并没有停止。“请原谅,鬼子母。”她气喘不停,声音显得杂乱无章,“我知道我不应该……但如果我不这样她会死的……我知道我不应该一直……我只是想学习,鬼子母,求求您。”

    “不不,继续,继续。”湘儿心不在焉地说着,她的大部分心神都集中在她手掌下的人体上,“你似乎知道一些就连我……就是说,你掌握能力的方式非常有意思。我觉得,你会发现有许多姐妹会想要向你学习。”她又低声地喃喃说,“大约现在她们不需要我也行了。”桑珂不可能听到最后那句话,但她听见的已经让她的下巴几乎要垂到胸口了,不过她的双手仍然在毫无停顿地动作着。

    “仪景公主,”湘儿继续说道,“你去找一下那只碗好不好?我觉得应该就是那扇门。”她朝那扇门点点头,那扇门现在和其它几扇门一样敞开着。马鸣眨眨眼,看见两个小布包掉在那扇门前,一定是刚才那伙人丢下的。

    “是的。”仪景公主喃喃地说,“是的,至少这是我能做的。”她朝万宁抬起手,但看到万宁仍然跪在地上,她叹息一声,自己走进了那扇门。很快就有烟尘从那个房里弥漫出来,还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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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