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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还有风

    “他那样说?”马鸣皱眉,“我不明白。他从来没有说过任何对鬼子母们不利的话,为什么现在这样说?看吧,令公鬼,我跟你一样不喜欢鬼子母们,但是她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还回头看看那些赌徒有没有在偷听。

    “在边塞一带,也许对鬼子母们害怕是有的,但是远远没到怨恨的地步,对于她们的不敬言辞可能会为你招来一场打斗或者更糟的结果。再看看纯熙夫人吧。虽然她是个鬼子母,但她不是那么差啊。你怎么像老家那个在酒泉客栈讲他那些夸张故事的老其琛一样思考啊。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没有伤害过我们,大约她们也不会。”

    “她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子恒抬起了眼睛,金黄的眼睛,在阴暗的光线下闪着光芒就像磨光的金子。

    纯熙夫人没有伤害过我们吗?令公鬼心想,他们离开锡城的时候,子恒的眼睛还是跟马鸣一样的颜色。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如何发生的,子恒不想谈论它,自从它发生之后,他对其他事情也很少发表意见了。也许它跟子恒低沉的肩膀、以及他散发的那种虽然处在朋友中间却仍然孤立无援的感觉是同时出现的。子恒的眼睛,马鸣的匕首。如果他们没有离开思尧村,这两样都不会发生,而带着他们离开的人,正是纯熙夫人。

    令公鬼知道,把这些算在纯熙夫人头上并不公平。但是,如果她没有来到他们的村子,他们三人,连同大半个思尧村很可能就全都毁在了黑水修罗的手中。但是,那既不能令子恒像以前那样大笑,也不能除掉马鸣腰带上的匕首。还有,自己呢?如果自己此刻是在家里,仍然活着,是否会像现在这样?至少,自己不用担心鬼子母们会怎样对付自己。

    马鸣仍然询问地看着令公鬼,而子恒已经把头抬到了足以低着眉毛看他的角度。巫咸耐心地等待着。令公鬼无法告诉他们自己为什么要避开丹景玉座。他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孔阳知道,纯熙夫人也知道,还有半夏和湘儿。令公鬼希望他们全都不知道,其中,最希望半夏不知道,但是,至少马鸣和子恒,还有巫咸仍然相信他没有变。他觉得,自己宁愿死也不希望让他们知道,不愿看到半夏眼中时而流露出的犹豫和担忧,还有湘儿也是,虽然她们都尽量掩饰。

    “有人在监视我,”令公鬼终于说道,“在跟踪我,只是,只是,我看不见任何人。”

    子恒的头猛地抬起来,马鸣舔了舔嘴唇轻声问道:“看不见?是黑神杀将?”

    “当然不是,”巫咸哼道,“无目人怎么可能进入海门通的城镇或者卫所?按照律法,城墙以内任何人都不许把自己的脸藏起来,而且,专门雇佣的打更人在夜里负责保证街道灯火通明,使黑神杀将没有可供藏身的阴影。”

    “绝不可能是黑神杀将的。城墙挡不住黑神杀将,”马鸣喃喃说道,“如果它想进来,城墙绝对挡不住。我不知道律法和灯火对此能有多大帮助。”跟不到半年前的马鸣相比,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对黑神杀将是否仅仅是说书故事半信半疑的人了。他也已经见得太多,也了解得太多。

    “还有风,”令公鬼补充道。他把发生在塔顶的事告诉他们时,几乎无法压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子恒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嘎嘎作响。“我只想离开这里,”令公鬼最后说道,“我想往南走。到某个地方去。某个离开这里的地方就好。”

    “但是如果城门都封住了,”马鸣说道,“我们怎么出去啊?”

    令公鬼瞪着他,奇道:“什么我们?”他明白,他必须一个人走。最终,任何人靠近他都会有危险。他将会变成一个威胁,就连纯熙夫人也无法告诉他他还有多少时间。

    “马鸣,你知道你必须跟纯熙夫人一起到嘉荣去的。她说过那是唯一一个可以把你和那把该死的匕首分开又能保住你性命的地方。你也知道,如果你一直带着它会有什么后果。”

    马鸣隔着曳撒摸了摸匕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鬼子母的礼物是骗人的鬼,”他引用道,“好吧,也许我不想把鱼钩放进自己的口中。也许不论她打算在嘉荣做什么都比我根本不去要糟糕。也许她在撒谎。鬼子母们口中的事实永远跟你想的不一样。”

    “你说够了俏皮话没有?”令公鬼问道,“男人的谎言能够骗女人一夜,女人的谎言能够骗男人一生!水能载舟,亦能煮粥。?这一句怎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吃了这包子就没这馅了。”

    “别激动,令公鬼,”子恒温声说道,“用不着这么凶。”

    “是吗?也许我不想你们两个总是四处游荡、惹上麻烦以后指望我来搭救的家伙跟着我走吧。你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姥姥的,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早就厌倦了不论走到哪里都见到你们两个吗?你们总是在我眼前晃,所以我烦了。”

    子恒脸上受伤的表情就像刀子般割着他的心,但令公鬼无情地继续说道,“这里有些人认为我是一位重要人物。有身份的人。也许我喜欢这样。可是看看你们,跟马夫一起玩骰子,整天赌钱。如果我要走,我就要自己走。你们两个可以到嘉荣去,或者去上吊,反正我要一个人走。”

    马鸣僵着脸,一手透过曳撒紧紧抓住匕首,指节发白。“如果你想这样,”他冷冷说道,“我以为我们……不论你想怎样,,我决定要跟你同时离开,我会走的,你可以不用理我。”

    “如果城门都被封了,”子恒说道,“谁都走不了。”他又盯着地板了。

    从赌徒那边传来一阵大笑,在屋里回荡。有人输钱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必须

    “走或者留,”巫咸说道,“一起或者分开,都没有关系。你们三个都是杀重身轻之命。就连我这个没有那种天分的黄巾力士都看得出来,只要看看你们身边发生的事情就知道了。”

    “纯熙夫人也是这样说的。”马鸣摊摊双手。“别再说了,巫咸。我不想再听啦。”

    巫咸摇摇头:“不论你听不听,这都是事实。太古神镜使用苍生的生命作为业力,编织每个时代的风月宝鉴。而你们三个是杀重身轻之命,编织的核心。”

    “够了,巫咸。”

    “一段时间之内,不论你们做什么,太古神镜都会围绕着你们三个编出风月宝鉴。而你们所做的事情,更有可能是太古神镜为你做出的选择。杀重身轻之命带动着历史,仅仅是存在就已经可以改变风月宝鉴,可是,在太古神镜控制下的杀重身轻之命可以选择的宿命却比其他人更少。”

    巫咸又道:“所以,不论你们去哪里,不论你们做什么,除非太古神镜做出其他选择,不然你们将……”

    “够了!”马鸣大喊。丢骰子的汉子们都回过头来看,而他凶狠地瞪着他们,直到他们把目光转回自己的游戏中。

    “我很抱歉,马鸣,”巫咸低声道歉,“我知道我说得太多,可是我不是故意……”

    “无论如何,我不会留在这里,”马鸣对着屋椽宣布,“跟一个多嘴多舌的黄巾力士和一个头脑发胀得连帽子都戴不下的蠢人在一起。你来吗,子恒?”子恒叹了口气,瞥了瞥令公鬼,然后点头。

    令公鬼看着他们离开,如鲠在喉。他心想,我必须一个人走,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我必须走。

    巫咸也在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担忧地耷拉着眉毛:“令公鬼,我真的不是故意……”

    令公鬼强迫自己的语气粗鲁起来:“所以,你还在等什么?跟他们一起走啊!我不明白你为啥还在这里。如果你不知道离开的路,对我就没有用处。走吧!去寻找你的树林,和你那些珍贵的昆仑墟。也许它们还没有被砍光,如果砍光了那也很好。”

    巫咸的双眼,睁大得像两只茶杯,起初既惊讶又难过,但慢慢地,它们变得僵紧,几乎像是愤怒。但令公鬼猜不是。虽然有些古老传说提过,黄巾力士很凶猛,尽管它们没有仔细描述如何凶猛,可是令公鬼从来就没有遇见过像巫咸这么温柔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令公鬼。”巫咸僵硬地说道。他硬绷绷地作了一个揖,大步朝着马鸣和子恒而去。

    令公鬼丧气地靠倒在谷物堆上。“好吧,”他头脑里的一个声音奚落道,“你做了,不是么。”

    “我必须,”他告诉那个声音,“仅仅是靠近我都会很危险。姥姥的啊,我将会发疯,而且不!不,我不会的!我不会再用紫霄碧气了,那样我就不会发疯,而且——可是,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你不明白吗?”可是,那个声音只是在嘲笑他。

    令公鬼发现,那群赌徒正在看他。他们仍然靠墙跪着,但全都转过头来盯着他看。定阳人,不论是那个阶层,几乎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就算和对方有世仇,而黄巾力士从来就不是定阳的敌人。

    他们的目光里都是震惊,他们的表情中都是空白,可是,他们的眼睛说,他做了错事。令公鬼心中的一部分知道他们是对的,这使他们默默的指责更加严厉。他们只是看着令公鬼,于是,他跌跌撞撞地逃离房间就像被他们驱逐一般。

    令公鬼木然地继续沿着杂物间向前走,寻找一个可以藏匿自己直到城门开通为止的地方。然后,他也许就可以藏在某辆运粮车的底下,也许守卫们不会搜寻出城的运货车。也许他们不会搜查杂物间,甚至搜查整座卫所来找他。

    顽固地,令公鬼拒绝思考这个可能性,顽固地,他把精神集中在寻找一个安全地方上。可是,每一个他找到的地方一堆谷物袋中间的空洞,一些酒桶后面靠着墙留下的狭窄空隙,一个被空柳条箱和阴影占去半个屋子的废弃杂物间他总是想象搜查者会在那里发现他。

    令公鬼总是想象那个看不见的监视者,不论那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在那里发现他。于是,他不停地找啊找,又渴又脏,头发里还挂上了蛛网。

    然后,他走进了一个点着火把的阴暗回廊,发现半夏正沿着回廊蹑手蹑脚地前进,时而停下来偷看她经过的杂物间。她的及腰黑发用一根红丝带扎起来,穿着一件鸦青色衬红色的定阳式样的裙子。看到她,悲伤和失落便涌上令公鬼的心头,比他赶走马鸣、子恒和巫咸时更难受。

    从小到大,令公鬼都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娶半夏回家,他们两人都这样想。可是如今当他忽然出现在她跟前时,她吓了一跳,大声喘着气,但她说的却是:“原来你在这里。马鸣和子恒把你做的事告诉我了。还有巫咸。我明白你的目的,令公鬼,但这样做太傻了。”

    她双手交叉搁在胸前,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严肃地看着他。令公鬼总是不明白她是怎样弄出这种低头看他的错觉来的只要她愿意她总能办到尽管她的高度只到他的胸前,还比他小两岁。

    “很好。”令公鬼说道。

    半夏的发型忽然令他生气了。离开锡城之前,他从来就没有见过成年女子不编辫子的。在那里,每一个女孩都热切地期盼着村里的女事会宣布自己到达可以编辫子的年龄。半夏当然也曾经那样盼望过。而在这里,她却披头散发只扎了一根丝带。

    令公鬼想道:我想回家而不能回家,她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忘记思尧村。“你也走吧,别来烦我。你反正也不想再跟一个放羊的做伴了的。现在这里有大把鬼子母们,够你围着转的了。还有,别告诉她们中的任何人说见过我。她们在找我,我不需要你去帮她们的忙。”

第二百八十八章 骡子还更聪明些

    半夏的脸颊涌上明亮的红色,结巴道:“难道你以为我会……”

    令公鬼转身就走,而半夏尖叫一声扑了上来,双臂抱住了他的脚。两个人一起翻倒在石地板上,他的鞍囊和包袱都飞到了一边。

    令公鬼落地时呻吟了一声,因为剑柄戳到了他的肋骨,而当半夏爬起来就像把他当成椅子一般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时又哼了一声。

    “在家的时候,我娘,”她坚决地说道,“总是告诉我,学习对付汉子的最好办法就是学习驾驭一头骡子。她说,汉子和骡子的脑壳多数时候是一样的。有时候,骡子还更聪明些。”

    令公鬼抬起头回头看她:“下来,半夏。下来!半夏,如果你不下来……”他威胁地压低了声音,“我可要不客气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他还装出了凶狠的目光。

    半夏不屑地哼了一声。“就算你有那个本事,你也不会的。你不会伤害任何人。况且,你也没那个本事。我知道你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紫霄碧气,它只是偶然发生,而你也无法控制它。所以,你别想着对付我或者任何人。另一方面,我,一直在跟纯熙夫人学习,所以,如果你不肯讲理,令公鬼,我可能会把你的裤子点着。我可以办到哦,让你的裤子化为灰烬。你尽管继续这样,试试看我行不行。”

    突然,只是一会儿,最靠近他们的火把忽然哄地旺盛起来。半夏她尖叫了一声瞪着那火把,吓住了。

    令公鬼立刻扭过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自己背上拉了下来,把她放在墙边坐下。当他自己也坐起来后,半夏坐在他的对面使劲搓手臂。

    “你真的会,是吗?”令公鬼生气地说道,“你在玩弄你根本不了解的东西。你很可能会把我们两个都烧成焦炭!”

    “笨男人!每次你们讲理讲不过的时候,就要么逃走,要么诉诸暴力。”

    “暴力?慢着!是谁扳倒了谁啊?是谁坐在谁身上?而且你还威胁我,至少试图威胁!要……”令公鬼摊摊双手,“不,你不是。你一直都是这样对我的。每一次你发现我们的争论不按照你的意思走,我们就会突然完全转了话题。这次不能这样了。”

    “我没在跟你争论,”她平静地说道,“也没有转变话题。躲起来不是逃走是什么?还有,躲藏之后,你就会真正地开始逃跑。还有,伤害马鸣、子恒和巫咸又是什么行为?还有我呢?我知道为什么。你害怕如果你让他们留在身边会带给他们更严重的伤害。只要你不做你不该做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任何人。所有这些四处躲藏和打击,根本就毫无理由。为什么丹景玉座,或者除了纯熙夫人以外的任何鬼子母们会知道你的存在?”

    令公鬼瞪着半夏愣了好一会儿。她跟纯熙夫人以及湘儿一起越久,就越学会了她们两人的态度,至少在她愿意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她们鬼子母和禁魇婆其实很多时候是很相象的,一副知道一切并且高高在上的样子。这种态度出现在半夏身上令公鬼不安。终于,他把孔阳说的话告诉了她。

    “你说,他还能是什么意思?”

    半夏搓着手臂的手凝固了,专注地皱着眉头。“纯熙夫人知道你的事,但她什么都没有做过,现在又为什么要采取行动呢?可是,如果孔阳……”她皱着眉迎上他的双眼,“如果他们真的要找,杂物间是他们第一个会找的地方。在我们查出他们是否真的在搜寻你之前,得先把你藏在一个他们永远想不到的地方。我知道这个地方。地牢。”

    令公鬼忙乱地爬了起来,叫道:“地牢!”

    “不是要你到牢房去,傻瓜。我有时候会在傍晚到那里去看看罗汉果。湘儿也是。就算我今天去得早了些,也没有人会怀疑的。事实上,人人都去看丹景玉座了,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咱们。而且,纯熙夫人她从来不会到地牢去审问罗汉果。她是派人把他带到自己跟前的。而且,最近几十天她都没有见过他了。相信我,在那里你会安全的。”

    可是,令公鬼仍然犹豫:“罗汉果,好吧。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去看那个小贩?他是一个妖魔的走狗,还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而且还是一个很坏的妖物的走狗。你不记得了吗,半夏,他把黑水修罗带到了思尧村啊!他是混沌妖皇的猎狗,他是这样说自己的,从上元前夜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我的足迹追到这来。”

    “呃,他现在被关在铁笼子里,没有威胁了,令公鬼。”这一次轮到半帮犹豫了,看着他的目光几乎是在恳求,“令公鬼,从我出生开始,他就每年春天都驾着马车到锡城来。他认识我认识的所有人,所有地方。真奇怪,他被关得越久,似乎就越容易接近。就像是他正在摆脱混沌妖皇的控制似的。他恢复了笑容,还会讲思尧村人的有趣故事,有时候还提到一些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有时候,他几乎就跟以前的他一样。我只是想跟人聊聊家乡的事而已。”

    “这一切,是从我开始躲避你之后开始的吗,”令公鬼心想,从子恒开始躲避所有人,马鸣开始沉迷赌博作乐之后。我本来不该只顾着自己的,他喃喃说道,然后叹了口气,“好吧,如果纯熙夫人认为这样对你安全,我猜,对我也安全吧。可是,你不需要搅进来的。”半夏站起来,专心拍打裙子,避开他的眼睛。“纯熙夫人说过,这样安全的吧?半夏?”

    “纯熙夫人从来没有说过我不能够去看望罗汉果。”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令公鬼瞪着她,然后爆发了:“你从来没有问过她。她根本不知道。半夏,这太蠢了。罗汉果是个妖魔的爪牙,而且,还是个最坏的那一种。”

第二百八十九章 每一天都变得更糟糕

    “可是,现在他被关在笼子里了,”半夏僵硬地回答,“我不需要每做一件事都先问过纯熙夫人的准许。你现在才担心是否要照着鬼子母们吩咐去做事不是太迟了么,是不是?好了,你来不来?不用你,我自己也能找到地牢。他们正在找我,或者将要找我,如果发现你跟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如果没有我,”半夏冷冷地说道,“你很可能会绊到自己的脚,然后摔倒在丹景玉座的膝盖上,接着,在企图脱身的说辞中招认一切。”

    令公鬼道:“真是麻烦,你回家以后真该去参加女事会。如果所有汉子都像你认为的这么笨手笨脚,这么无能,我们将永远不能……”

    “你是不是打算站在这里不停说话直到他们真的找到你?捡起你的行李,令公鬼,跟我来。”半夏不等他回答,一转身就开始沿着回廊走去。令公鬼低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他们走的路都在卫所后面,很少遇到人,而且多数是仆人,可是令公鬼总觉得他们特别注意自己。不是对一个背着行李打算远行的汉子的注意,而是,对他——令公鬼的特别注意。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至少他希望它是。

    但尽管如此,当他们两人走进卫所后面深处的一条过道时,走向一扇装有小铁窗、跟卫所外墙所有门一样包裹着厚铁皮的高门时,他一点也没觉得放下心来。

    铁窗下面,悬着一个铃锤。

    穿过铁窗,令公鬼可以看到光秃秃的墙壁,还有两个没有戴头盔的梳顶髻士兵坐在一张桌旁,桌上有一盏灯。其中一个汉子正在用一块长磨刀石缓缓打磨一把匕首。

    半夏用铃锤敲门,发出铁铁相碰的脆响,对那人的动作没有一点影响。另一个汉子的脸扁平阴沉,看着门的样子就像在沉思什么,然后才起身走过来。他五短的身材,眼睛差点够不着铁窗的交叉栅栏。

    “妈的,谁啊?你们想干什么?噢,又是你,女孩。来看你的妖物朋友?那个是谁?”他没有一点想要开门的意思。

    “他是我的朋友,常大哥。他也想见罗汉果。”汉子打量着令公鬼,上唇抖动着向后露出牙齿。令公鬼心想,这该不会是一个微笑吧?

    “好吧,”常古终于说道,”好吧。你真高,不是吗?高,而且穿着的衣服对你们这种人来说够夸张的。是不是在东方边界被人逮住驯化了?”他砰地拉开门闩,拉开门,“好吧,要进来就进来吧。”他用嘲笑的语气说道,“小心别撞到脑壳,我的大人。”

    这扇门就连巫咸也可以挺直腰走进来,令公鬼根本就没有撞头的危险。他跟着半夏走进去,皱着眉头,猜想这个常古是否会制造某种麻烦。他是令公鬼遇到的头一个粗鲁的定阳人,就连明承也只不过是冷淡而已,并不是真的粗鲁。可这个家伙,使劲把门甩上,又猛地把沉重的门闩闩上,然后走到桌子另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盏灯。另一个汉子一直没有停止磨刀,甚至没有抬头看。整个房间除了桌子、条凳和架子以外,空荡荡,地上铺着稻草,另一端有一扇通往深处的门。

    “在那里面跟你们的妖魔邪祟朋友一起时,”常古说道,“你们会想要盏灯光的,对吧。”他大笑起来,声音沙哑毫无幽默,然后点着了灯,“他在等你。”他把灯递给半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扇内门,“等着你。就在里面,在黑暗中。”

    令公鬼看着眼前的黑暗,不安地停了停,身后的常古咧嘴笑着,可是半夏拉住令公鬼的袖子把他拉了进去。门砰地关上,几乎夹到他的脚后跟,插销也插上了。这里只有灯发出的光亮,包围他们的黑暗中一个小小的光池。

    “你肯定他会放我们出去的吧?”令公鬼问道。他想起来,那个汉子从来没有往他的宝剑或者弓上看过,也没有问他的包袱里面有什么。“我看他们不是好守卫。我们完全可能是来解救罗汉果的啊,他们就不担心吗?”

    “他们知道我不会那样做的,”她回答,但是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困扰,又补充道,“每一次我来,都觉得他们变得更糟糕了。所有守卫都是。态度越来越恶劣,越来越阴沉。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常古还跟我讲笑话呢,康强甚至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不过,我猜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久了,没有人能心情轻松吧。也许只是我而已,这个地方对我的心情也没有任何好处。”

    虽然半夏这样说,她仍然很自信地拉着他走进黑暗。令公鬼则把空出来的手一直握在剑上。

    苍白的灯光照出一个宽阔的回廊,两边是石砌牢房前面的平整铁栅栏。他们经过的牢房里,只有两间关着犯人。灯光照到他们时,那些犯人从他们窄小的粗麻床上坐了起来,用手遮挡眼睛,从指缝间瞪视着,他们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虽然他们的脸被遮着,令公鬼也感到了他们眼中的恶意。

    “那个人喜欢喝酒打架,”半夏低声说道,朝着一个指节凹陷身材魁梧的家伙示意,“这一次他空手把镇子里一家客栈的大堂砸了个稀巴烂,还重伤了几个人。另一个犯人穿着一件镶着金边的宽袖曳撒和一双绣着祥云的低帮皂靴。他的客栈负了债,他企图逃走,”半夏响亮地冷哼了一声。她的父亲是思尧村的客栈掌柜,同时也是村长,“躲避他的十几个店主和生意人债主。”

    那汉子朝他们咆哮,口中冒出尖利的咒骂就跟令公鬼从生意人的镖师们口中听到的一样刺耳。

    “他们也是每一天都变得更糟糕。”她的语气有点压抑,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到达回廊尽头罗汉果的牢房时,她已经离令公鬼够远了,她手中的灯完全照不到他。令公鬼停在原地,站在她灯光的阴影中。

    罗汉果正坐在他的粗麻床上,期待地前倾着身体像是在等什么,正如常古所说那样。他是一个身材瘦削,眼神锐利的汉子,手臂修长,大鼻子,比起令公鬼记忆中更加憔悴。这种憔悴不是因为关在地牢里造成的这里的食物跟仆人们的食物是一样的,再怎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不会减少一点,而是他在到达海门通之前所做的事造成的。

第二百九十章 瑶琳桐庐

    看见他,勾起了令公鬼不愿想起的回忆。罗汉果,坐在他那辆高大的小贩马车座位上,驶过马车桥,在上元前夜到达思尧村。就在那一夜,黑水修罗来了,杀戮,焚烧,追猎。纯熙夫人曾经说,它们在追猎三个年轻男子。

    令公鬼想:追猎我,如果它们知道是我,而且还用罗汉果做猎狗。

    半夏走近时,罗汉果站了起来,没有遮挡眼睛,甚至没有因为灯光而眨一眨眼。他朝她露出微笑,一个只触及嘴唇的微笑,然后抬起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笔直地看着躲在灯光后黑暗中的令公鬼,伸出一只长手指指着他。

    “我感觉到你在那里,躲着,令公鬼,”他说道,声音像是在哼小曲,“你躲不了,躲不了我,也躲不了他们。你以为结束了,是不是?”

    “可是战争从来不会结束,令公鬼。他们来找我了,他们也来找你,战争会继续下去。不论你是死是活,你的战争永无终止。永无终止。”

    突然他开始哼唱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他的手臂落下来,抬起眼睛全神注视着黑暗中屋顶上的一个方向。弯曲的咧嘴扭曲了他的嘴,他的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罗睺比你们所有人知道得更多。罗睺知道。”

    半夏倒退着离开牢房回到令公鬼身边,灯光的边缘正好触及罗汉果牢房的铁栏。黑暗藏起了小贩,但他们仍然听到他的笑声。就算看不到他,令公鬼也知道罗汉果肯定还是那样盯着黑暗。

    他打了个冷战,手指摸索着宝剑的剑鞘。

    “我看他是完全失了心智了!”令公鬼嘶哑着喉咙,“这就是你说的跟以前的他一样?”

    “他有时候好些,有时候差些。”半夏声音不稳,“这一次差些,比平常差多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彻底疯了,在黑暗里那样盯着石头屋顶。如果没有那些石头,他盯着的将会是女客楼。那里是纯熙夫人住的地方,也是丹景玉座住的地方。”令公鬼说着,又打了个冷战,“他完全疯了,不能留了。”

    “这个好主意不好,令公鬼。”半夏回头看着牢房,把他拉远一点,还压低了声音像是怕罗汉果听到。

    罗汉果的笑声追随着他们。

    令公鬼道:“就算他们不搜查这里,我也不能跟一个这样的家伙呆在一起,你也不能。”

    “今天的他有一点……”半夏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有一个地方比起这里来更不会被搜到。之前我没有提这个地方是因为把你带到这里来会比较容易。他们绝对不会搜查女客楼的。绝对。”

    “女客——楼!半夏,罗汉果也许疯了,可是你更疯。你觉得这是你玩灯下黑的地方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还有更好的地方吗?卫所之中有哪一个地方是男子,包括师左次大人,只有在受到女人邀请时才能进去的?哪一个地方没有人会想到去寻找一个男子的?卫所之中有哪一个地方肯定填满了鬼子母们?”

    “这太疯狂了,半夏。”

    她戳着他的包袱,一副已经决定了的样子,说道:“你必须把你的宝剑和弓包到你的披风里去,这样,你就会像是帮我搬东西一样。要给你找一件没这么漂亮的短上衣和中衣应该不难,但是你必须驮起背来。”

    “我告诉你,我不干。”

    “既然你的行为像骡子那么固执,那么扮作一个给我搬东西的苦力就正好了。除非,你真的宁愿在这里跟他一起。”

    罗汉果的轻笑穿过漆黑的阴影传来:“战争永无终止,令公鬼。罗睺知道。”

    “我从城墙跳出去可能成功率还高一点。”令公鬼喃喃念道。但他解开了包袱,照她的话把剑、弓和箭壶包起来。

    黑暗中,罗汉果大笑:“永无终止,令公鬼。永无终止。”

    纯熙夫人独自一人呆在女客楼的房间里,她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绣着蝴蝶花和凤凰花的披肩,对着角落里高高的穿衣大立铜镜照了照效果。她的一双黑色大眼睛在她发怒的时候会变得像鹰隼一般锐利,此刻,它们像是可以刺穿淡黄色的镜面。

    她会把这件披肩放进鞍囊带到海门通纯属偶然。披肩后面的中央是代表嘉荣的炽热白色火焰,披肩边缘的长穗子显示她所属结的颜色纯熙夫人的披肩穗子就像清晨的天空一样蓝在嘉荣以外的地方,很少鬼子母们会披上这种披肩,就算是在嘉荣城里,多数也只有在巫鬼道中才披。

    在嘉荣,除了巫鬼道宫廷召开的会议以外,少有场合需要披肩这种正式着装。至于华山绝壁以外的地方,嘉荣之火会吓跑许多人,他们也许会去躲起来,也许会去向火传居士告密。白羽客的箭对于鬼子母们来说跟其他人一样致命,而且,火传居士非常狡猾,他们是不会在射击之前让鬼子母们发现弓箭手的,以免攻击失败。纯熙夫人当然没有想过在海门通会有机会披上披肩。不过,既然要去觐见丹景玉座,就该注意礼仪。

    纯熙夫人身材苗条,一点儿也不算高,鬼子母们特有的岁月无痕的光滑脸蛋往往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些。不过,纯熙夫人拥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和沉着镇定的举止,在任何人群之中都足以占据支配地位。这是她在瑶琳桐庐王宫里长大时养成的气质,成为鬼子母们的许多年来,这种气质不但没有被掩没,反而更加明显。

    纯熙夫人知道,今天,她将会需要发挥这种权威感的每一分、每一寸。今天的平静多数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一定是有麻烦发生了,不然,她不会亲自到这里来的。这是纯熙夫人至少第十次这样想了。可是,除此以外,还有上千个问题。是什么麻烦?她选择了谁陪她到这里来?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现在?此刻,一切都不能出差错。

第二百九十一章 防护结界

    纯熙夫人的一头黑发像波浪一般披在肩上,上面系着一条精巧金项圈,她伸手抚摸金项圈时,右手上的巴蛇戒指模糊地反射着光芒。金项圈上挂着一颗透亮的蓝色小石头,在她的前额中心摇晃着。

    巫鬼道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她可以使用这颗石头来集中注意力,借此使出许多小花招。这其实只是一颗打磨过的蓝色奇玉,是一个年轻女孩在无人教导之下,自己初次学习引导的时候使用的道具。那个女孩记得玉枢宝版甚至更为强大的天元宝鼎的传说,记得它们是祸斗时代流传下来的神奇遗物,可以帮助鬼子母们安全地超量使用自身没有辅助时无法承受的紫霄碧气。

    因此,纯熙夫人以为这种注意力集中点是使用紫霄碧气的必须道具。在巫鬼道,有些姊妹知道她那些小花招之中的几个,而且怀疑还有其他她们不知道的,其中包括了实际上不存在的、以及当她听说之后很是吃惊的招数。她用这颗石头所做的都是简单的小事,就是那种娃娃的脑子可以想像出来的事情,但有时候非常有用。如果丹景玉座带来了不合适的人,这颗奇玉的传闻也许可以令她们措手不及。

    房门传来一阵快速连续的敲门声。定阳人是不会这样敲别人的门的,更别说这是她的门了。纯熙夫人仍旧看着镜子,直到镜里她的眼睛可以沉静地回蹬着她,黑色的深渊里面隐藏住所有的想法。她检查了一下腰带上挂着的软皮袋子。不论使她离开嘉荣的麻烦事是什么,当自己把这一件麻烦放在她面前时,她就会忘掉其他的了。房门又是一阵猛敲,比起前一阵更加用力,她穿过房间,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打开房门,面对门外的两个女人。

    纯熙夫人认识她们。黑发的连翘,披着蓝穗披肩,以及头发枯黄的青黛,披着红穗披肩。后者举起手正准备再敲。青黛不仅样貌年轻,实际上也很年轻,相貌美艳,长着一张娃娃脸,撅起的小嘴,黑色眉毛和更为漆黑的眼睛跟她肩膀上的数簇淡蜜色小发鞭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这种组合在彰德很常见。两个女人的个子都比纯熙夫人高,不过,青黛高出不到一个手掌。

    纯熙夫人一开门,连翘的胖脸上就露出了微笑。这个微笑是她拥有的唯一美丽,但已经足够;几乎任何人看到连翘的笑脸都会感到舒适、安全和亲切。

    “愿神灵护佑你,纯熙夫人。再次见到你真好。你过得好吗?我们真是很久没见了。”

    “我的心情因你的存在而欣慰,连翘。这确实是实话;知道在到达海门通的鬼子母们之中至少有一位是自己的朋友真是太好了。愿神灵护佑你。”

    青黛抿紧了嘴唇,使劲扯了一下自己的披肩:“丹景玉座殿下要见你,姊妹。”她的语气也像是在发脾气,而且冷得像带着刀刃。这倒不是冲着纯熙夫人的,或者说不完全是。青黛总是一副对什么事情不满意的样子。

    她皱着眉头,越过纯熙夫人的肩膀往房间里面张望:“这个房间设了防护结界,我们没法进入。你为什么要对你的姊妹设防护结界?”

    “请别多心,这是防范所有人的,”纯熙夫人冷静地回到,“不少女招待对于鬼子母们都很好奇,我可不想让她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在我的房间里翻东西。现在也没有必要改变。”

    她在身后掩上房门,三个人都站在了回廊里。“我们走吧?不能让丹景玉座殿下等我们。”她开始沿着回廊离开,连翘在她身旁边走边闲聊。青黛站了片刻瞪着那扇房门,像是在猜测纯熙夫人究竟藏着什么,然后才快步赶了上来。青黛走在纯熙夫人身旁,姿势僵硬得像个卫兵。连翘则只是像个同伴般陪着。她们的软布鞋在编织着简单图案的厚地毯上轻轻敲响。

    她们经过时,穿直裰的仆女们都深深屈膝行礼,有不少人行的礼比起海门通节度使本人会受到的礼要深得多。鬼子母们,三个一起,而丹景玉座殿下本人就在卫所之中;这是卫所中任何女人一辈子都没曾想过的荣幸。门厅里站了几个贵族妇人,她们也行了屈膝礼,这也是师左次大人绝对不会有的礼遇。纯熙夫人和连翘微笑着,向每一个行礼的人点头回应。不过,不论对方是仆人还是贵妇,青黛则对所有人都不予理会。

    当然了,这里只有女人,没有汉子。虽然在门厅那里有几个男孩在追逐玩耍,但是没有超过十岁的定阳男孩敢在没受到准许或邀请的时候跑进女人的房间里。男孩们笨拙地双膝跪地行礼,他们的姐妹则深深屈膝蹲下。连翘不时会微笑着伸手抚摸一下他们的小脑壳。

    “纯熙夫人,”连翘说道,“这一次你离开嘉荣太久了。真是太久了。嘉荣很想念你。你的姊妹们也很想念你。巫鬼道需要你。”

    “我们总得有些人在外面的世界忙活,”纯熙夫人温声回答,“巫鬼道内部的事都交给你们了,连翘。不过,在嘉荣,你对于天下各处发生的事情听说得比我要多。我常常会错过各种地方发生的事情,这样的次数已经太多。你们有什么消息?”

    “又出了三个假的应化天尊,”青黛咬牙切齿地说道,“在钟吾城、睦州和晋城,假的应化天尊大肆破坏。这种时候,你们凌日盟却在看笑话,说空话,抓住过去不放。”

    连翘挑起了一边眉毛,青黛刺耳地哼了一声闭了嘴。

    “三个,”纯熙夫人轻声重复着。她的眼睛闪起了光芒,但转眼间她就把它掩盖住了,“过去两年出了三个,如今则是同时出现三个。”

    “跟以前一样,这三个也会被解决掉的。这些害人的疯子和任何追随他们的乌合之众都长不了。”青黛语气中的确信几乎让纯熙夫人发笑。几乎。她对于现实、对于各种可能性太了解了。“难道几个月的时间就足以令你忘记了吗,姊妹?上一个假的应化天尊在他的军队不论他们是否乌合之众,在他们被打败之前差点没把地面都翻过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荷花姐姐

    “是的,如今成少卿已经被带到嘉荣,我想,他已经被封禁了,没有威胁了。”

    “但是,我们有几个姊妹为了对抗他而牺牲。对于我们来说,即使只是失去一位姊妹也是不能承受的损失,而我们在归德的损失真是太惨重了。成少卿之前的那两个假的应化天尊并不能引导紫霄碧气,但尽管如此,坎都和震城的人们对他们依然记忆犹新。村庄被烧毁,士兵们在战场上战死。当我们要同时对付三个假的应化天尊的时候,不知道要花费多大力气?那些自称真应化天尊转生的疯子从来都不乏追随者,这次有多少人会聚集在他们的旗下?战争的规模会有多大?”

    “前景还不至于晦暗到这个地步,”连翘说道,“就我们眼下所知,只有钟吾城的那个假的应化天尊会引导。他还没来得及吸引太多追随者,而且,应该已经有姊妹赶到那里去对付他了。在黯河湾各处,汝宁人都在攻击他们那里的假的应化天尊和追随者。至于睦州的那一个,已经被俘虏了,”她短笑了一声表示惊讶,“想想看,这么多的百姓之中,只有睦州人竟会如此迅速地对付他们的假的应化天尊。如果你问他们,他们甚至不愿意自称睦州人,而是自称候马人,或者卫辉府人,或者这个大人、那位夫人的人。然而,就因为害怕他们的众多邻国中有人会趁机入侵,睦州人几乎在他们的假的应化天尊刚刚张口宣布自己身份的时候就跳起来把他压倒了。”

    “大同小异的,”纯熙夫人说道,“同时出现三个假的应化天尊,这是不可小看的。有没有姊妹成功得过谶语?”

    “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好几百年以来,鲜有鬼子母们显露过这个天赋的任何迹象,可以说连一丁点都没有所以,”当连翘摇头时,她并不意外。不意外,还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们三人在回廊的交汇处遇到了荷花姐。荷花姐行了一个完整的屈膝礼,深蹲下去,把淡绿色的裙摆宽宽地张开。“向嘉荣致敬,”她喃喃说道,“向鬼子母们致敬。”

    海门通节度使的妹妹可不是点点头就可以打发的。纯熙夫人拉着荷花姐扶她起来。“你太抬举我们了,荷花姐。快起来,好姊妹。”

    荷花姐优雅地站了起来,脸带红晕。她从来没有到过嘉荣,却被一位鬼子母们喊作姊妹,即使是她这种身份的人也足以兴奋了。她身材矮小,正处于中年,皮肤黝黑,带着成熟美,脸颊上的红晕更衬得她楚楚动人。“您真是太令我荣幸了,纯熙夫人。”

    纯熙夫人微笑道:“我们互相认识有多久了,荷花姐?难道我现在得喊你作荷花姐姐,就像是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喝过茶一样吗?”

    “当然不是。”荷花姐也微笑着回应。她哥哥脸上的坚毅线条在她的脸上同样存在,脸颊、下颚,没有一丝比她的哥哥柔软。有些人说,尽管师左次是一个出名坚忍的统帅,他也远远比不上他的妹妹。“可是,丹景玉座殿下在这里访问海门通的时候,我私下里喊他的小中、小舅舅,就跟我时辰候骑在他肩膀上时一样,可是,在公众场合就不能那样了。”

    连翘啧了一声:“有些时候正式礼仪是必须的,可是,男人们常常过于注重它们。请你喊我连翘吧,我则喊你荷花姐,可以吗?”

    纯熙夫人的眼角扫到了半夏,就在另一边回廊的远处,匆匆忙忙地转过一个弯角。一个穿着皮革上衣的驼背身影低着头,手臂上抱着大包小包,蹒跚地跟在她身后。纯熙夫人容许自己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但她的面具立刻就恢复了。如果这个女孩在嘉荣也如此积极进取,她嘲讽地想着,总有一天她会登上丹景玉座,前提是她能学会如何控制这种积极性,而且还得有一个空置的丹景玉座等着她。

    当她把注意力转回其他人身上时,青黛正在说话。

    “我很乐意能有机会了解你们的这里的风土人情。”她脸上挂着坦率的微笑,像个少女一般,她的声音很友善。

    当荷花姐把邀请扩大至请她们到她的私家花园参加她和她那些贵妇们的聚会时,纯熙夫人让自己的脸回复静止,青黛则热心地接受了邀请。青黛朋友很少,卿月盟以外的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更别说鬼子母以外的了。她跟男人们,或者黑水修罗交朋友可能还更快些。纯熙夫人不知道对于青黛,甚至对于卿月盟的所有鬼子母们来说,男人们和黑水修罗是否有区别。

    连翘解释说,此刻她们正要去觐见丹景玉座。

    “噢,”荷花姐说道,“天佑银蟾女王,愿昊天上帝庇护她。那么,迟些好了。”她站着低头送她们离开。

    纯熙夫人一边走一边打量青黛,但从不直接看着她。这个鬼子母们双眼直视前方,若有所思地撅着月季花蕾一般的嘴唇,似乎把纯熙夫人和连翘两人都忘了。她在想什么?连翘似乎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寻常,不过,她总是能全盘接受别人,不论那是对方原来的样子还是装出来的样子。

    在巫鬼道的时候,连翘处事的言行一致就常常令纯熙夫人惊异,而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似乎总是认为她的坦率和诚恳,她对别人的包容是狡猾的伪装。她们总是会对她的说到做到和有话直说措手不及。而且,她有一种透视事情本质的能力,并且接受她所看到的一切。此刻,她愉快地继续谈论消息。

    “玄都传来的消息有好有坏。原寿街上的暴乱已经随着春天的降临而平息,可是仍然有言论,太多的言论,为了漫长的冬天而责怪银蟾女王,也责怪嘉荣。比起去年,银蟾女王的王位更加不稳,不过,她仍然坐在上面,而且只要吕志真仍然是银蟾女王卫兵的统帅,她就可以继续坐下去。至于王位继承人仪景公主和她的哥哥丙火王子,已经平安抵达嘉荣接受训练。在巫鬼道,有人担心传统会被打破。”

    “只要银蟾女王还有呼吸,就不会。”纯熙夫人说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新故事而已

    青黛略略惊了一下,像是刚刚才从沉思中恍过神来:“祝告求福,她继续呼吸下去吧。王位继承人的队伍被火传居士一直跟踪到了雅砻江上通往嘉荣的桥那里。在原寿城外,更多的火传居士仍然在那里聚集,等待着捣乱的机会,城里仍然布满探子。”

    “也许银蟾女王是时候学会一点警觉了,”连翘叹道,“现在这情况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危险,即使是对一个女王而言。而且,说不定对银蟾女王而言更加危险。她永远都是那么刚愎自用。我记得她年轻时在嘉荣的情景。她没有成为合格鬼子母们的能力,因此满心怨愤。有时候,我觉得她是为了这个而逼迫她的女儿,而不顾那个女孩自身的选择。”

    纯熙夫人轻蔑地哼了一声:“仪景公主天生就拥有火花,这不是选择的问题。银蟾女王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因为缺乏训练而死,就算河间之地所有的火传居士都在原寿城外扎营也一样。她会命令吕志真带领女王卫兵在他们之中杀出一条前往嘉荣的路,而吕志真就算只剩一个人也会照做的。然而,她仍旧必须为那个女孩的潜力之大保密。如果被玄都的人们知道,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仪景公主继承银蟾女王登上王座?接受一个不仅仅是遵循传统在嘉荣接受训练,更是一个鬼子母的银蟾女王?有历史纪录以来,只有少数银蟾女王拥有被称为鬼子母的资格,其中又只有几个公开承认并且一辈子都为此后悔。”

    纯熙夫人感到一丝遗憾。但是,现在事情太多了,无法抽手去管、甚至去担心一个王国、一个王位。

    “还有什么,连翘?你一定知道承峻在进行寻宝者召集吧,这是四百年来的头一回。据承峻人说,最后一战即将到来……”连翘略略颤抖了一下,她是该害怕,但她并没有停下,继续说道:“神霄玉府伏魔令必须在对抗黑暗的最后一战开始之前找到。来自天下各地的武士已经开始聚集,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宝,成为传奇。睦州和渔阳当然提高了警觉,认为这一切都是打算对付他们其中一个的掩饰。那可能是睦州人如此迅速地抓住他们的假的应化天尊的原因。不论如何,艺人和说书将会有许多崭新的故事可以加到他们的轮回传说中去了。”

    “愿老天保佑,仅仅是新故事而已。也许不会是他们预想中的那种故事。”纯熙夫人说道。

    青黛厉眼看着她,但她的脸保持毫无表情。

    “我猜也不会,”连翘平静地说道,“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故事才会是被加入轮回的故事。除了这些之外,我只有传闻可以告诉你了。讨海族显得躁动不安,他们的船在港口之间跑来跑去,几乎不加停顿。出身讨海族岛屿的姊妹们说,他们的先贤水月大师就要降临了,但她们不肯多说。你知道,在水月大师的问题上,讨海人对于外人是多么守口如瓶,这方面,我们的姊妹似乎更把自己看成讨海族而不是鬼子母。厌火族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了解厌火族。至少,没有迹象表明他们打算再次翻越天下之脊,谢天谢地。”

    连翘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愿意为了得到一位来自讨海族的姊妹而付出一切。一个就够了。”

    “我们对他们了解得太少了。”纯熙夫人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情报的掌握真的很厉害,连翘。”

    “还有逐鹿之原呢。”青黛冒出一句,然后为自己说的话吃了一惊。

    “那就真的是一个传闻了,姊妹,”连翘说道,“我们离开嘉荣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谣言。逐鹿之原那里可能在打仗,也许投门岭也是。我说的是,可能。谣言不多,是谣言中的谣言。我们没来得及打听更多就离开了。”

    “那说的一定是彰德和震城,”纯熙夫人摇着头说道,“他们为了逐鹿之原已经争执了将近三百年,但从来没有上升到战争级别。”

    纯熙夫人看了看青黛,说道:“一个鬼子母本应丢弃对于她们原属家国和统治者的忠诚,但很少人能做得如此彻底。要做到完全不关心自己出生的土地是很难的。为什么他们现在会?”

    “闲聊够了,”黄发女人恼怒地打断了对话,“纯熙夫人,丹景玉座殿下在等你。”她快速跨了三大步超过两人,一把推开一对大门,“丹景玉座殿下可不会和你闲聊。”

    纯熙夫人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袋子,从青黛身边走过,走进大门,点了点头,像是感谢对方为她推开门。她甚至差点要向着青黛闪着白热怒火的脸微笑。

    奇怪,这可怜的女孩到底怎么啦?

    接待室的地板上铺着几层色彩鲜艳的地毯,摆着许多做工简单或者只是略加打磨的木头椅子、软垫条凳和小桌子,显得很舒适。高高的箭缝旁边挂上了织锦窗帘,使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窗户。地窝炉里面没有点火,白天是很暖和的,定阳的寒冷只有在晚上才会降临。

    跟随丹景玉座到达海门通的鬼子母们之中,只有少数几个在这里。辛夷盟的忙忧和花姐菲对于纯熙夫人的到来连头都不抬一下。花姐菲正在专心阅读一本包着破旧褪色的皮革封面的旧书,小心翼翼地翻着它的残破书页。

    而体态丰满的颖逸则盘着脚坐在箭缝下方,把一朵小花举起来送到光线里,一边在膝盖上搁着的书上整齐地做笔记和画图,旁边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研好墨的砚台,大腿上还有一小堆花朵。辛夷盟的姊妹都把大部分的心思放在探索知识上,很少关注其他事情。

    纯熙夫人有时候怀疑,她们到底知不知道天下上在发生什么事情,甚至,就在她们身边发生着什么事情。

    其他三个已经在房里的鬼子母们转过身,但她们没有向纯熙夫人走来,只是看着她。

第二百九十四章 应您的召唤

    其中一个苗条的临月盟姊妹是纯熙夫人不认识的;她在嘉荣里呆的时间太少了,尽管她们的数量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多,她也来不及认识所有鬼子母们。

    不过,纯熙夫人认识另外两个。白芷,不论是肤色还是态度,都跟她披肩上的白色穗子一样,苍白、冰冷,跟皮肤黝黑、性情火烈的绀珠派姊妹苦芍正好完全相反。不过,她们两人都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纯熙夫人不说话。苦芍用力整了整肩上的披肩,而白芷根本一动不动。那个苗条的临月盟姊妹似乎有点遗憾地转过身去。

    “愿神灵护佑你们,我的姊妹。”纯熙夫人说道。没有人回答。

    她不能确定花姐菲和颖逸是否听到了。其他人到哪里去了?虽然没有必要全部人都集中在这里。多数人很可能正在她们的房间里休息,驱除旅途的疲劳。但她现在很紧张,所有她不能问的问题都在她的脑海里不停转动。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通往里间的门打开了,桑扬走出来。她是阴神玉女,身材几乎跟男子一样高,苗条优雅,古铜色的皮肤,乌黑的头发,仍然很漂亮。她没有带着她的金色火焰雷击木,不披披肩,只围着一条手掌宽的蓝色长蒙面,因为她是作为阴神玉女而列席巫鬼道议事会的,而不是代表她所属的派别。

    “你来啦,”她精神奕奕地对纯熙夫人打招呼,朝身后的门做手势,“来吧,姊妹。丹景玉座殿下在等你。”她说话一向都是简洁快速,不论她是生气、高兴还是激动。纯熙夫人跟随桑扬进去时,心里不由得猜测阴神玉女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桑扬把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它发出跟地牢门关上时一样的碰击声。

    丹景玉座殿下坐在地毯中间一张宽阔的桌子后,桌上放着一个方正的青龙彩绘宝盒,大小跟衣物箱差不多,装饰着华丽的银花饰。桌子很精壮,桌腿矮短,但是它看上去就像是承受着两个壮男子也未必抬得起来的重量。

    看到那个青龙彩绘宝盒,纯熙夫人顿时难再保持脸上的平静。上一次看到它,它还被安全地锁在师左次的密库里。听说丹景玉座来了的时候,她本来打算自己亲口告诉她的。可是现在,它已经摆在了丹景玉座的跟前,虽然这只是小事,却是一件令人担心的小事。事情的变化可能已经快得超出她的控制。

    纯熙夫人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正式地说道,“应您的召唤,尊主,我来了。”

    丹景玉座伸出手,让纯熙夫人亲吻她的巴蛇戒指。这些礼仪跟其她鬼子母们一样。她站起来,换成更接近谈话的语气,但又不能过分。她清楚知道阴神玉女就站在自己身后的门旁。“我希望您的旅途愉快,娘。”

    丹景玉座出生于晋城的一个普通渔民家庭,并非贵族,她的名字叫魏尊主,不过,自从十年前她被巫鬼道议事会推举为丹景玉座之后,很少人会用到、甚至想到这个名字。

    她是——丹景玉座,这就足够了。她肩膀上的宽阔蒙面由代表鬼子母们七个势力的七条彩色带组成;丹景玉座属于所有派别,也不属于任何派别。她身高适中,相貌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俊俏更合适,脸上透露着一种在她登上丹景玉座之前就已经拥有的力量,一种在晋城的港口区市井中挣扎生存的女孩的力量。在她眼睛的清澈注视之下,国君、重臣、甚至火传居士的统领也得低下眼睛。此刻,她的眼睛显得很疲劳,她的嘴角流露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孩子,我们在雅砻江上召唤风,甚至扭转水流来为我们的船只加速。”丹景玉座的声音低沉哀伤,“我亲眼看到因此而引发的洪水冲毁沿岸的村庄,老天才知晓我们对天气还造成了什么影响。这些破坏和可能因此造成的庄稼失收都是我们的过错。一切都只为了尽快到达这个地方。”

    她的目光飘到了那个华丽的青龙彩绘宝盒上面,半抬起手像是要摸它,可她口中说的却是,“厉业魔母回到了嘉荣,孩子,她是跟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一起到的。”

    纯熙夫人知道桑扬站在一边,虽然跟平常一样,她在丹景玉座在场的情况下保持沉默,但是她在观察,她在倾听。“我很惊讶,尊主,”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种时候,银蟾女王的身边很需要鬼子母作为顾问。”

    银蟾女王是少数几个公开承认有鬼子母作顾问的统治者之一;几乎所有统治者都有一个鬼子母顾问,但是很少人承认。

    “是厉业魔母自己坚持的,孩子。不论银蟾女王是否原意,银蟾女王,说到意志,她未必比得过厉业魔母。不论如何,也许这一次是她不愿意跟厉业魔母争吧。仪景公主拥有的潜力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她的训练已经开始有进展了。卿月盟姊妹们为此像小孩子一般得意洋洋。虽然我并不认为这个女孩的思维跟她们的方式相近,但是她必竟年轻,难以预计。就算她们没能把她拉入卿月盟,也没有关系。仪景公主很可能会成为一千年来最强大的鬼子母,而发掘她的人是卿月盟。她们就凭着这一点已经在宫廷中挣得不少优势。”

    “尊主,我带了两个年轻女子到海门通来,”纯熙夫人说道,“她们都是来自锡城,一个濮阳曲水之血仍然强烈的地方。虽然他们都已经忘记那块土地曾经叫做濮阳曲水,但是古老的血统在歌唱,尊主,而且在锡城尤其响亮。半夏,一个乡下女孩,至少可以跟仪景公主一样强大。我曾经见过仪景公主,所以我知道。至于另一个,湘儿,她是村里的禁魇婆,但是年纪只比女孩大一点。她们村子会选择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担当禁魇婆,这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应该知道

    纯熙夫人说道:“一旦她学会有意识地控制她现在无意识地做的事情,她可以跟嘉荣里的任何姊妹一样强大。再加以训练,她将会像熊熊篝火一般耀眼,而仪景公主跟半夏只能算是蜡烛。这两个女子是决不可能选择卿月盟的。因为男人会使她们快乐,她们会为男人生气,但她们真心喜欢男子。她们轻而易举就能把卿月盟因为找到仪景公主而在巫鬼道取得的任何优势夺回来。”

    丹景玉座点点头,这一切像是对她无关紧要。纯熙夫人惊讶地挑起了双眉,又赶紧控制住自己,让表情回复平静。这是巫鬼道议事会最关心的两件事之一:每一年,能找到的可以接受引导紫霄碧气训练的女孩越来越少,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而且,真正力量强大的更少。

    比起鬼子母们因为裂世而遭到的百般责难、或者来自火传居士的怨恨、或者甚至妖魔邪祟的破坏,鬼子母们人数的锐减以及天赋的消逝所引起的担忧更加重要。

    巫鬼道中原本人气兴旺的回廊现在空空荡荡,曾经可以用紫霄碧气轻易解决的事情如今做起来困难重重,或者,根本无法办到。

    “厉业魔母回到嘉荣去还有另一个理由,孩子。她用了六只鸽子来发送一个同样的消息,以保证我能收到。至于她还给嘉荣里面的哪些人派出信鸽,我只能猜测然后亲自回来查证。她跟巫鬼道议事会说,你在摆布一个身为杀重身轻之命而且十分危险的年轻男子。她说,那个男子曾经在原寿停留过,可是,当她找到他呆的那家客栈时,发现你已经把他拐走了。”

    “那个客栈的人对我们很好,很热心,尊主。如果她伤害他们之中的任何人,”纯熙夫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随即听到桑扬动了动。没有人可以用这种语气跟丹景玉座说话;“就算是在位的国君也不行。”

    “你应该知道,孩子,”丹景玉座淡淡说道,“厉业魔母不会伤害任何人,除非她认为那人危险。比如说妖魔邪祟,或者那些企图引导紫霄碧气的可怜的愚蠢汉子,或者威胁嘉荣的人。每一个不是鬼子母的人对于她来说,可能都只是象棋盘上的一只卒子。那位客栈掌柜,我记得是叫铁掌柜的吧,他很幸运,因为他明显对于鬼子母相当尊重,所以对厉业魔母的问题给出了令她满意的答案。事实上,厉业魔母对他的评语不错。但是,她说得更多的是你带走的那位年轻男子。她说,他是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以来最危险的男子。你知道,她有时候能谶语,而且她的话在宫廷中很有份量。”

    因为桑扬在场,纯熙夫人强迫自己的语气尽量恭顺,虽然还做不到十分,但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带着三个年轻男子,尊主,但没有一个是国君这类身分尊贵的人,而且我非常怀疑他们之中有任何人会做统一天下的痴梦。自从天下纷争之后,再也没有人做过当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梦了。”

    “是的,孩子。师左次大人告诉我了,是三个乡下男孩。不过,其中一人是杀重身轻之命。”丹景玉座殿下的目光又飘到了那个方盒子上。

    “议事会有提议说,你应该被派往静修进行反省。是一位来自绀珠派的长老提出的,另外还有两人边听她的提议边点头赞同。”

    桑扬发出轻蔑的哼声,又或者,是表示受挫吧。丹景玉座殿下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像布景一样沉静,但这一次纯熙夫人可以理解她的小小干扰。

    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之后,一千年来,绀珠派都是跟凌日盟结盟的,她们总是同声同气。

    “我可不打算去某个遥远的村庄里面种菜,尊主。”

    “我也不会让你种菜的,不论巫鬼道议事会怎么说。还有更进一步的提议,也是绀珠派提出的,说你在静修期间的一切照料的工作应该交给卿月盟。卿月盟姊妹们试图装出惊讶的样子,但她们就像一群明知道猎物毫无防范之力的鱼鹰。”丹景玉座哼了一声,“卿月盟表示说不愿意监管一位并非她们派别的姊妹,但是又说,她们会接受议事会的安排。”

    纯熙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那将会是最令人不快的,尊主。”她明白,那将会是比不快要糟糕,糟糕得多;卿月盟从来不善温柔。她坚决地把这个想法放到一边,待会儿再理会。

    “尊主,我不能理解绀珠派和卿月盟这次如此明显的联手。她们的信仰、她们对待男子的态度、她们对于鬼子母责任的看法,都是完全相反的。一个卿月盟姊妹和一个绀珠派姊妹的谈话甚至必定以吵架收场。”

    “正所谓,曲成万物而不遗,孩子。我是连续第五个从凌日盟被提为丹景玉座的人。也许,她们觉得这太过分了,或者,凌日盟的思维方式再也无法满足一个到处是假的应化天尊的天下。经过了一千年,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丹景玉座皱着眉头,像是自言自语,“古老的壁垒在削弱,古老的屏障已经打破。”

    她振作了一下,声音坚定起来,“不过,还有另一个提议,一个闻起来就像码头上放了六七天的鱼货一样腥臭的提议。因为桑扬属于凌日盟,而我来自凌日盟,有人提出说这次旅程如果再派两个凌日盟姊妹跟我一起,就变成有四个凌日盟代表了。她们在宫廷里当着我的面这样说,就好像在讨论如何修理排水沟。另外还有两个鼍龙派长老和两个绀珠派长老对这个提议表示赞成,临月盟在她们之间窃窃私语一轮之后,不肯表示赞成还是反对。只要再多一个赞成的人,你的姊妹连翘和菌陈就不会在这里了。甚至还有人议论,公开地议论,说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巫鬼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遏绝

    听到这个消息,比听到卿月盟想得到她的消息更令纯熙夫人震惊。不论来自哪一派系,阴神玉女应该只代表丹景玉座,而丹景玉座则是代表所有结的所有鬼子母们。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即使是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即使是在过堂白虎神卫符的军队把所有幸存的鬼子母们围困在嘉荣之中的那些最为黑暗的日子里,也没有例外。

    丹景玉座就是丹景玉座,高于一切。每一个鬼子母都发誓要服从她。没有人可以对她做的事情或者她想去的地方提出质疑。这个提议,违反了三千年的传统和律法。

    “是谁这么大胆,尊主?”

    丹景玉座苦涩地笑了。“几乎所有人,孩子。原寿的暴乱。寻宝英雄会在我们预先没有获得任何知会的情况下就宣布。假的应化天尊就像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出来。家国在削弱,越来越多豪强贵族开始玩起祸出阋墙,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把他们的阴谋狠狠打击之后,这种游戏从来没有如此兴盛过。”

    顿了顿,她又道:“最糟糕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混沌妖皇再次蠢蠢欲动。给我找出一个不认为巫鬼道正在对事情失去控制的姊妹来吧,如果她不是辛夷盟,她死定了。时间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也许已经越来越紧迫了,孩子。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到它的流失。”

    “正如您所说,尊主,天下在变。不过,华山绝壁外,仍然有比墙内更严重的危险。”

    丹景玉座迎着纯熙夫人的凝视,很久之后,才缓缓点头。

    “桑扬,你出去一下。我要单独跟我的孩子谈谈。”

    桑扬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说:“遵命,尊主。”

    纯熙夫人可以感觉到她的惊讶。丹景玉座很少会在没有阴神玉女在场的情况下接见客人,特别是一位她很有理由要惩罚的姊妹。

    门打开,又在桑扬身后关上。她在接待室里是不会透露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的,可是,纯熙夫人跟丹景玉座单独会面的消息会像野火遇上干树林一般在海门通的鬼子母们之间迅速传开,种种猜测流言将会因此诞生。

    门一关上,丹景玉座就站了起来,纯熙夫人的皮肤上传来片刻的刺麻感。是丹景玉座在引导紫霄碧气,一瞬间她在纯熙夫人的眼中就像是被一圈明亮的光晕包围着。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了解你以往的小花招,”丹景玉座说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着纯熙夫人额头上的蓝色石头,“不过,我们多数都拥有一些孩提时发明的小花招。不论如何,现在没有人能听见我们说什么了。”

    她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了纯熙夫人。这是一个老朋友之间的温暖拥抱;纯熙夫人也同样热烈地回拥着她。

    “纯熙,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令我想起自己是谁的人。就连桑扬,也总是把我当成权力和面具,即使只有我和她两人,就好像我跟她在当小学徒的时候没有在一起傻笑过一般。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都还只是小学徒,你和我。仍然是那么纯洁无知,把一切看成书本里的故事成真;那么纯洁无知,认为我们会遇到的男子,他们将会是王子,记得吗,英俊、强壮、温柔的王子?他们足够强大,可以容得下一个拥有鬼子母力量的女人为妻;那么纯洁无知,梦想着得到传说中故事的完美结局,可以跟其他女人一样生活,只不过是多了一些力量。”

    “我们是鬼子母,水棠。我们有我们的责任。”

    “就算你和我生来不会引导,你会为了一个家、一个丈夫,即使那是一位王子,而放弃吗?”

    “我不相信。那是村庄主妇的梦想。就连绀珠派也不会那样。”

    丹景玉座向后退开。“不,我不会放弃的。多数时候,不会。可是,曾经有几次,我妒忌村庄的主妇。此刻,我几乎就是在妒忌她们。纯熙,如果任何人,甚至包括桑扬,发现我们的计划,我们都会被遏绝的。而我,也无法指责她们做错——”

    遏绝。

    这个词几乎像是挂在眼前的空中颤抖着。

    对于汉子,这种扼杀他引导紫霄碧气的能力,以此防止他发疯然后破坏周围一切的封印称为封禁。但对于鬼子母们,则称为遏绝。遏绝。再也无法从太一引导紫霄碧气的能量流。仍然可以感觉到太一中雌性力量阴宗的存在,却再也不能接触它。永远都记住自己失去了什么。被遏绝的鬼子母们实在太稀少,所以每一个小学徒都必须记住自从裂世之后每一个被遏绝的鬼子母们的名字以及她的罪行,然而,每一个人只要想到这个词,就会发抖。女人对于遏绝的承受能力比起男子好不了多少。

    纯熙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其中的风险,也知道冒险是必须的。但这不等于她可以很高兴地接受它。她眯起双眼,只有其中闪着的光芒透露出她的愤怒和担忧。

    “尊主,桑扬会一直跟随你的,就算你要去丽麂水的山谷,走进黑团龙渊也不例外。你不可以怀疑她的忠诚。”

    “我不会,但是,她会认为自己是背叛吗?背叛一个叛徒能算是背叛吗?你想过没有?”

    “从来没有。尊主,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必须做的。我们俩二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你和我是被风月宝鉴选中来做这件事的。我们是谶语中的人,谶语必须实现。必须!谶语必须实现。我们所接受的教导说它们会实现、必须实现,然而这种实现对于我们接受的其他任何教导来说都是叛逆。或者说,对于我们所代表的一切是矛盾的。”

    丹景玉座搓着胳膊走到狭窄的箭缝前,看着外面楼下的花园,抚摸着窗帘。在这里的女客楼房间里,她们用帷帐来令房间显得柔和,她们培育美丽的花园,但是这个地方没有一处不是为了战斗、死亡和杀戮而建。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弯月夔牛角

    她用同样忧心忡忡的语气继续说道:“自从裂世之后,只有两任丹景玉座曾经被剥夺权力和雷击木。凌香影,她因为妒忌季兆眉的力量而背叛了濮阳曲水;还有宝雯,她企图利用卫符过堂白虎神做傀儡以控制天下,结果几乎毁灭嘉荣。”

    丹景玉座仍然打量着花园。

    “她们都来自卿月盟,都被来自凌日盟的丹景玉座所取代。所以,从宝雯之后,再也没有卿月盟的人被选为丹景玉座,也是卿月盟要利用任何借口推翻来自凌日盟的丹景玉座的缘由,这一切因素在此刻都通通地汇在了一起。纯熙,我不愿意成为第三个失去位子和雷击木的丹景玉座。对于你,那自然是意味着被遏绝然后赶出华山绝壁。比如厉业魔母,她就决不会轻易放过我。”

    纯熙夫人注视着朋友的后背。这可真是活见鬼,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从来都没有试过这样。她的力量、野心到哪里去了?

    “您过于担心了,不会变成那样的,尊主。”

    另一个女人像是没听到纯熙夫人的话一般:“至于我,就没那么简单了。就算被遏绝了,一个被推翻的丹景玉座也不可能随便离开巫鬼道;很可能会被处死,防止反对者重新聚集在她的旗下。凌香影和宝雯,她们被留在巫鬼道当成佣人,做洗碗女工,被人指指点点,作为当权者也会有如此下场的警告。没有人会在一个整天擦地板洗锅碗的女人身边重新聚集。他们会可怜她,但不会听从她的召唤。”

    纯熙夫人的眼中迸着怒火,把拳头压在桌上:“看着我,尊主。看着我!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之后,你说你想放弃吗?放弃,任由苍生自生自灭?就只是因为害怕锅子洗得不够干净会捱鞭子吗!”

    纯熙夫人在话中聚集起自己所有的嘲笑和蔑视,当她看到朋友猛然转身看着自己时,松了一口气。她的力量仍然在,虽然疲劳不堪,但是还在。那双清明的黑色眼睛跟她自己的一样喷着怒火。

    “我还记得,我们俩做小学徒时,谁捱鞭子的时候喊得更大声。你在瑶琳桐庐过的生活很舒服,纯熙,跟在渔船上做苦工的生活根本不一样。”尊主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不,我没说要放弃,但是,我也没打算束起双手,眼睁睁看着一切脱出我们的控制!我在宫廷遇到的麻烦多数都是因为你。就连绀珠派也在猜测为什么我没有把你召回巫鬼道教训一顿。半数跟我一起的姊妹认为应该把你交给卿月盟,如果那真的发生,你会希望自己能重新做回小学徒,那样最糟不过是捱顿鞭子。这可真是活见鬼!如果她们中有人想起我们俩在当小学徒的时候是好朋友,我会跟你一样下场。”

    “我们做好了计划的,纯熙!一个计划!找到那个男孩,把他带到嘉荣,然后我们可以把他藏起来,确保他的安全并且为他指引方向。然而,自从你离开巫鬼道,我只收到过你的两条消息。只有两条!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企图坐在应化天尊的爪子上在漆黑中摸索。一条消息说你正在锡城,前往那个村庄,那个思尧村。我猜,很快,你就找到了他,你可以控制他了。然后,从原寿来的第二条消息说,你们要去定阳,到海门通去,而不是嘉荣。海门通,一个几乎伸手就能碰到灭绝之境的地方。海门通,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几乎天天四出袭击的地方。我们花了将近二十年来计划和搜寻,结果你把我们的计划摔在混沌妖皇的脸上。你疯了吗?”

    现在,纯熙夫人已经成功恢复了另一个女人的生气,于是她的外表回复了平静。

    平静,但坚决不放弃。

    “风月宝鉴不会理会凡人的计划,尊主。我们做了这么多安排,却忘记了自己的对手的是谁。是杀重身轻之宿命。厉业魔母错了。曾经的卫符从来都不是一个如此强大的杀重身轻之命。不论我们如何计划,太古神镜将会按照它的意愿在这个年轻男子的身边编织风月宝鉴。”

    丹景玉座脸上的怒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脸色刷白的震惊:“听起来,你好像是在说我们还不如放弃。难道你现在建议我们站到一边去看着天下在烈火中焚烧吗?”

    “不是的,尊主。决不是站到一边。只不过,天下一定会焚烧,尊主,不论我们做什么,不论我们是否去做。你就是不能明白这点。但我们现在必须明白,我们的计划是无法确定的。我们的控制能力比我们自以为的要小。也许,只有我的小指甲尖那么一点。宿命之风在吹拂,尊主,而我们必须御风而行。”

    丹景玉座打了个冷战,就像是那阵风冰冷地吹在了她的脖子后面。她的手伸向那个青龙彩绘宝盒,手指僵硬却熟练地找出复杂花纹里的开关。

    在巧妙地平衡机关下,盒子顶部升起,露出里面一只精美的弯月夔牛角,放在一个专为存放它而做的槽里。她取出弯月夔牛角,抚摸着太弯月夔牛角口上用古语写的银色字体。

    “北邙无法阻挡我的召唤。”她翻译道,声音如此之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神霄玉府伏魔令,为了从坟墓中召唤出英雄之魂而做。谶语说,它只有在最后一战时才会出现。”

    突然,她把弯月夔牛角塞回盒中,关上盒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看到它。

    “欢迎仪式刚刚结束,师左次就立刻把它塞到我的手里。他说,有这东西在他的密库里,令他再也不敢进去那地方。诱惑太强,他说,他很想自己吹响弯月夔牛角,然后带着响应召唤而来的英雄北上,穿越灭绝之境,荡平丽麂水,消灭混沌妖皇。那种荣耀令他备受煎熬,又正是这种煎熬,让他感到诱惑。”

第二百九十八章 谶语

    “师左次说,令他明白吹响弯月夔牛角的人不应该是他,不可以是他。他迫不及待要把责任推给我,却仍然想要拥有它。”

    纯熙夫人点点头。

    “师左次对于弯月夔牛角的谶语很熟悉;跟混沌妖皇战斗的人大都很熟悉那个谶语:吹响我的人不为荣耀,只为救赎。救赎。”丹景玉座苦笑道,“师左次的眼睛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放弃救赎还是在拒绝自己内心的谴责。他只知道,他必须在它把自己煎熬至死之前把它送走。”

    “他试过隐瞒它的存在,但是卫所中已经开始流传关于它的谣言。我并没有感觉到跟他一样的诱惑,但是它仍然令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他必须把它收回到他的密库,直到我离开为止。因为有它在旁,即使是在我隔壁的房间,我也无法入睡。”尊主摸着额头上的思索纹叹了口气,“它只会在最后一战时才出现。难道已经如此接近了吗?我本来以为,我本来希望,我们还有更多时间。境界之轮回。是的,纯熙。你不用提醒我。”

    “我对应化天尊的谶语跟你一样了解。”丹景玉座摇摇头,“自从裂世之后,从来没试过在一代人里面出现多于一个假的应化天尊,如今却同时出现了三个,过去两年还有另外三个。风月宝鉴需要应化天尊,因为它正朝着终极之战而去。有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怀疑,纯熙。”

    她沉思着,像是正在疑惑,用同样的语气继续道:“如果成少卿就是真应化天尊将如之奈何?在卿月盟把他带到巫鬼道,被我们封禁之前,他是可以引导的。钟吾城的那个王子乔也可以,如果他是真应化天尊呢?钟吾城已经有我们的姊妹了,现在可能已经抓住了他。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如之奈何?如果转生的真应化天尊在最后一战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被封禁了,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谶语的主角被杀或者被封禁了,谶语也会失效。那么我们将赤手空拳地面对混沌妖皇。”

    “不,他们两个都不是真应化天尊,尊主。风月宝鉴不需要应化天尊,它需要真应化天尊。在他出现之前,风月宝鉴会继续产生假的应化天尊,但是,在他出现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了。如果成少卿或者另一个人是真应化天尊,那么,就不会再有其他假的应化天尊。他的出现就如破晓,天下将因他的降临而再次粉碎,再次重生。我们要么赤手空拳地迎接风暴,要么寄希望于一个会带来灾难的保护者。愿苍在保护我们所有人。”

    丹景玉座抖了抖身子,像是要抖落自己说的话一般。她的脸没有表情,却隐藏着风暴。“纯熙,你永远无法在我面前像对其他人一样隐瞒你的想法。你的话还没说完,而且,都不是好事。”

    作为回答,纯熙夫人从腰带上取下皮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它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堆陶瓷碎片,有黑色和白色,熠熠生辉。

    丹景玉座好奇地摸了摸其中一片,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岫玉古陶。蛇纹石,”纯熙夫人确认道。“制造岫玉古陶的方法在裂世之时已经失传,但是用蛇纹石制作的物品没有被灾难毁掉而流传了下来。就算它们被埋在地下或者沉入海中,也完好无损;一定是那样的。现在所知的力量中,没有一种可以破坏已经完成的岫玉古陶;就连紫霄碧气,打在它上面的结果也只能是使它变得更坚固。然而,某种力量却破坏了这一件。”

    丹景玉座很快就把碎片拼了起来。是一张男子手掌大小的圆盘,中间一条蜿蜒的曲线把它分成两半,一半比沥青还黑,另一半比白雪还白,虽然经历数代,颜色并未黯淡。

    这是裂世之前,男子和女人一起使用紫霄碧气的时候,远古鬼子母们的标志。如今,它的一半被称为嘉荣之火;另一半被用来刻在人们的门上,称为血牙,以控诉屋中人的邪恶。

    像这样的圆盘只有七张;巫鬼道中保存有所有以蛇纹石制造的物品的清单,而这七张圆盘是重中之重。

    尊主瞪着它,就像瞪着枕头上的一条毒蛇。

    “这应该是混沌妖皇牢狱上的封印之一。”她终于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丹景玉座的职责之一就是守护这七个封印。然而,就算世人会想起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自从黑水修罗战争之后,从来就没有丹景玉座知道这些封印到底在哪里。

    “我们知道混沌妖皇在蠢蠢欲动,尊主。我们知道的,他的牢狱不可能永远牢固。凡人建造的东西怎能和昊天上帝相比。我们知道他的魔爪已经伸向世间,虽然不幸中的万幸,他还不能直接影响世间。可是妖魔邪祟成倍地出现,不到十年前我们说的邪恶之事跟如今每天发生的事相比几乎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如果封印已经开始残破我们可能根本没有时间了。”

    “很少。但是也可能够了。必须够。”丹景玉座摸着封印碎片,声音变得僵硬,像是在强迫自己说话。“我见过那个男孩了,你知道,就在欢迎仪式举行的那个院子里。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杀重身轻之命,那是我的天赋之一。这是如今很罕见、甚至比杀重身轻之命还罕见的天赋了,当然也没什么用处。那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孩,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跟镇子里可以见到的任何年轻人没多少区别。”

    她停下来吸了一口气,“纯熙,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我这辈子很少感到害怕,但是见到他令我从头到脚都在害怕。我想退缩,我想嚎哭。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师左次以为我在生他的气才会如此寡言少语。那个年轻男子他就是我们这二十年来一直寻找的人。”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

    纯熙夫人回答了她。“他是吗?你肯定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 权力

    “他能不能?他能不能引导紫霄碧气?”

    尊主的嘴唇透露着紧张,纯熙夫人也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内心的纠结,一种攥住她心灵的冰寒。然而她的脸仍然平静。

    “他能。一个操纵紫霄碧气的男子。没有鬼子母可以毫无畏惧地对待这种男子。全天下都害怕这种男子。而我,将会放任他在世上来去自由。”

    “令公鬼将会作为转生的真应化天尊而面对整个天下。”丹景玉座打了个冷战。

    令公鬼。

    这个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激发恐惧,让天下焚烧的人。她又打了个冷战,用力搓着手臂,但她的双眼忽然闪起坚定的光芒。

    “如果他就是真应化天尊,那么我们可能真的还有足够时间。但是,他在这里安全吗?我带了两个卿月盟姊妹,而且,再也无法保证绀珠派或者临月盟会听从我的指挥。这可真是天要绝我,关于这件事,我无法保证任何人肯听从我的指挥。就连颖逸和花姐菲也会像在幼儿室发现五步蛇一样跳起来对付他。”

    纯熙夫人道:“至少现在他是安全的。”

    丹景玉座在等纯熙夫人继续说。可是随着沉默的延伸,很明显她是不会再说了。

    终于,丹景玉座开口问道:”你说,我们的计划没有用。那么现在你的建议是?”

    “我已经故意让他觉得我对他失去了兴趣,以为他可以去他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丹景玉座张开口,但纯熙夫人抬起手阻止,说道:“这很必要,尊主。令公鬼是在锡城长大的,在那里,濮阳曲水倔强的血液在每一条血管里流动着,而他自己的血跟濮阳曲水的血比起来就像是泥土旁边的岩石。我们必须温和地对待他,不然他会朝着我们想要方向以外的任何方向逃掉的。”

    “好吧,那么,我们就像对待新生婴儿一般对他好了。如果你认为需要,我们还可以用襁褓包起他,逗弄他的脚趾。但是,最直接的用意是什么?”

    “他那两个朋友,马鸣和欧阳子恒,打算在躲回锡城之前先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他们还可以回去的话;他们也是杀重身轻之命,只是不及他强大。我会劝诱他们把神霄玉府伏魔令护送至承峻。”纯熙夫人皱起眉头犹豫着,“只是马鸣有点问题。他带着一把从历下城来的匕首。”

    “历下城!这小子惹得麻烦可不小,你怎么会让他们接近那个地方。那里每一块石头都粘染邪恶,就算带走一片瓦片也是危险的,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如果罗睺接触到那个男孩……”丹景玉座的语气就像被扼住了喉咙,“如果真的那样,天下就注定完了。”

    “可是它没有,尊主。我们所做的都是必须做的事,当时我们必须那样做。我已经尽了最大力量,保证马鸣不会传染别人,但是,到我发现的时候,他带着那把匕首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所以,他和匕首之间的连结无法割断。我曾经以为,我必须把他带到嘉荣去治疗,不过现在这里有那么多姊妹在,也许在这里就可以治疗了。只需要加上几个你能信得过不会把他当成妖魔邪祟的姊妹就可以了。你和我,再加上另外两个,加上我的玉枢宝版,就够了。桑扬可以算一个,我还可以再找一个。”

    丹景玉座忽然歪嘴笑了笑,说道:“议事会想要收回那个玉枢宝版,纯熙。我们手上剩下的已经不多,而你此刻被看成是不可靠的。”

    纯熙夫人微微笑了,但笑意没有触及她的眼睛:“在我完成大事之前,她们对我的看法只会更糟糕。马鸣一旦听说有机会成为弯月夔牛角传奇中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一定会飞扑而来。至于子恒也应该不难说服,他需要有些别的事情,来把他的心思从他自己的麻烦上分开一下。而令公鬼,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至少知道一些,一点点吧而且很自然地对此感到害怕。他想要独自一人离开躲到某个他不会伤害到其他人的地方去。他说他再也不会使用紫霄碧气,但是他害怕无法阻止自己。”

    “很可能。放弃喝水还容易些。”

    “正是。而且,他还想远离鬼子母们。”纯熙夫人露出一个略略忧郁的微笑。“给他一个离开鬼子母们,同时又能跟朋友呆在一起久一些的机会,他应该会跟马鸣一样乐意。”

    “但他怎么能离开鬼子母们?你必须跟他一起去。我们现在不能放任他的,纯熙。”

    “我不能跟他一起走,从海门通到承峻是一段很长的路,但他已经走过了几乎相同距离的路。我们必须放他自由一段时间。这是没有法子的。我已经下令把他们穿过的旧衣服烧掉了。他们那些衣服的碎片有太多机会落到恶人手中了。我会在他们离开之前把他们清洁干净;他们甚至可能还不知不觉。这样一来,就不能用这些方法追踪到他们,而唯一剩下的另一个威胁现在已经被关在这里的地牢中。”

    边听边点头赞同的丹景玉座听到这里时,疑惑地看了纯熙夫人一眼,但她没有停下。

    “我会竭尽全力确保他们旅途的安全,尊主。当令公鬼在承峻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在那里的,而且,我会确保由他来把弯月夔牛角呈给七现二隐和商会。我会安排承峻的一切事情。尊主,承峻的百姓会追随任何送上神霄玉府伏魔令的人,不论那是应化天尊还是百眼魔君本人,那些为了猎宝而聚集的人大部分也会的。”

    顿了顿,纯熙夫人又道:“真应化天尊将可以在众多邦国采取行动反对他之前就得到一群追随者。他将从一个能容下他的家国开始,背后有一支军队的支持。”

    丹景玉座落回自己的座椅中,又立刻前倾身体。她似乎在厌倦和希望之间摇摆着。“但是,他会愿意宣布自己的身份吗?纯熙,如果他害怕被人知道,他应该害怕,但是那些自称应化天尊的男子都渴望权力。”

第三百章 月色之下

    “如果,他对此没有兴趣不论他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要他成为应化天尊。就算我失败了,风月宝鉴也会确保他成为应化天尊,这由不得他。记住,他是一个杀重身轻之命,尊主。他对于自己的宿命没有多少掌控,就如同蜡烛芯无法控制烛火一般。”

    丹景玉座叹了口气:“这很冒险,纯熙。冒险。不过,我的父亲常说,女孩,如果你不冒险,你永远连一个五铢钱都赢不了。我们得做些计划。坐下来吧,这得花些时间。我会下令要人送酒和小菜来。”

    纯熙夫人摇摇头:“尊主,我们俩的密谈已经太久了。如果有人试图偷听然后发现你设了屏障,她们会开始猜测。不值得冒这个险。我们可以明天再讨论。此外,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也不能冒险让你知道我有所隐瞒。”

    “我想你是对的。不过,这将是明天一早的第一件事。我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早。”纯熙夫人同意了。

    丹景玉座站起来,她们再次拥抱,“明天早上我会把你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纯熙夫人走进接待室时,桑扬锐利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冲进了丹景玉座的房间。

    纯熙夫人试图装出一张苦脸,像是刚刚受了一顿丹景玉座最臭名昭著的叱责多数女人,不论她有多么坚强,遭受一顿那样的叱责以后都会这样睁大双眼,双脚发软,可是,这种表情对她来说很陌生。她看起来更像是愤怒,不过,效果应该一样。

    她对接待室里的其他女人没怎么注意;只知道从她来了之后,有些人走了,又有另一些人来了,但她几乎没看她们。天色渐晚,明天早上之前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她再和丹景玉座谈话之前。

    她加快脚步,向卫所深处走去。

    满月在伯虑国的夜空中穿行,月色之下,如果有人看,这条发出马具嘈杂声音的队伍本该是一道颇值得看的景色。整整两千名火传居士,骑在马上,穿着白色战袍和披风,盔甲全都熠熠生辉,带着一队供给马车、蹄铁匠、马夫以及备用马匹。在这树木稀疏的郊外散布着一些村庄,但是他们并没有沿着路走,也避开任何农夫的田地。他们要去伯虑国北部边境附近、逐鹿之原边缘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村庄跟某人汇合。

    南谷子骑在队伍的最前面,很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清楚地记得他在兰考城与火传居士的最高统领天愚会面的情景,但是,那一次他没有得到多少消息。

    “这里只有我们,南谷师侄,”那个白发汉子这么说道。他的声音因为年老而显得单薄而尖细,“我记得大约是距离现在一定已经是三十六年前了吧,你发下的誓言。”

    南谷挺直腰:“我说大师叔,请容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为何如此紧急地把我从原寿召回?只需稍微推一推,银蟾女王就会倒台。玄都有不少家族对嘉荣的观点跟我们一样,而且他们已经准备要争夺王位。我把文山留在那里总管一切,但他似乎更想跟踪王位继承人到嘉荣去。如果他绑架了那个女孩,甚至袭击了嘉荣,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还有介象,他在我被召回之前刚刚到达。介象充满热情。有时候,太热情了。热情得足以盲目地赞同震烨提出的任何建议。”

    “震烨有他的事要做,南谷师侄。但你是火传居士中最优秀的战斗指挥官。我要你找最好的武士组成一支奇兵,带他们进入伯虑国,避开任何多舌之人的耳目。如果被不该见到的人看见,就必须使他们沉默,你明白吗?”

    南谷子犹豫了。“五十个火传居士,甚至一百个,可以毫无困难地进入任何土地,至少不会引发公开的质疑,可是组成一支军队,是要打仗吗,大师叔?街上的人们都在讨论,多数是疯狂的谣言,说卫符"过堂白虎神的军队要回归了。”

    老人没有说话,南谷子又道:“国君不能指挥火传居士,大师叔,最高统领一口打断,我才能……”

    “就让伯虑国国君坐在他的宫殿里做他能做的事。没有别的了。在一个叫做甜水塘的村庄,有人会等你,给你传达最终的命令。我要求你的军团在三天之内出发。现在你可以走了,南谷师侄。有任务在等你。”

    南谷子皱了皱眉,道:“请原谅,我的大师叔,可是,等我的人是谁?为什么我要冒着跟伯虑国开战的危险去见那人?”

    “到了甜水塘,你就会知道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大师叔忽然显得比他实际的年纪还要老。他心不在焉地拉了拉自己的白色束腰外衣,左胸上显眼地镶着火传居士光芒四射的金太阳标志。“南谷子,有一些你不知道、连你也无法知道的力量在施加影响。尽快挑选武士吧。现在走吧,不要再问我了。愿你此行一切顺利。”

    此刻,南谷子在自己的马鞍上挺起腰,活泛一下背后的郁结。我老了,他心想。在马背上走了一天一夜,期间两次休息让马喝水,就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头上的每一根灰头发。仅仅在几年前,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头发中的灰白色。

    至少,我没有杀害过无辜的人。南谷子对于妖魔邪祟的态度跟其他任何向上天宣誓的人一样严厉。必须在妖魔邪祟把天下拉进黑暗之前毁灭他们,但是他首先要确定对方真的是妖魔邪祟。

    带着这么多人,就算是在郊外行走,要避开伯虑国人的眼睛也很困难,但是他办到了。不需要使任何人沉默。他派出去侦察的人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更多穿白羽客的人,其中有些人举着火把,把队伍前面已经适应夜视的人的眼睛晃得发花。南谷低声咒骂着,一边下令队伍停下,一边打量着新来的人。

    他们的披风胸口上镶着跟他一样的金太阳,跟所有火传居士一样,他们的首领甚至在太阳下面还有表示跟南谷子相同级别的金色绳结。不过,他们的金太阳后面有红色的放羊的牧杖——拷问者。他们用烙铁、钳子和水银从妖魔邪祟口中扯出认罪和悔改,但是有人说,他们在开始审问之前就已经给被审问的人定好了罪名。南谷子就是其中一个这样说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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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