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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七章 用上太虚

    “别说了好吗,”令公鬼疲倦地告诉她。他真希望她的香味不要这样填满他的脑子;这让他没法清楚地思考。他还记得,当他把她推倒时,接触到她的身体带来的感觉柔软和坚韧混合在一起,令人心烦意乱这记忆也毫无帮助。

    “令公鬼?”巫咸正在墙边往外探视那座亮灯屋子,“我认为我们还需要更多运气,令公鬼。”令公鬼挪过去,从黄巾力士的肩后看出去。在广场之外,那条通往无闩门的巷子里,三只黑水修罗正在小心翼翼地从阴影里探头看着亮灯的窗户。有一个女人站在窗前;她似乎没有看见黑水修罗。

    “这么说,”紫柳静静地说道,“这成了个困境。这些人如果抓住你,也许会杀了你。而这些黑水修罗则肯定会杀了你。不过,也许你可以飞快地杀死这些黑水修罗,使它们来不及发出任何喊声。也许,你可以阻止这些人为了保守他们的小秘密而杀你。你也许不想伟大,但要办到这些事情,需要一个伟人。”

    “你不用说得这么开心吧。”令公鬼说道。他竭力阻止自己去想她的香气、她的身体,太虚几乎包围了他。他把它赶走。黑水修罗似乎还没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他缩回去,看看最近的黑暗巷子。一旦他们朝那里移动,黑水修罗就肯定能看见,窗前的女人也能。到底是黑水修罗、还是焰火匠先抓到他们将是他们之间的一场赛跑。

    “你的伟大会让我开心。”说是这样说,紫柳的语气却带着怒火,“也许我这次该离开,让你自己去找出路。如果伟大就在你的手边你也不去抓住它,那么你也许活该受死。”

    令公鬼拒绝看她,转而道:“巫咸,你能不能看见,那条巷子尽头有没有门?”

    黄巾力士摇摇头,道:“这里太亮,那里太黑。如果我在巷子里,就能看见。”

    令公鬼用手指抚着剑柄,说道:“并带上紫柳,你一看到门假设你能看到就喊,我会跟上。如果尽头没有门,你就得把她托起来,让她翻墙出去。”

    “好吧,令公鬼,”巫咸担心地答应,“不过,不论是否有人看见,我们一动,那些黑水修罗就会追过来了。就算那里有门,他们也会追着我们的。”

    “我来担心那些黑水修罗。三只。用上太虚,我也许能成功。”想到乾曜,令公鬼下了决心。当他容许太一的阳性力量靠近时,太多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会尽快跟上的。去吧。”他转身从墙边看着那些黑水修罗。

    令公鬼的眼角注意到巫咸的影子在动,还有紫柳被他的披风半遮住的白裙子。焰火筒那边,一只黑水修罗兴奋地指向他们,不过,它们仍然在犹豫地瞄着那扇站着女人的窗户。三只。一定有办法。不需要太虚。不需要乾曜。

    “这里有门!”巫咸的轻呼声传来。一只黑水修罗朝阴影外迈了一步,另外两只跟着,它们开始加速。这时候,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令公鬼听到窗后的女人喊了一声,巫咸也喊了一句什么话。

    令公鬼不加思索地站了起来。他必须设法阻挡黑水修罗,否则它们就会杀死他、杀死巫咸和紫柳。他抓起一根火烧棍子,朝着最靠近的焰火筒撞去。焰火筒身歪斜,开始倒下,他一把抓住方方正正的木头基座;焰火筒笔直地对准了黑水修罗。它们犹疑地慢了下来窗后的女人尖叫起来令公鬼把棍子冒烟的一端点在了导火线和焰火筒接触的地方。

    焰火筒立刻发出空洞的闷响,厚实的木头基座朝他反冲而来,把他撞到在地。如雷的巨响炸开夜晚,刺目的光芒撕裂黑暗。

    令公鬼眨着眼踉跄了几步,在刺鼻的浓烟中咳嗽着,耳朵嗡嗡作响。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半数焰火筒加上所有架子都倒下了,黑水修罗刚才所站之处旁边的建筑物一角完全消失,只剩下火舌舔舐~着厚木板和屋椽。至于黑水修罗,踪影全无。

    耳鸣声中,令公鬼听到屋里焰火匠的嘶喊声。他蹒跚着迈开脚步朝着巷子跑去。跑到半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然后发现那是他的披风。他一步不停抓起它就跑。身后,焰火匠的喊声响彻夜空。

    巫咸在开着的门旁边不耐烦地跳着脚。他独自一人。

    “紫柳哪里去了?”令公鬼问道。

    “她往回去了,令公鬼。我想捉住她,可是她就那样从我的手里滑出去了。”

    令公鬼转身就想朝着嘈杂声跑去。在他耳朵里不停的响声之中,勉强能听到一些嘶喊声。那里现在够亮了,是来自火焰的光亮。

    “沙桶!快去拿沙桶来!这真是一场灾难!灾难!他们有一些往那里跑了!”巫咸一把捉住令公鬼的肩膀。“你救不了她,令公鬼。至少,被人捉住之后不行。我们必须走了。”巷子的另一端有人出现了,是一个在火焰映照下的身影,正指着他们。“走吧,令公鬼!”

    令公鬼任由自己被扯着走出门外,跑进黑夜。身后的火光渐弱,最后只剩下夜里的一点光芒,墙外区的灯火靠近了。令公鬼几乎希望有更多黑水修罗出现,好让他可以战斗。可是,只有夜晚的微风吹动青草。

    “我试过阻止她,”巫咸说道。长久的沉默,“我们真的无计可施。他们会把我们也捉住的。”

    令公鬼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巫咸。你尽了力了。”他往回走了几步,看着那光芒。它似乎更弱了;焰火匠一定正在灭火。“我得设法救她。”他默默地说道,可是怎么救?用紫霄碧气吗?他打了个冷战,心想:我必须。他们沿着灯火明亮的街道穿过墙外区,在身边的欢声之中默默前行。

    他们走进远客居时,客栈掌柜又送上一个托着密封信纸的托盘。

    令公鬼取下来,看看那白色的封印。新月和星星。

    “是谁留下的?什么时候留下的?”

    “一个老妇人,大人。就在不到一刻钟之前。是个仆人,虽然她没有说她是哪个家族的。”沙宥德的微笑像是在聚集信心。

第四百零八章 说了十次了

    “谢谢。”令公鬼说道,仍然盯着封印。客栈掌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走上楼梯。

    令公鬼和巫咸走进房间时,叶超从嘴里取下烟锅。他把自己的短剑和破甲锥都摆在桌上,正在用油布擦拭。他道:“你跟说书聊了真久啊,大人。他还好吗?”

    令公鬼一愣,问道:“什么?谢铁嘴?是的,他还好。”他用拇指打开封印看信:

    每次我以为自己知道你会怎么做时,你总会让我意外。你是个危险的男子。也许,我们不需要再过很久就能重聚。想想弯月夔牛角。想想荣耀。想想我,因为,你永远是我的。

    又一次,上面没有签名,只有流畅的笔迹。“女人都是疯子吗?”令公鬼对着天花板质问。叶超耸耸肩。令公鬼坐倒在那张本来是给黄巾力士坐的椅子里。他的双脚都离地晃着,不过,他不在乎。他看着巫咸床下露出的包着毯子的箱子。想想事情有多紧急,邓禹,你快来吧。

    子恒一边骑马,一边不安地看着赞陀屈多尊者匕首的山坡。地面仍然向上爬去,就像是永远都不会改变,尽管他觉得隘口顶部一定就在不远处。小路的一边,地面陡然下落,下面是一条山间浅溪,在尖利的岩石之上奔流;另一边,耸立着一个又一个锯齿般的峭壁,就像凝固的石头瀑布。小路本身穿过穿过一片布满巨石的地带,有些石头跟人的脑壳差不多大,有些石头跟马车差不多。要躲在里面并不需要太多技巧。

    狸力说过,山里有人。子恒很想知道,那是否罗汉果的妖魔邪祟。狸力不知道,或者说,不在乎。它们只知道,畸物就在前方某处。仍然很远的前方,虽然邓禹努力逼迫大家赶路。子恒注意到,周翰打量周围山脉的神情跟他自己很相似。

    马鸣把弓斜背在背后,表面上满不在乎,边骑边耍着三个彩球,不过,他越来越苍白了。颖逸现在每天给他检查两三次,皱着眉,子恒肯定,她甚至至少尝试过一次治疗,不过,在子恒看来,没有任何效果。不论怎么说,她似乎更专注于某些她没有说出口的事情。

    是令公鬼,子恒看着鬼子母的背影想道。她总是跟邓禹一起骑马走在队伍前面,总是想让他们走得比郯城贵族容许的速度更快。不知怎地,她知道令公鬼的事情。狸力群传来的画面在他的头脑里闪过石砌农舍和阶梯式村庄,全都在山脉的另一边;在狸力的眼里,这些地方跟山或者牧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增加了一种感觉,这些是被搅乱了的土地。一时间,他发现自己也有这种遗憾,想起被两脚许久之前遗弃的土地,想起在树木之间快速地奔跑,想起口中的鹿竭力逃走时筋腱发出的啪啪声,还有他好不容易才把狸力赶出脑海。这些鬼子母会毁掉我们所有人的。

    邓禹让坐骑放慢脚步,落到子恒身边。有时候,在子恒眼里,这个郯城人头盔的新月形顶部挺像黑水修罗的角。

    邓禹轻声说道:“再说一次那些狸力的话。”

    “我说了十次了。”子恒喃喃说道。

    “再说一次!任何我可能漏掉的,任何可能帮助我找到弯月夔牛角的……”邓禹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我必须找到夔牛之角,子恒。再说一次。”

    子恒不需要在心里整理,因为已经说过这么多次了。他沉声说道。

    “某人或者某物在夜里攻击了妖魔邪祟,并且杀死了我们发现的那些黑水修罗。”子恒的胃不再因为想到这个而翻腾了。“大虫渠鸟和秃鹰是污秽的食客,那些狸力称他或者它为黑暗杀手;我觉得,那是一个人,不过,它们不肯靠近看得更清楚。它们并不是害怕这个黑暗杀手;说敬畏更合适。它们说,现在那些黑水修罗在追赶黑暗杀手。它们说,罗汉果跟它们在一起。”

    即使是过了这么久,想起罗汉果的臭味、感觉,仍然让子恒扭了扭嘴唇:“所以其他妖魔邪祟一定也是。”

    “黑暗杀手,”邓禹喃喃说道,“是某种混沌妖皇的妖怪,就像黑神杀将一样吗?我曾经在灭绝之境里见过可以称得上黑暗杀手的东西,不过它们还看到别的吗?”

    “它们不愿意靠近他。那不是黑神杀将。我跟你说过了,狸力杀黑神杀将会比杀黑水修罗还快,就算它们要死伤过半。邓禹,看见这事的狸力把他看到的传递给其他狸力,然后再传给另一些狸力,最后才到达我这里。我只能把它们所传递的消息告诉你,而且,经过这么多次传递……”周翰走了过来,子恒没有说完。

    “石头里有厌火族。”独眼汉子静静说道。

    “在距离废墟这么远的地方?”邓禹难以置信。周翰虽然没有改变表情,却显得受到了冒犯,邓禹补充道,“不,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很惊讶。”

    “那遭瘟的混蛋故意让我看见,否则我肯定看不到他。”周翰对于承认这点显得很厌恶,“那张他娘的脸没有戴上面巾,所以,他不是来杀戮的。不过,当你遇到一个他娘的厌火族时,总有更多你看不见的藏在附近。”突然,他睁大了双眼,“看来那他娘的的家伙不仅仅是想被我们看见,不然才不会这样。”他指着一个刚刚走到他们队伍去路前方的汉子。

    明承的长矛一瞬间就横下来枪头向前。他一踢马肚,战马迈了三步就加至全速。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四根镔铁枪头飞快地朝着地上的汉子刺去。

    “住手!”邓禹喊道,“我说,住手!我要揪断任何不立刻停在原地的人的耳朵!”

    明承恶狠狠地勒住缰绳。其他人也停下了,扬起的尘土距离那个汉子不到十步,他们的长矛仍然稳稳地指着那人的胸膛。他举起一只手挥开朝他飘去的尘土;这是他做出的第一个动作。

第四百零九章 尸弃

    那人身量很高,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一头红发剪得很短,只在后面留下一缕拖在肩头。从他那双及膝缎带软靴到脖子上围着的面纱,他全身的衣物都是棕色和鸦青色组成的相间色,轻易可隐匿于岩石或者泥土之中。从他的肩后露出一把短角弓,腰带的一边挂着一个装满箭矢的箭壶。另一边挂着一把长刀。他的左手拿着一个小圆盾和三支梭镖,长度不到他身高的一半,枪头长度却跟郯城长矛的一样。

    “我没有羌笛来奏乐,”那个汉子微笑着宣布,“不过,如果你希望跳舞……”他没有改变姿势,但子恒忽然感觉到一种准备战斗的气氛,“我名叫尸弃,来自乡阳的双枪队。我隶属红部。记住我。”

    邓禹下马走上前,边走边摘下头盔。子恒只犹豫了一下,就下马跟着他。他不能放过近距离观察厌火族的机会,行为像个戴黑纱的厌火族。在一个又一个故事中,厌火族跟黑水修罗一样致命、一样危险有些故事甚至说,他们全都是妖魔邪祟不过,尸弃的微笑不知怎地并不危险,尽管他事实上随时准备跳起来。

    “他的样子跟令公鬼很像。”子恒转过头,看到马鸣也走了上来,“也许邓禹是对的,”马鸣低声补充,“也许令公鬼真是个厌火族。”

    子恒点点头:“不过,这不能改变什么。”

    “不,不能。”马鸣的语气似乎不仅仅是子恒说的意思。

    “我们和你们都远离家园,”邓禹对厌火族说道,“可至少,我们并非为了战斗而来。”

    子恒得修改一下他对尸弃微笑的理解;那人真的看起来很失望。

    “好吧,郯城人。”尸弃转向正在下马的颖逸,鞠了个奇怪的躬,把他的梭镖头朝下扎到地里,伸出右手,手掌向上。他的语气带着敬意。“禁魇婆,我的水属于您。”

    颖逸把手中缰绳交给一个士兵。她一边走上前,一边打量厌火族,问道:“为什么你这样称呼我?你把我当成厌火族吗?”

    “不是的,禁魇婆。不过,您的样貌跟那些进过云丹贡布并且活着离开的人有相似之处。与一般女人或者汉子不同,岁月不能在禁魇婆脸上留下痕迹。”

    鬼子母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不过,邓禹不耐烦地说话了:“我们正在追踪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尸弃。你见到他们的痕迹吗?”

    “黑水修罗?这里?”尸弃眼睛一亮,“这是谶语提过的征兆之一。当黑水修罗再次离开灭绝之境,我们将会离开三羽之地,取回古时属于我们的土地。”

    马背上的定阳士兵发出一阵躁动。尸弃骄傲地看着他们,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三羽之地?”马鸣问道。

    子恒觉得他看起来更加苍白了;准确地说,不是病人的那种苍白,而是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一样。

    “就是你们口中的秽昌鬼城,”尸弃回答,“对我们来说,那是三羽之地。其一,磨炼我们的石头;其二,证明我们的测试;基三,惩罚我们的罪行。”

    “什么罪行?”马鸣又问。子恒屏住了呼吸,等着尸弃手中的梭镖飞过来。

    厌火族耸耸肩,才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没有人记得了,除了禁魇婆和氏族首领,但他们不会说的。既然他们没法让自己开口告诉我们,那么一定是非常了不得的罪过吧。不过,昊天上帝对我们的惩罚也够重了。”

    “黑水修罗,”邓禹坚持道,“你们有没有看见黑水修罗?”

    尸弃摇摇头,说道:“我要是看见了,会把它们杀掉,不过,我只看见天空和岩石。”

    邓禹摇摇头失去了兴趣,不过,颖逸开口了,语气里流露着十分的关注:“这个云丹贡布。是什么东西?在哪里?你们如何选择可以进去的女孩?”

    尸弃的脸变得毫无表情,把眼睛藏在了阴影之中:“我不能说,禁魇婆。”

    子恒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斧柄。那是尸弃语气中的暗示。邓禹也提高了警惕,准备拔剑,马上的武士们也一阵骚动。不过,颖逸朝着厌火族迈前了一步,几乎碰到他的胸膛。她抬头看着他的脸。

    “我不是你所知道的禁魇婆,尸弃,”她的语气透着压迫感,“我是个鬼子母。告诉我,你可以跟我说云丹贡布的事。”

    刚才还准备好对抗二十个敌人的汉子此刻对眼前这个丰满的灰发女人似乎巴不得避之则吉。“我……我只能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云丹贡布位于第十三氏族乡葵的土地上。我除了给出他们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能说。除了希望成为禁魇婆的女人、或者希望成为氏族首领的汉子之外,没有人会到那里去。也许,是乡葵从他们中间做出了选择吧;我不知道。很多人去;但很少人能回来,回来的人,就是有资格成为禁魇婆或者氏族首领的人。我不能再多说了,鬼子母。不能再说。”

    颖逸继续抬头看着他,撅着嘴唇。

    尸弃看着天空,像是打算把它牢牢刻在心中:“您现在要杀死我吗,鬼子母?”

    她眨眨眼,不解道:“什么?”

    “您现在要杀死我吗?其中一个谶语说过,如果我们再次让鬼子母失望,她们就会杀死我们。我知道,你们的力量比禁魇婆要强大。”厌火族突然忧伤地大笑起来。他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召唤您的闪电吧,鬼子母。我会跟它们共舞。”

    厌火族认为自己快要死了,而且,毫不畏惧。子恒发现自己大张着嘴,连忙咔地一声合上。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颖逸抬头凝视着尸弃,“把你逮到巫鬼道去。或者,换来你愿意跟我畅谈。噢,冷静点,汉子。我不会伤害你。除非你要伤害我,用你说的那个什么舞蹈。”

    尸弃似乎惊呆了。他看看四周坐在马背上的定阳武士,像是怀疑有诈。“您又不是难近母的神枪,”他缓缓说道,“我怎么能攻击一个没有与枪联姻的女人?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除非为了保命,就算是那样,我也宁愿受伤,都要避免。”

第四百一十章 毫不知情的业力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个远离你们家园的地方?”她问道,“为什么你要来找我们?你完全可以躲在岩石之中,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到过这里。”

    厌火族犹豫了,她补充道:“你只需要说出你愿意说的话。我不知道你的禁魇婆会怎样做,但我是不会伤害你、或者逼迫你的。”

    “禁魇婆也是这样说的,”尸弃淡淡回答,“然而,就算是氏族首领,也得有个足够强健的胃部,才能不受她们摆布。”他似乎在小心选择用词,“我在寻找某个人。”

    “某个汉子。”他的目光扫过子恒、马鸣和定阳人,然后否决了他们,“破晓之人。据说,他的到来将会伴随着显著的征兆和预示。我从您的镖师的盔甲上看得出来,您从定阳来,而您的模样跟禁魇婆相似,所以,我猜,您可能会有大事件的消息,那种也许标志着他的到来的大事件。”

    “一个汉子?”颖逸的声音很轻,不过她的目光凌厉如匕首,“你说的这些征兆有哪些?”

    尸弃摇摇头,说道:“据说,当我们听说他的时候就会知道,当我们看见他的时候就会认出,因为,他会打上符烙。他将会从西边来,在天下之脊以外,不过,将会是我们的血脉。他将会前往云丹贡布,然后带领我们离开三羽之地。他的右手拿起一支枪。”

    武士们纷纷伸手拿剑,发出一阵皮革和金属的声响,子恒发现自己又握住了斧头,不过,颖逸挥了一下手,加上一个恼怒的眼神,把所有人的动作都压止了。

    尸弃用枪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圈中画了一条曲线,又道:“据说,他将会以此为标志,征服天下。”

    邓禹对着那个标志皱起眉头,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不认识它,不过,马鸣压着声音嘶哑地喃喃嘟囔,而子恒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这是鬼子母们的远古标志。

    颖逸用脚把标志擦掉。“我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尸弃。”她说,“我也没有听说任何可以把你带向他的征兆或者预示。”

    “那么,我将继续寻找。”这不是个提问,然而尸弃等着,直到她点了头,才骄傲而挑衅地看了定阳人一眼,转身离去。他离去的步伐十分流畅,头也不回消失在岩石之间。

    有些士兵开始嘟囔。周翰说的是他娘的疯子,明承咆哮说他们应该把厌火族留给大虫渠鸟。

    “我们浪费了宝贵的时间,”邓禹大声宣布,“我们要加速赶路,把时间补回来。”

    “是的,”颖逸说道,“我们要骑得更快。”

    邓禹瞥了她一样,不过,鬼子母正看着被她用脚擦掉标志的地面。“下马,”他命令,“把盔甲放在驮马上。我们已经进了剑川国境。我们不想让瑶琳桐庐人以为我们是来跟他们打仗的。动作快点!”

    马鸣向子恒靠过来,低声问道:“你是否?你是否觉得,他刚才说的是令公鬼?我知道,这太疯狂了,可是,就连邓禹也以为他是个厌火族。”

    “我不知道,”子恒说道,“自从我们跟鬼子母们缠上之后,一切都在发疯。”

    颖逸说话了,她仍然盯着地面,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一定是其中之一,不过,怎么会?太古神镜是否把我们毫不知情的业力遍进了风月宝鉴?还是说,暗黑之魔再次干扰了风月宝鉴?”

    子恒觉得心寒。

    颖逸抬头看着正在卸甲的士兵。“快点!”她的语气比邓禹加上周翰还要严厉,“我们必须快点!”

    一个身影正骑马走进村子,不理会燃烧的村屋和瘫倒在街上泥泞中的尸体。南谷子和一百个羽衣卫兵紧跟在那身影身后,这是他留在身边的士兵人数的一半。他的军团被拷问者分散得四零八落,他不喜欢这样,而且,那些拷问者的命令太多了。然而,他接到的命令很清楚:服从拷问者。

    看来,这里的抵抗很微弱;只有六座村屋被烧。他看见,客栈还在,刷着白石灰的石墙跟逐鹿之原其他地方的建筑一个样,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

    他在客栈前勒住缰绳,目光从他的手下看守在村井附近的俘虏身上扫到村子绿地中刺眼的长绞架上。那架子只不过是一根搭在高架上的长杆子,搭建得很匆忙,却挂着三十具尸体,尸身上的衣服在微风中轻摆。其中,也有小孩的尸体。就连南谷子也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们。

    “穆阿!”他喝道。看守俘虏的士兵之中应声跑出一个灰发汉子。穆阿曾经落入妖魔邪祟的手中;他脸上的刀疤就连最坚强的人也能吓退。“这是你干的,还是宵辰人干的?”

    “都不是,大成子师叔。”穆阿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这是妖魔邪祟留下的另一个符烙。”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成子皱眉。“当然也不是那班人做的了。”他指着那些俘虏说道。此时的火传居士比不上跟着他穿过伯虑国的时候那么整洁,但是,跟那班瑟缩在他们警惕的眼睛之下的乌合之众相比,足以耀武扬威。那些人衣衫破烂,身上挂着几片盔甲,脸色阴沉。他们是伯虑国派来对抗投门岭闯入者的军队的残兵。

    穆阿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村民说,对方穿着伯虑国人的披风,师叔。他们之中有一个大个子汉子,鸦青色眼睛,长胡子,听起来就像是火传居士杜冲的孪生兄弟。还有一个年轻的家伙,想用一把黄胡子来掩饰一张漂亮脸蛋,还是个左撇子,听起来,几乎就是火传居士武安,师叔。”

    “是拷问者!”大成子呸了一声。杜冲和武安是那些他不得不派去执行拷问者命令的手下之一。他曾经见识过拷问者的手段,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孩子的尸体在内。

    “既然师叔这么说,那一定是吧。”穆阿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赞同道。

    “把他们放下来吧,”大成子疲倦地命令,“把他们放下来,还有,确保那些村民都知道,不会再有杀戮。除非有某个因为自己的女人在看而决定当个勇者的傻瓜,那样我将不得不杀一儆百。”

第四百一十一章 乐子长

    他下马,又看了那些俘虏一眼。穆阿匆匆离开,呼叫着要梯子和刀子。除了拷问者的过激行为之外,大成子还有更多需要考虑的事情;他宁愿自己可以把拷问者忘掉。

    “他们的抵抗很软弱,师叔,”南谷子说道,“不论是这些伯虑国人,还是闾阳人的残部。他们如同被赶进死角的耗子般扑咬着,但一旦遭遇任何反噬,就立刻逃走。”

    “南谷,在我们藐视这些人之前,且看我们自己对这些闯入者做得怎样吧,明白吗?俘虏脸上的挫败神情早在他的士兵到来之前就已经挂在脸上,叫穆阿给我挑一个俘虏进来。穆阿的脸本身已经足够吓软多数人了,最好是个军官。要看起来足够聪明,可以不加修饰地说出他的所见所闻,却又足够年轻,不至于脊梁骨长得过硬。告诉穆阿,不需要太温柔,明白吗?让那家伙了解,我会让他见识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可怕事情,除非他能说服我还有其他选择。”他把缰绳扔给一个火传居士,大步走进客栈。

    奇迹般地,客栈掌柜还在店里,是一个大汗淋漓唯唯诺诺的汉子,肮脏的布衣紧贴着他的肚皮,布衣上装饰用的红色花纹像是随时能掉下来一般。南谷子挥手把那汉子赶走;他隐约感觉门口挤着一个女人和几个孩子,客栈掌柜护着他们离开了。

    大成子扯下护手,坐在一张桌旁。对于闯入者、那些异人,他知道得太少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不会只念叨卫符的人,都是这样称呼那些人的。他知道,他们自称宵辰和弁卒。他对古语有足够的了解,知道后者的意思是探路者,或者,先锋。他们还自称乡徒,意思是归家人,而且,他们说自己要寻乡,也就是,回归。这一切几乎要令他相信,卫符的军队回归的故事是真的了。

    没有人知道这些宵辰人来自何方,只知道,他们乘船而来。南谷向讨海族人要求消息的请求如石沉大海。兰考城并不喜欢讨海一族,而讨海族则对这种态度加倍地给以回报。南谷对宵辰的了解来自于跟外面那些俘虏一样的人的口中。那些已经被打败的丧胆之辈,睁大着眼睛,流着大汗,说闯入者在战斗中不但骑马,也骑怪兽,身边还带着怪兽协助战斗,还带着鬼子母们,把敌人脚下的土地撕碎。

    门口传来靴子敲打地板的声音,他露出怪笑,不过,大成子的身边并非穆阿。他身旁那腰杆笔挺、把头盔夹在手臂下的火传居士是尹轨,一个大成子以为该在百里之外的人。年轻的尹轨在盔甲外披了一件闾阳式样的披风,染着蓝色,而不是火传居士的白羽客那种白披风。

    “穆阿现在正在跟一个年轻人谈话,师叔,”南谷说道,“哲言昭到,带来一条消息。”大成子挥手示意尹轨开始。

    年轻人仍然紧绷着肌肉。“这是来自乐子长的问候,”他目视前方,开始说道,“一个指引怯薛军……”

    “我不需要拷问者的问候,”大成子粗声说道。他看到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尹轨还年轻。而且,南谷子也显得不太自在。“你把他的消息告诉我就行了,明白吗?而不是一字一句地重复,除非我要求。你告诉我他想怎样就行了。

    本来准备好背诵的火传居士,吞了吞口水才重新开始,说道:“师叔,他……他说,您把您的军队移动得太靠近投门岭了。他说,逐鹿之原上的妖魔邪祟必须被连根拔起,而您请原谅我,现在您得立刻回头朝着平原中心出发。”他僵硬地站着,等着。

    大成子打量他。尹轨的脸上、披风上和皂靴上粘满平原的尘土。去,找些吃的,大成子对他说道:“如果你喜欢,这些村屋里应该有清洗用水。半个时辰后再来找我。我会给你一条消息带回去。”他挥手让他出去了。

    “拷问者也许是对的,师叔,”尹轨离开后,南谷子说道,“平原上散布着许多村子,还有妖魔邪祟……”大成子一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他。“什么妖魔邪祟?在他下令夺取的任何村庄里,我没有看到任何妖魔邪祟,只有担心我们会把他们的谋生工具烧毁的农夫和工匠,还有几个照料病人的老妇。”

    南谷子竭力装出毫无表情的样子;他一直都比大成子热衷于寻找妖魔邪祟,“还有孩子,南谷?这里的孩子成了妖魔邪祟吗?当娘的罪会延续至第十五代,”南谷引用道,“当爹的罪会延续到第十代。”不过,他很不自在。就算是南谷子,也从来没有杀害过孩子。

    “南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乐子长要取走我们的旗帜,还有,拷问者带走的那些人的披风?就连拷问者自己也脱下了白色披风。这是有意而为的,明白吗?”

    “他一定有理由,师叔,”南谷子缓缓说道,“拷问者总是有理由的,即使他们不告诉我们。”

    大成子提醒自己,南谷是个好士兵:“往北去的火传居士披上了伯虑国的披风,南谷,往南去的披上了闾阳的披风。我不喜欢这其中暗藏的意味。这里是有妖魔邪祟的,不过,他们在冷泉镇,而不是平原里。尹轨将要云一个地方,而且他不会是一个人去。我要他寻找每一组我知道该如何寻找的火传居士,把我的消息带去。南谷,我决意要把军团带到投门岭,去看看真正的妖魔邪祟,那些宵辰人,要做什么。”

    南谷子面露困扰,不过,在他开口之前,穆阿带着一个俘虏出现了。是个汗津津的年轻男子,穿着一件残破的胸甲,目光不停地朝穆阿那张可怕的脸闪去。

    大成子拔出匕首,开始挑指甲。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何这个动作会让人紧张,不过,他照用不误。就连他那慈祥老爹般的笑容也让那个俘虏的脏脸面无血色。

    “现在,年轻人,你要告诉我,你对于这些异人所知的一切,明白吗?如果你需要考虑说些什么,我就叫火传居士穆阿带你出去考虑。”俘虏睁大眼朝穆阿飞快地瞥了一眼。开始滔滔不绝。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无可避免

    葬月之海大洋的波涛让大发号摇摆不停,不过,董四哥张开两脚,稳稳地站着,他不抓任何缆绳却能纹丝不动,研究着后面追赶他们的大船。

    追赶,而且,在缓缓地追上。大发号所乘的风并非最好,也非最强,不过,对于后面那艘用峭壁一般的船头把海浪破成如山泡沫的船来说,这风不可能有什么区别。东边,投门岭的海岸线若隐若现,是深色悬崖和带状沙滩。他一直不敢让大发号离海岸太远,如今,他担心自己得为此付出代价了。

    “老大,会是那些异人吗?”独眼李就连语气中似乎都带着汗水,“那是不是异人的船只?”

    董四哥并没有马上回答,不过,他的眼前似乎仍然充斥着那高大方正、帆形古怪的船只。“是宵辰的。”他回答,独眼李呻吟了一声。董四哥用粗手指在船舷上敲打了片刻,然后对舵手说道:“把大发号往海岸上靠。那艘船不敢接近浅水,但大发号可以继续航行。”

    独眼李大叫着去下命令,船伙儿们奔跑着去拉动船帆,舵手转动舵柄,将船头指向海岸线。大发号的航向与风向更逆,走得更慢了,不过,董四哥相信自己可以在另一艘船赶上之前到达浅水区。尽管她装满货物,不过,比起那艘大船,她仍然能在更浅的水中航行。

    他的船比起离开蟠螭邑时,吃水又㳀了一点。他装上船的焰火之中有三分之一脱了手,卖给了投门岭上的那些渔村,不过,随着如流水般流进他口袋的购买焰火的银子而来的,是令人心烦意乱的各种消息。人们在谈论闯入者的高大的盒状船只的来访。宵辰的船只在海岸外下锚,小船不停地将闯入者送到岸上,打算保护家园的村民被空中击下的雷电撕裂,村民脚下的地面则喷出烈火。董四哥曾经以为这些是无稽之谈,直到他亲眼见到焦黑的大地,而且,他到过太多村落,已经不再怀疑了。村民都说,有怪兽跟宵辰的武士一起战斗,倒并不是还有很多人有力抵抗。有些人甚至宣布,宵辰人本身就是怪兽,他们的脑壳就像巨型虫子。

    在蟠螭邑,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如何自称,伯虑国人很自信地说他们的士兵正在把闯入者赶入海中。然而,在每一个沿海村镇,说法都不一样。宵辰人对吓坏了的人们说,他们必须用他们已经抛弃的誓言来发誓,却从来都不屑于解释他们是何时抛弃了它们的,或者说,那些誓言的含义是什么。年轻的女人被逐个带走接受检查,有些被带到海里的船上,再也没了踪影。还有一些较年长的女人也失踪了,其中一些是长才啊和医者。

    宵辰人指派新的村长,建立新的议事会,任何对于失踪女人提出异议、或者在讨论中沉默不语的人要么会被吊死,要么突然全身冒火,要么就像乱吠的疯狗一样被踢到一边去。你无法知道会是哪一种下场,而等你知道时,已经太迟。

    当人们彻底屈服时,当他们被迫下跪,立下他们并不理解的誓言,表示愿意服从他人、等待回归,并且以生命侍奉归家人之后,宵辰人就会乘船离开,再也不回来。据说,冷泉镇是唯一一个他们一直驻守的地方。

    在一些他们离开的村子里,汉子和女人悄悄地过会他们原来的生活,以至于讨论重新选举他们的长者会,不过,大多数人都会紧张地看着大海,白着脸辩解说,他们决定遵守他们被迫发下的誓言,尽管他们不知道那誓言的意思。

    董四哥根本不愿意遇见任何宵辰人,只要他能避免。

    他此时正极目四望,打算看看是否能看到越来越近的宵辰船的甲板时,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在距离左舷不到一百步的地方,海面窜起白色焰火似的水花和火焰。他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另一边又窜起一根火柱撕开海面,他正转身往那边看时,船的前方又来一根。爆发消失得就跟出现时一样迅速,留下的飞沫横扫甲板。它们出现过的地方,海面冒着水泡和水汽像是在沸腾一般。

    “我们……我们会在他们靠上来之前到达浅水区。”独眼李缓缓说道。他似乎在竭力阻止自己去看那如云水汽之下沸腾的海水。

    董四哥摇摇头,说道:“不论他们刚才做的是什么,就算我能把他们引到海滩上,他们也一样能把我们打碎。”他打了个冷战,想起水中直直升起水花之中的火焰,还有满船的焰火,”河神爷爷在上,我们大概想淹死都没有机会。”

    他拉了拉胡子,搓了搓光秃秃的上唇,虽然不情愿这艘船和船上的货物是他的全部家当。“哎呀,”他终于还是开口下令,“把船身转向顺风,独眼李,放下船帆。你们快点,快点!别让他们真的以为我们要逃走。”

    船伙儿四处奔跑去放下三角船帆,董四哥转过身,看着宵辰的船只靠近。大发号停下之后,在海浪推动下摇曳着。另一艘船的吃水比董四哥的船浅,船头和船尾都有木塔。有人在操纵帆缆,升起奇怪的船帆,木塔上面站着披有盔甲的奇怪身影。从船舷上放下了一只大艇,在十支船浆的推动下朝着大发号驶来。艇上有披着盔甲的人,还有董四哥惊讶地皱起眉头两个女人蹲伏在船尾。大艇靠上了大发号。

    第一个爬上来的是披甲汉子之一,董四哥立刻就明白为什么有些村民说宵辰人本身就是怪兽了。那头盔看起来非常像某种虫子的头,有触角的红色薄羽;那人的目光似乎是从下颚中透出来的。头盔上还有图画和镀金,更增加了这种感觉。

    汉子的其他盔甲也涂有油彩和镀金。覆盖胸口,还有手臂外侧和大腿前侧的层叠的甲片有黑色和红色,镶着金边。就连护手背上也是红色和金色。没有金属覆盖的地方,露出深色的皮革内甲。背后背着双手剑,剑刃弯曲,剑鞘和剑柄也是黑色和红色的皮革。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太平生意人

    然后,披甲汉子脱下了头盔,董四哥目瞪口呆。居然是个女人。她的一头黑发剪得很短,脸容刚毅,但肯定是女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除了厌火族以外,而厌火族是公认的都是疯子。尽管这个女人的脸并非跟他想象中的宵辰人脸一般异样,但同样令人惊惶。

    的确,她的眼睛是沉静的,她的皮肤特别白皙,不过,这样的组合以前他也见过。如果这个女人穿的是裙子,没有人会看她第二眼。他打量她之后,修正他的意见。那冰冷的目光和刚毅的脸颊使她不论在哪里都会非常显眼。

    其他士兵跟着女人爬上甲板。有些人脱下了奇怪的头盔,当董四哥看到,至少那些是汉子时,不禁松了口气;他们的眼珠或是黑色,或是棕色,完全可以消失在蟠螭邑或者承峻人之中。他本来还开始想象一队由眼睛女人拿着宝剑组成的军队的画面。他又想起爆发的海面,想道,这是个拿着剑的鬼子母们。

    宵辰女人骄傲地巡视着大发号,然后认定董四哥是船老大从衣服上判断,不是他就是独眼李;而独眼李那幅闭着眼睛低声喃喃祝告求福的模样说明,他肯定不是,她用钉子一般的凝视把他钉在原地。

    “你的船伙儿或者乘客里面有没有女人?”她的发音略有含糊,难以听懂,不过,在她的语气中有一种决断说明她惯于得到回答。“我说,如果你就是船老大,那就说话。否则,给我弄醒另一个傻瓜,叫他回答问题。”

    “我是船老大,姑娘,”董四哥小心地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而他一步都不想走错,“我没有乘客,船伙儿里也没有女人。”他想起那些被带走的女孩和妇人,猜想,这些人想对她们做什么。这不是他第一次想知道了。

    那两个女人打扮的女人正在上船,其中一个爬到甲板上后,用一根牙白色金属链董四哥眨了眨眼拉扯另一个女人。银链的一头连着第一个女人手上的一个手镯,另一头连着第二个女人脖子上的一个项圈。他看不清那银链是编成的,还是焊接的它似乎融合了两者的工艺不过,手镯和项圈显然是一套的。当第二个女人站到甲板上之后,第一个女人把银链卷在手里。戴项圈的女人穿着朴素的深鸦青色衣服,两手合在一起站着,眼睛看着脚下的木板。另一个女人穿着蓝色裙子,胸口和裙侧都有红色为底,上有牙白色叉形雷电的标志,裙子长及脚踝,脚上穿着皂靴。董四哥不安地看看那两个女人。

    “说慢点,男人,”眼前这个女人用含糊的发音要求道。她走过甲板,站到他跟前,抬头盯着他,显得高他一等、大他一倍,“比起这片老天遗弃土地上的其他人,你的话还更难懂些。而我还没算是正乙之人。暂时还没有。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叶清伍长。”

    董四哥又说了一遍,尽量放慢速度,并且补充道,“我真的是个太平的生意人,伍长。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也不会参与你们的战争。”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那两个用银链相连的女人。

    “一个太平生意人?”叶清沉思道,“如果是这样,只要你再次发誓效忠,就可以立刻获得自由。”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身带着主人的骄傲朝那两个女人露出微笑,“你羡慕我的伍相奴吗?她花了我一大笔钱呢,不过,她物有所值。只有贵族可以拥有伍相奴,而其中多数都是王族。她很强大,生意人。如果我愿意,她完全可以把你的船只打个粉碎。”

    董四哥瞪着那个女人和那根银链。他本来以为,海里爆发的火焰泰山石敢当是那个戴有雷电标志的女人干的,而且,假设那是个鬼子母。叶清让他头脑发晕。

    “没人能这样对待鬼子母,可是她是鬼子母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他根本看不到那反手一拳是怎么飞过来的。她那镔铁护手的后背打裂了他的嘴唇,他踉跄了几步。

    “男人,这个名字是禁止的,”叶清的声音柔和得可怕,“只能说伍相奴,意思是受束人,事实上,如今她们的侍奉跟这个名字相符。”与她的目光相比,冰都可算是暖和的。

    董四哥把血吞下,双手紧靠在身侧。就算他手里有剑,他也不会要他的船伙儿跟十几个披盔戴甲的武士对抗的,但是,要保持语气谦卑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伍长。我对于您和贵族的习惯并不知情。如果我真的冒犯您了,是因为无知而起,不是故意的。”

    女人看着他,然后说道:“你们都是那么无知,船老大,不过,你们要为你们的父辈还债。这块土地是我们的,它将会再次回到我们手中。随着我们的回归,它会再次回到我们手中。”

    董四哥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她当然不会是想说卫符那些瞎扯是真的吧?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你的船要开去冷泉镇。”董四哥想争辩,但是她的怒视阻止了他,“在那里,你和你的船要接受检查。如果你如你所说,只不过是个太平生意人,那么在你发誓之后,你将会得到容许继续你的路程。”

    “发誓?伍长,发什么誓?”

    “发誓服从、等待、侍奉。你的祖先应该记得的。”她召集自己的手下只留下一个一身朴素盔甲,连同对叶清的深深一施礼一起标志着低级身份的武士回到大艇上,往大船划回去。留下的宵辰人没有给命令,只是盘脚坐在甲板上,开始磨剑。

    船伙儿扯起船帆开船。他似乎对于孤身一人一点也不害怕,而董四哥本人么,任何船伙儿都敢对那人动手的,他会亲自把那船伙儿扔出船外,因为,当大发号沿着海岸行驶时,那艘宵辰船在深水区跟随着。两艘船之间相隔一里,不过,董四哥知道,逃走无望,他决定要把这个人像娘抱着婴儿一样安全地送回给叶清伍长。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只有蔑视

    到冷泉镇的路程很长,而董四哥终于说服那个宵辰人开口说话了,至少,说了一点。那是一个黑眼睛的中年汉子,眼睛上方有一道旧疤,脸颊上又有一道,他的名字叫结桑,对于葬月之海大洋此岸的任何人,他只有蔑视。

    这让董四哥有点犹疑。也许他们真的是这么古怪,这太疯狂了。

    结桑的发音跟叶清一样含糊,他愿意说的多半是战斗、喝酒以及他认识的女人。半数时间里,董四哥不能肯定他说的是此时此刻的事情,还是他家乡的事情。这个汉子显然不能提供任何董四哥想知道的消息。

    有一次,董四哥问起伍相奴。结桑当时坐在舵手前方,他抬起手,用剑尖抵着董四哥的喉咙。“小心你的舌头吐出的话,否则,你就会失去它。那是正乙的事情,不是你们的。也不是我的。”他说话的时候咧嘴笑着,说完之后,立刻继续用石头打磨他那把沉重弯曲的剑刃。

    董四哥摸了摸领口上方渗出的血珠,决定,至少,不再问伍相奴的事情。

    两艘船越靠近冷泉镇,经过的高大方正的宵辰船只就越多,有些在航行,但更多的下了锚。每一艘的船头都是那么高翘,都建有木塔,董四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只,就连在讨海族那里都没有。他看到有一些本地小船,船头尖尖、船帆倾斜,在绿色的海浪中穿行。这副景象让他相信,叶清说的放他自由的话是真的。

    当大发号开到冷泉镇的海岬前时,董四哥对停靠在海港里的宵辰船只数目大吃一惊。他想数一数,但是在数到一百、还不到一半的时候放弃了。他曾经在一个地方见过许多船只在承峻、在晋城、甚至蟠螭邑,但是,那些船只中有许多小船。他闷闷地自言自语着,在大宵辰船的监视下将大发号驶进海港。

    冷泉镇就建在投门岭最末端的狭长海角之上,西边只有一片汪洋。港口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向外蔓延,在其中一个每一艘开进海港的船都要从下面经过的峭壁顶部,是守浪人的高塔。其中一座塔的外墙上面挂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个汉子垂头丧气地坐着,脚从栏杆之间伸出来在半空晃荡。

    “那是谁?”董四哥问道。

    结桑终于停下他打磨宝剑的动作,董四哥差点以为他打算用那把剑来刮脸了。宵辰人抬头瞥了瞥董四哥手指的方向。

    “噢,那个是第一守浪人。当然,不是我们刚来的时候坐头把交椅里的那个。每次他死掉,他们就会选一个新的,我们就把他放进那个笼子。”

    “可是,为什么?”董四哥问道。

    结桑的笑容露出了太多牙齿:“他们守错了东西,而且,忘记了他们应该记住的东西。”董四哥把目光从宵辰人身上扯离。大发号滑过最后一朵真正的浪花,开进了港口平静的水中。他默默地想:我是个生意人,这些事跟我无关。

    冷泉镇从石头码头开始沿着港口之间的峡道往上攀升。董四哥不能肯定那些黑暗的石屋组成的算是个大镇子还是小城市。当然,这里没有一座建筑能跟承峻最小的宫殿相比。

    董四哥引导大发号驶进其中一个码头,当船伙儿固定船只时,他心想,宵辰人会不会购买他手中的焰火呢。算了,与自己无关。

    让他吃惊的是,叶清带着她的伍相奴亲自坐着大艇来到了码头。这次,戴着手镯的是另一个女人,胸口和裙侧还是有红色为底,上有牙白色叉形雷电的标志,不过,伍相奴仍然是那个只有别人跟她说话时才抬头的一脸哀伤的女人。叶清把董四哥和他的船伙儿都赶下了船,坐在码头上,接受她的两个士兵的监视,她似乎认为这样足够了,董四哥也不打算跟她争论这点,其他士兵则在她的指挥下搜船。伍相奴也参加了搜查。

    码头那里,出现了一只生物。董四哥想不出还能用其他什么词语称呼它。那是一只笨重的生物,长着皮革一般的灰绿色兽皮,楔形的脑壳上长着一张鸟喙,还有,三只眼睛。它跟在一个盔甲上画着跟它一样的三只眼睛的汉子身边蹒跚走来。他们经过时,穿着绣工粗糙的中衣和长及膝盖的汗衫的本地人、码头苦力和船伙儿,都避而不看,不过,没有一个宵辰人看他们第二眼。带着野兽的汉子似乎是用手势来指挥它的。

    汉子和怪兽转了个弯,消失在建筑中,留下目瞪口呆的董四哥和低声议论的船伙儿。两个宵辰士兵无声地对着他们冷笑。这些事,与我无关,董四哥提醒自己。他只关心他的船。

    空中有熟悉的咸味和沥青的味道。他在太阳晒热的石头上不安地挪了挪,猜测这些宵辰人在搜查什么。那个伍相奴在搜查什么。猜测,那只生物是什么东西。海鸥鸣叫着在海港上空盘旋。他想起,一个关在笼子里的汉子能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与我无关。

    叶清终于带着众人回到码头上。董四哥警惕地注意到,宵辰伍长手里拿着一件用黄色丝巾包裹的东西。是某种小得可以用一只手拿走的东西,但是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

    他站起来,因为有士兵,所以他起得很慢,尽管对方的目光里有跟结桑一样的轻蔑。

    “您看到了吧,伍长?我真的是个太平生意人。也许您的人民希望买些焰火?”

    “也许吧,生意人。”她的语气中有一种压抑的兴奋,令他不安,而她接下来的话更增加了这种感觉,“你跟我一起来。”她命令两个士兵也一起走,其中一个士兵推了董四哥一把让他迈开脚步。

    动作并不粗鲁;董四哥曾经见过农夫用同样的方式推奶牛让它们走动。他咬咬牙,跟在叶清身后。

    鹅卵石铺就的街道缓缓上升,离开海港的气味。随着街道的上升,石瓦屋顶的屋子更高更大。对于一个被侵占的镇子来说,街上的本地人比宵辰士兵要多,令人惊奇,时不时地,会有裸着上身的轿夫扛着一顶下了帘子的轿子走过。

第四百一十五章 赐剑之日

    冷泉镇人似乎当宵辰人不存在一般忙着各自的事情。或者说,几乎不存在。当轿子或者士兵经过时,不论是肮脏衣服上只有一两条曲线装饰的穷人,还是穿着布衣、汗衫或者从肩膀到腰部都有复杂刺绣花纹装饰的裙子的有钱人,都施礼并且一直弯着腰直到宵辰人消失。他们对董四哥和士兵也这样做了。不论叶清还是她的士兵,都看也不看他们。

    董四哥突然震惊地意识到,他们经过的一些本地人腰带上还挂着匕首,少数还挂着剑。他惊讶得脱口而出:“他们有些人是帮助你们的吗?”

    叶清回头朝他皱眉,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她脚步没有减慢地看了看那些人,对自己点了点头。“你指那些吗。他们现在是我们的人民了,生意人;他们已经发了誓。”她突然停下来,指着一个肩膀厚实、穿着刺绣繁复的汗衫、腰间配着一把无花皮革剑鞘的宝剑的高大汉子说道:“你。”

    汉子迈出的半步立刻停下,脚还停在空中,突然面露惊恐。那是一张坚毅的脸,但他的表情像是巴不得逃跑。不过,他向她转过身来作了一个揖,双手扶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她的皂靴。“在下有何事能为伍长效劳?”他紧张地问道。

    “你是个生意人?”叶清说道,“你发了誓言?”

    “是的,伍长。是的。”他的目光仍然锁在她的脚上。

    “你把马车带往内陆时,对他们说些什么?”

    “告诉他们,他们必须服从先锋,伍长,等待回归,侍奉归家人。”

    “你从来没有想过用那把剑来对抗我们?”

    汉子按着膝盖的手指节发白,连声音里似乎都大汗淋漓,惶恐道:“我发了誓言,伍长。我服从,等待并且侍奉。”

    “看到了吗?”叶清对董四哥说道,“没有理由禁止他们带武器。贸易必须继续,生意人必须保护自己不受强盗抢掠。我们容许人们自由来往,只要他们服从、等待和侍奉。他们的祖先破坏了他们的誓言,不过他们如今应该学乖。”她继续往山上走去,士兵推着董四哥跟在后面。

    他回头看着那个生意人。那个汉子一直弯着腰,直到叶清离他十步以上,才直起身往另一个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匆匆离开。

    当一队宵辰骑兵从叶清和她的士兵旁经过,往街道上方爬去时,他们也没有扭过头去看。那队骑兵骑着的怪物大小跟马匹相若,但是青铜马鞍的下面是蜥蜴的鳞片。长爪的脚踩在鹅卵石上。队伍经过时,有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脑壳转过来看了看董四哥;别的不说,这一眼在董四哥看来,太有灵气,让他无法心安。他脚下一绊,几乎摔倒。整条街上,冷泉镇人都将自己紧贴在建筑墙边,有些闭着眼睛。宵辰人根本不注意他们。

    董四哥明白为什么宵辰人容许本地人拥有跟以前一样的自由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胆子去反抗。伍相奴。怪兽。他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阻止宵辰人就这样一路杀到天下之脊。与我无关,他狠狠地提醒自己,并且开始思考在将来的贸易中,如何避开宵辰。

    他们走到了斜坡顶部、镇子与山丘的交界之处。镇子没有护墙。前方是为那些与内陆贸易的生意人服务的客栈,还有停放马车的院子和马厩。这里的屋子与承峻小贵族的一座宅子相当。其中最大的一座屋外有宵辰士兵守卫以示威仪,还有一面绘有金色展翅雄鹰的蓝边旗帜迎风飘扬。叶清先把自己的宝剑和匕首交出,才带着董四哥进去。她的两个士兵留在屋外。董四哥开始冒汗。他嗅出,屋里有大人物;跟一位大人物在大人物自己的地盘上面做生意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大堂里,叶清把董四哥留在门口处,和一个仆人说话。从那人的长袖中衣和胸口的螺旋绣纹来看,那是个本地人;董四哥相信,自己听到了大节度使这个词。仆人匆匆离开了,然后回来带着他们走向一个毫无疑问是本屋最大房间的地方。所有家具都被清理出去了,甚至包括地毯,地板被打磨得闪闪发亮。绘有奇怪禽鸟的折叠屏风遮挡住了墙壁和窗户。

    叶清刚进房间就停住了。董四哥正想问他们在哪里,为什么时,她用凶狠的目光和无声的咆哮阻止了他。她没有动,但她似乎随时就能跳起来。她十分宝贝地捧着那件从他的船上弄来的物件。他尝试着想象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突然,响起一个柔和的钟声,宵辰女人双膝跪下,把丝巾包裹小心地放在身旁。她看了董四哥一眼,那目光促使董四哥也跪了下来。大人物的规矩都很奇怪,他怀疑宵辰的贵族规矩更怪异。

    房间另一边的门口出现了两个汉子。其中一个把脑壳左半边的头发都剃光了,剩下的浅褐色头发编成辫子,从耳朵旁垂到肩膀上。他穿着深黄色袍子,长度刚好在走路时可以露出黄色的软鞋鞋尖。另一个汉子穿着一件蓝色丝袍,织有雀鸟图案,长得在他身后的地板上还拖出五步之长。他的头剃光了,他的手指甲至少有一寸长,每只手的第一、二只手指的指甲还涂了蓝色。董四哥张大了口。

    “你面前的是聂师道大节度使,”黄发汉子唱道,“日暮迎祥对御回。宫花载路锦成堆。”叶清整个人贴伏在地上,两手放在身侧。董四哥一边机灵地模仿她的动作,一边心想,就连晋城的大节度使都不会要求这种礼仪。他的眼角扫到叶清在亲吻地板。他扭着嘴唇,决定模仿是有限度的。反正他们也看不到自己有没有这样做。

    叶清突然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一只膝盖已经抬起,直到她喉咙里的咆哮和那个梳辫子汉子脸上厌恶的神情让他趴了回去,脸对着地板,低声自语。他心想:就算是觐见承峻国君加上七现二隐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第四百一十六章 生意人

    “你的名字是叶清?”这声音一定是那个蓝袍汉子。他的含糊语调有一种几乎是在吟唱的节奏。

    “我在赐剑之日得到这个名字,大人。”她谦卑地回答。

    “这是一件不错的物品,叶清。相当罕有。你希望得到奖赏吗?”

    “大人的愉快已经是足够的奖赏了。我为侍奉而生,大人。”

    “我会向女皇陛下提起你的名字,叶清。回归之后,新的名字将会加入正乙。证明你合适,也许你就能使你的名字列入更高位置。”

    “大人太抬举我了。”

    “好了,你可以退下。”

    董四哥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到她的皂靴倒退出房间,因为施礼的动作而断断续续。房门在她身后关上。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当聂师道再度开口时,他正看着自己的汗水从前额滴到地板上。

    “你可以起来了,生意人。”董四哥站起来,看到了聂师道长指甲手中拿着的东西。是做成鬼子母们古老标志形状那只岫玉古陶圆盘。

    想起他说到鬼子母们时叶清的反应,董四哥开始狂冒冷汗。节度使大人的黑眼睛中并没有憎恶之色,只有一点好奇,可是,董四哥从来都不相信贵族。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生意人?”

    “小民不知道,大人。”董四哥的回答平稳得像岩石;如果一个生意人不能面不改色言不改调地撒谎,生意肯定做不长久。

    “可是,你却把它藏在隐秘的地方。”

    “我爱收藏古物,大人,收藏来自过去的物品。而偷这种东西的贼也确实存在,只要他们可以轻易得手。”

    聂师道看着那黑白两色碟子,看了一会儿,缓缓道:“这是岫玉古陶,生意人你认识这个名字吗?而且它比你想象的还要古老。跟我来。”

    董四哥警惕地跟着那个男人,稍微安心。就他对任何节度使大人的了解来看,如果他们要召卫兵,这时候应该已经召了。不过,他对宵辰的一点见识告诉他,他们的行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整理出一副沉静的脸容。

    他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他觉得,这里的家具肯定是那个聂师道自己带来的。它们似乎是由曲线组成的,完全没有直线,木头经过打磨,露出奇怪的木质。房里有一张椅子,放在一张织有花鸟的毯子上,还有一个圆形大柜子。折叠屏风形成新的墙壁。

    梳辫子汉子打开柜门,露出里面的几个架子,分类放着各种小雕像、杯子、碗、花瓶等近五十件物品,没有两件的大小和形状是相同的。董四哥吃惊地看着聂师道小心翼翼把那只圆盘放在一个一模一样的盘子旁边。

    “岫玉古陶,”聂师道说道,“就是我的收藏品,生意人。只有女皇本人的藏品比我更丰富。”

    董四哥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如果那些架子上的所有东西真的都是岫玉古陶,它们的价值足够买下一个王国,或者,至少可以建立一个伟大家族的产业。就算是国君,如果要买下这么多,可能也要倾尽全国之财,更别说他也许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这么多。他往脸上挂了一个微笑。

    “大人,请收下这个圆盘做为礼物,”他不想放弃它,可是,这总比激怒宵辰人好。也许现在,那些妖魔邪祟会追赶他了,“我真的只是个纯粹的生意人。我只想做生意。让我航海,我保证一定……”

    聂师道的表情一直没变,但是那个梳辫子汉子一口打断了董四哥的话:“贱狗!你刚才要把叶清已经送给大人的礼物送给大人。你讨价还价,把大人当成一个……一个生意人!你应该接受生剥皮刑九天的惩罚,贱狗,而且……”聂师道手指的一个最微小的动作让他沉默了。

    “我不能批准你离开我,生意人,”大节度使说道,“在这个违背誓言者的阴暗土地上,我发现没有人能跟懂得鉴赏的我谈话。不过,你是个收藏者。也许跟你谈话会很有趣。”他在椅子中坐下,懒洋洋地靠在弯曲椅背上打量董四哥。

    董四哥做出一个但愿迷人的微笑:“大人,我真的只是个小生意人,一个简单的人。我真的没有跟伟大的大人聊天的资格。”

    梳辫子汉子对他怒目而视,但聂师道似乎听不到。一个年轻漂亮的苗条女子从一扇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快步走到大节度使身旁跪下,奉上一个漆盘,盘里有一只纤薄的无耳杯,杯中的黑色酒水冒出轻烟。她黝黑的圆脸隐隐透着讨海族的特征。聂师道对那年轻女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小心地用长指甲手指拿起杯子,吸了一口烟雾。董四哥看了那个女孩一眼,立刻压制着自己的屏息把目光扯离;她的白色丝袍刺绣着鲜花,却透明得让他一眼就看透,袍子里除了她的苗条身材之外,什么都没有。

    “伽南香的香气,”聂师道说道,“几乎跟它的味道一样诱人。现在,生意人,我已经知道,岫玉古陶在这里比起在宵辰更加稀罕。告诉我,一个简单的生意人如何能得到一个岫玉古陶。”他吸了一口伽南香,等待着。

    董四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尝试用谎言说出一条离开冷泉镇的道路。

    在叶超和巫咸共住的房间里,令公鬼透过窗户看着瑶琳桐庐整齐划一的街道和阶梯,石屋和瓦片屋顶。他看不到焰火匠的行会;那地方即使没有被高塔和贵族大屋遮挡,也会被城墙挡住。即使到了现在,距离焰火匠只往天空放了一次焰火的那个晚上已经过了好几天,他们仍然是城里人人都在谈论的话题。不算小加修改的版本,已经有十几个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语在流传,但没有一个接近真相。

    令公鬼从窗前转过身。他希望那场火灾里没有人受伤,不过,那些焰火匠连曾经发生过火灾都不肯承认。他们对于行会里面发生的事情嘴巴很严。

第四百一十七章 您有权呼喝我

    “等我回来,”他告诉叶超,“就接替你看守。”

    “不需要,大人,”叶超的施礼跟任何瑶琳桐庐人一样深,“我可以继续看守。真的,不需要劳烦大人。”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跟巫咸交换了一个眼色。黄巾力士只是耸耸肩。随着他们在瑶琳桐庐里停留的日子过去,寻访使一天比一天拘礼;黄巾力士的评语只有简单的一句:凡人的行为真奇怪。

    “叶超,”令公鬼说道,“你以前是叫我令公鬼大人的,而且,不会每次我往你看的时候都施礼。”我宁愿他不要施礼、并且重新叫我做令公鬼大人,他哭笑不得地想着。

    “令公鬼大人!现在事情情况十万危机,我们得在……”

    令公鬼想,我开始宁愿他施礼之前离开这里。他说道:“请你坐下好不好?你让我抬头看着你,很累。”

    叶超僵直地挺腰站着,却似乎时刻准备跳起来去执行令公鬼~交待的任何使命。此刻,他既没有坐下,也没有放松。“这不合适,大人。我必须让这些瑶琳桐庐人知道,我们知道任何恰当的礼节,跟……”

    “求你你别再说了!”令公鬼喊道。

    “遵命,大人。“

    令公鬼好不容易才没有再叹一口气:“叶超,抱歉。我不应该对你呼喝。”

    “这是您的权利,大人,”叶超简单地回答,“如果我不能让您满意,您有权呼喝我。”

    令公鬼朝着寻访使迈了一步,想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曳。

    从通往令公鬼房间的那扇门传来的敲门声凝固了所有人,不过,令公鬼很高兴地看到,叶超没有等待他的批准就拿起了自己的剑。天元应龙宝剑就挂在令公鬼的腰间;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摸着剑鞘。他等着巫咸坐到自己的大床上,把脚和曳撒衣摆整理好遮挡住床下裹在毯子里的箱子,才一把拉开门。

    门外站着客栈掌柜,激动得浑身发抖地把托盘递给令公鬼。盘里躺着两封封好的信。“抱歉,大人,”沙宥德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等不及您下楼了,而您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所以请原谅,不过……”他轻轻晃了晃托盘。

    令公鬼一把抓起邀请函,这种东西他收到太多了看也不看,一把抓住客栈掌柜的手臂,把他扭转身朝着通往回廊的房门推去。“谢谢你了,沙掌柜,真是麻烦了。现在,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可是大人,”沙宥德抗议道,“这些邀请是来自……”

    “谢谢,”令公鬼把他推到回廊里,坚决地关上了房门。他把信丢在桌子上。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巫咸,你觉得他敲门之前有没有在门口偷听?”

    “你开始像个瑶琳桐庐人一样思考了。”黄巾力士笑道,不过,他的耳朵若有所思地抖动着,补充道,“不过,他确实是个瑶琳桐庐人,所以,他很有可能偷听了。我认为,我们没有说过什么不能被他听到的话。”

    令公鬼竭力回想着。他们都没有提过神霄玉府伏魔令,或者黑水修罗,或者妖魔邪祟。当他发现自己在猜想沙宥德透过他们所说的话会得出什么结论时,他阻止了自己。这个地方也开始影响你了。他对自己说道。

    “大人?”叶超拿起那两封信,圆睁双眼盯着上面的封印,“大人,这些邀请来自屠岸家族的族长琴高大人,以及……”他敬畏地放低了音量,“国君。”

    令公鬼不耐烦地挥挥手:“跟其他邀请函一样,烧了它们。不要打开。”

    “可是,大人!”

    “叶超,”令公鬼耐心地说道,“你和巫咸已经给我解释过这个大游戏了。假设我接受了任何一个邀请,这些瑶琳桐庐人就会从中得出某些结论,认为我是某人阴谋的一部分。假设我不去,他们也会得出另一些结论。如果我给出一个回应,他们会挖掘其中含义,就算我不回应,结果也是一样。显然,这里有一半的瑶琳桐庐人在监视另外一半,每个人都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我烧了头两封邀请函,我就会把这些邀请函也烧掉,全都一样。曾经有一天,在大堂的地窝炉里一口气烧了一叠十二封那么多,全都是没有拆开的。不论他们的结论是什么,至少,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不站在任何瑶琳桐庐人的一边,也不对抗任何瑶琳桐庐人。”

    “我刚才正想告诉你,”巫咸说道,“我认为,这个游戏不是这样玩的。不论你做什么,瑶琳桐庐人都能从里面看出某种阴谋。至少,巫姑长老一直都是这样说的。”

    叶超把那两封邀请函捧给令公鬼,那模样像是捧着金子。“大人,这一封上面印着尚义全的私人印章。他的私人印章啊,大人。这一封上面是琴高的印章,他的权力仅次于国君。大人,烧了它们,您就得罪了您能找得到的最强大的人。到眼下位置,烧邀请函的法子有效,是因为其他家族全都在观望,想知道您到底要做什么,而且,以为您一定有很强大的后台支撑,所以才敢闯荡污辱他们。不过,这一次是琴高大人以及国君的邀请!污辱了这两个人,他们必定会采取行动。”

    令公鬼双手捂头,问道:“如果我同时拒绝这两个人呢?”

    “不行的,大人。到了这个时候,瑶琳桐庐的每一个家族都已经给您发过邀请函。如果您把这两封也拒绝那么好吧,至少这些家族的其中一家会认为,既然您没有跟国君或者琴高大人结盟,那么,他们就可以报复您,烧掉他们邀请函的污辱了。”

    “大人,我听说,如今的瑶琳桐庐家族会雇佣杀手。街上的一柄刀子。屋顶上飞来的一支箭。悄悄加入您酒里的毒药。”

    “你可以两个都接下,”巫咸建议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令公鬼,不过,这也许可能到头来很有趣。你可以在某个贵族的大宅里渡过一个晚上,或者,甚至在王宫里。令公鬼,定阳人相信你是贵族。”

第四百一十八章 逃不掉

    令公鬼歪歪嘴。他知道,定阳人认为自己是个贵族纯属巧合;一个名字相近造成的巧合,一个仆人之间流传的谣言,再加上纯熙夫人和丹景玉座的搅和。不过,紫柳也相信。也许,她就在这些家族之中。

    不过,叶超一个劲儿地摇头,道:“建造者,你并不像你自己认为的那么了解这里面的事情有多复杂,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巫咸道:“什么意思?”

    “建造者。你不了解他们瑶琳桐庐人现今玩这个游戏的方式。对于大多数家族来说,这样做是可以的。因为就算他们私下在互相斗得你死我活,他们在表面上、在公众面前,是装作没有这回事的。可是,这两个家族不同。直到九婴被推翻之前,屠岸家族都一直占据着王位,如今,他们想夺回它。要不是因为他们几乎跟国君一样强大,国君早就把他们灭了。你再不能找到比诸葛和屠岸两家之间更激烈的争斗了的。如果大人两个都接受,那么两个家族都会在您发出回应的那一刻收到消息,他们都会认为,您参与了对方对付自己的阴谋。他们就会使用刀子和毒药,动作快得就跟看你一眼一样。”

    “如此一来,”令公鬼恼怒地说道,“如果我只接受一方,另一方就会认为我跟那一方结了盟。”

    叶超点点头。

    “他们也许会不管我到底参与了什么事,都尝试杀死我,以此阻止我。”

    叶超又点头。

    “那么,关于如何避免任何一方决定置我于死地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建议?”

    叶超摇摇头。

    “但愿我从来没有烧过最早那两封邀请函。”

    “是的,大人。不过,我猜那样并不会带来有太大区别。不论您接受或者拒绝谁,这些瑶琳桐庐人都会有他们自己的看法。”

    令公鬼伸出手,叶超把那两封邀请函放在他手中。其中一封上面印着的,不是屠岸家族的印章,而是琴高本人的私人用印。另一封上面则是尚义全的私章。都是私人印章。显然,令公鬼的无所作为不知怎的引起了最高层的关注。

    “这些人都是疯子。”令公鬼说道,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

    “是呀,大人。我会让他们看到我带着这两封邀请函出现在大堂,”叶超缓缓说道。“在大堂里,晌午发生的事情,不论是什么事,都会在日落时传到十个家族的耳中,到了第二天拂晓,所有家族都会知道,我不会拆开这些封印。这样做,他们就会知道,我还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要他们等着看我往哪方跳,也许我就可以争取多几天时间。”

    “邓禹必须快点来。他必须。”

    “现在,这才是一个瑶琳桐庐人的想法,大人。”叶超咧嘴笑道。

    令公鬼瞪了他一样,然后把两封信塞进口袋,放在紫柳的信上面,“我们走吧,巫咸。也许邓禹已经到了。”他和巫咸走进大堂时,那里的汉子和女人都不看令公鬼。沙宥德正在擦拭一个彩漆托盘,像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在那盘子的光洁上一般。女招待们在桌子之间忙碌穿梭,把令公鬼和黄巾力士当成不存在似的。桌旁的每一个人,都盯着他或者她的杯子,就像是权力之密就藏在紫米酒或者白酒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令公鬼从口袋里抽出两封邀请函,打量它们的封印,然后放回去。他往门口走时,沙宥德一惊。店门还没在他身后关上,他就已经听到谈话迫不及待地重新开始了。

    令公鬼大步沿着街道走去,快得巫咸不需要减小自己的步幅就能走在他身旁。

    “我们得找个离开这座城市的方法,巫咸。这个邀请函小花招只能玩两三天。如果到时候邓禹不来,我们就得走了。”

    “同意。”巫咸说道。

    “可是,要怎么做?”

    巫咸开始扳动粗手指:“罗汉果在城外,否则墙外区不会有黑水修罗。如果我们骑马离开,一旦离开城市的视线范围,他们就会来袭击我们了。如果我们跟着商队一起走,他们肯定会攻击商队。商队的镖师不会超过五至六人,而且,见到黑水修罗的时候那些镖师很可能会逃跑,要是我们知道罗汉果到底带了多少黑水修罗、多少妖魔邪祟就好了。你已经减少了他们的数量。”他没有提到那只被他杀死的黑水修罗,不过,从他的皱眉、低垂到脸颊的眉毛看得出来,他正在想那件事。

    “他有多少只根本没有关系,”令公鬼说道,“只要有十只黑水修罗袭击我们,我猜我们就逃不掉了。所以,十只跟一百只一样糟。”他不愿意去想,自己可能仅仅是可能,可以同时对抗十只黑水修罗的方法。总的来说,当他想帮助巫咸时,他无法成功。

    “我也认为我们逃不掉。我还觉得,我们没有足够的船费可以乘船到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我们能到达墙外区的码头呃,罗汉果肯定会派妖魔邪祟监视那里。”

    “如果他以为我们要乘船离开,我猜他大概不会再介意让其他人看到黑水修罗了。就算我们能设法逃出生天,我们也得跟城市的守卫解释,这样一来,他们绝对会要求查看箱子,而且,绝不会相信我们无法打开它。我们不能让任何瑶琳桐庐人看见箱子,巫咸。”

    黄巾力士点头:“而城里的码头也不是个好法子。城里的码头是为了运粮船和大人、夫人的游船而建的。”

    “所有人都得经过允许才能到那里去。你可以从城墙那里低头看到它们,可是,城墙那么高,就算是你这样的大个子,跳下去也会摔断脖子。”

    巫咸的大拇指一摆一摆地,像是也在考虑这个可能性:“我觉得,我们没法赶到苏扶隐者之乡真是太遗憾了。黑水修罗是绝不会踏进隐者之乡的,但是它们也不会任由我们跑那么远而不袭击我们。”

第四百一十九章 这件衣服

    令公鬼没有回答。他们已经走到了他们第一次进瑶琳桐庐时经过的那个城门旁的城务室,有一对守卫站在门外监视着外面连绵不断的墙外区。令公鬼觉得自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曾经漂亮的定阳服装的汉子看到自己以后缩进了人群中,不过,他不能肯定。外面有太多来自太多地方的人了,全都脚步匆匆。他走上通往城务室的阶梯,经过站在门两边的守卫,走进屋里。

    宽大的值更房里给到此办事的人们准备了硬木长椅,多数人都穿着底层平民标志性的浅色朴素外衣,谦卑地耐心等待着。其中有少数墙外区的居民,破旧但鲜艳的衣服十分显眼,不用说,是到这里来请求到城内做活的批准的。

    令公鬼直接走到房间后面的长桌前面。桌后只坐着一个汉子,不是士兵,曳撒上有一道绿色横杠,是个皮肤绷得太紧的胖家伙。他整了整桌子上的文件,把砚台的位置挪了两次,才抬起头挂着一个假笑看着令公鬼和巫咸。

    “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大人?”

    跟昨天一样,令公鬼的语气比他的内心耐心得多,跟前天、大前天一样:“邓禹大人来了没有?”

    “什么邓禹大人,大人?”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石陵堡家族的邓禹大人,来自定阳。就是我每天来这里都问的那个人。”

    “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进城,大人。”

    “你肯定吗?你不需要,至少,查查你的名单吗?”

    “大人,进入瑶琳桐庐城的外地人名单会在日出和日落两个时间在城务室之间进行交换,我一拿到它们,就会立刻查看。没有定阳大人在某个时间进入瑶琳桐庐。那么,紫柳夫人呢?”

    “在你再问一次之前,我告诉你,我不知道她的家族名。不过,我已经把她的名字告诉你了,而且,跟你描述过三次她的样貌。这样还不够吗?”

    汉子摊摊手掌:“抱歉,大人。不知道她的家族使我很难帮助您。”

    他的脸上有一种冷漠。令公鬼心想,就算他真的知道,也可能不会告诉自己。

    桌子后面的门一动,吸引了令公鬼的目光一个汉子正想走进值更房,立刻又缩了回去。

    “也许,钱建梧伍长可以帮我。”令公鬼对那个办事员说道。

    “钱建梧伍长?”

    “我刚刚看见他在你后面。”

    “抱歉,大人。如果城务室里有一位钱建梧伍长,我会知道。”

    令公鬼瞪着他,直到巫咸拍拍他的肩膀道:“令公鬼,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谢谢你的帮忙,”令公鬼僵硬地说道,“我明天再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汉子假笑着回答。

    令公鬼大步走出城务室,脚步快得巫咸不得不加快脚步才在街上追到他。

    “他在撒谎,巫咸,你知道的。”令公鬼没有慢下脚步,而是继续快步走着,像是要借着消耗体力来消耗掉他的沮丧,“钱建梧就在里面。他可能一直都在撒谎。邓禹可能已经来了,正在找我们。我打赌,他也知道紫柳是谁。”

    “也许吧,令公鬼。”巫咸说道。

    “这事真是没意思透了,而且越来越有危险的味道,我听够大游戏了。我不想玩。我不想参加。”巫咸走在他身边,不再说话。“我知道,”最后,令公鬼打破沉默,“他们以为我是个贵族,在瑶琳桐庐,就算你是个外地贵族,也是游戏的一部分。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穿上过这件曳撒。”

    都怪纯熙夫人,令公鬼郁闷地想道,她仍然在给我制造麻烦。不过,尽管不情愿,但他还是几乎立刻就承认,这不能怪她。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不得不假装别人。先是为了给叶超打气,然后是为了给紫柳留下好印象。在紫柳之后,似乎就再没有法子摆脱了。

    令公鬼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站定。纯熙夫人放自己走的时候,自己以为事情又回归简单了。即使是在追赶弯月夔牛角时,即使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自己还是以为,事情会简单。即使,乾曜时刻在自己的意识中飘荡时?自己一直以来经历了这么多,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一切回归简单。

    “也许,当初给你这件衣服……”巫咸开口道。

    “我也不想听这个,”令公鬼又开始像刚才一样快步疾走,“我只想把匕首交给马鸣,把弯月夔牛角交给邓禹。然后怎样?发疯?死去?如果我在发疯之前就死去,至少我就不会伤害任何人。可是,我也不想死。孔阳曾经说过什么收剑的,可我是个放羊的,不是退魔师。”

    “假如,我就是不碰它,”他喃喃自语,“也许我可以差不多,就几乎成功了的。”

    “你说什么,令公鬼?我听不到。”

    “没什么,”令公鬼疲倦地回答,“我希望邓禹能赶到。还有马鸣和子恒。”

    他们俩默默地走了片刻,令公鬼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谢铁嘴的侄子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引导紫霄碧气,这样的他坚持了将近三年。如果浩子能控制住自己引导的频率,那么,不论乾曜的诱惑有多大,不去引导它一定也是可能办到的。

    “令公鬼,”巫咸说道,“看!前面有火灾。”令公鬼把讨厌的想法赶出脑海,皱着眉朝城里看去。一根黑色烟柱在屋顶上方翻腾。他看不到烟柱来自哪里,不过,离客栈太近了。

    “是妖魔邪祟动作了,”他瞪着那道烟柱说道,“有黑水修罗没法潜入城中,但是妖魔邪祟——叶超!”他拔腿就跑,巫咸紧跟在他身边。

    他们跑得越近,就越肯定。他们转过最后一个石阶梯的转角,眼前就是远客居。浓烟从二楼的窗户滚滚而出,火苗已经烧穿了屋顶。客栈门口聚集着一群围观者,沙宥德大叫着跑来跑去,指挥手下把家具抬到大街上。从街道另一头的水井到客栈这里,救火的人排成两行,往里面传递装满井水的篮子,往外面传递空篮子。多数人只是站在那里看;一道新的火舌穿透了瓦片屋顶,人群啊地大声惊呼。

第四百二十章 大火

    令公鬼推开围观者,挤到客栈掌柜身边。

    “叶超在哪里?”

    “小心那张桌子!”沙宥德喊道,“不要刮花木纹了!”他看看令公鬼,眨眨眼。他的脸上满是烟灰。“大人?谁?您的男仆?我不记得有见过他,大人。他一定是出去了。不要弄掉那些蜡烛台,蠢材!他们是黄铜打的!”沙宥德跳过去责备那个抱着他的财产跑出客栈的人。

    “冷静,叶超不可能出去了的,”巫咸说道,“他不会留下……”他看看四周,没有说完;因为有些观众似乎觉得黄巾力士跟火灾一样有趣。

    “我知道。”令公鬼说完就冲进了客栈。

    大堂里的情况几乎就跟这座屋子没有着火时一样。那两伙救火的人一直排到楼梯上,传递篮子,还有其他人四处忙着把剩下的家具抢出去,这里没什么烟,就跟有人在灶房里烧伙时差不多。不过,令公鬼往楼上冲的时候,烟开始变浓。他一边咳嗽一边爬楼梯。

    救火人在楼梯中间的平台处就停下了,他们站在平台那里,朝着烟雾弥漫的回廊泼水。舔舐~着墙壁的火舌在黑烟之中闪着红光。

    其中一个人捉住了令公鬼的手臂。

    “您不能上去,大人。上面全都烧了。黄巾力士,你跟他说说。”

    这时候,令公鬼才注意到巫咸跟在自己身后:“回去,巫咸,我会把他救出来的。”

    “你一个人不可能把叶超和箱子都背出来的,令公鬼。”黄巾力士耸耸肩,“况且,我也不能任由我的书给火烧了。”

    “那么,尽量接近地面。在烟下面爬。”令公鬼在楼梯上双手双膝着地,一路爬上去。接近地面的空气稍微清一些;虽然仍让他咳个不停,但他可以呼吸。然而,就连空气似乎都热得灼人。他透过鼻子无法吸进足够的空气,改用口呼吸,只觉得舌头正在变干。

    救火人泼来的水有些落在了他身上,把令公鬼浇个湿透。这清凉只带来片刻的舒缓;高热立刻就重回。令公鬼决绝地往前爬去,靠着黄巾力士的咳嗽声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

    回廊一边的墙壁几乎已经成了完全的火墙,它旁边的地板已经开始往盘旋在令公鬼头上的烟云添加细烟。令公鬼庆幸自己看不到烟上面的是情况。光是听到那不祥的噼啪声已经够了。

    通往叶超房间的门还没着火,不过,已经烫得让令公鬼试了两次才设法推开了它,映入眼帘的就是瘫倒在地板上的叶超。令公鬼爬到寻访使身边,把他扶起来,摸到他的头部一侧有一个李子大小的肿块。

    叶超睁开无法聚焦的双眼。“令公鬼大人?”他虚弱地嘟囔着,敲门以为是更多邀请他的瞳孔往上一翻。令公鬼赶紧摸他的心跳,有,他松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令公鬼巫咸咳嗽着。黄巾力士在他的床边,床罩揭开,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地板。箱子没有了。

    烟雾之上,屋顶吱呀作响,燃烧的木头碎片落在地上。

    令公鬼说道,“去拿你的书。我来背叶超。快点。”他动手要把软绵绵的寻访使扛到肩上,但是,巫咸从他手里接过了叶超。

    “书只能放弃了,令公鬼。你不能背着他爬行,可是如果你站起来,你永远都走不到楼梯那里。”黄巾力士把叶超扯到自己宽阔的背上,手臂和脚吊在两边。天花板发出一声响亮的噼啪声,“我们得快走,令公鬼。”

    “走吧,巫咸,走,我跟在你后面。”黄巾力士背着叶超爬到回廊里,令公鬼正要跟上,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瞪着通往他房间的门。那面旗帜还在那里面。应化天尊的旗帜。就让它烧了吧,他心想,然后,一个声音就像是从纯熙夫人口中说出一般回答他。你的生命也许要依靠它。她仍然想利用我。你的生命也许要依靠它。鬼子母从来不说谎。

    他呻吟一声,就地滚过地板,踢开通往自己房间的门。

    另一个房间烧得一塌糊涂。床铺成了一簇篝火,地板上已经有火苗在窜,肯定爬不过去。他站起来,咳嗽着跑过房间,烫得直哆嗦,咳嗽着,呼吸困难,湿透的曳撒上冒起水汽。衣柜的半边已经在烧。他一把扯开柜门。鞍囊就在里面,还没着火,其中一边塞着旗帜,旁边放着木笛盒。一瞬间,他犹豫了,我仍然可以让它烧掉的。

    他头顶的天花板呻吟起来。他抓起鞍囊和笛盒,回头向房门一扑,双膝落地,身后,木头带着火焰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他拖着这两样东西,爬进回廊。越来越多屋梁落下,砸得地板直颤抖。

    到达楼梯时,救火的人已经走了。他几乎是滑落到楼梯平台去的,然后站起来跑过此刻空荡荡的大堂冲出街道。围观者都看着他,一脸焦黑,曳撒上满是煤灰。他蹒跚着走到街对面的巫咸身旁。黄巾力士把叶超靠在墙上,围观者中的一个女人正在用布给他擦脸,可是他双眼仍然闭着,呼吸沉重。

    “这附近有禁魇婆吗?”令公鬼问道,他需要救治。女人茫然地看着他。他竭力回想锡城的禁魇婆在这些地方被称为什么。“一个禁魇婆?你们称为大妈的女人?一个知道怎样使用药草和治疗的女人?”

    “我是个月师,如果这就是您的意思,”女人说道,“不过,对于这个人,我只能设法让他舒服些。恐怕,他的头骨裂了。”

    “令公鬼!是你!”令公鬼目瞪口呆。是马鸣,牵着马匹穿过人群,斜背着弓。是一个脸色苍白憔悴的马鸣,但总的来说是马鸣,他咧嘴笑着,尽管笑容微弱。而且,在他的身后,是子恒,金黄的瞳孔在火光中闪着光芒,跟任何看着火焰的人一样明亮。还有,邓禹,正在下马,穿着一件高领曳撒而不是盔甲,不过,宝剑的剑柄仍然从他肩后突出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言难尽

    令公鬼只觉得一阵寒意传遍全身。太迟了,他告诉他们,你们来得太迟了。然后,他坐倒在街上,开始大笑。

    直到鬼子母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令公鬼才知道颖逸也在队伍中。一时间,他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忧虑,也许,甚至还有恐惧,然后,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插进了冷水中,他感觉到的并非水的湿感,而是冷的刺麻。他猛地打了个冷战,停止了大笑;她放开他,让他蹲伏在叶超身上。月师小心地注视着她。令公鬼也是。她在这里干什么?这还用问么。

    “你到哪里去了?”马鸣嘶哑着嗓子问道,“你们就那样子消失了,现在,又在我们前面到了瑶琳桐庐。巫咸呢?”黄巾力士模棱两可地耸耸肩,看看人群,耳朵微微颤动。有半数观众已经把目光从火灾转移到新来者的身上。少数人还挪近来听。

    令公鬼捉住子恒伸来的手,站起来。“你们怎样找到这个客栈来的?”他瞥了颖逸一眼,她正跪在寻访使旁,双手捧着他的头,“因为她吗?”

    “算是吧,”子恒回答,“城门那里的守卫要我们报上名字,有一个从城务室出来的家伙听到邓禹的名字时吃了一惊。他说他不认识这个名字,但是他脸上挂着的微笑分明在喊我说谎。”

    “我猜得到你说的那人是谁,”令公鬼说道,“他总是挂着那种笑容。”

    颖逸把她的戒指拿给他看,马鸣接着说道,而且在令公鬼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令公鬼看起来、听起来都像个病人,脸颊发红紧绷,但他还是咧嘴笑了。令公鬼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马鸣的颧骨是这么显眼。

    马鸣哼了一声,“令公鬼你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

    “这事一言难尽,”令公鬼说道,“周翰和其他人呢?我们需要他们。”

    “在墙外区,”马鸣朝他皱眉,缓缓继续道,“周翰说,他们宁愿呆在那里,也不想进城。从我的所见看来,我宁愿跟他们在一起。令公鬼,我们为啥需要周翰?你找到他们了?”

    “这时候,”令公鬼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回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他的朋友,说道:“马鸣,我拿到了匕首,却又失去了它。妖魔邪祟把它夺回去了。”令公鬼听到围观的瑶琳桐庐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他不在乎。他们可以随他们喜欢去玩那大游戏,反正邓禹来了,他终于不用再玩了。不过,他们肯定还没跑远。邓禹从开始时就一直沉默,此刻,他走上前来捉住令公鬼的手臂,问道:“你拿到了?那么……”他看看周围的围观者,又道,“其他东西呢?”

    “他们也抢回去了,”令公鬼静静地说道。邓禹一拳打在另一只手掌中,转过身去;几个瑶琳桐庐人被他的可怕脸色吓得倒退几步。

    马鸣咬着嘴唇,摇摇头,叹道:“我不知道你找到它了,所以,这也不算是我再次失去了它。只不过是,还是没找到而已。”他说的显然是匕首,而不是夔牛之角,“我们会再找到它的。我们现在有两个寻访使了。子恒也算是个寻访使。你跟叶超、巫咸消失之后,他跟着痕迹一直来到墙外区。我还以为你可能是逃走,呃,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去哪里了?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比我们快这么多的。那个家伙说,你已经到了很多天了。”

    令公鬼瞥了子恒一眼,奇怪他是个寻访使?却发现子恒也在打量自己。他觉得子恒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黑暗杀手?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子恒金黄的眼睛凝视了令公鬼片刻,像是知道他的秘密一般。令公鬼一边对自己说,这是幻觉,我没有疯。还没有。一边移开了目光。

    颖逸扶着还在发抖的叶超站起来。

    “我没有事了,”他在说,仍然有点累,不过话没有说完,他似乎这时候才看清她的样子,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疲倦感会持续几个时辰,”她告诉他,“因为身体为了迅速自愈而筋疲力尽。”

    瑶琳桐庐的月师站起来,问道:“您是鬼子母们?”她轻声问道。颖逸点点头,月师行了一个大的屈膝礼。

    虽然她们声音很轻,鬼子母这个词却还是在或敬畏、或恐惧、或愤怒的各种语气之下传遍了人群。此刻,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就连沙宥德,也忘记了他那座还在燃烧的客栈。

    令公鬼觉得,小心一点毕竟还是不会有错的。

    “你们找到住处了吗?”他问道,“我们得谈谈,这里显然不是合适的地方。”

    “好主意,”颖逸回答,“我以前曾经在一家叫做大树的客栈住过。我们到那里去吧。”

    巫咸便去牵马,虽然客栈屋顶已经完全塌下,但马厩倒是还完好,很快,他们就在街道中穿行,除了巫咸宣布说他已经重新习惯步行之外,大家都骑着马。子恒牵着他们带到南方的驮马队之一的缰绳。

    “叶超,”令公鬼问道,“你要多久才能准备好重新追踪他们的痕迹?你能找到它们吗?那些打你并且放火的人留下了气味,对不对?”

    “我现在就能追踪,大人。我在街上的时候就闻到他们的气味了。不过,这气味不会停留很久的。他们之中没有黑水修罗,他们也没有杀人。他们只是百姓而已,大人,我猜是妖魔邪祟,可是,通过气味是无法判断这一点的。也许,只要一天时间它们就会消失了。”

    “我认为他们打不开那个箱子,令公鬼,”巫咸说道,“否则,他们会只把弯月夔牛角带走。如果他们打得开,那么只带走弯月夔牛角比带走整个箱子要容易得多。”

    令公鬼点点头:“他们必须把它放在一辆车里或者一匹马上。一旦他们离开墙外区,他们就肯定可以跟黑水修罗会合。那样你就能跟踪他们的气味了,叶超。”

    “我会的,大人。”

    “那么,你就休息吧,直到你恢复为止。”令公鬼对他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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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